《首席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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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外交官-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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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皇帝太后,当朝大员就是明星,朝廷宫闱的八卦就是新闻,新闻都讲究个时效性,因此,谈论什么康乾朝的秘史在北京大街小巷都已经被嗤之以鼻认作是过时的表现,为黎民黔首所不齿。在19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京城人人眼里,和咸同二帝,两宫太后有关的秘闻,那才是有分量的,拿得出手敢在茶馆里显摆的。

沈哲在北京的时候,也是个喜欢大街小巷乱窜,东打听西打听的人,诸如此类的朝廷那些不能说的秘密也听了不少,关于十年前的那场祺祥政变的“隐情”更是可以一天听上很多个不同的版本。

就两宫太后怎么给恭亲王懿旨一事,他听过的花样就不下七八种,有人说两宫太后给恭亲王的懿旨是由一个厨子带到北京的,有人说是西太后让他的心腹——一个叫安德海的太监交给恭亲王的,有人说,是恭亲王在他哥哥的棺材前哭灵的时候,慈禧慈安充分体现了作为嫂嫂对小叔子的关心,给恭亲王赏了碗面,这懿旨就写在碗底下,还有人说得更富有戏剧性,说是肃顺载垣等人怕两宫太后联合恭亲王对他们不利,恭亲王到承德奔丧的时候,以叔嫂相见不合礼制为由严加防阻,恭亲王最后是装扮成了萨满巫师才得以和太后接上头,把辛酉政变的策划制定下来。

也有人说了,根本没什么懿旨,两位太后一开始也没打算把八位赞襄政务大臣怎么样,只是听说肃顺和另外七个人曾经向大行皇帝建议,模仿当年的汉武帝,留子去母,把皇后和懿贵妃都杀了以免日后祸患,咸丰想的还只是会酿成类似于汉朝吕雉那样的祸患,肃顺等人已在危言耸听,应是将事态的严重性上升到了武瞾之祸的地步,那意思就成了不杀此二人你还指望这天下姓爱新觉罗吗?这个消息已送到两宫太后的耳里,那这就不是谁辅佐小皇帝的问题,变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直接找来奔丧的恭亲王商议,事情就定下来了。

其实,这些传闻,沈哲在前世的时候大多都在溥仪的《我的前半生》一书中看到过,只是,宣统皇帝的叙事能力哪和这些皇城根下天天说故事的人是一个档次上的,他的书中一笔带过的事,到了这些人的嘴里那就好像找到了故事中的主角,时间地点,气氛渲染,一应俱全,颇有身临其境之感。

但是,传闻虽然很多,沈哲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搜索了几遍,都没有找到和这份摆在自己眼前还未开启的密诏能扯的上关系的蛛丝马迹。或许只有还在前世的时候听说过,东太后慈安手上有一份可以要了慈禧太后性命的密诏能和此事产生一些内在联系,可是这份密诏如果真的存在应该是咸丰帝到承德以后才给慈安的,断不会出现在“正大光明”的牌匾后头。

“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萧冉突然想起来什么:“我以前听一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太监提起过,八个‘赞襄政务大臣’被问罪革职之后,皇上曾经下旨清查过正大光明匾额后面。说是皇上下的旨意,那必然是两宫皇太后的意思,现在想来事情的确有些蹊跷,皇位早已落在当今圣上之手,还有先帝的亲笔御诏,匾额后面根本不会有什么立储诏文,就算是有,上面写的也只有可能是当今皇上的名字,东西太后为什么火急火燎地偏要看看上头的究竟。早先在坊子里听到过传言,说是先帝离开北京的时候已经觉着自己时日无多,留下过给八位赞襄政务大臣的密诏,似乎是帮助八位大人抑制外戚的,只是八位大人刚到京城就遭遇变故,这份诏书也就不了了之。会不会就是这份。”

“给肃顺他们的密诏为何不临终前给?”沈哲心里明白,萧冉嘴上说是从什么老太监那里听来的坊子里的流言,可实施情况八成是这个消息是来自于王府的,萧冉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把恭亲王从这个时间里摘干净。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消息的可靠程度就很高。

沈哲基本上赞成萧冉的推论,身体是自己的,当然自己比谁都清楚,咸丰离开北京的时候虽然只有三十岁,但由于常年吸食鸦片的缘故,身体已是每况愈下,完全没有壮年之态,而且,虽然他弟弟留在北京与洋人谈判,但谁也不知道,成功的把握有多大,最坏的打算当然是这辈子再也回不去北京城了。而这份诏书若是咸丰有意授予八位赞襄政务大臣的,那么慈禧慈安包括恭亲王必然都不在知情之列,两宫太后知道有这么一份密诏的存在,极大可能是源于对八大臣及其相关人士的提审过程,有个别立场不坚定的将这事抖露了出来,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慈禧慈安两位太后是处置了载垣、肃顺、端华这一干人等之后才想到去找这份密诏,而不是早于八大臣抵京的时候就提前处理了这份对自己不利的诏书,可是他仍然不懂为何要把密诏留在北京?就算是留了干嘛要放在那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如果咸丰有意要授予肃顺载垣等人此诏的话,在承德大可以再写一份,没道理会就这么不了了之。

