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有伤口,吃东西的时候肯定疼得很。果然,不一会儿他就痛苦地捂着嘴,吃不下去了。抬眼和我的目光交汇,先是躲闪,后来竟然笑了起来。
我恨不得把头埋进豆浆里。
我们在破军司门口等了一天,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些公务员都玩忽职守,扔下单位出去吃喝玩乐了?郁闷地回了酒楼,我心疼地数着钱,最多还能再住一晚,要是明天破军司还没人,那我们只能露宿街头了。
或者……还能去杨府?我有些犹豫地想。
可就在那天晚上,我半夜突然被隔壁的一声大吼吵醒了。
“快起来!出事了出事了!”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窗外泛着诡异的淡红。推开窗一看,火光竟然照亮了半个皇城的夜空。
“有人放火烧宰相府!”
“快跑!这里和火场只隔着几条街,马上就会烧过来的!”
……
我震惊地转过身,看到萧龙宇呆呆地看着窗外那片仿佛是血染的天空,眼中一片恍惚。
我突然想起,他的家就是毁在这冲天的火舌中。
如今,是我的。
………………………………
这个时代很少发生火灾,可一旦发生,伤亡都异常惨重。
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火已经无法控制。官兵已经开始拆周围的房屋,以阻止火势蔓延。
我满脸汗水,抬头望见天空中似乎有无数道流星般绚丽的火光,从那个残破的府邸里窜出来。
火,又是火。一切都像要化了。
杨府里凄厉的哭喊声被风送到耳边。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口中血腥弥漫。身体里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我搅碎。我猛地甩开萧龙宇的手,朝杨府大门冲去。
没跑几步,萧龙宇就在身后拼了命地抓住我,朝我狂吼着什么。可我一句也听不清。燃烧的木条落了一地,我觉得自己颤抖得快要碎开,身上脸上满是冷汗。
我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慢慢地再也没有了力气。从灵魂最深处涌起深刻的空虚和恐惧,张嘴想哭喊,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这个时空的亲人被毁灭,而我甚至没有叫过他们一声爹娘。
有人拨开我眼前的头发,用帕子替我将脸上的血和汗水擦干净。萧龙宇一言不发地抱着我,我从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苍白得好像一个鬼,曾经灵动的神采,如今只剩惨淡和恍惚。我紧紧闭上眼睛,眼泪滚落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突然,只听一声巨响,从杨府大门冲出几个惊慌失措的家仆。他们脸上写满极致的恐惧,我从来不知道人能有那样的表情。下一刻,门内跟着飞出几个持剑的凶徒,一出来就直接扑向那些失魂落魄手无寸铁的家仆,五六人对付一个,霎时间杨府大门前鲜血横流,惨叫震天。
远处又是一阵喧嚣,一众手执武器的人奔了过来。我认出了那蓝色的衣袍,是破军司。
破军司的众人显然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竟一时间来不及反应,等到冲上前去厮杀的时候,家仆们已被杀了大半。这群歹人计划周密,显然不打算留一个活口。
我摇摇晃晃地从萧龙宇怀里站起来,拔出切云也要冲上去。在这生死关头,任何言语都是多余,任何疑问都是累赘,剩下的只有你死我活。
然后,我看到了他。
那个戴着面具的身影。
他的白衣上染满鲜血,就那样立在火场前的厮杀中,俨然是经历过千百次的生死训练,动作简洁狠毒,手中滴血的剑毫不犹豫地刺透一个家仆的胸膛。
血与火星一起溅落,有一滴甚至飙射到了我脸上。我呆了半晌,才慢慢抬手抹去。
这个人曾经对我说他会护我一生,多么美好的誓言。
我听见自己脑中嗡嗡作响,生平第一次,彻底地充满茫然,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又更晚了……感情戏真难写,挠头……等完结了再来修……
PS。 下一章这一卷就完结了。
【奇葩小剧场 之 我的肉】
萧龙宇:为什么……为什么……这章这么好的环境条件……为什么……还是没吃到!我要闹了!!
作者:我……我……
萧龙宇:(目露凶光)你为什么不写下去?是不是怕面对?看着我的眼睛!!
