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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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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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和众人打话,只是悄然混入人群,拿眼去看那正伏案办事的赵开。

薛强等人也不敢怠慢,并不如普通商人的家仆一般,在外等候,而是同样跟在赵桓身后,悄然侍立。

那赵开先只是低垂着头,埋首文案,执笔批示公文,一封未完,便有下一封呈上。待他批完,立刻有人将他批好的文件拿出,交给等候多时的差人拿走,快马送交各州府执行。

整个内堂虽然站了数十名商人,仆役,差官,却是无人敢吱一声,只静静等候,看着他执笔如飞,笔落纸上时沙沙做响,竟也是声声可闻。

待他一连处理了几十份争件,方才咳了一声,抬头轻声道:“茶来。”

一个仆役立刻上前,奉上茶碗,赵开伸手接过,却是没有士大夫饮茶的从容,竟是一口而尽,然后看也不看,伸手将茶碗往那仆役手中一递,便低头又去看文书。

就在这俯仰之间,赵桓却只见他脸色枯瘦,满脸皱纹,虽然头上头发尚是乌黑,却已是老态毕露。

赵桓此前问过此人年龄,知道他不过四十出头,此时居然如此模样,显然是太过操劳的原故。

他微微叹气,知道无论哪朝哪代,掌握财政和后勤琐事的人,劳心费力,声名却不能显于后世,就算是史书有记录,也并不能有太高和太好的评价,最多一句:勤于任事,善理财赋。便是极高的褒奖了。

如此一来,谁还敢做这种傻子,自然是宁愿做清要官,将来熬资格都能做成中央大员,再和皇帝顶几句嘴,便可以留下万世清名,这笔帐是个人都算的过,做事的官员越来越少,却也毫不稀奇。

如此这般,虽然他以皇帝之尊,混在一群商人当中,一直静静站着等候赵开决断公事,竟是全无不满。

倒是一群侍卫,在他身后一个个龇牙咧嘴,显的极是不乐。

半响过后,方听赵开低咳几声,推开批好的公文,让等候的小吏们拿走,他又闭目歇息片刻,方才转头向这一大群商人道:“你们想必都是为了经总制钱来的?”

第三卷 经略关陕(19)

他声音低沉沙哑,语速又快,加上面部表情,很是严肃峻刻,使得这个署理川陕财政的朝廷要员,更添了几分威严。

一个面白无须,身形稍胖,穿着茧绸袍子,头戴朱红软帽的商人上前,满脸堆笑,向他答道:“正是正是,大人,我等都是为了这个月的经总制钱而来。”

“哦?嫌少啦?”

那商人猛一哆嗦,全身的肥肉都颤了几颤,脸上的笑容却是带了几分苦意,忙又答道:“大人,这个月摊在咱们川中商人头上的经总制钱,足有七十万贯,咱们就是倾家荡产,也是交纳不起了。”

他开了头,其余的商家也自叫苦不迭,都道:“赋税原本就重,上个月的经总制钱还是三十万,这个月翻了一倍还不止,这样下去,都是应承不起了。”

赵桓却不知道他们嚷嚷的经总制钱,是什么名目,因转头低声向薛强问道:“这经总制钱,是什么名目的赋税?”

薛强却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一个叫费伦的少年侍卫凑上前来,向赵桓道:“这是经制和总制两个衙门收的税赋,经制钱是方腊造反,国家军费不足,由经制衙门收取,总钱是南渡之后,康王加征的赋税,由总制衙门收取。这些钱,加征在各式各样的杂税里头,比如收取的酒税,就叫权添酒钱,这样收取的赋税,总称叫经总制钱。”

赵桓看他一眼,微微点头,夸道:“难得你用心。”

费伦脸红道:“我没事就爱瞎打听,所以知道的多点。”

赵桓又问道:“你知道这经总制钱,一共要收多少?”

费伦答道:“去年的经总制钱,一共收取了一千三百万贯。这两年的军费和官府使费,依赖这项税赋很多。”

赵桓尚不及答话,他自己却又笑道:“咱们在去北方之前,只知道经钱,不知道又加收总钱,合在一起这样一说,竟连您都不知道,说出来竟是笑话了。”

赵桓微微一笑,却是暗自警醒,日后问人话,却要小心谨慎,不然自己是做皇帝的,连征收的赋税名目也不知道,这也太过滑稽。

却又扭转过头,继续听那群商人叫苦。

这一听却是大略明白,原本宋朝赋税,名目之多,收取之重,简直是花样百出,杂驳不堪。

自唐以来,改革两税法,把田赋、力役、户税都折在两税里,分春秋两季征收,其余费用一概不取。这样简单明了,官府再要使用民力,就得需要花钱雇佣人力才行。

而在宋朝,两税只是做为正税的一种,户税和力役,照样征收。

除了两税、户税、力役、经总制钱,还有数不清的名目来收税。

支移、折变、盐茶专卖、和买和卖、经总制钱、月桩钱、板帐钱、两税盐钱、蚕盐钱、丁绢、丁盐钱、市例钱、折估钱。

如此这般,那群商人一迭声的叫苦,种种加征在他们身上的税钱,花样之多,直若牛毛,却压的这些富可敌国的商人,渐渐喘不过气来。

赵开面无表情,听了这群商人叫了半天,待人声渐渐平息下去,方苦笑道:“我也知道,加在诸位身上的赋税是重了些。”

