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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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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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没有高耸入云的险峻山岭;高低起伏的丘陵一直向北延伸。丛林中响起如鸟叫的口哨;飞速传播。
    因为去年被清虏偷袭;此次围攻荆州;忠贞营格外警惕;方圆几十里地都布置了斥候。
    斥候如脱兔在林间腾跃;来到一处树林茂密山岭上;只有在近处才能看见藏在树林中的营帐旗帜。斥候直奔向阳的山坡;来到一座树荫下的营帐前禀告:“小将军;南面来了好多人打的是湖广总督何大人的旗号”
    驻扎在这里的正是李来亨的人马。他奉李过之命领五千士卒负责南面和西面的防御。虽然士卒数量不多;但属重忠贞营中战力佼佼者。
    李来亨正在几个亲兵在角力;听见斥候的禀告;吐出嘴中的嚼了半天的嫩草;右手握住刀柄;问:“何大人的旗号?怎知不是清虏假扮?”
    斥候解释:“应该是明军无误;因为士卒都留有头发。”
    是否留有辫子是鉴别明军和清兵最简单的方法。明军可能有反正的士卒留有光头;清兵一定是留有鼠尾辫。
    “是吗?”李来亨紧握刀柄的手松开;想了的片刻;下令:“继续监视来人动向”
    等斥候营去远;他转身招呼了亲兵;下令:“给我送一份信给堵大人;为何何大人率军来荆州;没有向没有向我通报。”
    章旷在荆州城下;长沙的明军怎会没有通报突然进入荆州地界?
    李来亨不解;堵胤锡更不解。
    他是接到李来亨的禀告后;才知道何腾蛟正率军赶来荆州。
    卫兵匆匆请来章旷。
    堵胤锡又焦急又迷惑;问:“章长史;你知道何大人正在赶来荆州城吗?
    “是吗?”章旷瞪大眼睛;很快转为恍然大悟的摸样;说:“那是好事啊;何大人亲自率军到荆州城下;可为强援;一鼓作气攻下荆州城。”
    堵胤锡的脸变了。
    “何大人来荆州之前;为何不告知我?”
    章旷呵呵一笑;答道:“也许是何大人想给你堵大人一个惊喜。”
    真是个惊喜堵胤锡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何大人该告诉我的;要是发生些误会;就真是个惊喜了。”
    第一次;堵胤锡给章旷的脸色看。总督比巡抚高半级;但凡事要有度。何腾蛟明显是争功而来;堵胤锡满腔委屈无处诉说。
    章旷离去。
    堵胤锡命信使返回李来亨营通报;为湖广援军让开道路。毕竟都是大明的兵马;以他对何腾蛟的了解;若李来亨让开道路;必会引发冲突。
    八月初;江南援军正在岳州府苦苦拦截勒克德浑的清兵。
    湖广援军率先到达荆州城外。
    堵胤锡知道何腾蛟看不上忠贞营;怕他语出不逊引起忠贞营诸将士不满;请湖广援军在荆州城西三十里外扎营;自己前去拜见这位湖广总督。
    何腾蛟此来率大军三万;还有两万兵马在后;只留三万人驻守长沙。有武昌府在前为屏障;江南的明军又被牵制在江北;长沙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湖广的明军长途跋涉;一路未作停息;到荆州时多半士卒歪盔斜甲;草草安置营帐。
    堵胤锡带来一万石粮食;以安置湖广援军。这些粮食是十天前翟哲派人从水路送来的夏粮;堵胤锡转手交给了何腾蛟。
    离开大营前;堵胤锡吩咐李过加紧攻城。
