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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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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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巡按御史也好,淮东分巡道也好,都不能全心盯着盐事。时间长了,此消彼长,对盐业的监察渐渐也就有名无实。就好比当年从制度上看,都察院河南道负责监察司礼监,但实际上谁又能监察得了?

按米价每石一两计算,景和朝全国总岁入约莫钱粮五千余万,但除去供养禁直军和驻防营兵、地方官吏、藩王宗室外,朝廷用度大概在两千万左右。

这两千万有四个来源,盐课、漕粮、税关、市舶司。其中盐课一家占了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占据天下盐业半数的两淮盐运司一个衙门,便供奉了朝廷用度的六分之一。

这样一个衙门在地方坐大,对盐业的控制权渐有超过朝廷的趋势,而且能够掌控三百盐商加起来富可敌国的财富,怎能不令朝中有识之士担忧?或者说是看不顺眼……

所以说,归德长公主敢打盐业的主意,并不是皇家人物骄蛮鲁莽,而是也看出有可趁之机而已。

但这么多年来,一直按兵不动,原因无非四点。一是扬州地方官吏出于各种原因,不愿与盐运司作对,而且往往也斗不过盐运司。

二是朝中官员远离地方,说起盐事总有点空对空,只能隔靴搔痒。

三是受过盐运司好处的人为数不少,无数孝敬撒出去也不是白费的,于是就不愿多事。

四是盐运司首脑往往也是朝中最当权人物的亲信,增加了这种人情因素,又给整治盐运司增加了难度。

困难虽然有,可是该办的事总是要办的,正义必须要战胜邪恶,所欠的只是一个契机。

在另一个时空,这个契机是“两淮预提盐引案”,在本时空,契机变成了李佑的“一百零八条”。

虽然这一百零八条都是很琐碎的细枝末节,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行业黑幕,但在有心人的推动下,需要他是契机话它就是契机。

其实现任两淮盐运司运使丁大人此人口碑不错,在官场上风评极佳。

虽然他出身高贵,位居势要,但却不骄狂高傲,待人有礼。招待南来北往的大小官员从来不遗余力尽善尽美,从不因对方得势失势、地位高低而冷热不均,有困难求到他门上的,都慷慨助之,实有古孟尝之风也。

可是,丁运使的恩师张老首辅都已经病故了,他又已经在这个天下第一肥缺位置上坐了八年,该挪挪地方了……

闲话不提,得知自己被任用为总理整饬盐法事,杨抚台大惊之下有所失态,喝问完李佑后,便无心在行宫久待。他拿着诏令上了八抬大轿,匆匆回署。

月初杨抚台得知李佑那一百零八条时,便断定为李佑为了减轻自己的压力,意图在盐务上挑起事端并借机拉他下水。只是他不想就此顺水推舟,为李佑作嫁衣裳。

幕僚徐树钦提醒他要高看李佑一眼时,杨大人就有了绝妙的想法。可以向朝廷推荐李佑仿效昔年巡盐御史差事,让李佑去整饬盐法!

一旦大义在手,想必李佑凭借自己的本事和后台,在扬州城又是有权有势的,足以与盐运司相抗。

而盐运司、盐商与李佑是大敌,如果李佑得势,虽然整不倒盐运司,但盐运司必然是穷于应付的。

先前盐运司可以影响到地方,而李佑渗透不进盐运司,所以才显得无可奈何。但如果李佑有了整饬盐法的名头,而盐运司对地方影响大不如前,此消彼长之下,必然导致盐运司处处被动。

到时候盐务衙门只能找无冤无仇的巡抚衙门求救了,因为在地方上,只有巡抚才具备对李佑进行压制的权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如此一来,盐运司便轻松到手,他杨负又何必费尽心力的想法子去打压收服盐运司?用好李佑足矣!

同时李佑与盐运司纠缠起来,迎驾事务总要略微放一放了,去插上一手也未尝不可。

其实杨抚台的思路与李佑差不多,都想让对方去做捕蝉的螳螂,而自己当黄雀。

杨抚台向朝廷推荐李大人,也有担心某些人别有用心的推荐他,所以要先让自己舍身事外的心思。

在这件事上,他作为驻守扬州的正二品巡抚,所奏请当然是最有影响力的,别人的奏折比不了,要同意也只能同意他的奏请,让李佑整饬盐法。

整饬盐法只是个差事,关系不到品级,只要让李佑去做,暂时就没有他的责任了,便可以坐山观虎斗。

可是杨抚台没有料到,朝廷批了他的奏请,同时也批了李佑的奏请,结果在互推之下,双双加了整饬盐法差事。只不过一个挂了总理名头,一个是兼理而已。

也就是说,朝廷看待他与李佑两本奏疏居然是一视同仁的!

