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胶林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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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胶林的回忆-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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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回忆昨天的战斗,尤其二排的战友纷纷演绎着昨天的战斗,仿佛重现了那悲壮的场面:

二排接替三排攻击后,由副指导员刘增武带着大家一举冲到了敌前沿,虽然有很大伤亡,但已冲到了敌阵前,战壕里的越军已经不敢随便抬头射击了!他们只能将枪举出战壕,对着我们攻击的战友猛射!

伍达正和战友们已经冲到敌阵前,由于越军的射击,他们只能卧倒在敌阵前向敌投弹,就在起身投弹的瞬间,越军打中了他,子弹穿透了他那年轻的胸膛,从他的手榴弹袋里可以看出,那是他准备投出的第三颗弹!

副指导员刘增武就在他们身后,他看到伍达正牺牲,看到了二排战友很多人被越军击中,他发火了,端枪冲向了敌阵,高喊着“你妈的小杂种!老子掐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他从地上操起受伤战友丢下的冲锋枪冲了上去,不顾身边战友的劝说站起来对敌人猛射,子弹很快打完,他来不及更换弹匣,只有卧倒滚了下来,又操起战友石现怀丢下的班用机枪冲了上去,他的怒骂和高大的身躯引来了越军的注意,几乎前沿的越军火力都向他打来,一时间4、5颗越军的手榴弹向他投来,他避闪不及受伤倒地……

战友们愤怒了,全力冲了上去,可还是被越军顽强地抵抗给压制住,无法扩大他们突破的效果。

在215高地东北处的越军阵地中,躺在那里的还有我们喷火班的战友,那是我们在昨天战斗中看到火焰喷射的位置,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他勇敢的行为让我至今难忘。

他卧倒在越军战壕后侧的一个石沟里,左侧的身躯被炸得血肉模糊,他是在越军的阵地上向战壕内的敌人喷火的。当时他已经受伤,他第一枪打得很准,打在了越军的掩体里,可伤痛使他无法承受那喷火枪强大的推力,枪口没有被压住,使后两枪的火焰冲向了天空,掉下来的火焰还烧到了他自己。

他没有办法躲避,他的射击也吸引了越军,越军疯狂的向他投弹,把他的身体炸得稀烂,露出的胯骨都成了黑色。

激烈的对峙不仅使我们无法抢救我们的战友,越军也同样面临这样的困难!在我们清理阵地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被烧死的越军,也没有发现更多被击毙的敌人,但随后的发现让我们揭开了越军隐退逃窜的秘密。

在215高地的西南角,一处新鲜的土堆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大家动手挖开一看兴奋了!原来全是越军的尸体!那是越军撤退时来不及搬运他们的战友,将他们临时埋葬在那里,里面足足有20多具尸体,我们无法把他们一一挖出仔细地清点,只能估计了个数目又将他们掩埋。

昨晚,他们也在抢救伤员和阵亡的战友。漆黑的夜里他们无法判明死亡的人数和地点,他们更知道我们已经冲上了他们的阵地,所以不敢随便到前沿的战壕里来抬运他们的尸体,只能丢弃前沿的战友落荒而逃,这就是我们只能在前沿的战壕里看到仅有尸体的原因。

在越军的战壕里,我们还从越军防御的角度来看我们的进攻,站在他们的掩体里看我们,这才发现我们是多么暴露和勇敢,即便是在上午逆光的情况下,也能从他们的角度清楚地看到我们进攻的路线和所在的位置,他们有很充分的时间来瞄准我们,没有抵挡住我们进攻只是由于他们兵力太少了。

我们找到了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武器,那是美军留下的40榴弹筒,我们在阵地前收缴了两支,那武器像猎枪装弹那样,掰开枪筒从后部装弹,子弹是三发一盒的塑料包装,在他们射击的位置上撒满了空空的白色塑料盒,可想而知他们向我们射了有多少!我们的重机枪就是被这种准确度极高的武器打中的。

可这样的武器我们没有,它在丛林作战中的作用太大啦!

正当我们清理完越军尸体,开始进行短暂休息的休息时。从西北方200多米的地方传来了枪声和火焰喷射器喷射的声音,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地方是越军营房的所在地,有人说是越军一营的营部。

三连的战友正在那里发泄着他们的愤怒!他们对着那些奔跑的猪开枪,相互抓着那些在空中飞舞的鸡,那些都是越军舍不得吃的食物啊!猪叫、鸡鸣、枪声、劈劈啪啪的燃烧声,夹杂着他们的怒骂声使那气氛更加沉重。

“太不象话了!”连长看着眼前的一切,骂了一声后便不做声了。

我非常理解三连战友们的心情,他们气愤啊,四个连级干部没有一个完好,禹连长、陈指导员、徐副连长相继受伤,马副指导员牺牲,全连就只有60多人完好,其余的全部伤亡,他们能不气愤吗?没有了军官的管制,三连完全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任由他们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我坐在那里,看着三连战友对越军营房的发泄,听着那机枪的长射,再看着我脚下刚掩埋好越军尸体的黄土,昨天的战斗场又闪现在我面前。