    他想在那些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来到之前取下荆州城;李过等人也闻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李来亨让出道路后;仍然率军留在岳州府边境。经历了去年的功败垂成;堵胤锡对顶头上司有种本能的不信任。
    民夫赶着拖运满载粮食的骡马大车;排成一条长龙。
    何腾蛟指着远处哈哈大笑;说:“看见没有;我就说;到了荆州;怎么可能没有粮食。”出发前;他就打定主意;吃定了堵胤锡。
    一队两百多人的队列由远而近;堵胤锡走在最前头;领亲兵幕僚进入湖广大营。
    何腾蛟领人迎上去。
    “拜见总督大人”堵胤锡收起存在心中角落的不快。
    他们是一伙人
    至少对朝廷的态度上;堵胤锡认为湖广应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忠贞营受了大将军翟哲的粮食和军饷;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大将军的下属。
    虽然章旷对他很无礼;虽然何腾蛟率军来荆州很恶心人;但是在深思熟虑之后;他不介意把这份功劳与何腾蛟共享。他甚至能体味到何腾蛟的难处以及对这场胜利的渴望。
    何腾蛟上前一步;右手拍在堵胤锡的左肩;笑着说:“听说你在荆州遇见麻烦;我特意从湖广率军前来驰援”
    “啊;啊”堵胤锡有些尴尬;说:“多谢总督大人体恤士卒。”
    “随我到营中说话”
    幕僚的簇拥下;何腾蛟伸手虚挽堵胤锡的胳膊;两人共走入中军大帐。
    进入中军大帐;何腾蛟摒退左右;问:“荆州战事进展如何?”
    “忠贞营将士奋勇杀敌;荆州守军已是强弩之末”
    何腾蛟思维极快;又问:“忠贞营攻城已有两月;将士劳累疲倦;还能维持初始的锐气吗?”
    堵胤锡长吸一口气;这句话要是被李过听见;必然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他在忠贞营内对各位统领尊重与劝导共行;才能让那些大顺残部听命效命。何腾蛟这句话是对忠贞营的侮辱;让那些在战场拼命的士卒寒心。
    “忠贞营皆是悍勇之士;请总督大人放心;必能取下荆州”
    何腾蛟仔细想了好一会如何措辞;查看话题;问:“听说清兵援军正在从岳州府地界赶来;你知道吗?”
    “知道;翟将军已命兵马入岳州阻击”
    堵胤锡对翟哲把控南京朝廷有担心;但对翟哲在战场表现出的大公无私;表现的心悦诚服。
    像这样甘愿当绿叶;为湖广的忠贞营的功劳做陪衬;与争功的何腾蛟简直一个天上;一个是地下。
    “我听说江南兵马抵敌不住;需要支援”何腾蛟一双眼睛滴溜溜盯着堵胤锡。
    啊湖广的兵马正在闲置;去支援江南明军岂不是正合适?堵胤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何腾蛟这是什么意思?
    何腾蛟等了半天;见堵胤锡不上路;有些不高兴的说:“荆州战事持续了太长的时间;我此番率湖广大军前来;正是要收复荆州。忠贞营征战两个月;军心疲倦;可往岳州驰援江南援军;换湖广兵马攻城。我军新到荆州;锐气正胜;一鼓作气;必下荆州城。”
    他说话的语气像除夕夜点燃的鞭炮;噼里啪啦连绵不绝;中途不给堵胤锡反应的时间。
    听完何腾蛟的一番话;堵胤锡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个……;”他万万没想到何腾蛟想独享收复荆州的功劳。
    忠贞营在荆州城下拼死拼活两个月;损失了过万士卒;这个时候松手;李过等人怎么甘心;他自己又怎么甘心?
    “怎么;难道你贪恋收复荆州的功劳吗?”何腾蛟一句话堵住了堵胤锡的嘴巴。谁不贪念这份功劳?但谁说出来;谁掉价。
    “大人;说笑了”堵胤锡一点也笑不出来。
    何腾蛟一脸正气;接着说:“你我都是大明的臣子;当以收复失地为己任;攻下荆州后;恢复湖广指日可待;难道你希望荆州落在忠贞营之手吗?”
