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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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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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紫本来静静倚在他臂间,听到他的叫声连忙睁眼,却是雪雪愤怒地咬住了程宗扬手指。

“哎哟!这个该死的小烂狗!”

程宗扬好不容易拔出手指,指上已经被雪雪咬出血来。

小紫又是吃惊又是好笑,“雪雪,你怎么可以咬他呢?”

雪雪“汪汪”叫了两声,一边得意地摇摇尾巴。

程宗扬甩着手指道:“这死狗不会有狂犬病吧?”

小紫眼珠转了几转,有些心虚地说道:“没有啊……”

说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哎呀,人家该下车了。”

马车应声停住,蛇夫人打开车门。

程宗扬讶道:“死丫头,你不是要去宫里吗?”

“人家改主意了,明天再去好了。”

程宗扬一头雾水,不知道小紫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下车,但看到她态度坚决,而且又不让自己跟着,只好道:“小心别迷路啊!”

小紫招了招手,带着蛇夫人消失在夜色下。程宗扬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坐回车中。

小紫这次来临安,总有种神秘的意味。程宗扬并不笨,用脚后跟就能猜到那些事多半与岳鹏举有关。岳鹏举在宋国经营多年,不可能没有留下什么布置,但事关岳鸟人的隐私,孟老大再信任自己,也不会大嘴巴到满世界乱说。比如岳鸟人与刘娥之间的事,孟非卿甚至都没办法对月霜透露。也只有小紫,才能百无禁忌地利用这层关系。

程宗扬有种感觉,星月湖似乎对宋国某个人或某种势力极为忌惮。不然连宋国的太皇太后都被小紫收到榻下,死丫头完全可以在宋国横着走,用得着半夜出去这么辛苦吗?

打扮成家仆的陈琳坐在驭手的位置上,像雕塑一样默不作声。程宗扬叹了口气,吩咐道:“去玉露楼。”

……

“程公子的大名,奴家早已听过的。”

望着桌上金灿灿的钱铢,玉露楼的老鸨眼中几乎伸出两只手来,恨不得把它们全揽在怀里。

她甩着巾帕,媚眼乱飞地说道:“不知哪个姑娘有福气,被程公子看中,要替她赎身呢?”

程宗扬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家里醋海兴波,我一个姬妾被大妇卖到楼里来了。这一百枚金铢,除了赎人,还要买你一个守口如瓶。”

“奴家省得。”

老鸨立刻换上同情的表情,“遇上个刁蛮的大妇,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平常我们接到这种的,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万一哪天有人来赎,也好积些阴德。这几日人牙子送来几个大户人家打发出来的歌伎妾侍,不知公子的宠姬是哪一个?”

“小名叫师师的。”

听到这个名字,老鸨顿时变了脸色,失声道:“紫妈妈送来的?”

程宗扬没想到小紫刚到临安,竟会有如此威名,看老鸨的模样,八成已经被死丫头吓破胆了。他打了个哈哈,“没错,就是紫妈妈送来的。这事都是误会,如今已经说开了……怎么了?”

饶是玉露楼的老鸨平常八面玲珑,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她赔着小心道:“奴家不敢欺瞒公子,师师姑娘确实在楼里。但紫妈妈吩咐过,如果有人给师师姑娘赎身,须得师师姑娘自己答应才行。”

程宗扬以为小紫定下什么苛刻的条件,没想到是让李师师自己答应——难道她愿意在这里当妓女吗?这条件简单的简直像个圈套啊。

正琢磨间,老鸨道:“紫妈妈送来的人,我们玉露楼不敢有半点薄待,专门给师师姑娘置了处院子,公子若是想见,师师姑娘这会儿想必还没有睡下。”

看得出,老鸨也巴不得李师师答应赎身,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出去。程宗扬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老鸨连忙提了灯笼,亲自在前引路。程宗扬禁不住心底的好奇,边走边道:“玉露楼也是临安的名楼,怎么对那位紫妈妈如此忌惮?”

老鸨道:“公子有所不知,眼下青楼最时兴的霓龙丝衣,便是紫妈妈家的产业,没有紫妈妈点头,我这楼里连一寸的丝衣都买不着。若是以往也就罢了,但如今客人一来,先要看的便是霓龙丝衣,若是没了这身行头,客源至少要丢掉七成。”

程宗扬暗赞一声,死丫头这手段真不是盖的,连老鸨都服贴。

老鸨停住脚步,“就是这里了。”

程宗扬点了点头,踏入院内。一阵“淙淙”的琴声流水般从阁中淌出,他虽然不通乐理,但这时听来,仿佛能听出抚琴者的彷徨与焦虑。

“绷”的一声,琴弦断绝。帘下的玉人回过头,望着程宗扬,半晌才勉强一笑,柔声道:“家主。”

一日不见,李师师似乎憔悴了许多,她白玉般的皓腕上带着一只银镯,白衣下的娇躯愈发纤弱。

程宗扬咧开嘴,露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傻坐着干吗?走!我接你回家!”