萧冉沈哲也没什么头绪,只是摇摇头。

沈哲的喉咙动了一下,沉默良久,才试探性地说道:“要不,咱们把密诏拿出来看看吧。”

看密诏?!这档子事儿,他萧冉倒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别说知道这是给一品大学士的密诏,就是不知道,这可是先帝留下的第二份遗诏,本年度最大的政治秘密,他萧冉只是个恭亲王的跟班,根本没有品级,就算是沈哲不过是个国子监典簿兼总理衙门代办章京,从八品的官衔而已,就凭他们两个人,私自翻看先帝的遗诏那不只是死罪还是对咸丰皇帝的大不敬。

看萧冉面露犹豫,沈哲又说:“这份遗诏那是肃顺他们的,但是这几位大人归西的归西,充军的充军,想必现在也都不在人世了,我们就是想转交,也没办法,如果给皇上,那还得等到回国之后当面呈上,我等辗转各国,夜长梦多,说不定哪天就出了岔子,让先皇遗训继续流亡海外,更何况,现在的朝廷,皇上的确是稳坐在龙椅之上但是朝政均为太后所把持,太后当年那么处心积虑要找到这份诏书,我们现在交上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没准被太后反过来诬陷为矫诏,我等性命是小,先帝遗诏不彰是大。再者说了,先皇过世已有十年,如今我大清已是时过境迁,先皇谨慎保守之策绝非救国之良药,若此诏公之于众,为清流之徒所利用,误国误民,忠良为其所祸,亦使先帝蒙羞于地下,倒不如萧兄与我先行阅之,再作打算。”

如果说沈哲这长篇大论的前半部分,只是一些为人臣子不得不所的客套话,沈哲最后说的“忠良为其所祸。”算是彻底将萧冉点醒。且无论咸丰为人古板守旧,才智平庸,不能指望他能在这份遗诏里提出什么更深层次的建议。就是掰手指头算算,先皇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危险因素,先皇颇有才干的弟弟恭亲王奕䜣当然是首当其冲,虽然自大清开国以来从来未有兄终弟及的先例,但是还有两句话叫作“乱世立贤”,“国赖长君。”要说乱,人家都打进家门了那必然是乱世,要说长,他六岁的儿子载淳是他的长子却绝对称不上长君。偏偏奕䜣这两项都可以占着便宜,这份密诏是要给肃顺、载垣的,如果对两宫太后不利,对恭亲王也绝对好不到哪去,辛酉政变那会儿,恭亲王财大气粗,又有外国人和湘淮势力的扶持,那份密诏若要在那个时候公开恐怕还真没什么事,偏偏现在这个时候,恭亲王失势,几是赋闲在家,西太后又在瞪着眼睛找机会想要彻底铲除恭亲王对她和皇帝母子地位的威胁,要是贸贸然将这密诏送出去没准真会将恭亲王推入进退不得的险境,这么大的事自己倒是忽略了,不禁对沈哲是充满感激之情。心道,这沈瑄瑜还是个挺仁义的人,懂得感念王爷的知遇之恩呐。

第十一章 第二份咸丰遗诏(下)

沈哲并不知道萧冉想的是他心系恭亲王,若是知道了,必然是要汗颜的,当然,对恭亲王他是有感激,但此时比起担心恭亲王,他更担心的是他老师,干爹和亲爹。所处的立场环境不同,思路也会不一样,在,萧冉的思维中,恭亲王是咸丰的第一假想敌,但在沈哲的思维中,整个湘淮势力才是构成咸丰不安的最主要因素,所以这么一份颇有私密兴致的遗诏决计说不了湘淮军什么好话,再被所谓清流的那么一干人等一利用,整个湘淮势力本就不是能么特别好的民间形象必然是雪上加霜,更何况了,当今的西太后,看似是看中洋务派的,但实际上也暗自玩一些平衡术,利用清流来对洋务派擒肘,说到底,西太后的人生追求和洋务派不一样,富国强兵那是手段,保住她儿子和她的地位那才是根本。这么一份先帝遗诏西太后不想相信还好,等到什么时候她觉得可以相信了,那不是得借着这把尚方宝剑把湘淮势力赶尽杀绝,总之,这事要是一同出去,必然是一个定时炸弹,而且这个炸弹,他沈哲必然是没能力拆的。

二人各怀二人的心思,最终达成了共识,为了“大清的未来”,姑且就大不敬一次,打开来先验一眼吧。

开启暗格,将遗诏取出,沈哲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他心里的确有点紧张,来到这个时代三年了,虽然一直生活在政治中枢的边缘,但是也只见过一两回懿旨,圣旨他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实物,想想觉得自己的起步其实也很高,这头一次接触圣旨竟接的是先帝密诏,而且他可以向平时翻书那样随意翻看连跪拜大礼都省下了。

