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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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旗-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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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有其表罢了,也就是队列站得整齐。”沈堂主几乎把细柳营贬得一文不值:“有些后门快枪,练过几天队列罢了,真正的强兵,那是战阵厮杀才能打出来的。”

说着,他就不胜感概:“当年我是杀鞑子的,可是鞍子那也可有些强兵劲旅,鲍超听说过没有?”

鲍超是湘军大将,所部堪称湘军后期最善战的一只强兵,蔡云楠也是听说过的:“听说鲍超的霆军攻如猛虎,守如泰山,是鞑子军中极强的一支劲旅,不过我细柳营未必能较他们弱了多少。”

沈堂主却是冷笑一声:“昔年我沈胜领军与霆军接阵,人家是列成方阵,炮轰枪打,巍然不动,太平军用几十门大炮猛轰,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强的炮力,结果鲍超率部摆成空心方阵徐徐前进,根本不把那枪炮放在眼里……”

他批评司马泰率领的这支队伍:“你们细柳营也不过是训练过几天队列,空有其表,若是真正临阵交兵,枪声一响,炮声发连,恐怕队伍绝不会有现在这般齐整。”

沈胜又看了一眼细柳营:“听我一句实话,真正的强兵,那绝对不是练出来的,你们细柳营吓唬几个教民不成问题,可是要遇到真洋人,那恐怕自己先露了怯,软了脚。”

虽然他与蔡云楠都算是天地会的堂主,可是沈胜的地位却尊贵得多,他管辖着好几个省份的地区,而且可以运用的棋子也很多,对于蔡云楠劝他与细柳营合作的建议没有多少热情:“别以为有几杆后门连珠枪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昔年我们花旗军拥众数十万,到最后又剩下几人?”沈胜对往事看得很淡:“你们实力太弱,不要说是洋人,便是大清军的强兵,便未必有全盘胜算。”

“让你们的哨长退下来吧!”沈胜给了蔡云楠一个建议:“洋人还没来。”

蔡云楠瞅了两眼,才说道:“洋人已经来了!”

“杀!”司马泰率领官兵又发出一声怒喝,他们的士气不但没有衰退,反而是越来越足了。

“有人阻挡我们前进,怎么办?”

“杀!”

“官兵阻挡我们前进,怎么办?”

“杀!”

“洋人阻挡我们前进,怎么办?”

“杀!”

他在队伍中做着最后的动员,这一回柳宇可是下了决心。

在出发之前,他可是向司马泰交过底:“不要怕死人,不要怕伤亡,我们这一回就是要立威的。”

司马泰还在犹豫着海阳曾遇到过的问题:“遇过个洋人怎么办?”

结果柳宇的回答是:“立威,有比杀洋人更好的办法吗!”

没错,杀个洋人肯定掀起无数波澜,但是杀威,没有比杀洋人更有效的办法,洋人都杀得,什么人杀不得。

整个人在杰肯上校的指挥上,仍然以四列纵队开进,他们是准备去战斗的,张彪兴奋地又把左轮手枪掏出来,他已经看到了洋人的身影。

他天生就有匪性:“杀个洋人算个鸟!”

整个队伍整齐一致地向前进,朝着那几个传教士杀出去。

正当士气正高的时候,从路旁却传来了杂音:“停!几位停啊!”

司马泰扫了一眼,却是负责招抚细柳营的中人叶孟言,这厮满头是汗,官袍散乱,六神无主,在那里大叫道:“司马哨长,这几位洋大人都是受国朝保护的,最是尊贵不过,就求您行行好,放过他们吧。”

张彪没理会他,带着前列就直接走过去了,气得叶孟言就跳将起来大骂:“你们可知道后果不?那是洋人!洋人啊!得罪不起的洋人,你们怎么要想想后果了。”

对面几个法国传教人正打着三色旗,怒气冲冲地朝着这边兴师问罪。

司马泰已经喊出了他的命令:“刺刀!准备!”

第三十六章 枪林(继)

叶孟然一听这话,人就软了下去,直接跪在道旁喊道:“几位大人,洋人碰不得,洋人碰不得!千万碰不得!”

可惜司马泰偏生就不信这个邪,整个细柳营在杰肯上校的命令之下,以最整齐的军姿向前开进。

刺刀如林,人潮如海。

那些法国传教士也不信这个邪,他们不相信,在北圻,在安南,在整个远东,没有任何人敢于对抗他们,他们挥动着三色旗,手持着圣经,准备制服这支野蛮的军队。

“准备了!”张彪又把心爱的左轮手枪拔出来了:“哪个敢软蛋,我立即执行军法。”

双方都是如此坚决,司马泰甚至有一种双方立即撞击在一起的感觉,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但是紧接着,他就有一种吐血的感觉。