一个个战友的跌倒,一声声战友声嘶力竭地哀号,飞溅的泥土、爆炸的硝烟、头顶上子弹的啸叫,使我又一次的不寒而栗!不由得双腿又抖动起来。

为了掩盖我心中的恐惧,我站了起来。眼睛望着祖国的方向,突然想到了我的父亲。

他是不爱我吗?为什么他要让自己的儿子来参加战斗?为什么要让他的儿子来经受这恐怖的战争?难道他不知道打仗的危险吗?

“不!”我想他是爱我的。想起当年我上山下乡的时候,70多岁的老人还千里迢迢的到农村来看我,在那8、9个平方米的小屋里,照样和自己的儿子睡在不足一米宽的床板上,那种亲近、那种父亲的关怀让我留恋。

他要让他的儿子参战,那是军人的气概!那是祖国的呼唤!那是父亲的榜样!一个军人的父亲能在需要你上战场的时候说不吗?他能在儿女面前做一个胆小鬼吗?

“子不教,父之过”。做父亲的再爱自己的儿子也不能给儿子一个怕死的形象吧!我知道我的父亲,家庭里的子女再多,他内心里还是惦记着我的。我明白父亲要向我传递什么样的信息,他是要把坚强和责任传递给我,他是军人也是父亲,他要给儿子留下的是坚强、勇敢和责任的信念!他要树立的是男子汉不畏艰险的形象,我相信他已经做到了!

我又想起了伍达正。我能清楚地想起他来连队的情景,他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不足三个月。记得这批新兵刚来连队的时候,部队正准备南下呢,他们中有好多人都想不通,怎么一当兵就打仗啊!

他是话语不多的那种人,想着当兵就打仗,他说自认倒霉。就在十天前过春节大家吃年饭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可他却一个人蹲在一边,默默地吃着饭,当我问他有什么事时,他只对我苦笑了一下就再不理我了。

我还想起了卫生员袁学高。他在出发前整理物资的时候还在说:“大家要记住啊,我的被褥在最下面,我要是牺牲了,你们一定帮我把他交给我的老母亲哈。”

现在他真的就牺牲了,心里那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为了文书李仁定的受伤,我还觉得很内疚。本来不应该是他受伤的啊!那是连长临时改变了由我去执行的命令,我清楚地记得连长首先喊到了我的名字,后来又改口叫出了文书李仁定……

我还觉得愧疚,为什么不多提醒一下自己的老乡何田忠呢?为什么不告诉他观察的时候姿势要低、时间要短呢?

我也庆幸,好在没有戴那钢盔。虽然上级当时没有给我们发钢盔,但我到今天也不埋怨,正像连长说的,那东西又重又不灵活,如果今天还要我去参加那样的丛林战斗,我依然不会戴钢盔的。

还想起了在战前,我们经常利用空闲时间练习更换弹匣,不停地用一个弹匣去撞击枪上的弹匣锁扣,顺势将另一个弹匣装上,可在实战中并没有作用。

现在电视新闻中,许多武装分子把两个弹匣交叉的绑在一起,为的是节省换弹药的时间。这种方法我们也曾有人用过,在我看来这种方法只是给自己一个安慰。真正的战斗还在乎那点时间吗?如果换弹匣的那点时间都没有了,我想就该拼刺刀了。

越军的物资也被清理出来,堆在了阵地中间。大家都在挑选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衣服是大家最需要的。四天啦,身上是又脏又臭!可越军的被装中,很难找到我能穿的衣服,最后在战友的帮助下,找了件最大的给我,勉强还能穿,我心想也许就是那个大个子越南兵的吧。

我脱下衬衣,换上了越军的军装,当官的一再提醒,只能穿在里面,以免被战友误伤!这一点我很清楚,再傻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那件衣服我一直穿到了回国,直到今天我还保留着。

衣服脏、身上难受的问题都好解决,唯独那饥渴无法忍受!整整24小时啦,我们没有水喝,没吃任何食物!