对此杨抚台惊愕无语,不亲身体会一番,只听口头传言,谁又能真正认清李佑的潜势力?徐树钦说的不错,李佑此人确实要当成平等人物看待才是。

其实杨抚台在过度惊讶之下,猜测的有点夸张了。李佑并不是完全靠势力,而是他作为第一个多了三百年历史见识的人物,对大势和机遇嗅觉敏锐,抓住了时机挖坑而已。

不过李大人虽然挖了坑,却把握不住挖坑的后果,将自己也变成了“整饬盐法事”。

第408章 两淮盐业公会

临近三月,春暖花开,扬州城又要到一年当中最热闹的两个月,城里城外仿佛一夜之间多了无数人。郊外必将又是彩衣香车、画舫笙歌的世界。

按说又到了诸位豪商争奇斗富、游春逐妓,顺便夸耀豪衣奢食的季节,可是今天,本不该热闹的新安会馆忽的热闹起来。诸位大盐商不约而同的在会馆里品茶清谈,对此老熟客都晓得,定是又有大事发生了。

不过在会馆慎行堂中,诸位已经就坐的盐业巨头只是风轻云淡的娓娓而谈,不急不躁。若不是周围摆设奢华,在座众人金装玉饰,只怕以为是一群无所事事之人围聚在茶铺里闲扯。

不知过了多久,有位个头不高但却壮实的人影从外面闪进来,爽朗的对这堂中拱拱手,“各位贤兄贤弟,在下喜事临近,正在家中筹备。忽闻召唤,不晓得列位同业有何见教?”

先前在座众盐商里,有人叫道:“金百万!你每年都娶个小的,早不稀罕了,算得什么大喜事。这次整饬盐法的事情,你若知道些什么,今日趁早与我等一齐交待了。别又如上次一般,明知天子南巡的事情,还藏着掖着不讲同乡之义!我等可不像你,平白得了一个好女婿。”

原来这些盐商都在昨日听到了朝廷要“整饬盐法”的消息,本来也没什么,但得知李佑那个黑青天竟然被任用整饬盐法,顿时人人生了危机感。

李大人不掌握盐事时,都要屡屡兴风作浪,虽然不能伤筋动骨,但估计只是权力受制约的原因。可现在不同了,如今他一朝权在手,有了“整饬盐法”的大义,便像出笼之猛虎,后果很不堪设想哪。

如果是别人还好,关键是李佑这个人实在令人生畏。如果李大人第三次掀起白色恐怖,估计倒霉的还是他们盐商,而李大人八成又要踏着盐商的脸面和泪水,由五十年一遇的青天升级为百年一遇的青天。

淡定不住的大盐商们今日便聚集在会馆议论,但是大家却发现金百万却没有来,于是更不能淡定了。

虽然自去年年底以来,金百万渐渐帮亲不帮理,与他那几乎堪称盐商公敌的女婿李大人打得火热,同行们便在心中稍稍疏离了他几分。

但是今次遇到此事,李大人被朝廷任用整饬盐法,大家又觉得该将金百万请来才是,仿佛与金百万绑在一起才有安全感,别人说什么都不靠谱。

人心便是如此微妙……金百万在当中坐下,环顾四边道:“这没什么可说之处,整饬盐法又不是变革盐法,头疼也是运司先去头疼,天塌下自有运司衙门顶着。何况无论是盐政变为何样,是谁当权做主,也要靠我辈来运盐纳课,怎么也离不了我们的,有甚可慌?铁打的纲商、流水的衙门而已。”

盐商众人交头接耳,这话倒也不错。不过金百万如今气派当真大了,竟敢在此公然调侃运司衙门,难道他不想干了?

“但有一件须得切记!我等纲商定要齐心协力,互助互扶,万万不可一团散沙,如此方可保身家而享富贵!”金百万振臂高呼。

另一个盐商徐瑞昌呼应道:“金员外言之有理,小弟常听说如今文人喜结社,社中有首脑、有枝干,宛如合伙开店。遇事则一呼百应、同气连枝、如臂指使,官府也要让他几分。我们何不效仿之?”

“徐员外这主意不错。”金百万赞道。

正有危机感时,都会觉得结社自保的主意不错,但众人听到金百万出头称赞。

便拿狐疑的目光去看金百万,忍不住揣测金员外之目的在此?

金百万被众人看的不自在,苦笑摇手道:“诸位休要怀疑在下有谮居之心,如果结社,在下推举何兄为首。”

与金百万同为七大巨商之一的何云梓心头一亮,盐业领袖这个名头非常诱人,银子多到他们这个份上,追求的不就是各种“名”么。不然对七大巨商这种非官方认可的名头,个个都欣然受之。

金百万的谦让,打消了众人的疑虑,又议论起来。也在七大巨商之列的马铉马大员外开口道:“我家中有北方客人,听说京城那边去年建了京师盐业公会,自此常常与权贵分庭抗礼,而权贵滥支盐引的事情也大大缓解。我等或可效仿之,只要彼此联合,又有谁可以轻易害了我们?”

另一大巨头郑文付也道:“马兄所言不错,我等漂泊异乡,虽不同族,但既有缘为同行,便该如同族相亲相助,建公会可也。”

何云梓略带兴奋的拍案道:“我们也可建两淮盐业公会,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建了它如何?”