作者:……我羞涩……装也要装羞涩……我上有老下有小……
47兰心卿相
【杨家算什么,他们的死活与你何干?趁着萧龙宇不在;跟他走吧。他不比萧龙宇好么?】
………………………………
杜芳。
惊惧恍惚的情绪渐渐退去;深刻的绝望重新攫住了我。
破军司的人渐渐取得了优势,那些凶徒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在这灼人的热浪中;杜芳站在火场前,宛若冲出地狱的修罗。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他的右手猛然一动,一道道寒光闪过;无数枚细密的银针飞射而出,速度极快。顿时;剩下的那几名家仆和破军司的人都狂喷一口血,骤然倒下。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记起那夜在山林火光中,他杀死周围那些偷袭之人时用的也是这招。
最后,只剩下一名男子没有被暗器击中。那人冷笑起来,眼中露出一丝寒光:“果然是月白公子杜芳,一手毒针暗器使得出神入化,司徒亮佩服!”
杜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还呆在原地,心中翻涌的情绪像是恨之入骨,又像绝望。直到身边的萧龙宇突然捂住心口,直直地倒了下去。
他紧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冷汗从额头滚滚而下。我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身体,突然意识到,这症状……竟然和当年在清澄山第一次遇到季浪时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茫然地问自己。
还不等我回过神,眼前突然吹来一阵浓重的血腥气,紧接着一道白光一闪,我的怀中已是空空如也。
杜芳也不见了。
我仿佛听见了萧龙宇的最后一句话,轻轻的,转眼被风吹散。
“阿心,别怕。”
………………………………
司徒亮犹豫之际,我已冲离火场,循着血腥气朝杜芳遁走的方向追去。
一定要追上他。一定要追上。否则一切都晚了。
我心里这样想。
直到晨光微曦,我才终于将他堵在皇城外的山林中。他独自一人,萧龙宇并不在身侧。
“为什么?”
我死死盯着他。
即使满手鲜血,他的容貌依然一如从前俊美夺目。蝴蝶般的睫毛低垂着,遮住那双夺人心魄的黑眸。那一刻,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我们无言相对着,我的心跳得厉害,却再也没有了喜悦。
如果他给我一个原因,哪怕是再说不过去的原因,我都会接受。
但他那样低着眉眼,轻笑一声:“没有为什么。”
我用力摇头。“我不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一定有难言之隐。告诉我。”
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袖子上染满鲜血,这情景实在诡谲至极。我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杜芳神色平静:“我没想到,你如此年幼却行事果断。也许我该对杨家稍稍改观。你父亲自私懦弱,却生了两个狠辣的女儿。一个毒人,一个杀人。”
“……”
“可是,杨兰心,你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他笑了几声,仿佛觉得很可笑似的,“我监视了你七年,你只是一个寻常凡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平庸,混日子得过且过。你只是风里的一颗尘埃,轻轻一吹便能飞走,谁都看不见。”
我垂下头,眼睛里酸涩发疼,泪却流不出来。腰间的月白剑和我的身体一起微微颤抖着。
他一直对我很好,出乎意料地好。刻意的接近,刻意温柔又轻佻的言语,原来都是做戏?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这具杨凰的身体?来不及细想了。
“萧龙宇呢?把萧龙宇还给我!”
他苦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我已经杀了他呢?”
我愣住了。“……你,杀了他?”
“是啊,我杀了他。”他笑了,抬起自己的右手,“用这只手杀的。”
我定定地看了他很久,然后摇了摇头。“杜芳,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他活着,还会活很多年。”
杜芳漆黑的眸子凝视着我,目光渐渐转冷。
“你究竟是谁?”
我的指尖颤了颤,没有说话。
“还是不愿告诉我吗?”他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直到眼眶发红,好像马上就要有泪水落下一般,“我没有骗你,萧龙宇的确活不久了。你以为他的内功一直修炼上不去是体质的缘故?那是因为我在九年前就给他下了离功散!”
他似乎是入魔了,笑得诡异而且痛快。“那时你还待在萧家,整日混混沌沌像个傻子。可只有我和林千南知道,你不傻,你身上有了不得的东西……可萧家那臭小子处处防着我,夜夜来陪你说话,然后在天亮前离开,不让侍卫发觉。
“杨凤给他的那颗丹药,是诱发离功散毒性的药引……”
他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反反复复说着:“你不是杨凰,不是杨凰,不是……”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说服自己。
我觉得自己的头快要裂开,抱着额头,歪歪扭扭地蹲到地上。只觉心中迷惘又痛恨,灭顶的潮水几乎要把我打入地狱,再也不得翻身。
去,抱住他,求他,他是喜欢你的。心里有个声音这样对我说。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感觉到一丝痛楚。
不,不要。
及时行乐吧。杨家算什么,他们的死活与你何干?趁着萧龙宇不在,告诉他你就是杨凰,跟他走吧。良辰美景,天赐良机,莫要浪费。
不。
反正萧龙宇总有一天要被折磨死。你不是只看上他的皮相吗?杜芳不比萧龙宇好么?