他也不待众人接话,立刻又道:“可是现下的天下大势,诸们也不是不明白?太上皇尚且蒙尘北国,东京城内被人抢走了几百万金银,这经总制钱和月桩钱,都是为了军费使唤,若不是如此,哪儿来的钱打仗?咱们四川尚且没有敌人来攻,可不是军队在陕西顶住了敌人?若是兵临城下,乱军入城,各位到时候想交赋税,却又寻谁去交?

说罢,低头喝茶,润润喉咙之后,又道:“我这里先打个包票,这个月加征之后,再不多加。”

各商人面露喜色,都道:“大人说话可算话?”

赵开此时方露出真正的笑容,答道:“我何尝有过说话不算?各位,其实不是我说,大伙儿得了政府的盐茶专卖,我加各位一分,各位出手盐茶却是加了三分。这样子犹自叫苦,成何体统。我大宋恩养百姓,宽待士绅,该出力时,各位却如此模样,岂不是让天子恼怒,百姓寒心?”

他面露忧色,又道:“我向来克扣你们,不想多加正税给百姓,为了是大局安稳,可是你们也不能太过重利,弄的百姓都吃不起盐,却又何苦。”

数十商人显然都是川中知名的富户,获得政府盐茶专卖的大商家,此时却如小学生一般,听这赵开声声训斥,竟是无人敢驳回一句。

待他说完,各人乱纷纷都道:“大人说的极是,小人们回去之后,绝不再加盐价。”

又人人苦着脸道:“其实现下的盐价已经太高,不少人宁愿寡淡着嘴也不买,这样下去,咱们得了盐引,也是白纸一张啊。”

赵开也是苦笑,底下的弊端他如何不知道。自从他掌理财赋以来,已经多方设法,减免一些冗费,可是前线军情紧张,官府使费一丝不能减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又有什么办法。

当下苦笑道:“别弄的和苏东坡所说的那样: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山中食无盐。”

见各人还要再说,却是连连摆手,道:“都下去吧,钱是一文不能少,我会和天子禀奏,看看能不能多辟财源,或是减省一些,总之,我这里不再加征,你们也不能坐地起利,若是让我知道,必定不饶。”

“是是,请大人放心。”

众商人虽然被他的话说服,并没有打赢擂台,减免赋税,却也得到了下个月不加收的好消息,便怀着忧喜参半的心情,一个个告辞请出,乱纷纷去了。

“你们还有什么事?”

赵开不是进士出身,也没有到东京陛见过,自然不识皇帝。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却是苦于打下的包票,下个月未必能兑现。他在商人集团面前,素有威信,靠的是雷霆手腕和多年来竖立的威信,若是失信于人,则一切付诸流水。心中苦闷,问着呆着不走的赵桓时,却是没有了好声气。

“见着圣驾,还敢如此无礼?”

薛强见赵桓并不肯回答赵开的问话,而只是微笑不语。他聪明机灵,自然知道皇帝用意,当即上前一步,大声斥责赵开。

“圣驾?”

赵开面露疑惑,却是不停的打量赵桓。

他自然接到了张浚的密信,知道皇帝已经离了关陕,翻越秦岭,由关中入汉中,沿途考察民风和官员的声望才干。

他接到密信后,心中颇不自安。近来的川陕情形,已经很有些尴尬。张浚以知枢密院事和宣抚川陕的身份,原本是川陕十路一人独大,皇帝回来后,已经在暗中收权。几个月下来,兵权已经收归皇帝自己掌握,张浚身为枢密宣抚,很多武将已经直奏皇帝断事,而不经过他。

除此之外,皇帝下诏起复李纲,又调来很多当年在靖康年间得力的大臣,虽然现在二帝并存,在川陕各地,已经明显是靖康天子当家。

如此一来,他身为张浚的得力部下,能不能见信于皇帝,继续受到重用,已经是他本人仕途上的一道难关。

第三卷 经略关陕(20)

他正是惊疑不定,门外却是嘈杂连声,不禁厉声喝道:“外头是怎么回事?”

