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宪名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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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宪名臣传-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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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轩摆摆手:“王爷还没瞧出来?这小子开始出味道了!”说罢有些怔忪,看着过了几十年的园子,半天才悠悠叹道:“断肢残躯……拖延至今……”

“醉里挑灯看剑,梦里吹角连营……”赵怡站起来,两厢无话。

暮气沉沉间,花间小曲传来:“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光阴轻弃。自古及今,佳人才子,愿得来日双美……”

江小爷同豆子勾肩搭背,哼哼叽叽嘻嘻哈哈走了进来。看见两老这样子,江小爷撸了撸袖子:“老爹,老头,两老齐集,喝酒呢?正好!小爷今晚在宫里看着别人喝酒,偏自己还不能动,那个嘴馋!老爹便赏两口酒尝尝?”

插科打诨,倒让萧子轩笑了出来,站起来,一巴掌扫在蕴月后脑上:“臭小子!上回在勾栏丢脸还没丢够呢?你出去问问,现下那个勾栏敢让你江小爷……”

这话还没说完,豆子在那边跳起来:“早就同你说过不许再打小爷,你要再打他,我真对你不客气啦!”,说话间双手挥舞,却不敢真去打萧子轩。

江蕴月被萧子轩一扫,一个踉跄,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豆子跳大神,挥挥手:“你真打他?小爷跟你姓!你敢打皇帝都不敢打他!别在这丢人显眼了!喝两口老爹的酒,洗洗睡去吧!”

豆子一听,停下来皱着眉来回看萧子轩,半天憋出一句话:“不好,一拳下去老头这老骨头可能真要不行了!”说着也干脆,一手抄起桌上的酒壶,口里喊道:“谢王爷赏酒喝,这就走啦!”,说着又朝赵怡吼道:“王爷不许打他!不然你可打不过我!”,说罢扬长而去。

萧子轩摇摇头:“这么些年我就没闹明白,他那里来的这股匪气?这园子里愣是称王称霸的。”

“嘿嘿!”蕴月嬉笑,找了张凳子坐下来:“老头,偏老爹也乐意他这么招。对不对啊,老爹?”

赵怡不置可否,也一样坐下来:“你支开豆子,想说什么呢?”

江小爷掏掏耳朵,歪着脑袋:“小爷我拿不准主意……爹,你同皇帝……这么跟你说吧,小爷不愿意招风,老爹可有法子绕过古老儿上达天听?”

赵怡看了萧子轩一眼,似笑非笑漾开来:“有没有法子,得看你想怎么做。”

蕴月歇菜,叹道:“这就是有啦,这就是有法子也要看我能不能让你们满意啦?我说!这把戏从小玩到大,怎么就玩不腻?”

“腻不腻,得看有没有用。”赵怡追加一句。

“若是没用呢?”

“小爷是榆木疙瘩?会没用么?”

好好!高手过招,点到即止。蕴月站起来,双手一抖,整了整袍子,悠然道:“明白啦!老爹,小爷这把刀没长眼睛,要是伤及老爹的根本……可就不归小爷管啦!”

抬脚走人,行了两步,扭头回来,痞子无赖的表情:“嘶~老爹,那邓老儿和你有一腿?他这回段数太低,老爹该教教他了……”

赵怡听闻脸上一僵,旁边一直默然的萧子轩一口酒呛在喉咙,剧咳起来。

江小爷比较满意赵怡的表情,悠然闪人。

后面赵怡回过神来,低声骂了一声,随后又追了一句:“本王看江小爷今夜倒是有桃花运,不然怎么襟染胭脂胜桃花~~~~~”

蕴月闻言脸立即垮了下来,不由得加快两步,一叠声高喊:“阿姆!绿衣阿姆!小爷今夜要吃夜宵,阿姆多多的备来!”

