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哥哥也被蒙在鼓里。
“只是除除荒草,整整地面,修修门窗,再把屋顶上的瓦整一整,派些下人,再请两个工匠来做几日就完事,并没花什么功夫。”岑云舟笑道,“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二位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叫他们再返返工。”
夏衿暗叹一声,只得道:“走罢,进去看看。”说着想要迈脚,却听到身后“辘辘”的马车声朝这边驶,紧接着便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夏衿转过身,朝那边看去。
便见对面宅子有人迎了出来,又有婆子在马车前放上凳子,显然马车是对面邻居的,而乘坐马车的则是那家的女眷。
夏衿朝岑子曼瞥了一眼。见她站在那里不动,似乎在等着马车里的人下车,夏衿也只得等着。
先是一个丫鬟从车里下来,紧接着是一只精美的绣花鞋踩在凳子上,一只白皙修长的纤纤玉指也从车里伸了出来。
先下来的丫鬟忙上前去,扶住了那只手。
待得那人从车里探出头来,秀丽而消瘦的脸庞甫一露面,夏衿便愣了一愣。
她万没想到住在她家对面的,竟然是跟罗骞订了亲的郑姑娘。
郑姑娘大概没想到对面门口站着许多人,身体一晃,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姑娘小心。”她的丫鬟忙上前扶紧。
岑子曼还以为车上坐的是郑家老夫人或夫人。如果在此遇见,她转身进门不打声招呼,就显得极为无礼,故而在此等候。
此时见下来的是郑姑娘,她不由得有些不高兴,对郑姑娘笑了一笑,打声招呼:“郑姑娘。”便要转身往里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君子好逑
“哎,岑姑娘……”郑姑娘却叫住了她。
岑子曼只得再转过身来,望向她。
郑姑娘打量了一下那扇敞开的朱红大门,问道,“岑姑娘,这处宅子是你家买的?”
“不是。”岑子曼抬了抬手,指着夏衿道,“是夏姑娘家的,我陪她过来看看。”
郑姑娘疑惑地看了夏衿一眼,转过头又向岑子曼温婉地笑道:“可……这宅子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吧?”
岑子曼有些不高兴了:“反正这宅子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至于怎么得来的,就不劳郑姑娘操心了。”
“对不住,是我多事了。我只好奇我家对门住的是什么人,实不是怀疑什么。”郑姑娘倒是一点不生气,仍是一脸温婉的笑。
说着,她又转过脸来,对夏衿道:“夏姑娘,刚才如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你见谅。”
夏衿笑了笑:“没事。”
岑子曼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郑姑娘一副好脾性的样子,她自己个儿倒不好意思了,歉意地道:“我性子不好,刚才说的不对,郑姑娘不要见怪。”
“怎会见怪?”郑姑娘笑了笑,道了声“告辞”,眼神却朝岑云舟、苏慕闲和夏祁那边不以意地扫了一眼,在苏慕闲和夏祁的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才收回目光,转身进了自家大门。
“走罢。”岑云舟见状,招呼了大家一声,率先进了门。
夏衿望着郑姑娘的背影,眼睛微微一眯,低声问岑子曼:“她叫什么名字?”
“郑婉如。”
夏衿点了点头,拉了岑子曼一下:“进去吧。”跟着大家一起进了新宅子。
这是一处五进的宅子。一进门就是个有着精美浮雕、喻意吉祥的图案的影壁,转过来是个宽敞的院子,院子里堆砌着假山。种了些果树和花木,设计得十分雅致。
沿着回廊。过了院子,便是这宅子的外厅。歇山式琉璃瓦屋顶,宏大的斗拱,色彩鲜艳的苏子彩画,朱红色的粗大柱子,看上去十分气派。
穿过外厅,便是外院。这院子比外面那个略大,套了两处院落。布置得也十分清雅。
岑子曼看了,转头对夏衿道:“这里以前定然是哪位文官所住的地方,布置得比我们家强多了。”
“曼姐儿!”岑云舟一声喝斥。
岑子曼转过头,看到哥哥怒视着自己,再一想自己刚才的话,赶紧吐了吐舌头,对夏衿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现在这处宅子已由太后赐给了夏衿,是夏家以后所住的新居。她却在这里提起不知怎么倒了大霉的前任居住者,这太不吉利了。
“没事。我是百邪不入体的人,镇得住宅子,不怕说这个。”夏衿笑道。
苏慕闲深深看她一眼。
他今天虽然到了岑家。又跟着一起来看夏家新宅子,但一路上却显得很沉默。岑云舟因想娶夏衿,对他心有芥蒂,不愿意搭理他;夏祁虽对他有好感,觉得他喜欢自家妹妹,很有眼光,又愿意上门求娶,态度真诚,但苏慕闲昨日当众说了那番让夏衿难堪的话。他这个作哥哥的,便不好对苏慕闲太过亲热。所以这一路上。也没跟他说话。
于是一行人,除了岑子曼叽叽喳喳说得热闹。夏衿时不时地应和她两句,跟在后面的三个男人,全都默不作声。
后面三进院子都还在修缮,夏衿他们还是进去看了一眼,便见来来去去的到处是干活的人。他们不光只修缮房屋,便是院中的小池和假山、水井,都要里里外外地掏上一遍,将里面的杂物清理干净。
“岑二哥,你们想得这般周到,我们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夏祁看了,对岑家很是感激。
岑云舟见夏衿主动跟他说话,心里狂跳,一摆手道:“我祖父、祖母都是把你们当成亲孙子、孙女看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帮这点忙算得了什么?”
