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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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3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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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铁炮
    一个时辰的拉锯战后;唯一令孙之敬欣慰的是;城头的守军已经完全被明军压制住。明军正兵训练有素;但燧发枪带来的火力优势才居功至首。
    府兵开始在护城河中铺设浮桥;明军再次搭设云梯;想把战火延续到城头。
    登城战血腥激烈;城头的喊杀声刚起;东方官道上火光冲天。
    孙之敬听到禀告后抬千里镜看了片刻;立刻吩咐道:“把郑总兵叫起来”
    大帐中鼾声未息;亲兵一顿嚷嚷才把郑遵谦被从睡梦中叫醒。
    “大人;本部兵马到了”
    郑遵谦立刻翻身起床;他入睡快;恢复清醒的速度也很快。走出大营远眺;一溜不见边际的正在游过来。
    “我的人来了。”郑遵谦右手紧握刀柄;他养足精神全是为眼前的盱眙城。战功需在马上取;他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决不能
    盱眙城头的清兵也发现了明军的援军;一时心慌意乱被几个明军甲士登上城头。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扔进一块清水缸;爆发出沸腾的气泡和烟雾。
    然后……;然后重归平静。
    历来攻城战多是消耗战;一块烙铁;两块烙铁;三块烙铁……;守军的力量就这样慢慢被消耗掉。
    郑部兵马先在盱眙城东南侧安顿下来;没有匆忙上战场;士卒们埋锅做饭;饱餐一顿;等候天明。
    朝阳露面时;战事稍缓。
    一艘艘木船从护城河北岸返回。
    府兵扛着一卷卷土黄色的裹尸布上船;两个人为一组卷好木船上的尸首抬下来。尸首被整齐排列在大营西面的草地上。
    明军这几年多宣扬忠义和情谊;不丢同伴尸首是大将军府从年初推行的军令。
    几年前;多半明军士卒连军饷也拿不到手;每当出战时以抢掠百姓为生。那时候;强调什么军纪效果都很有限;也就是反剃发令时护发卫家让人一时血脉贲张。真到了北伐时;如没有军功和赏赐诱惑;有几人能空着肚子上阵杀敌
    军中赏罚分明;军功赏赐至少能维持家人生计时;士卒方才能知廉耻;不自轻自贱武人的身份。
    郑遵谦已经回本部安排攻城事宜去了;孙之敬前往收尸场和伤兵营巡视。
    凡是用土布挡住脸面的都是已经确定死亡的士卒;只见一片黄色的布筒;有些外面渗出了暗褐色的鲜血。军中书记正在给死者登记造册;百总以上武官战死后需报兵部销名。
    攻城半夜;损失了近千名士卒;如此强制压迫下去;不是盱眙城崩溃;就是明军自己崩溃。
    走完收尸场;再往伤兵营;这里很吵闹;但因此显得更有人气。
    明军没有让城内清兵歇口气的想法;郑遵谦的兵马经浮桥过河;接管部分战场。烈日下;一些无可藏匿;战斗比夜晚要血腥的多。
    明军两万包围盱眙;四面城墙都开了战场。不过只有南门和东门是实打实的攻击;西门和北门都是正兵夹杂着府兵在牵制。
    城内有女真人;但守城的主力是汉人。
    孙之敬和郑遵谦还从未见过汉人如此给满清朝廷卖命的;他们猜测那也许是汉八旗的人吧?听口音又不像。
    郑遵谦先排上去两个千人队;他的军令简单直白到让孙之敬不敢相信。
    “每一队斩下十个头颅便可以回营;军功上都给你们记上。否则就都战死在盱眙城下吧”郑遵谦高呼;他对行军打仗最深刻理解在于一个“勇”字;狭路相逢勇者胜。
    清兵很快发现新来的这支兵马攻城的队形有些散乱;兵士间的配合也不如先前的明军;但战意更加激昂。
    战斗从清晨战到正午;孙之敬简直不忍直视。
    每隔半个时辰不到;便有木船往回运尸首。一船一船的尸首;他估计郑部战死应该过千人了。他调遣兵马准备接替郑部士卒的位置;自己骑着那匹蔫吧的黑马赶往郑遵谦处。
    郑遵谦手中的千里镜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
    他见孙之敬过来;招呼道:“孙兄;你来到正好;我看城内城头守军已现疲态。”
    孙之敬委婉劝道:“履恭;这样强攻下去;将士损失太大。”
    “啊”郑遵谦放下千里镜;很诧异听见孙之敬会这么说;“日落之前;如果你我没有攻下盱眙;还谈什么论功行赏?”
    孙之敬指着几里外的战场;摇头道:“日落之前不可能了;守军虽疲;但尚有余力。”
    郑遵谦忍不住提醒道:“逢将军的军令如此”
    孙之敬道:“虽然如此;但逢将军不知道盱眙城守军实力;我等把实情禀告过去;逢将军不会强逼你我二人的。
    孙之敬有这个念头也不奇怪;逢勤寡言;但一向通情达理;能听的进去部下的建议。如果他在左若麾下效力;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推脱军令。
    郑遵谦先是轻微的摇头;到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讽刺道:“你去禀告实情;我是不会去说的。”
    两个人在一个战场;如果说法不一样;怎能让逢勤相信。

第681章 杀人
    日头一点点落下去。
    郑遵谦直勾勾盯着城头;全身僵硬;像是被武林高手点住穴道。
    盱眙城墙下的尸体横七竖八;现在已经不用运尸船了;总兵红了眼;兵士们也红了眼。
    东城护城河外;孙之敬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云。战场的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郑遵谦疯狂了;郑遵谦军疯狂了;于是;两片临近战场的明军都疯狂了。
    士卒的阵型不如早晨时紧密。铳手们甚至不再隐身在铁盾后;他们肆无忌惮的暴露出上半身朝城头瞄准;扳动扳机;然后看着城头的清兵脑浆迸裂。
    “这他妈打的是什么仗”孙之敬忍不住爆出粗口。郑遵谦不放弃;;他就不能放弃;否则;那道军令就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屠刀。
    死了这么多人;只为了攻下一个县城值得吗?