不。
你一点都不喜欢杜芳?
不喜欢。
……你在撒谎。
我的脑子与胸膛像是要炸开,痛得要发疯,用尽全身的气力去抵抗心底那层出不穷的声音。
只能一遍一遍在心底对自己说,不,不要,我不要……
我发出压抑至极的惊恐尖叫,模糊间听到对面的男人笑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吐出的话语比任何噩梦都可怕。
“你既然已经不是杨凰,还活着做什么?”
活着做什么,活着做什么?我迷茫地问自己。这样荒谬的问题……
“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你不再是杨凰,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呆呆地跪在地上,双手深深扎进泥土中,几乎要抠出血来。在我心神不宁之时,他忽而伸手入袖,抽出一把紫金鞘的短剑来。无声无息地抽剑,剑刃漆黑,是与月白剑完全相反的黑。
那剑笔直地劈向我的脖子。
我猛然惊醒,大惊而退,抬起切云阻挡。却见他转动手腕,改变方向当胸一划。红光像迸发出来的鲜血,在空中掠过一道艳丽的光痕,硬生生将切云剑从我手中震落。
鲜血飞溅,落梅满襟。
喷涌而出的鲜血甚至溅上了他的衣襟和面庞。被割开的伤口很冷,却不疼。我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我眼怔怔地看着杜芳,看着他血红的双眼,修罗般狠戾的身姿。那往日熟悉亲切的脸庞如今竟极其陌生,像是从来没见过一般。
到底彼时的幸福是幻觉,还是此时的绝情是幻觉?
我分不清。再也分不清。
我曾经想不顾一切追随他而去,而他如今却招招狠戾径直取我性命。
孙祥明曾经说,我是个有福气的人。因为杜芳对别人虽温文尔雅却漠不关心,唯独把我时刻捧在手心。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地步?
我失神地望着再次逼向我胸口的剑,竟然没有再躲,只沙哑地开口:
“杜芳……”
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有一天我杨郭会发出这样悲伤绝望的声音,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声音很轻,已经变了调。因为我哭了。
他分明听到了。我看到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剑尖也开始颤抖。我拔出腰间的月白剑,挡向他落下来的夺命一剑。
剑锋直直相撞,发出尖利的撞击声。
当年,我曾问他:狮虎,这两把剑长得真像,是不是情侣剑?是不是打算送给你的未来娘子?
他眉毛一挑:怎么,你想要个师娘?
我笑了:说说,你想找什么样的娘子?
杜芳歪着脑袋想了想,开始掰手指:师父的要求很简单。一要比我美,二要听我话,三要有才气,四要贤惠能干,五要和我灵犀相通,六要有钱,七……
我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完美的好女子,除了我,这世上估计也找不到了。
杜芳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转身就走。踉踉跄跄也不知撞了多少棵树,最后运功飞起,眨眼便不见了。
不曾想,月白剑最后真的到了我手上。我突然很想笑,仰面倒在地上,指尖都因为疼痛而颤抖。只觉身体的每一丝气力都随着鲜血流出体外,眼前阵阵发黑,估计是不行了。他再进攻一次,我就要变成他的剑下亡魂。
身前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我艰难抬头,却见杜芳笑得整个人都在抖,眼泪簌簌而下:“好!厉害!果然厉害!真让我甘拜下风!怪不得人人都想要你的魂!”
他突然收了剑,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去。
………………………………
那一天,我拼着最后的力气回到了皇城,一个人坐在酒楼大堂里喝了大半夜的酒。店里储存的酒被我一个人干掉三分之二,那黑心掌柜与伙计见我满身是血凶神恶煞的模样,吭都不敢吭一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痛苦到几近疯狂,平日里一向千杯不倒的我终于感到脑子里晕沉沉,酒意渐渐迷了心智。脖子上还有一阵阵撕扯似的疼痛,可我不管不顾,就让它这么疼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心里的痛。
伤我的这个人,曾经一招一式教我剑法,一笔一划细细为我描绘一个美梦,曾经紧紧地拥抱我,告诉我我有他可以依靠……
多么可笑。
第二天,杜芳被莲教驱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湖。因弑相和谋反之罪,街上贴满了他的通缉告示。同一天,朝廷下命,封杨相长女为新相及破军司首席,讨伐贼子。
传闻新任宰相姓杨名兰心,字皓卿,人称兰心卿相,以兰花比拟她优雅脱俗。皇帝亲自下诏,说她是苍鹰似的人物,日后必有所成就,若得为朝廷所用,自然是好,若不能为朝廷用,也断不能为难了她,好生待之,河蟹相处。
这些我都知道得不甚清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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