“此言甚好!”众盐商纷纷叫好,有几个巨商领头,自然无不赞同。

随即摆出香堂神像,公推出何云梓为公会总管,公认七大巨商中的金百万、郑文付、安焯、黄应奎、马铉、卢自珍为六大管事,此外堂内三十余家齐齐入会。

这基本上就是两淮盐业最大的一群盐商,一个影响深远的公会就是这样在李佑大魔王的阴影和冷笑中成立了。

定了名分座次,总管何云梓肃容道:“列为同业听我一言,虽然会规仍待细定,但在下却有些话先说了。两淮同业者数百,凡欲入我会的来者不拒。但入会者包括我等在内,每家须交一千两银子。合为会费,以应付开销及救济同行之用。”

“然!”众人答应道。一千两,还真称得上天下最昂贵的行会门槛了,不如此不足以衬托出盐商的豪奢身份和在银子方面的骄傲。

就在盐商聚集在新安会馆成立了盐业公会时,盐运司大小官吏上百人正围在运使正堂院门外。

这道院门已经封锁三个月,被罚闭门自省的盐运使丁大人便住在里面没有出来。除了传话随从和传送公文的书吏,谁也不能进出。

不过今日期限到了,运司全体大小官吏便在此等候运使露面。

第409章 华丽耀目的气场

天近午时,悠闲从容的丁运使从堂中出来,出现在院中。盐运司的第二把交椅,运同高大人迎上去,拱手为礼道:“方才巡抚衙门下了帖子,明日在行辕公议整饬盐法诸事项,叫你我一行。”

在大堂里真是住到要吐了,丁运使边朝外走去,边问道:“那李佑也出席罢?”

“他如今兼理整饬盐法事,自然也要出席。朝廷真是无人可用了,竟然重用如此小人,他身上如今已经兼了多少差事?”高运同很不忿。

丁运使面色平淡,嘴里却嘲讽道:“这几个月,无事便翻阅史书,其中看到前唐杨国忠之事,仿佛如在眼前。史上说其人强辩而轻燥,身兼四十余使,本官瞧这李佑,差不多就有几分此般架势。”

高运同闻言哈哈一笑,“运使所言极是!”

丁运使又道:“至于整饬盐法事,不必忧虑,明日看了风头后再做定夺。本官断定,李佑与抚台,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勾结机会,现在很难联手了。”

“杨抚台欲重振声威,李佑要做能臣偱吏。如果两个都想出风头的人碰到一起,合不来的可能性大于合得来的可能性,只怕都要嫌弃对方。”

“杨抚台此人虽称得上宽厚长者,其实敏而不利,优柔寡断,少果决自信。去年秋汛时,换个稍微果断些的人,早就不惜代价决堤分洪了,就像李佑水灌泗州一般,结果杨抚台犹豫不决,黄河数处严重决口。听说他们现在并不合拍,大概是杨抚台遇到李佑,心里犹豫打转不敢接纳,他没有信心掌控李佑。”

“而且,那李佑是个桀骜之人,这次却强忍性子卑躬屈膝写了三首谀诗,对他而言已是颇为难得。如此付出尚不能得到杨抚台的肯定和青眼,以他的胸怀必然心生芥蒂,不当场翻脸就不错了,说不定已经记恨上。”

高运同由衷赞道:“运使足不出屋,便知天下事。”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丁运使和高运同按着时辰来到巡抚行辕,到了大堂坐定等候。

此时巡抚尚未露面,但他的公座左右却已摆出了几具特制的木架。

左边木架上放有木盒,一看便知是印盒,里面大概是巡抚的关防。

而右边有方圆不到三尺的蓝绸旗帜一面,一尺多长的椭圆形木牌一面。旗帜与木牌的中间皆有金色“令”字样,都用木杆挂起插在木架上。

左边之所以是关防而不是大印,乃是因为巡抚用的是钦差体制,所以不用正方形大印,而用长方形关防。

右边这旗帜和木牌,便是朝廷赐给督抚以示节镇之重的旗牌,也就是小民百姓口中常与尚方宝剑相提并论的王命旗牌。更离谱的传言是,上面有“如朕亲临”字样。

钦差关防、皇命旗牌都是督抚大员与其他地方官不同的权力象征,隐隐含有几分代天行事的意味,最厉害的督抚还拥有尚方宝剑。

虽然什么先斩后奏都是无知百姓瞎扯的,但也不得不承认,只要中央政权的威望不崩溃,这些源自于朝廷的权力象征物对地方官场天然带有威压作用。所以在国朝,只有督抚可以称为封疆。

如今杨抚台将自己的地位象征都摆到了巡抚公座左右,无形中使得大堂内气氛庄严肃穆。如果再有尚方宝剑一柄,那就是在地方所能见到的最华丽耀目的组合了。

看在眼里,丁运使暗道,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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