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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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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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知行合一正是寄托在他这四句真言上,因此也带有许多缺陷。

用意是好的,等知道了才去做,何谓知道?一辈子也休想提知道二字。不知道就去做,更是盲目行事,不足取。那怎么办呢?知道了不切实际,不知道不能做,于是说,此须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念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上上言宗旨。

所谓的行,一个念头发动便是行,那怕有不善的念头,立即中止,因为你已经做了!这样将行的难度降低。

轻轻地将这几句释完,又道:“若如此,良知之心能动能静,看似好事,时久必然会出现知而不动,好心不办事,或者一味纠缠于善恶之间,还不如学而致用更加客观。”

吕公著忽然说道:“我懂了,大夫之言,乃是世上根本难有一个绝对的标准。比如善恶,比如知行,比如阴阳,然……”

“然而我们却打算制订一个标准,是不是?”郑朗问。

“是。”

“其实知行合一,抛去主观思想太过分明外,还是有许多可取意义,正如标准,何谓标准?只能说尽力使它接近真理。所以我想到了这句话,以及它的意义,为去芜存精,思考很久。”

知行合一与郑朗思想很相近,郑朗修儒学,也是将它从夸夸其谈,变向实用性,包括他释的仁义、礼、忠恕与中庸。不过想要采纳知行合一,必须对王阳阴的知行合一,做更大的手术。

叹了一口气道:“好难。”

“是难。”魏小娘子忽然道,难怪一想一两年,原来如此啊。知行合一,她听“懂”了。可越听到后面越是茫然,绕来绕去的,不知道几个人在说什么。

自己听都听不懂,肯定很难。

郑朗与四个少年一起扭头看她,然后爆笑。连沉稳的吕三叔,也让这个小姑娘逗笑起来。

没有理这个好奇的大波妹,郑朗说道:“我考虑过许多理论,经有因革,不必引用讲解。继绝学,倡道统。经所以载道。经所传者,义也。六经皆我注脚。宇宙在我。知行合一。六经者,道之所寓。理即气之条理,言知只在物。性因心而名。唯有知行合一,为最佳。比如此次我们到江南来,就是将学的放在行当中,通过行再完善自己的学。”

其实这种知行合一,已经偏离了王阳明的知行合一。

四个少年更好奇,偏偏他们记忆好,听得仔细,一起问道:“郑大夫,刚才你说了那么多,能不能详解一下?”

王安石回味一下,没有写在纸上,更没有标点符号,但可以通过郑朗说话时的停顿辨别,道:“郑大夫,刚才你可是讲了十种儒学理论?”

“莫急,再过一年吧,我们专门讨论,然后总结,再著书如何?”

“好。”四个学生齐声答道。

必须有一个实践认识过程,这也是郑朗在临来江南的路上反复说过。

魏大娘子已经将魏小娘子拉到船头上。

“五姐,为什么拉我?”

“不要打扰他们,他们在谈一门辅国助民治万世的大学问。”

“就他们啊……”魏十妹扭头看了看船舱里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嘴巴张得大大的。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也是郑朗曾经引用过的一句话,如今在宋朝广为流传,为少妇再度引用过来。

“难道他真是天上的文奎星下凡?”小姑娘纳闷地又看了一眼郑朗。

“我也不知。”

……

船很快到了太平口,码头就在太平口,上了岸,不远就是当涂县城,也是太平州的州城。比起芜湖青戈江码头,太平口码头热闹多了,停泊着许多船,东下西上的皆有,有货船,也有客船,还有一些渔船。

郑朗道:“魏大娘子,魏小娘子,你们就在此换船吧,我这艘船是从郑州雇来的,今天让他们回去。”

“谢过郑知州。”

“勿谢。”

魏十娘忽然走到郑朗面前问:“郑知州,你是不是天下的星星?”

郑朗哭笑不得,看着大波妹,真的好大,使郑朗忽然想起某位童颜巨乳的“老师”,道:“我不是天上的星星,仅是地上一粒砂石。”

小姑娘皱着鼻子说道:“哼,我才不信呢。”

被她姐姐拉走了。

一行人又被她逗乐起来。

回到家中,家中坐着一位等他回来的客人,王知州。

相互寒喧过后,王知州道:“郑大夫,张家六子我处罚了一下,交出所有侵占的湖泽,另外补税赋五百缗钱,同时杖一百,你看如何?”

这案子讲不清,若严格要求,仅太平州最少就有五十户人家犯了案。这样的处罚,算是很重。

但不是他判决就判决的,一会儿交接时,除了清点账目,查看核对州库物资,还有对一些案件质疑,以及其他一些程序核实,才能完成交接。不查清楚,万一有个什么,新知州就必须为上任知州揩屁股。

郑朗若咬住自己对张家六虎判罚不公,自己交接不了,甚至有可能会受牵连。

“你说呢?”