这一夜,江蕴月江御史咬着笔杆,愣是满眼通红熬到蜡烛成灰,更声深邃。

……

承熙三年二月初六,春分,承熙三年第一次大朝。

待众臣齐集,皇帝升殿毕,未等皇帝、重臣说话,殿中侍御史江蕴月扑通一声跪倒,行三拜九叩大礼,朗声道:“臣,御史台从七品殿中侍御史江蕴月越级上书!”。

原本满朝的安静,这下更是静的空气凝结。

皇帝赵恪眉头一挑,却隐于珠玑,只淡着声音:“哦?江御史也越级上书?”,听不出情绪,闻不到喜怒……

下面江蕴月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恪抬抬手,蕴月的奏章便奉在他面前:《风闻言事疏》。

接过奏折,细细看了一回,赵恪却突然站了起来,表情将信将疑,欲怒不怒,随后拎着江御史的奏折,在龙椅旁来回了两步,只“哼”一声冷笑,拂袖而去,忙不迭下跪恭送的满朝文武目瞪口呆。

皇帝突然离开,旁边的内侍惊得连“退朝”都没唱和。好半天,蕴月听闻嗡嗡的议论声,暗骂一声:“龟孙子!”,晃悠悠站起来,扫了扫官袍上的褶子,看见地下众人乱作一团,耸耸眉,闪人。

赵恪回到明德殿,坐在御案前,静心片刻,又再一次翻开江蕴月的奏疏,细细看了起来。两刻钟后,抬起头来,把奏疏一推,站起来温言道:“这倒叫朕为难了!”

说罢又转头:“得喜,今日事繁,朕倒想静静心,你笔墨伺候着,朕也画两笔。”

不一会赵恪在徽州宣纸前横看竖看以布局,正要下手,内侍又进来报:“启奏陛下,中书省同平章事古光大人、枢密院正使文重光大人求见。”

赵恪眉头不抬:“宣。”

不多会,古光、文重光进来行礼。

赵恪只笑着点头:“两位爱卿平身,朕任性……却为难,两位也看看江御史这折子吧。”说罢手腕一转,落笔似重若千钧,全然毫不迟疑的挥洒,在了纸面却是霜毫轻揽、淡写浅描。

古光、文重光两人看过那道《风闻言事疏》,只面面相觑。

不一会古光跪下来:“陛下,此事……风闻言事也是前朝旧制,先帝时候便已废止,江御史此疏难免有明知故犯之意。”

赵恪耳动手不停,只“嗯”了一声。小半会又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看着手中的笔,随即在笔架上选了辽东狼毫,一面醮墨,一面说道:“古卿家也……有理。”

那边文重光听得赵恪的这个“也”字,心中两面掂量,一时难以权衡:“臣以为此疏虽沿用旧制,所陈亦多有荒诞,然其情可察、可悯。”

“可察、可悯?如此……朕便细察其由、详悯其情吧。”

说话间,赵恪笔下一只满插萱草的美人壶跃然纸上,一旁题跋:瓶,润而不腻;草,谑而不佞;谋而不私,器容萱芳也!

赵恪做完,退出一步,细细看了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的点头,才又对两位说道:“此事朕以为需传诸文武百官,尤其事涉之官员。朝中二品以上大员,朕更想听听他们的意思,两位大人以为如何?”

古光、文重光四目相交,才齐声应承,便退了出来。

不多一会,赵恪吩咐:“得喜,这画朕做得倒也顺心,却不知到底如何,明日干了你着人悄悄的送给景怡郡王,请他给朕评评,记得,轻着点,别让人知道了笑话朕画技不佳。”

第二日,赵恪于明德殿召见朝廷二品以上大员。随后单独召见御史大夫邓焕。紧接着皇帝赵恪诏令翰林院抄录江蕴月江大人的奏疏,分发至诸官员。

一时间江蕴月江御史及其《风闻言事疏》闻于官场。诸人议论纷纷却观望成风,气氛低垂。

按理说这时候的江小爷理当两股发颤,忐忑等待自己的最后命运。不过咱们的江小爷真一奇人!奇就奇在,人家依旧每日四更天准时在御史台露面,不紧不慢处理着手头的公务,只字不提自己写的那道奏疏,任是谁来刺探军情,一律嬉笑敷衍了事。

