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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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 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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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鼓里,吕氏兄弟彼此不合,以至于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事情已经出现变化。

吕氏兄弟的争执给了程宗扬等人难得的时机,尽可以从容布置,消除痕迹。等吕氏兄弟终于意识到不妥,自己一行人也已经更换身份,在洛都潜藏下来。所以程宗扬才抓紧时机谋得官职。

可惜影像中没有提到吕冀在上汤究竟是等谁,似乎此事以前已经商议过,三人都心知肚明。只能从他们的对话隐约推断,事情与天子有关。那个人物应该对天子十分重要,以至于吕冀不惜诛杀无辜,也要阻止那个人与天子见面。

程宗扬对那个疤面少年和他的老仆愈发好奇,目前唯一的线索,只剩下那位胡琴老人。小胡女伊墨雲究竟能不能听懂胡琴老人的语言,程宗扬心里也没底,但他可以肯定,鸿胪寺的译官里面,肯定有人懂。

忽然一队车马从鸿胪寺的驿馆出来,比起程宗扬这些日子见过的汉国王侯车队,这队车马要简朴得多。前後只有七八名随从,中间一辆单辕双轮的马车,敞开式的车厢上张着一顶青色的伞盖,伞下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马车颠簸,乘客一般都是靠在车厢上,那男子腰背却挺得笔直,虽然只穿着一袭黑色交领的便袍,流露出的却是朝中金紫重臣一般的气度。

洛都的百姓见惯了车马出行,即使襄邑侯那种排场,也没有多少人理会。然而看到车上的男子,却有不少人面露恭敬,甚至遥遥长揖为礼。

程宗扬禁不住向一名路人问道:“这是哪位大臣?”

“车骑将军你都不认识?”

“金蜜谪?”

程宗扬愕然道:“他不是胡人吗?怎么长得跟我们一样呢?”

那人觉得他问得好笑,“他是夏后氏苗裔,又不是白虏,跟我们长得一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他一直以为胡人是异族,相貌当然也有所不同。但回想起来,史书中压根就没提过匈奴人的长相有什么差异,倒是认为他们同出华夏一脉,是夏桀的後裔。

在六朝,程宗扬往往遇到一些与後世想像中不同的理念。比如汉国曾与匈奴和亲,後人多引以为耻。但汉国随便选个宗室,甚至宫女,给个公主的封号就嫁到匈奴当王后,这事放到匈奴都不知道该怎么想。反正无论汉唐,别说立异族女子为皇后,连纳为妃子的例子都没有。汉唐破国无数,但无论异族进献的美女,还是军队掳来的女子,即使入宫,也没有任何名分。比如金蜜谪的娘,休屠的王后,就被抢到宫里服侍汉武帝。

对于那些异族来说,汉国送个女人来当王后是难得的荣耀,异族要送个女人到汉国当皇后,根本想都别想,求着向汉国和亲都没人理。直到南北朝,柔然作为北方霸主,东魏的权臣高欢派人为儿子求亲,柔然才找到机会,不顾高欢一把年纪,老婆孩子一大堆,人都快死了,硬把十几岁的正牌公主嫁给高欢。问题是当时南北朝并立,高欢所在的东魏只是北朝的一半,而且他还不是国君,只不过是个权臣。就这么一个国土只有一半的一半的大臣,面对柔然的嫡亲公主,高欢还犹豫来犹豫去,好像自己吃了多大的亏一样。

最後在大臣的劝说下,高欢毅然以国事为重,娶了柔然的公主,但到死都没有给她封号,只以柔然的别名,称之为蠕蠕公主。就这样,史官们还没少皮里阳秋地讥刺高欢。後世那些以和亲为耻的历史爱好者们,如果换到匈奴,看到汉国送个宫女过来当王后,还不得羞耻的死一地?

程宗扬心里嘀咕着,半晌省悟过来,“驿馆里住的有匈奴人?”

“那当然。”

“车骑将军就这么来见他的族人,不怕别人说闲话?”

路人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车骑将军的忠义若是还有人怀疑,这世上就没有忠义之辈了。”

程宗扬记得自己在晴州时,洛都传言胡人入侵,金蜜谪避嫌引退,辞去左丞相一职。现在看来传言早已平息,而且对金蜜谪的声望没有丝毫影响。金蜜谪以一个异族的身份,在汉国身居高位,倍受朝野信任,让程宗扬都有些佩服了。……

鸿胪寺在洛都城东,西侧便是宛如天阙的南宫,天子的居所。车骑将军金蜜谪的马车从宫外辘辘驶过,路旁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看了一眼,然後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他沿着宫墙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先是由南往北,路过南宫东侧的苍龙门,然後由东而西,穿过南北二宫之间的复道,再由北而南,不多时就来到南宫西侧的白虎门。他在门外张望了一番,最後继续向南,从角楼往往东,来到南宫最为富丽堂皇的朱雀门前。