见沈哲对先帝遗物没什么表示,萧冉也只是行了片刻注目礼,浸泡在充斥着皇亲国戚的环境中的萧冉早就对皇族乃至于皇帝失去了神秘感,而咸丰在萧冉心中的形象更是与至高无上皇帝相差甚远,充其量只能算他服从的恭亲王的一个才能平庸,借着自己比奕䜣早生了几年而当了皇帝的哥哥而已。

明黄色的锦卷在简陋残缺的法兰西木桌上被缓缓展开,如果只是单纯评论字的话,咸丰的字倒是挺清秀俊雅的,沈哲哂笑摇头,所谓见字见人,看来大清的气数是真尽了,连这字都是一副亡国之君的气象。再想想以前看过的毛主席主席的手书,虽然是他看不懂的草书,但扑面而来的就是气吞山河的气场,大气!

沈哲粗略算了算,咸丰这份遗诏的篇幅不下两千字,引经据典,字字雕琢。但内容就远没有文笔那么引人入胜,所谓密诏本来就是准备给特定的人参阅的,很多话自然没有必要像昭告天下的公告一样冠冕堂皇。竭天下之力以娱清室之意作为中心思想贯穿全文始终。让人觉得再怎么为国为民、精忠报国那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领个基本工资就完了,年底也别指望分红(当然肃顺载垣端华等八大臣被排除于悲情朝廷打工仔的行列之外,他们拿不到股份但还是有年终奖可以补贴家用的)。幸亏沈哲为官没几个月的时间,从主观上也没觉得自己对朝廷出了多少力,否则他怕是现在连移民的心都有了。

不出他所料,让咸丰耿耿于怀的湘淮军果然是一马当先,被列为重点处理对象,如果这份遗诏真有什么实施效力的话,按照咸丰定下的从诛九族到发配充军不等的处理措施中,他沈哲必然也是在劫难逃——就算他不是当事之人,那也必然是九族之列。好在这份遗诏现在是在他的手上。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他刚才傻乎乎地把这份遗诏呈了上去,那八成也出不了什么事——刚刚他无意间扫到遗诏最后那个部分的时候,清清楚楚看到奕裕先思曳浅S衅频匦醋耪庋幕埃骸盎屎笈ヮ苈皇希补箦逗漳抢希笔⒛暌玻葜蚀媳纾缙嬷撇还耍沽庇诔救烁烧涞戎镏抟伞!比缃瘢焦蟠沽庇诔且殉啥ň郑鹚蹈烧耍凶ㄕ膊晃

这份诏书要是到了慈禧手上,她才没心思考虑要不要把它留着以后制约洋务大臣们的时候用,必然是先斯后烧杜绝后患外加以泄心头之恨。

“天。”

沈哲在看明白这是个毫无应用价值的废诏后就将注意力转移到朝廷各个派别利害冲突的分析上,并没有再去往下浏览,此时听见萧冉颇为惊诧地感叹了一声,才感觉到似乎是另有文章,忙往下寻找关键字,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不遵守尊卑秩序而后悔,这份诏书和萧冉一起看,还不如河西太后一起看安全;他自作多情地千万种考虑,偏偏就是忽略了咸丰心底里好歹还是对恭亲王这个亲弟弟很有几分亲情的事实,只见被他忽略的中间十几行字中,赫然写着:“恭王奕䜣者,太子之叔父,朕之六弟,先皇之少子,太祖之裔也;承经天纬地之才,存周旦、霍光之志;外佞(湘淮势力)既诛,内廷乏人,太子幼而无所依,其母孤而无以信,表里杂事,皆关国本,不可不察以明秋毫也。然卿等年事高矣,心虽有余而力必不足,乃以恭王为摄政王,明宗室以振朝纲,强庙堂以治天下。四海之土,爱新觉罗氏之人兴之;九州之民,爱新觉罗氏之人牧之;此天道也。”

要论气场而言,这份遗诏要比承德那份匆匆定下的,更加有九五至尊的感觉。从整体的布局上,也更加有技术含量,明显看得出所写之人的深思熟虑,将有关恭亲王势力与八大臣势力的文字丝丝相扣形成层层掣肘——如果八大臣想利用这份遗诏去除掉湘淮势力的洋务派,那么就等把他弟弟奕䜣请上摄政王的位子,他们的首辅大臣的地位必然也是跟着下降;而如果恭亲王想要利用这份遗诏当上摄政王,按照当时他靠湘淮势力作支撑的政治构架,铲除湘淮势力就意味着恭亲王将自己的羽翼折损殆尽,成了光杆司令,就算当上了全国政治的最高决策人,那也只有一心一意辅佐载淳的份,若是另行再重新培植势力,那起码也要个七八年才能成气候,到了那个时候,载淳也差不多可以亲政了。

看透了这层关系,沈哲还不知死活地替咸丰惋惜了一把,这大概是咸丰为数不多的大脑超常发挥,偏偏还流落到了海外不为人知,但惋惜和同情只是一瞬间,无论从他的情感还是立场,他当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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