李师师笑着摇了摇头。

“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程宗扬道:“你放心,今天这事我用钱砸得玉露楼上下全都闭嘴,绝对不会传出去。紫丫头那边我也警告过她了,肯定不会再给你脸色看。”

李师师微笑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程宗扬摸了摸她的额头,“你不是发烧了吧?”

李师师垂下眼睛,然后抬起头,笑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程宗扬坐下来,盯着她的双眼,“为什么?”

李师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鼓足勇气道:“自从家主收留了奴家,奴家就在想自己可以怎么帮助家主。奴家会医术,又很用心地学习账目,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不会是一只只能供摆设用的花瓶。”

李师师确实很用心,刚接触商业不久,已经是个合格的秘书——虽然离自己公关经理的要求有一点差别。

李师师自失地一笑,“见到紫姑娘,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死丫头说什么了?”

“奴家只是外堂弟子,医术不值一提。论修为,紫妈妈身边任何一个侍奴都在我之上,至于账目,紫姑娘告诉我,家主身边有个女子,能轻易进行亿万数字的心算,只不过怀了家主的孩子,才没有来临安。”

死丫头这番话分开来没一句错的,合起来全不是那回事。但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程宗扬只好不去辩解,“还有吗?”

“我被紫姑娘说服了。”

“她说服你什么了?”

“紫姑娘说,勤奋与天赋之间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勤奋可以做到中等,甚至优秀。但真正优异的成绩,需要的是天赋。我即便再努力,在账目、修为、医术上,都只能做到中等。而家主需要的是真正优异的人材。”

“千万别信!她在胡扯!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天才?”

程宗扬是不相信天才论的——虽然小紫有那么一点天才的嫌疑,但自己倚重的祁远等人,和天才这两个字根本就不沾边。对自己来说,一个踏实能干的人,比一万个天才更值得信赖。

李师师道:“紫姑娘还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找到自己的天赋,比一味的努力更重要。”

程宗扬哑口无言,这个说法不太好否认,就像自己不能把秦会之和祁远对调一样。虽然死奸臣很出色,但让他和车把式们挤一起吃饭,祁远肯定会比他表现得更自如。车把式们也许会佩服死奸臣,但祁远会被他们当作自己人。这种天赋是勉强不来的,更不用说吴战威、易彪和他们的区别。

“紫姑娘告诉我,我的天赋在色和艺。”

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这姑娘生生是被死丫头给忽悠瘸了。

他试探道:“你要当名妓?”

李师师有些羞怒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我要当公关经理!”

“这是死丫头的主意?”

“是我自己的主意。”

李师师咬了咬牙,“给我一年时间,我会让你未来的公关经理名动临安。即使是花瓶,也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一个!”

原来李师师是把玉露楼当成修炼场了,程宗扬终于还是没敢告诉她,死丫头其实是把她卖到青楼的,根本不是她想像的那样,给她指了条明路。

“一年吗?”

李师师点了点头,“给我一年时间。我会让你惊喜的。”

你个笨丫头,等玉露楼逼你接客,就有你哭的了。

程宗扬从院中出来,老鸨忙迎过来,“怎么样?师师姑娘答应赎身了吗?”

程宗扬板着脸道:“没有。”

老鸨刚面露失望,程宗扬又道:“那一百金铢你留着。算是我给她这一年的费用。”

老鸨正心痛那一百金铢,闻言顿时笑逐颜开,“程爷出手这么大方,将来必定公侯万代。”

程宗扬没理会她的奉承,“琴棋书画,歌舞伎艺,你们院子的姑娘学什么,就教她什么。老师都要最好的。”

“一百金铢怕是……”

程宗扬冷笑道:“你把我当肥羊宰啊?一百金铢买几个绝色都够了,难道还养不起她一年?”

老鸨赔笑道:“够了够了。”

“这样吧。半年之后只要教得出色,我再给一百金铢。”

老鸨怔了一下,然后抛了个媚眼,嗲声道:“公子这手段有软有硬,贴心贴肝,奴家真是服了。”

“小嘴真甜。”

程宗扬装作不经意地笑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个粉头,叫媚娘的?”

听到媚娘的名字,老鸨先是愕然,然后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公子可是来迟了,媚娘如今不接客的。”

是人跑了吧。程宗扬也不揭破,只笑道:“那么标致的粉头,怎么舍得不让她接客呢?”

老鸨悄声道:“公子自己知道便是,那媚娘被人包下了。”

说着一脸神秘地指了指上面。

程宗扬仰头看了一眼,“什么意思?”