“我认为此罚为公,以后郑大夫接任,也要以无为而治民,若凡案重判会有骚动,必然不美。”

“于是在知州任内,放任张家六兄弟成为六只恶虎?”

王知州脸色微变,郑朗说得很不善的,但不敢辨,道:“非是太平州一州,每一州皆有这样的人。张家算是好的,仅是有钱有势的乡绅。有的人家是权贵豪门,地方官吏时常苦不堪言。唯有敷衍二字。不相信,郑大夫以后会拭目以待,若一味力求公平,地方必然骚乱不休。”

“你是好心,但你不懂的。我不会去做那种混资历的官员,更不会做目光短浅之徒。前几个月我写过一篇策论,说做人如登山,不能盯着远处,必须盯好足下。然不能始终盯着足下,有时也要停下来,看一看远处。不仅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路,还要有一颗远大的心。眼光能看多远,就能走多远。”郑朗半是劝戒半是讥讽地说道。

“受教。”可是王知州不以为然,心里想到,我若有你的才华,也会有远大的心,但我不是你,不混日子怎么办?

“王知州心情我了解,想早点交接,这样吧,判他补赋税三千缗钱,滩涂可以耕种,名份必须是朝廷的,而非他的私人财产。”

“不行哪,张家请了太平州一个最惫懒的讼鬼,叫猴三,一旦判罚过重,经这个讼鬼一纠缠,案子没有数月时间休想了结。”

讼鬼,又是一个宋朝不好的群体!

郑朗心中对这个混资历的王知州更加不满了,都是什么啊,湖上斗殴,临江寺死人,张家六霸,恶讼鬼,有些愤怒地说:“你让他家补赋税五千缗,或者从头一直清算下去,该补多少赋税就补多少赋税。否则我立即回京,对陛下禀报,太平州的新知州我无法胜任了。上任知州混时光,使太平州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我治理不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远大的心(下)

“别。”王知州让郑朗一句话吓得两条小腿都软了。

别人不相信,但相信郑朗能做到,人家进皇宫就象进自家后花园一样,这一说,自己乖乖准备致仕吧。

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祯是重视郑朗,那是郑朗说话有理,公正,若只是打小黑报告的主,两次小黑报告一打,下一回再想进皇宫,那是休想了。

然后又说道:“郑大夫,那个猴三……”

第二次为难的提起猴三。

郑朗对吕三叔说:“吕三叔,麻烦你出去打听这个猴三是何来路,做了什么事?”

富豪乡绅也未必是坏的,有一些人家也不错,比如郑家自己,或者欧阳修遇到的那个东家。和尚道士也未必是坏的,其中还有一些的确能用方外之人称呼他们,比如知日、义海,或者卫中正。虽然他们是宋朝弊端之一。

但有一个群体,就没有一个好人可言。

讼鬼!

这是鬼字,非乃师字,更不可能是后来的律师,也甭指望他们有什么维权意识。

一开始产生不恶,许多人不识字,即便识字也不知道如何去写诉状,有一些落第的书生们,于是替他们代写,嫌取一些笔头费。但衙门跑得次数多了,与衙役们一个个相识,构成了一些关系网。

在宋之前,还没有构成严重危害。

到了宋朝,对文人的宽松,宽松到了什么地步,蜀中一举子,多次省试未考中,一天犯了浑,写了一首诗献给成都府,云:把断剑门烧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把剑门栈道一烧,四川别有乾坤了。

成都知府一看吓坏了,这分明是谋反哪。将这个举子抓起来,押送到了京城,并且上表,皇帝,俺可没这个心,是这个老举子在胡说八道。赵祯看后,说了一句:“此乃老秀才,急于仕官而为之,不足治也。可授以司户参军,不厘事务,处于远小郡。”其人到任后,想到了赵祯的宽宏,再想到自己的失心疯,仅一年不到,羞愤而死。

把剑门栈道烧掉都没有事,富弼历数赵祯N条十恶不赦的罪状也没有事,还有两个月后文人的胡说八道……也没有事,可想文人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

宽松的环境,产生大量直臣,可也产生一些不好的产物。例如讼鬼,反正动口不动手就没有关系,这些讼师们机会来了。

宋朝赋税渐渐转移,农业税务占的比例越来越小,若不是三冗,郑朗都怀疑能提前一千多年,免去农民的农业税。因此对土地这块看得淡,兼并现象于是很严重。一些乡村土地为富人兼并下去,必然产生田产房产的纠纷。宋朝可以有佃农,但不可能有部曲,至少表面上大家是平等的,包括律法。纠纷起来,贫民也可以闹的。于是这些讼鬼来了,替富户人家做狗腿子,利用他们与衙役的关系,还有强大的嘴巴子功能与笔杆子本事,打压穷困百姓。往往贫困百姓既没有得到公正的裁判,还输掉官司挨了笞杖。