高耸入雲的阙楼顶端,鲜红的朱雀仿佛正展翅翱翔,艳丽的羽翼犹如火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少年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朱雀门,斗笠下露出一张带着疤痕的面孔。他目光闪动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走过去,又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忽然一辆马车驶来,虽然车上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周围也没有随从,但车上的吕字显露出他显赫的身份。

疤面少年飞快地低下头,用斗笠遮住面孔,转身与马车相错而过。

车上的少年下了车,向门前的谒者客气地一揖到地。那谒者满脸堆笑,殷勤地上来给少年扶轼。那少年虽然年纪轻轻,礼节却一丝不苟,认真行过礼,然後从容入宫。

戴着斗笠的疤面少年像被人追逐一样匆忙而行,向西穿过一个里坊,远远离开宫阙,才放缓脚步。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又一个男子迎面走来,少年抬眼看到,顿时心头微惊,连忙转过身,绕进旁边一条小巷。

没想到身後脚步声响,那男子也随之进入巷中。疤面少年越走越快,身後的男子却始终跟着他。

疤面少年猛然停下脚步,赫然发现小巷尽头是一堵墙壁,自己竟然无意中走进一条死巷!

听着身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疤面少年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忽然那男子说道:“喂!”

疤面少年身体一僵,只听那男子在身後道:“那地方可不能撒尿啊!”

疤面少年呆在当地,藏在斗笠下的面孔一点一点涨得通红,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

程宗扬警告一声,然後踏上台阶,拍了拍门。冯源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打开大门。

程宗扬四下打量一番,“房子不错嘛。”

“前後十几间房呢。”

“就是巷子窄了些,连马车都进不来。”

“前巷人多,後门才是专门进马车的。”

“我说老敖怎么绕到後面去了。对了,我刚看见外面是个死巷,总有些人喜欢溜到这地方撒尿。你们平时多瞧着点,真不行建个厕所得了。”

冯源道:“成。建个厕所也花不了几个钱,总比外面整天臭哄哄的强。”

“毛先生呢?”

“在里面作画呢。”

冯源道:“刚才他跟富老哥聊天,听说程头儿在各地都有分号,毛先生来了兴致,说是要给程头儿好好画几幅肖像,将来每个分号都挂一幅。”

“赶紧让他停了!”

娘啊!这种事都能幹得出来?自己就是找死,也不用这么变着花样的去死吧?

程宗扬道:“你对毛先生说,如果他想作画,可以画山水、花鸟啥的,要不然画美女也行啊。他不就擅长这个吗?”

冯源道:“他倒是想画,就是不知道程头儿有没有什么忌讳。”

“只要不画我,画谁我都没忌讳。”

程宗扬一边往东侧的厢房走去,一边扬声道:“毛先生在吗?”

毛延寿听到动静,慌忙出来迎接,抬手一揖到地,“小人见过家主。”

“毛先生,我刚听说你要画肖像?”

程宗扬道:“千万别画我。”

“是!是!是!是!小的明白。”

毛延寿这么上道,自己也不用多说什么。程宗扬道:“我想问问那个疤面少年的事,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入店的吗?”

毛延寿斟酌着说道:“比小人早了片刻,小人入店时,他们刚刚安顿下来,当是午时前後。”

“没有坐骑?”

毛延寿回想了一下,“当日只有那位拳师带了一匹坐骑,但小的入店时看到一辆马车,那名老仆正在付钱,多半是主仆俩雇来代步的。”

程宗扬皱起眉头,上汤离洛都不过三十余里,那对主仆午时就抵达上汤,完全可以在入夜前赶到洛都,根本没有理由在上汤留宿。难道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洛都?

第七章

程宗扬琢磨半天也没找到头绪,也许自己真不是当侦探的料吧。他与毛延寿聊了几句,然後出来找到冯源,“卢五哥呢?”

“他们让郑宾带了话,说是去了乐津里。”

冯源道:“好像是有什么生意上门。”

程宗扬感叹道,洛都不愧是六朝大都,连杀手的生意都这么好。

那宅子面朝坊内,前面没有院子,只有一个後院和西侧的内院。程宗扬来到後院,敖润已经停好车辆,正在栓马。那些临安来的禁军汉子忙了一整天,这会儿坐在树下,正抱着西瓜猛啃。敖润也不客气,栓好马过来捧起一隻,一掌拍开,掰下一块,边吃边道:“还行!程头儿,你也来尝尝!”

程宗扬接过一块,往树荫下一坐,“难得这时候还有西瓜。嗯,还挺甜。”

一名禁军汉子道:“今年天旱,这瓜才甜。”

又有人道:“听说汉国旱得厉害,街上卖的大饼都涨价了。”

众人都知道这位家主没什么架子,说话时也没有什么避讳。程宗扬吃着瓜,与众人谈笑几句,忽然院内传来一声惨嚎。

那声音凄厉之极,让人听了头皮都一阵发麻。敖润险些把瓜扔到地上,“咋回事了?老刘又杀猪了?”