“包下媚娘的客人,来头可大得很呢。”

程宗扬恍然道:“哦,高……他把媚娘又送回来了?”

老鸨笑道:“公子是明白人,不用奴家饶舌。那府里不好安置,才送到院子里来的。”

高俅这什么意思?媚娘人都跑出来了,又送回玉露楼安置?高俅身居高位,却只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如果换作别人,少不得要猜想他老人家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自己和高俅同室操过戈,亲眼见到那老家伙还结实着呢,平白放着媚娘那样的绝代尤物不愿收留,难道是怕给高智商那娃添个弟弟?

程宗扬玩笑道:“留在这儿,他就不怕哪位客人喝醉了,吃了他的禁脔?”

“公子说笑呢。”

老鸨道:“媚娘虽然在院子里,论身份其实是那位老大人的外室。奴婢们连奉承都来不及呢,怎敢让人打扰?”

“行了,用不着敲边鼓,我又没打算嫖她。”

程宗扬微微一笑道:“师师姑娘留在你这里,还要劳烦你们多多费心。如果少根头发,我就拆了你的院子。”

程宗扬口气虽然轻松,老鸨却是心中一凛,当即谀词如涌,奉承不绝。……

出了玉露楼,程宗扬犹豫着该去云涛观还是回翠微园等小紫,但路角一只破碗,让他打消了主意。

程宗扬走过去,屈指一弹,一枚铜铢掉进破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都这时候了,该收摊了吧。”

旁边的瞎子一手摸索着伸到碗里,摸起铜铢,揣进怀里,然后爬起来,顺手把破碗夹到腋下,跟着程宗扬上了马车。

程宗扬好奇地打量着他,“卢五哥,专程在这儿等我呢?”

卢景道:“晚上有事?”

程宗扬苦笑道:“本来有,现在没有了。”

卢景也不客套,“找个地方喝酒去。”

“成。”

程宗扬道:“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

“少跟我提君子。”

卢景翻着白眼道:“犯我老卢家的忌讳!”

临安没有宵禁,街市上尽有昼夜开张的酒肆、瓦子。两人也没找高楼贵馆,迳直来到橡树瓦,要了两坛蛇麻酒。

两人举起铁皮杯互碰一下,然后一饮而尽。程宗扬呼着酒气道:“卢五哥,你刚才说“君子”这词儿犯你们家的忌讳——什么意思?”

卢景蹲在椅子上,一手捻着盐煮蚕豆,“知道我们卢家的来历吗?”

“小狐狸说过,五哥是世家出身。不过五哥的世家好像和别家不一样。”

卢景哼了一声,“没见过大盗世家?”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没有。”

卢景沉声道:“我卢家祖上是柳下跖。”

程宗扬怔了一下,有些拿不准地试探道:“盗跖?”

“听说过?”

程宗扬连连点头。废话,盗跖是盗贼之祖,“盗亦有道”就是这位说的: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

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硬把盗贼这种脏活上升到理论高度了。

程宗扬呼了口气,然后举杯笑道:“五哥,我得敬你一杯。没想到我能和盗跖的后人坐在一起。”

卢景也不推让,一口饮完,抹了抹嘴上的泡沫。

“只不过我还有点不明白,”

程宗扬道:“五哥出身盗贼世家,为什么有时候看起来有那么点贵族气呢?还有君子的忌讳是怎么回事?”

卢景咬着蚕豆道:“要说君子,我祖上柳下跖有个哥哥,柳下惠……”

程宗扬一口酒喷了出来,“真的假的?”

卢景翻着白眼道:“你爱信不信。”

“这哥儿俩也差得太远了吧?一个大盗,一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狗屁君子!”

卢景寒声道:“窃国者侯,窃钩者诛!那些君子何曾敢对窃国之辈冷颜相向?到了君王面前,哪个不是尽力吹捧,谓之得国有道?”

程宗扬听出来了,卢家对君子的忌讳,一大半倒是来自柳下惠。这就好比小哥儿俩,打小别人就夸:这哥哥不错!真是个好孩子!长大了肯定是个君子!他弟弟?那熊孩子!咱们就别提了……

这要被人有事没事说上几百年,弟弟心理不变态才怪。话说回来,老卢家两位祖上都是王室子孙,结果门里出来个盗跖,也着实够奇葩的。

程宗扬笑道:“咱们就不说君子了——卢五哥,来临安这么久,你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

卢景一点都不绕圈子,迳直道:“月姑娘的事,你是个什么主意?”

程宗扬一窒,尴尬地干笑道:“你们都知道了啊?”

“哼哼,”

卢景哼了两声,“既然是兄弟,我也不和你说外话——你的那些个女人我也见了,没什么好东西!”

程宗扬连连点头,“五哥说得是。”

“你要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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