    堵胤锡实在忍不住了;反驳道:“忠贞营现在也是大明的将士”
    何腾蛟冷笑;斥责道:“你忘了先帝死在何人之手吗?”他说的先帝指的是崇祯皇帝了。大顺军攻入北京城;逼死崇祯皇帝;这是忠贞营与自诩忠君的东林党文官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堵胤锡知道何腾蛟对大顺残部的歧视根深蒂固;劝解道:“他们现在在为朝廷效力”
    “那是他们无路可走”何腾蛟一句话揭开堵胤锡的幻想;“若不是李自成死在清兵之手;多尔衮把投降的顺贼一律斩首示众;你以为那些人会为朝廷效力吗?”
    “忠贞营?”他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幌子;逼死先帝;再称忠贞;真是天大的笑话”
    “大人”堵胤锡一声叹息。
    “忠贞营不会听你的命令;眼下的顺服不过是个幌子”何腾蛟毫不客气;说出一句极其恶毒的话;“他们全部死在湖广才是好事”
    三伏天;堵胤锡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何腾蛟用命令的口吻说话:“你即可督忠贞营攻岳州府;与翟哲兵马联手;共击清虏援军”
    他是湖广总督;奉朝令可调动西南各府兵马。名义上;堵胤锡确实要听他的调遣。

第471章 美人
    岳州府。
    左若亲自来到安定寨门前。
    杨宗新命族人堆积了一千石稻米摆放在寨前;他相信左若即使不满意;也不会攻打他这座山寨。
    安定寨靠山而建;山顶竟然安置了两门小铁炮;兼有乡兵誓死保护家园;坚固程度不下于沔阳城。而且;攻下安定寨不可能有沔阳城那么多收获。
    “杨先生;出来说话”
    左若的声音不大;躲在土墙后面的杨宗新听到清清楚楚。
    安定寨门紧闭;杨宗新不敢露头。
    “杨宗新;出来说话”
    左若不悦;他不喜欢在一座小小的山寨前遭到蔑视。
    杨宗新站起身来;在土寨墙头拱手作揖:“左总兵”
    “五万石稻米我可以不追究你对抗官兵之罪”
    “左总兵;你老大人有大量;绕过安定寨吧;大人到岳州府各个山寨走一遭;五万石粮食是举手之劳。”
    杨宗新恨不得在城头下跪;多少年来;他已经学会了带领安定寨在强敌环伺下生存。丢脸不重要;重要的守卫好寨子。
    连李虎听了这句话都抑制不住愤怒;想跳上墙头;打杨宗新几个大耳刮子。这是当总兵大人是乞丐吗?
    果然;左若的声音变得冰冷;“开门”
    “大人”杨宗新在城头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千石安定寨出五千石稻米”
    左若仰脸眯着眼向上看。
    “一万石”杨宗新咬牙;“一万石粮食”
    李自成麾下大将袁宗周率大军攻下岳州府时;他也只提供了五千石的稻米。无论谁当岳州府的主人;他只想当安定寨的主人;拥有沔阳城的土地。
    “开门”左若不再提五万石稻米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应该让岳州的乡绅和百姓知道;时局已经变了;官兵所到;无处逃避。
    “大人;我安定寨百姓愿把才收获的夏粮奉给大军。请大人体谅;今日我若归顺大人;他日清兵归来;我安定寨必会宅毁人亡;请大人放安定寨一条生路。”杨宗新还在城头乞求;明军有些士卒都有人渐渐同情这个皮肤白皙的老者。
    如果他遇见的是翟哲;也许能博得一份同情;但是他眼前的是左若。
    “攻寨”左若拨马而走。
    他决定为了粮草补给在这里多花费些时间。方国安的一万兵马只要能顶住勒克德浑一两天;他随时可以率军赶到支援。
    “攻城”