几个家仆跌跌撞撞跑进房来,却一个个是满头大汗,向他道:“外头来了几百个兵将,都是盔甲鲜亮,说是官家的御前班直,将咱们府前府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开听到此时,心中再无怀疑,急忙跪倒,向赵桓行礼报名,一切依足仪式。

赵桓含笑坐下,待他礼毕,便道:“此地不比朝堂,无须太过多礼,坐下说话吧。”

赵开看他神情很是欢喜,言谈举止也很随意,想来经过一番查考对自己很是满意。他心里一边思量着皇帝这样做法的用意,一边措词答道:“宰相在天子面前尚无坐处,臣岂敢。”

赵桓失笑道:“适才看卿断事,有经有权,很有办法,怎么在朕面前,就这么拘泥。”

他转头向薛强吩咐道:“来,给他搬椅子。”

赵开知道再辞反而不好,宋室虽有太祖撤宰相椅子的故事,不过后世帝王多半谦抑,大臣进见坐着说话也是常有的事,因此连忙又向皇帝谢过,便即坐下。

却见赵桓先不说话,只是拿过文案上残留的公文,细细阅览。

这当口康承训等人已经进来,看到皇帝和大臣说话,却也不便见礼,只带着几个蒙古百户,侍立在旁。

赵开却是闻到一阵膻腥气,他心中不满,觉得皇帝身边还留着蛮族做御前班直,太不成话。只是他城府深沉,不肯多话,脸上亦是古井不波,完全看不出情绪波动来。

赵桓细看过去,却见赵开的字并不是当时流行的瘦金体字,而是师承颜体,写的古朴苍劲,大开大阖。

他看看端坐不语的赵开,心中暗自一笑。

字能识人,饶是此人现下一副良善君子模样,其实心胸中自有丘壑,这一手字便出卖了他。

他忍不住先赞了一声,道:“好字!”

赵开忙起来来道:“臣的字怎么能称好,陛下和太上皇学字,论造诣比臣高明太多,臣惭愧。”

赵桓淡淡一笑,答道:“为君的,字写的好,画画的好,都不是好事。”

赵开顿觉愕然,却是不好接话。

赵桓又看了一气,终将那几份公文放下,展颜笑道:“卿的文字断事,干脆利落,果断刚毅,怪不得能将川陕的财赋理的井井有条。”

“臣岂敢,人都说臣是理财能吏,不过臣却惭愧,川陕在臣手里,越来越疲弊,以此时的财力,供奉官府开支都很吃力,若是再兴军打仗,却是有些支拙不开。”

“你也很为难,各地的情形朕都看了,都很困难。你能以十路地方,支应几十万人的物资,很是不易。”

“臣惭愧。”

赵开到底跪下,向着赵桓行礼道:“虽然如此,臣还要奏明陛下,以川陕十路的力量,很难再支持大规模的战事。除非江西、荆湖、准南、广南等路都上缴赋税至此,不然,臣断言,两年之后,川陕可能生乱。”

他这样说,虽然是实情,却也有试探皇帝对远在杭州的九弟,到底是何打算的意思。

原以为皇帝必定着恼,甚至会斥责于他,却见赵桓微微一笑,答道:“暂且不会兴军,财赋的事,朕心中已有计较。”

他其实有很多疑问,也有很多现代的财政办法,却是左思右想,有的太过先进,不适于现代,有的缓不济急,很难迅速实施。而且他返回不久,根基不稳,有很多事不能太过操切,唯恐落人口实。

至于赵构,他更加是不能急。

最少在表面上,他完全不能露出自己要设计对付这个九弟的打算,甚至无论人前人后,他绝不会指责赵构一句。

他也知道,赵开刚刚试探,也有投效自己的意思。

毕竟先回的关陕,西军将领看到自己亲临前敌,已经死心报效。至于首鼠两端,在赵构和他之间来回徘徊的,待此次回到西安,自然会加以料理。

至于赵开……

赵桓微微一笑,向着他道:“卿之长才,朕已知道。川陕得力于卿不少,将来天下亦将得力于卿。”

说罢,起身又道:“既然来了成都,自然要见见知府,还有别的官员。此间事了,朕也就不再巡行了。”

赵开也急忙起身,一面在心里想着皇帝适才的话,一面劝道:“陛下微服巡行,虽然可以直观民情,不过太过危险。“

赵桓近来已经很读了一些当时的皇帝起居注,听他这话,不觉笑道:“太祖当年也常微服出行,有大臣劝他,他说:周世宗当年听信传言,认为夺他天下的是方面大耳的,杀了不少,朕在他身边却一直无事,可见皇帝自有天命。”

赵开微微一滞,很想说太祖英武,皇帝不可与他相比。不过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帝王竟有勇气在战阵前擂鼓助阵,这话涌在喉间,却又咽了回去。

当下君臣出门,一起往那成都的知府府邸而去。

阖城百姓此时已经皇帝驾临,却是满城轰动,大街小巷涌出了数十万百姓,拥挤在赵开府邸四周。

成都驻防并没有禁军,只有一些厢军和扑火军,此时得了军令,急忙出来维持,却只能勉强在人群四周,挤开一道通路。

康承训等人满头大汗,向赵桓劝道:“陛下,还是等人群被驱散,净街之后,再去那知府衙门吧。”

赵开也道:“哪有陛下去见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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