这样的江小爷,看的章方两御史一愣一愣的,章淳老儿拿梳子的手数度停顿;张挺连连抹汗,连声称道:“高人!高人!”;孙继云气倒还是敢喷,却是对着自己,只低声嘟囔:“怎、怎、怎么就、就没、没想到……”;连林澈这样的大佬都走过来拍拍咱们小蕴月的小肩膀……

邓老儿比较惨,一夜之间面色惨淡,老了十岁都不止,连走路都不成体统,见到了御史台诸人,拱手高过脸面,只连声道:“老夫惭愧、惭愧啊!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惭愧、惭愧啊!”。

一番话情状一番感慨,诸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味道差之千里。章淳大约兔死狐悲,,方大同的眼睛更是贼亮,柴郁林从此眉头紧皱,袁天良整天闭目养神,唯独张挺悄悄抹了眼泪,而孙继云扶着邓老,跟进跟出,祝酋英却成了一脸怅然。

汉河楚界,可谓泾渭分明却时时变幻了风云,蕴月在一旁看得清楚,心中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国士无双

春夜里御史台孤灯一盏,灯芯却爆了又爆,像是个好兆头。

邓焕摊开翰林院抄录的《风闻言事疏》,又细细看了起来。

“我,江蕴月,从七品小吏,绿色的罗衫,上面不过一点点大的小绣花,真是低微到极了,但小心小肝的我心怀国家、胸装人民啊!请皇帝可怜可怜我这片心意,听听我的小嗓门吧!

“我听说前朝的时候御史台的官员能‘风闻言事’。一个官员要有半点儿阴谋的风声传出来,就别指望当官了。因为御史台的招风耳就是没有一星半点证据,也能把人赶回老家卖红薯去,这是不是太狗血呢?不是的!因为真正的高人啊,跟圣人差不离了,所以别人连风言风语都没地儿说去。

“现在我听说御史台的邓老儿同柴郁林这个暴躁的酷吏,以及袁天良这个粗鲁的武夫勾结,贪污禁军的资费呢!我不怀私心,勇敢用力的上谏,奏请皇帝再也不要让他们当官啦!

“为什么呢?风闻言事!有杀错,没放过嘛!皇帝你想想啊,万一真有这样的事,你皇帝小儿的江山就毁在这两条大虫的手上啦!

“小吏我也不是胡搅蛮缠,完全是为了皇帝,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啊!再说了,现在御史台中为了这件事情,官员间相互攻讦,究其原因也是邓老儿、柴郁林袁天良这些人不懂谦让、人品有问题嘛!风宪之地,言事为公,怎么能让这些有私心的人呆着呢?请皇帝还是让他们洗洗睡了吧!

“我嘛,从七品小吏,只比朝不保夕的贩夫走卒好一点,没了头顶这乌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之所以大胆到这样说,实在是忠心到不能再忠心的地步了。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我手捧直脚襥头、绿色官服,在家里坐在席上,等待皇帝降罪。

……

“臭小子!”邓焕一面看一面忍不住笑出来,却又是自言自语的骂:“倒长了双毒眼!坐席待罪?我看你是连官都不想做了……”

说罢,叹了一口气,笑容凝在嘴角,只看着烛火兀自出神,不觉间,浊泪潸然而下。

“咯吱”一声,一双官靴探了进来,邓焕慌乱回神,正要掩面拭泪,却又发现是自己的老部下台御史张挺,便也不再掩饰,只举了袍袖,轻轻地沾了泪水:“老了!看多一会折子这眼睛就流眼泪,倒成了总角小儿了。”