五个法国传教士终于看清了这支军队打出的旗帜,这面旗帜非常醒目,两片柳叶,三个显眼的汉字“细柳营”,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他们很快就想到这个旗帜代表着什么着,接着他们又想到刚才受到的那一波视觉冲击,看着那些一捅就是一个大血窟窿的刺刀,一排一排地就要撞上来,他们竟然胆怯了。

他们虽然受过许多侵入内地的训练,但毕竟不是职业军人,在撞到刺刀阵前,他们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然后他们不得不继续往后退。

司马泰不得不愤怒,他准备好了冲突升级的好多种应急方案,但是他们居然转身就退了。

原来按照计划,将是言语冲突到拳脚相斗,最后才上刺刀的三重奏,可是还没有开始唱戏,他们居然跑了。

他们不能不跑啊,作为见多识广的传教士大人,他们知道这面旗帜代表着一群整个远东最野蛮的蛮旅,甚至比匈人阿提拉还要野蛮。

在海阳,他们干出任何文明人都觉得羞耻的事情,他们攻击合法的越南政府,屠杀忠实的安南天主教徒,肆无忌禅地侮辱法国国旗,甚至连最中立的外国传教士,也受到了他们的极大伤害。

在平时,他们会坚决同任何损害教会利益的匪徒斗争,但是今天他们却被这些野蛮人所带来的气势所吓住,这是一群武装到牙齿的野蛮人,他们不讲任何道理,如果落到他们手里,即使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他们还是保存了一丝文明人的尊严,他们还是手持着圣经,卷起三色旗逃跑,在细柳营的注视之下,夹着尾巴溜了。

他们不和这些野蛮人做着无益的武力争斗,他们有更有效的手段。

整个细柳营的士气猛然提升了上来,所有人齐喝了一声“杀”,接着发出雷鸣的笑声。

在远方,沈胜这个老军伍整脸惊愕:“这也行?这也能把洋人吓跑了?”

旁边蔡云楠趁热打铁,想要拉把沈胜这个在北圻天地会中极有影响的大头目拉到细柳营来:“咱们细柳营连洋人都怕,沈堂主难道不考虑考虑。”

洋人是怕你们这横劲,可是你们这么玩,肯定不长久啊!

他摇了摇头,可是方才法国传教士惊惶失措的景象,却留在他的脑海之中,终于开口:“我也知道,你们有三百杆后门洋枪,这在北圻也算得一霸。”

“可是你们知道不知道,远的不说,在南圻的法国人就有好几千杆后门洋枪了,这是我亲眼所见,据说那法国是极西一大国,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就是过万杆后门洋枪了,你们实力太弱了。”

不过他也没把话说死:“若是你们细柳营,人人都能象霆军那般能战,再加黑旗军三千之众,倒说不定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只怕黑旗和你们不是一条心。”

蔡云楠却觉得事情已经有了转机:“别看我们管带年纪尚轻,但胸中的谋略绝非常人能及,看到今天没有,便是我们管带安排的操练。”

“一个娃娃,能成什么大事。”

“不,管带是练兵的奇材,现下我营蒸蒸日上,每日都有进步,假以时日,我细柳营必成北圻第一劲旅,纵法夷发兵来攻,我亦有自保之力。”

沈胜却是带了些火味:“假以时日,假以时日!你们细柳营是费三年还是五年,能练出一支强兵来?刘二带黑旗军已经整十个年头了,也没看到他折腾出些什么来。”

“三月!”蔡云楠竖了三个手指:“我们管带已经立下宏愿,三个月便让我细柳营面目焕然一新,成为北圻劲旅。”

“开玩笑!”这一回沈胜是真正火大了,他也是带过兵的人,深知这一支强军的建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若不是经历过生死厮杀,如何练出一支强兵来?三个月,我便等三个月,且看你们细柳营会成什么模样。”

只是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火,却和缓了些:“不过这个月里,我让山西的会友们助你们一臂之力,有什么需要可以直说,我们尽力去办。三个月,你们若能练出一支让我心服口服的强军来,那好,我们北圻天地会就同你们细柳营是一家人。”

这是沈胜一辈子中做出最关健的一个决策,也是他一生中最为之后悔的决策。

而在他们的视界之中,司马泰就昂着头,率领着这支好象是打了一次大胜战的队伍继续前进。

他们的目标还仅仅是开始而已,柳宇给他们安排的这次拉练,是让他们走遍整个山西的每一个教村。

他们不需要做任何停留,也不需要提出任何条件,他们只要把细柳营的战旗飘扬在山西的每一寸土地上。

只要能完成这次华丽的操练,细柳营便能有足够的资源在山西继续生存下去。

子弹的威力,永久是在枪膛之中才具备最大的威力。

全体昂头,荷枪,向前进。

叶孟言跪在地上,泪水与口水流了一地,口瞪目呆地看着细柳营势不可挡地继续开进,抹了抹眼睛,终于开口了一句:“不可能啊!没搞错吧,洋大人也会软蛋?”