没有兼并,讼鬼们怎么办,还是有办法,在乡里与宗族里无中生有,凭空捏造,挑起事端,事情闹大后,装作调解人,阴一下阳一下,结果越调解事情越大,双方又信任他,委托他到公堂上打官司。钱又来了。

还没有怎么办?好办,有钱的不肖子弟太多了,蛊惑他们与匪类结交,然后与兄弟闹,与父母闹,起了事端,官司来了,继续打官司。

这是从下面的梳理。

还有上面的,想赚取打官司的钱,得替人家打赢官司,有的衙役与县令不买账,怎么办?有办法,人都会遇到一些不好的难事,遇到困难时,借钱给衙役,或者送礼,衙吏渐渐就被他们收买下来。

县令收买不起来的,可整个官场的作风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俺不是不让你们穷人告,可你们没有说出理来,让俺怎么办?这是不作为的官员,也是多数的官员心态。

但有一些官员初来乍到,不“识相”,又有办法对付,这些讼鬼们久经沙场,经验远远超过这些新县令,于是用讼词强行把持县令。再不识相,越级上司,为立劫持立威之谋,甚至主动状告县令本人,让县令弄得灰头灰脸,最后诚服。

若说宋朝流氓,讼鬼则是一群最大的流氓集团。

郑朗道:“杏儿,替王知州沏茶。”

很不满意,现在才替王知州沏茶。

杏儿在煮茶,郑朗又说道:“王知州,你心中一定会在怨恨我对你态度傲慢。”

“没有啊。”

“君子坦荡荡,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怕什么。为什么我有这个态度,虽说你马上要调任了,但在任一天,太平州三万户十几万百姓就是你的子民,要对他们负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就要谋其政。然而你急于离开,看一看高家的案子,是怎么处理的?若稍做安抚,何来丹阳湖上的事?不错,我虽小,也许阅历是差了些,可不代表着笨,否则陛下不会召我多次进宫,商议事务,连几位相公也数次询问我一些国政。”

“是。”王知州冷汗涔涔,怎么忘记了这件事。

若没有本事,几位宰相,前面的太后,后面的皇帝,怎么如此看重,当真是才学?

自己做得是怠慢了。

“昨天湖荡里那些茭白实际是我授意下,才砍了一些的。你刚才是好心,说每一个地方都有许多大户,不可能全部惊动。但是能不能放任自流?听闻一渔者出言提醒,我刻意选了一个出来,不全部处理,可以处理一个。懂我意思吗?”

“是。”

“此事重罚,我也有深意,有可能关系到我在太平州未来几年的蓝图,他日你便知。倒不是刻意刁难你。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脚踏实地的走好每一步路,但要保持一颗远大的心。”

“是。”真是假是,弄不清楚,喝了一口江杏儿泡的茶,王知州觉得很苦涩。

吕三叔回来了,郑朗看着一头汗水的吕三叔,心中想到了另一件事,吕三叔也是一个能人,这次要感谢吕夷简了。可终是回去的,再过几年,自己必须让吕公著回去科考,那时候自己身边缺少一个得力的助手。

又想到柴克明,肯定不能动的。那是自家的根本。

上哪里寻一个人来培养一下?

对四儿说:“四儿,打一盆井水给吕三叔擦一把汗。”

“喏。”

吕三叔感谢的一笑,跟在郑朗后面久了,那种体贴,很暖吕三叔心的。

然后将听到的情况一一道来,这个猴三自称朝奉,也就是士人,专以讼状谋生,后来有钱了,自己又置办了一些产业,仍没有放弃讼状,越有钱越为非作歹。这些年做下的恶劣事迹,可谓馨竹难书。

认真的听完,说道:“杏儿,拿笔墨过来。”

江杏儿将笔墨纸砚拿过来,郑朗开始书写,王知州伸头看,第一次看到郑朗的字,好字,心中叹道。然而一会儿额头大滴大滴汗水落下来。

猴德清也,太平州人氏,传以讼诉谋生……横虎狼之心,悬沟壑之欲。最怕太平,惟喜多事。靠利口为活计,不田而农,倚刀笔作生涯,无本而殖。媒孽祸端,妄相攻讦,联聚朋党,互计舞文……或造主根谤帖,以为中伤之阶,或捏无影访单,以贾滔天之祸。彼则踞华屋,被文华,犹怀虎视之心。孰敢批龙鳞,撩虎须,声彼通天之恶……斯丑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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