说着他又笑:“要说感谢,也是我感谢你们才对。夏姑娘你给我姑姑治好了病,又把我妹妹从湖里救起来,我还没有感谢你们呢,做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恰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夏衿客气道。
夏祁望着这面积宽大、建筑精美的宅子,心情复杂得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们一家四口,从夏府那狭窄的南院搬出来,搬到夏家破旧的老宅里,然后赁了临江城东罗骞的宅子,再在那附近买了处两进小院,最后,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有了一处这么宽敞精致的五进大宅子。两年多的时间,搬了四次家,一次比一次住的好。而这一次次的搬家,他和父亲竟都出不上力,全都是夏衿这个年纪最小的闺阁女孩儿一个人的功劳。
夏祁再一次感觉到了挫败。
“妹妹,这次又靠你了。”他走近夏衿,低声道。
夏衿转过头来,如墨的眸子波光流转。
她笑道:“你给我拿个进士回来就行了,别的都不用多说。”
夏祁用力地点点头:“我会的。”
“不知爹娘怎么样了。”夏衿望着灰蓝色的渺远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我祖父派了人快马加鞭地去报信,再护送他们过来,伯父、伯母应该很快就能到了。”一直在认真听兄妹俩对话的岑云舟忙道。
“是啊,你父母都是极和气的人。到时候你们搬了家,我就可以经常到你家玩了。”岑子曼欢快地对夏衿道。
夏祁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赶紧将目光收回来,耳根上却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夏衿目光闪了闪,建议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回去歇一歇,就该吃晚饭了。”
一行人便打道回府。
苏慕闲也不知来做什么的。跟着大家一路来又一路去,却又什么话都不说。待得大家在宣平候府门前停下来时,他便告辞离开了。
路过前院。夏衿对岑子曼道:“你先回去吧,我跟我哥哥说几句话。”
岑子曼也没在意。带着丫鬟先走了。岑云舟见状,转身进了他的书房。
夏祁领着夏衿进了他所住的屋子,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怎么了?”神色有些紧张。
他这妹妹,做事一向沉稳。如果没发生什么大事,她是不会这么正儿八经地避开所有人找他说话的。
夏衿也不拐弯抹角,盯着夏祁道:“哥,你是不是喜欢岑姑娘?”
夏祁的脸一下涨得通红。红得能滴得出血来。
他的目光不自然地躲闪起来,结结巴巴道:“哪、哪有?我是正人君子,怎么会、怎么会起那等龌龊心思?”
夏衿又好气又好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叫做龌龊心思了?岑姑娘为人率直,性格活泼,你喜欢她又不是你的错!”
夏祁又惊又喜:“我、我真能娶她?”这话一出,他眼神就黯了下去,摇摇头道,“我现在一事无成。区区一秀才,身无恒产,想要娶宣平候府的嫡出千金。简直是枉想。”
他抬起眸子,直视夏衿:“我明白该怎么做了。我会努力念书,争取早点拿到功名。即便没中进士,这两年拿个举人功名,才有资格说话。”
看着这样的哥哥,夏衿有些心酸。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家庭,夏祁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过有些话,即便明知会打击到他,夏衿仍然要说:“不是这个。”
她静静地看着夏祁:“岑姑娘她……早已订了亲。”
夏祁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良久。他才道:“我知道了。”
见夏衿坐在那里不动,只担心地看着他。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别担心,我没事。本来就是一念痴想。知道不行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心思了,我知道轻重的。”又摆摆手,“你回去吧,以后这件事,不会再提起。”
“倒是你……”他顿了顿,注视着夏衿,“我看苏公子人不错,你为何不愿意嫁给他?”