“没事,没事。”

那些禁军汉子说道:“是哈爷,给衙内治伤呢。”

程宗扬丢下瓜皮,走到内院,先敲了敲门,然後推门进去。

只见高智商光着屁股趴在炕上,背上、脸上都是被人揍出来的瘀青,肩膀肿起拳头那么高。独眼的老兽人一脚踩在高智商背上,一手跟拧麻杆一样拧着他的手臂。高智商惨嚎声几乎把人的耳膜震破,“哈大叔,你就让我死了吧!我挨揍的时候都没这么痛……乾爹!救命啊!——啊!”

哈米蚩拧着他的手臂往里一推,肩关节“格”的一声恢复原状。接着青面兽拎着一张血淋淋的狗皮过来,一脸严肃地在高智商背上来回比划。

高智商又惨叫起来,“我不要!我不要!”

哈米蚩从旁边一隻石鼎里挖出一勺还冒着烟的半凝固物质,往狗皮上一倒,用勺底抹匀,接着又挖了两勺,把狗皮抹得黑糊糊的,然後往高智商背上一盖。

程宗扬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兽蛮人这狗皮膏药够份量,活活是一整张狗皮全贴在高智商背上。更缺德的是青面兽不知道从哪儿偷的狗,连狗尾都没去,一条狗尾巴活灵活现地翘在高智商屁股蛋上。

热腾腾的狗皮往背上一贴,高智商的惨叫声立刻又高了八度,要不是被老兽人踩着,这会儿就该跳起来了。

程宗扬笑道:“这小子嗓子不错啊。”

高智商惨叫道:“师傅!救命啊……哈大叔要把我变成狗啊!”

哈米蚩拿勺子往高智商头上一敲,高智商不敢再叫,撅着屁股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拼命挣扎。

程宗扬道:“这小尾巴,啧啧,摇得真漂亮啊……”

高智商道:“我不要尾巴!师傅,你帮我割了吧……”

“贴膏药幹嘛还留着这东西?”

“粘得紧。”

青面兽道:“没有尾巴揭不下来。”

“哦……”

程宗扬恍然大悟,“小子,还割不割了?”

“不割了!不割了!哎哟,痛死我了……”

哈米蚩张开大手,在高智商背上按着,把膏药压实贴紧,那力道像是要把狗皮种到他背上一样。

高智商面容扭曲,痛得叫都叫不出来,忽然嘴一张,吐出一口黑血。

“好了。”

哈米蚩面无表情地停下手,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一颗药丸,塞到高智商口中。

程宗扬盯着那口黑血,“跟谁打架了?怎么被人下了毒手?”

高智商费力地咽下药丸,恨恨道:“幹他娘的!那帮游侠儿太粗鲁了!”

程宗扬半晌才听明白,这事本来不过是个屁大点儿的事。高智商与冯子都分手,转头遇到义纵和舞都几个死里逃生的朋友,大喜之下,一起前往酒肆,结果遇到一群游侠儿。义纵与洛都的游侠少年多有相识,于是四海之内皆朋友,大家凑到一起畅饮。

这本来是好事,可偏偏遇到了汉国的游侠少年。高智商酒量并不算差,但刚和冯子都喝过一场,有些不胜酒力,谁知对面一个少年不依不饶,甚至扯着高智商的耳朵强行灌酒。高智商衙内出身,在酒席上从来都是被捧的,何曾受过这种气?一时酒意上涌,捅了那个少年一刀。洛都的游侠儿见那少年血溅当场,顿时都红了眼,上来跟他拼命,要不是刘诏跟着,只怕性命难保。

“你捅的是谁?”

“那小子是谁我不知道。”

高智商道:“不过听说那小子的妈,有个弟弟叫郭解。”

程宗扬顿时黑了脸,“我幹!郭解的外甥!”

高智商梗着脖子道:“敢灌我酒?反了他了!”

程宗扬沉着脸道:“老兽,再弄点狗皮贴他脸上。顺便把他嘴给贴住!”

青面兽咧开大嘴,“诺。”

程宗扬盯着高智商,脑中紧张地转着念头。自己本来打算对那位名垂青史的郭大侠敬而远之,免得惹祸上身,谁知道自己这徒弟竟然把人家的外甥给捅了。

敖润伸头进来,“程头儿,该吃晚饭了。”

程宗扬打定主意,开口道:“不急。你去准备点礼物,丰厚一些,明天给郭大侠的外甥赔礼道歉。”

“行。”

敖润刚答应,程宗扬又道:“不。先打听一下,那小子伤得重不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别等明天了,你一会儿就去。”

敖润道:“我这就去!”

“先吃饭。”

“回来再吃。”

敖润风风火火地出门。

高智商意识到情形比他想像得更严重,小声道:“师傅,我是不是……”

“你什么都别想。老老实实给我养伤。”

程宗扬道:“放心,天塌不下来。大不了让蒋安世他们想办法,把你和刘诏先送回临安。”

高智商不敢多说,“是。”

程宗扬虽然说得爽利,心里也在打鼓,那小子要是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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