    安定寨下向其嘹亮的号角;李虎率前锋营三千五百士卒在山寨门口立阵地
    杨宗新拍打衣袖上的灰尘;在城头直起腰杆。他有些害怕;但这不是他首次面对这种情形。从老回回进犯湖广起;安定寨一直在与战斗中不断壮大。
    寨兵等着官兵发第一铳。他们不到最后一刻;不会主动与来犯的敌人对抗
    “出击”
    整齐的鸟铳手;盔甲鲜明的甲士;磨刀霍霍的前锋营。
    杨宗新在城头只看了片刻;立刻感觉到寨下的明军;与他见过的每一支兵马都有所不同。
    “攻城”号令兵挥舞令旗;五脏六腑都像要从嗓子眼飞出来。
    “攻城”
    鼓声阵阵。
    轻装步兵扛着云梯一路小跑;鸟铳手迈动整齐的队列跟在其后。他们如同在自家花园中散布;从内往外散发着一种沉稳。
    “轰”
    安定寨后山的山顶上一声炮响;一个碗口大的铁球像个急速旋转的车轱辘撞在铺满绿草的软地面。
    攻打这样的山寨;更像是一场演练;虽然寨兵在山顶布置了铁炮。
    李虎穿了一身银色的铠甲;站在城墙三百步开外。
    在这个位置可以避开鸟铳和弓箭的袭击。至于铁炮;如果真的被击中了;只能自认倒霉。
    扛着巨斧的甲士跟在盾车之后逼近城门;宽大的铁盾整齐摆放在盾车上。
    杨宗新后悔了;只看那些人的步伐;他知道安定寨绝对抵挡不了那些明军的攻击。
    “投降我们投降”
    寨头竖起“明”字旗;城头的铳手停止射击。
    “这个贱坯”李虎恨恨的骂了一句;他损失了五个士卒;没有得到一点报复的快感。
    “既然要坚守;就该守到底”李虎拔刀在手中挽了一个刀花。
    准备强攻城门的死士立在城门前一百步远;大眼瞪小眼;心中都在嘀咕赏银不知是否能到位。
    走在最前面的死士把肩膀上抗的斧头扔上盾车;骂道:“你也该让我砍一斧头才投降吧”
    左若稍稍有些诧异;立刻命攻城的明军停下脚步。
    杨宗新多年丰富的经验救了他一条性命。安定寨能在湖广坚持十年;并非浪得虚名。
    寨门大开;杨宗新跪拜在地;等左若的战马走到眼前;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一时糊涂;与左大人为敌;真是死罪”
    “五万石稻米有吗?”左若很执着。
    “有”杨宗新仰头;“安定寨人就算勒紧裤腰带;也要保证左大人大军的粮草。”
    “很好”
    左若下马。
    李虎率前锋营入寨门;控制安定寨的入口。
    “把安定寨的百姓数量;及拥有的粮食清单给我报一份上来”
    杨宗新从地上爬起来;拱手弯腰答应:“遵命请大人入寨查收。”
    官兵入安定寨;控制各处险要的位置。片刻间;安定寨像从一个誓死保护贞洁的少女变成张开双腿任人肆掠的妇人。
    杨宗新稳如泰山;对左若说:“大人;在下在山寨中备下了酒宴;请大人尝尝安定寨的特产”
    左若大步流星;跟在杨宗新身后入内。
    酒宴在杨家正堂内;摆上丰厚的一桌菜;只有杨宗新和左若两个人。
    两人坐定;杨宗新半欠着身子给左若斟酒。
    “久闻大人大名”
    左若一口喝完杨宗新才斟满的酒水;说:“那为何初始不开寨门”
    “是我一时糊涂了”杨宗新本着绝不与左若顶嘴的原则;任左若撩拨;就是不松口。
    两人正在说话时;一个绕绕袅袅的女子从中堂后墙走出来;来到左若面前斟上一杯酒。晶莹剔透的酒杯夹在葱玉般的手指间;那女子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小女子为左大人敬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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