但不觉得很饿,只是觉得口渴,上级不允许我们远离阵地,我们只能在林中找水源。一处凹地上的积水是我们全连的饮水处,可那水里面爬满了热带的浮游生物不说,还有越军尸体上留下来的血水混杂在里面,水的颜色已成暗红色,大家全然不顾,迫不及待地爬在那里直接吸吮。

直到接近黄昏时,我们才接到命令后撤。

大家纷纷收拾好装备,我也没有忘记将自己的弹袋清理一下。我取出了弹匣,卸下了20发曳光弹放进弹袋,将那些多余的曳光弹扔在了越军那堆物资里,然后将弹匣全部压满了普通弹,跟随队伍离开了那难忘的215高地。

215高地的战斗,是我们营真正的攻坚战斗,是集山岳丛林和野战阵地进攻为一体的进攻战斗,在1979年的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我不敢冒昧的说那是一次成功的营级规模的进攻战斗,起码在那以后的军事资料和战例选编中,我再没有看到有关这次战斗的记录,但它却是一个我脑海中永远抹不去的记忆!(三)

战友们很快地在连长的吩咐下为我找来了笔和纸,让我坐到了一处清静的战壕里,开始了艰难的写作,两个小时之后,我写出了如下的文字:

“副指导员刘增武同志,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刻苦训练,是我们团的军事体育标兵。对越还击战打响后,他多次要求带领主攻分队的任务。

攻击215高地的任务下达后,连长在他的积极要求下,终于批准了他的请求。战斗打响后,在我连三排受到严重的伤亡下,他愤怒了!高喊着“为战友报仇!”的口号,不顾战友们的阻拦,向敌人的阵地冲去!

敌人的一线的火力全部向他射来,他肩部和腹部负伤,可他并没有倒下!他打完了手中冲锋枪所有的子弹后,又抢过了六班的轻机枪向敌人扫射,机枪的子弹也打完了,他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枪向敌人的战壕冲去,并向敌人投完了自己所有的手榴弹!

最后敌人的5、6枚手榴弹一起向他仍来,他终于倒下了……”

写到这里我实在写不下去了,因为我找不出任何词语来赞扬副指导员,我担心自己平庸的文字无法展示他的英勇,有损这位英雄的形象。

我还在忧伤,写这些有什么用呢?人都牺牲了!记得在连队开拔前,他刚举办完婚事,刚结婚的妻子要知道后该有多难受啊!

我也想继续写完,可不知道怎么结尾。我想模仿电影《英雄儿女》中的台词做结尾:“我们的王成,是毛泽东的战士,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这语言是多么的豪迈,气势是多么的雄壮!可老师说过,写文章不要抄用人家的语言,那样写出来的文章是抄袭,一是不道德,二是没有说服力,人家也会笑话你的,所以只好放弃。

于是我拿着已经写好的文字走到了连长身旁,哭丧着脸向连长报告。

“连长,我实在写不出来,只写了这么多。”随手就把已经写好的东西递了过去。

连长瞄了一眼在纸上短短的文字,嘴角挤出了几个字:“哼!算了吧!” 随后嘴里就在嘟囔,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显然对我的表现不满!不管怎样,心里暗暗庆幸,总算逃脱了一桩苦差!(其实当时我所写的那段文字远没有现在大家看的这么流畅。)

连队转入阵地防御后的任务比起野战进攻仿佛要轻松许多,起码免去每天的奔波之苦,可以安心的在战壕里休息,可以自己动手做饭,吃上热呼呼的食物,不再整天的吃那压缩饼干。

当时许多人都患上了压缩饼干综合症,见到那“玩意儿”就难受,直到今天我仍然未愈。

战时的炊事班不可能再为全连战士做饭,他们担负着弹药补给和伤员抢救的后勤保障任务,非常繁重,如果再要求他们像平时给这100多人做饭,简直是太不“仁义”。

全连队生活的问题改以班为单位,各班自己做饭,炊事班只提供菜肴或者副食,各班的战友们轮流收集柴火,采供饮水,埋锅造饭。

“锅”是用压缩饼干桶做成,上面印有“761”和“721” 的压缩饼干桶地上随处可见,我们用三根木棍做成三角架,把铁皮饼干桶挂在上面,下面烧火做饭。

记得有一天,天气很糟糕,小雨下个不停,阵地上到处是稀泥,别说找干柴做饭,就是走路都非常困难。

“这样的天气怎么点火做饭啊!”

所有的人都认为等雨停了再做也不迟。可连长并没有理会大家的意愿,他要求各班必须做饭,按时进餐,不能等天气!

我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样的天气,树干、树叶都是湿的;怎么做饭?少吃一顿也饿不死的。于是无动于衷,从行为上消极的抵触连长的命令。

连长巡视检查后发现有人消极怠工,一下子火冒三丈,尤其对我更是一顿大骂!这是开战以来,第一次看到连长如此地生气!他认为我是抵触冒雨做饭的主谋。

当时他是怎样骂我的已经记不起来,但那感受是难以忘怀的,不能做的事情非要我们做,那种强人所难的委屈、酸楚和无奈,真是让人差点掉下了眼泪。

男人有时真是很奇怪,看到战友牺牲是如此的悲伤,也没有掉眼泪的感觉,此时仅仅是为了做顿饭,却让人想掉眼泪,想起来真是不可思意。

虽然心里觉着委屈,但还是要执行命令,毕竟有人已经点燃了火。

战友们想了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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