夏衿便把跟岑子曼说的那番话拿来又说了一遍。
夏祁默然良久,长叹道:“都是我无能。如果我能高中进士,你即便身份比他低些,也低不到哪里去。如今为了这个,让你错失良缘,哥哥对不住你。”
夏衿心里熨贴,白他一眼:“你今年才十六岁。‘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要是让你十六岁就中了进士,你叫天下读书人怎么活?既是错过,便是无缘,你何必把责任揽到你身上?我的事,我自有道理,无需担心。”
夏祁点点头:“你一向是最有主意的。”这么一想,他还真不担心了。
见夏祁情绪稳定,似乎把那点萌动的心思给放下了,夏衿遂放下心来。
夏祁与岑子曼,不过是见了几次面。古代讲究男女大防,年轻男女接触的机会不多;又因小小年纪就要婚配,难免又在这方面思虑得多了些。岑子曼既美貌又活泼,夏祁对她心动很是正常。但要说有多深的感情,自然谈不上。最多不过是一种青春萌动罢了。
“我回后院去了。”她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我送你。”夏祁也站了起来。
兄妹俩从屋里出来,从回廊绕出去,路过书房时,忽听门口的小厮咳嗽一声,岑云舟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惊诧
看到夏祁跟夏衿在一起,他面露尴尬之色,没话找话地掩饰道:“说完话了?夏兄弟这是要送夏姑娘出去?”
“是。”夏祁也没多想,将夏衿送到门口,看着她带着董方去了,这才转回来,叫住准备进房的岑云舟,“二哥,天色不早,该过去吃饭了。”
岑云舟抬头看了看天,回身叫小厮锁了书房,跟夏祁往正院去。
一路上,他欲言又止。
夏祁感觉到他的异样,侧目问道:“二哥怎么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讲。”
岑云舟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笑道:“没事。”
夏祁狐疑地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晚饭一如既往,仍是一架屏风隔开,热闹而融洽。
岑云舟吃过晚饭,并没有跟夏祁回前院,托言有事跟祖父相商,让夏祁自己先走一步。
家中男子都在军中任职,常在一起商议大事,岑子曼并不在意,携着夏衿也离开了。
边关就要打仗了,宣平候被封为主帅,虽未开拔,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为调拔后勤辎重,他忙得脚不沾地,今儿好不容易回家吃一顿饭,就被孙子留了下来。
他喝了一口茶,看向岑云舟:“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萧氏则望着二儿子,眸子里隐隐有着担忧与伤悲。
她生了三个儿女,每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如今要打仗了,岑家是将门,公爹、丈夫和二儿子都要参加,只留下大儿子在家支撑门户。
这些年他们虽也出征,萧氏在岑家做了二十多年的媳妇,早已习惯了亲人们在前线沐血奋战。她们在后方担惊受怕的日子。但这一次打仗,跟以往不同。北凉国给皇上用盅毒谋杀皇帝不成,已成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一次。战况定然十分激烈,死伤……难料。
现在开拔在际。二儿子留下祖父、祖母和父母,不知要说什么。
“我……”岑云舟知道祖父这几日事多,也没再多犹豫,开门见山地道,“我看上夏姑娘了,我想娶她为妻。”
“啊?”大家都十分意外。
萧氏一怔之后,就满脸惊喜:“真的?太好了。”
她兴奋地转过头来,望向宣平候老夫人:“母亲。您前儿还说要把夏姑娘娶进门作孙媳妇呢,没想到舟哥儿竟然跟咱们一样的心思。”
由不得她不惊喜兴奋,实则岑云舟这两年已成了她一块心病。将门之子,不知何时就要上前线去。早早成了亲,留下一两滴骨血,才是正理。
偏岑云舟挑剔得很,愣是一个闺秀都看不上,长辈们又不忍拂他的意,这才拖延至今。
宣平候抚着长须,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对岑云舟道:“你知道么?我跟你祖母早就看中夏姑娘,想要把她许给你为妻了。只等她父母上京,就把亲事订下来。如今你自己也中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岑云舟虽知如果自己坚持要娶夏衿,家里人不会不应允,却没想到祖父母竟然跟他是一样的心思,自然又惊又喜,站起来对宣平候和老夫人深深一揖:“多谢祖父、祖母想着孙儿。”
宣平候老夫人嗔道:“啐,我们什么时候不想着你了?这小没良心的。”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欢喜了一阵,萧氏便有些迫不及待了,问宣平候道:“父亲,不知夏姑娘的父母现在到哪里了。能不能赶上你们出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