张挺低了低头,缓步走过去,在邓焕身边站住,举手磨墨:“大人还记得?当日遇着宁熙党争,您那会还是位监察御史,张口千言,下官一个主簿,磨墨不及、笔下不逮。”

邓焕点点头,叹道:“一晃三四十年了……”

张挺欲言又止:“大人……”

邓焕抬头看他,满室的昏黄,一屋的寂静幽清,淌过了无数的峥嵘岁月,当白雪沉落在鬓边,便又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不必多说,我这就要上折子了……”

张挺一躬身:“便让下官再当一回主簿,为大人下笔吧。”

邓焕点点头,慢慢踱步:“臣御史大夫邓焕顿首伏罪……”

张挺小心翼翼下笔,不自觉鼻头酸楚,只频频用帕子擦着脸,唯独怕自己的眼泪染污了邓大人最后的一份奏疏……

疏成,鲛纱湿透。

说话间,孙继云也踏了进来:“是、是哪、哪位大人、人?”

邓焕微微笑起来:“倒成了咱们三人道别!也罢!”

孙继云大吃一惊,趋步上前:“大、大、大……”

邓焕挥手,落在孙继云肩上:“继云,我这就要走了,你不要出声,也不要说话,只听我说完!”说罢又看了张挺一眼。

张挺应声站起来:“大人请吩咐!”

“继云,你耿直,张挺,你忠厚。我这一走,就靠你们为台中的晚辈们保驾护航。御史台素日情景,你们了如指掌,我所思所想所行,你们都要体谅。继云,你日后凡事要多用心思揣摩,对蕴月、酋英两人多予磨练。张挺,你要时时维护好这两个孩子,尤其酋英,多加忠厚劝解……陛下大业,几十年情意,我都托付你们了!”

“大人……”

……

承熙三年三月,御史大夫邓焕上书,自言德行不恭以致流言四起、同僚攻讦,请皇帝允其出世,令奏请褫夺柴郁林、袁天良等人监察御史职务。

一石惊起千层浪,原本极小的一件事情眼看演变成御史台的大震荡。

皇帝赵恪连番召见古光、文重光、黄澄、任予行等人,并再三挽留邓焕,但邓焕去意坚决,且坚持柴郁林等人不应再兼任监察御史。

眼见处在漩涡中心的邓焕自行请辞,袁天良、柴郁林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呆着,也纷纷上折请罪。

同月,皇帝下旨,御史大夫邓焕以从二品太子少傅衔出世,一代骂佛轰然倒塌。

四月,皇帝赵恪下《御史台改制敕书》。自此,皇朝御史大夫虚设,御史台最高长官为正五品御史中丞,下一名台御史,六名监察御史,两名殿中侍御史。另,御史台兼领谏院之职,分设左右司谏各一名。

与此同时下召的,是御史台诸人迁任。

孙继云、张挺原职不变;

大理寺少卿柴郁林不再兼任监察御史;

兵部右侍郎袁天良不再兼任监察御史;

翰林院侍读学士王华转兼左司谏,刑部右侍郎曲谅因此不再兼任左司谏。

章淳年事已高,准以从五品翰林院侍读衔出世,余方大同、慕容凌留任监察御史。

江蕴月、祝酋英留任殿中侍御史,有越级上书之权。

小江相公初出江湖,却是手握屠龙刀,战神般冲入战圈,见神杀神,遇佛屠佛。一挥手,一封《风闻言事疏》将御史台诸位高官、老官挥下马来,自此江湖成名。

御史台的巨变落在各人心里都是不小的震动。孙继云直接成了炮仗,一点就着。文书稍不合心意,兜头就丢,江蕴月首当其冲,常被砸的抱头鼠窜。

但祝酋英更加稳重了,乃至于孙驴子都挑不到错来喷他。只是他也疏远了江蕴月,看着江蕴月的眼神有一摸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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