第三十七章 新容(上)

公元一八七九年初。

在农历来讲,这一天仍然停留在大清光绪四年,越南嗣德三十一年。

这一天是十二月二十七,年关将近,即使是受战乱波及,整个山西城仍保持着一种喜庆的色彩。

不久之前,一个传来的喜讯让这种喜庆的色彩更浓烈了,许多人都自发放起了鞭炮,整个城市被爆竹的声音笼罩。

胜了!大胜了。

就在前不久的一次决定性会战中,黑旗军、清军、越军联手打跨了李扬材的主力。

这是数万人的大决战,四支军队厮杀在一起,激战了数日数夜,李扬材被接连攻破了二十多个营盘,再也抵挡不住联军的攻势,已经准备突围出去了。

这场可恨的战乱已经快临近结束了。

他们并不知道,李扬材虽然大受挫折,可是相当规模的战事仍要持续三四个月,李扬材的彻底失败则在十个月之后,但无论如何,李扬材的最终失败已经是定局了。

在山西往北,在赶回家过年的人当中,有这么一支格外显眼的队伍。

这支队伍都穿着蓝色劲装,有许多人还是打着赤脚,可是谁也不敢不看这支队伍,就为了他们打出来的七星黑旗,更紧要的是这支百余人的队伍还有少数人装备着雷明顿的后发步枪,这种步枪山西境内最有名气的细柳营也装备了很多。

虽然没有安装上刺刀,但是山西人一眼就看出这种步枪,接着他们才看出来,这是黑旗军刘永福的亲兵队,再细看,不但黑旗军的两个亲兵帮办都在里面,便是黑旗军的那些管带营官,似乎也在其中。

刘永福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他身材矮小,中人之姿,看不出是这支北圻劲旅的统帅,只是他站在队伍之中,这些黑旗军便格外有了活力。

他看到自己的连襟吴凤典似乎有些不乐,当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凤典,这事是守忠给办错了!山西本是你的守区,他让我决断细柳营入伙这事没错,可是把防区让给细柳营,却是错了。”

吴凤典是个极沉稳的人,这个黑旗军的左营管带随口答道:“渊亭,你何须安抚于我,这件事荩臣做得并没有什么差池,谁料想我们黑旗军出兵之际,竟然会有这么一号人来投效,自然加以款待。”

他闷闷不乐是有缘故的,他娶了刘永福的妻妹,所以在黑旗军算是最得刘永福信任的一个人,而他的左营防区一直都在山西,这次他随刘永福出兵征伐李扬材,哪料想后院起火,山西竟然驻进来一个细柳营。

请客容易送客走,黑旗军也只有这么丁点大的地盘,现在细柳营都在他的防区扎下根来,以后吃饭又要多一双筷子了,不过这些想法他没在脸上表现多少,反而安慰起了刘永福来:“渊亭,倒是你自己得多留意多留意,你得为咱们黑旗军的前途着想,莫叫这回,让那姓冯的给坑了。”

说起来,刘永福心中比谁都要窝火,可这火还无处发泄。

原因很简单,这一次攻打李扬材,黑旗军是卖足了力气,立下了无数战功,前日三方联军连破李扬材营盘二十余个,眼见就要摘桃子,却早有人把桃树圈起来了。

黄佐炎一向就喜欢玩这种权谋,功高不赏那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一直叫黑旗军饿不死也饱不了肚子,可刘永福硬没想到,自己还被冯子材坑了一道。

一山不容二虎,冯子材的肚量比他刘某人高明不到哪去,眼见着李扬材败亡在即,他冯某人居然把黑旗军调到后方,自己圈好桃树慢慢摘桃子。

这一回是被坑掺了,还好事先从黄佐炎那敲来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足够黑旗军开销数月。

一想到这个,刘永福觉得南国非永居之地,这二品大员还不如清国一个小把总来得实在,那边杨著恩管带已经替吴凤典出气了:“雅楼,你这个人就是太好说话,守忠把你的防区借给了细柳营,这便是他的不是,只要一句话,我们右营便让他们细柳营防区让出去。”

杨著恩在黑旗军中算是和吴凤典最亲近了,他本是个落魄不得志的武监生,吴凤典四年前阵斩安邺后回乡募兵,杨著恩就是那时候在吴凤典的指引下加入黑旗军的,他们一个左营一个右营,最是亲近不过。

“哪有容易?”说话的是另一个管带,刘永福的义子刘成良:“前营若是不出手,站在一旁看戏,咱们三个营头敢往三百杆连珠枪上撞?”

他们这三个营头,每营都只有三百人左右,尤其是杨著恩的右营,战力最弱,后门快枪一杆也没有,甚至连前膛洋枪也没有,尽持鸟枪。

“有什么不敢的!”杨著恩一听这话就火了:“我们右营没有洋枪,可也未必玩不过他们细柳营。”

刘成良顶了回去:“细柳营携快枪三百杆来投我们黑旗军,这是件好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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