    他不能与郑遵谦吵架暴露矛盾;所以只能任由郑遵谦的意志笼罩在整个战场。
    “日落之前啊”孙之敬转脸向西;夕阳离地面还有一杆远。他一口吐沫如钉子般吐在地上。
    又是一个时辰。
    火红的太阳离地平线上山峦只有几个拳头的间隙。
    登上城头的明军越来越多;战斗整整持续了半个夜晚和一个白天;连守军的桐油和粪水消耗殆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郑遵谦改变了姿态。他不安的在方圆一丈左右的地方来回走动;手舞足蹈;脸上表情像喝了白酒一般兴奋:“爬上去;给老子爬上去”
    两方士卒正在盱眙城头对砍;不时有人被推搡掉下来;摔在墙根处累积了厚厚一层的尸体上。
    攻守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郑遵谦的余光撇过才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他营中已没有预备的士卒;如果这一波攻势未能奏效;他也不得不认输了。
    损失了近三成士卒;没能攻下盱眙县城;这份战报要是被送到兵部和大将军府;他这辈子都没希望升上将军。
    城头的清虏正在做垂死挣扎;不断有新兵补上来;新兵中有些人穿了百姓的衣服;应该是城内的壮丁。
    城头的僵局处于一种脆弱的平衡中;就像一根脆弱的枯草;有时随风向东;有时随风向西。最终的战果取决于双方将士的意志力和主将的决心。
    郑遵谦已经压上来所有的本钱;除非明军自行溃散;他绝不但不会鸣金收兵;还要执刀守在浮桥边督战。
    铁炮停了;明军尚未攻到炮台;清兵的炮手不知何时逃走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视死如归。
    夕阳终于碰上了地平线上隆起的山包。
    盱眙城头还有金黄色的阳光;明军兵营已经被夜幕的阴影笼罩。
    “破城了”
    欢呼声初始很细微;很快蔓延了整个城头;很疲惫;很振奋;也很欢乐。
    多打了几年仗的正兵终于熬过了盱眙城内被匆忙赶上战场的壮丁。
    千里镜中;郑遵谦看见一个明军连挥七八刀砍翻南门城楼上的“清”字大旗;然后接过同伴递过来的“明”字旗帜;插在相同的位置上。
    南城门轰然从里面打开;府兵各持利刃蜂拥而入。
    郑遵谦双手叉腰;口中喋喋不休;吐沫横飞;骂道:“妈的;老子连杭州城都攻下来了;还会在小小的盱眙城下栽跟头”
    他完全没想起自己根本没参加过收复杭州一战。
    日落之前;明军破城。
    孙之敬暗自松了口气;但没有过多的兴奋之色。
    此战两军损失了三成的兵力。如果每一座县城都要这么费工夫;北伐之战比预想的要艰难。
    郑遵谦迫不及待催马从南门进城。城内的厮杀还没完全平息;明军正在围攻清虏最后的据点——县衙。
    街道上到处是尸首;多数是百姓的衣饰。这一仗打得太过艰难;明军死伤惨重;士卒们的杀心全被激发出来了。
    明军攻入城内一路挥刀;沿途遇上;不辨何人;一刀于净。躲在家里堵住大门的百姓多数逃过了一劫;谁敢出现在街道上;哪怕跪地求饶也难逃一死。
    破城后的狂喜与同伴惨死引发的报复心交杂在一起;士卒们把军纪都忘得于于净净;包括郑遵谦;但不包括孙之敬。
    孙之敬比郑遵谦进城要晚;他一入城立刻吩咐亲兵持令旗维持秩序。此时;盱眙城的街道上除了明军;已见不到活人。
    县衙的战斗也结束了;听说抓住了二十几个头目;孙之敬匆匆赶过去。
    相距好几条街道;他看见郑遵谦正叉腰在站在县衙门口的开阔地上;明军士卒正在从县衙里往外押人。
    孙之敬走到近处;正看见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被押到郑遵谦面前。
    郑遵谦知道孙之敬来了;回头解释道:“这就是盱眙的县令”他扭过头去;问那老头:“你就是朱则正了?”
    老头直着脖子;高昂着头道:“不错”
    郑遵谦骂道:“你是盱眙人;也是汉人;我王师到来时;你不献城投降;反而顽固抵抗;你脑壳坏了吗?”他也心疼部众损失惨重;骂人反而没了平时的水准。
    老头道:“我是大清盱眙县令;只恨不能守住此城”
    郑遵谦恨城内汉人守军远胜过女真人;一入城就找来几个俘虏审问;得知盱眙城汉军都是县令朱则正召集来的。朱则正是本地人;朱家又大家族;在盱眙很有威望;散尽家财募本地壮丁守城;让明军吃足了苦口。否则;只靠城内驻扎的那五百八旗兵马;盱眙县城真可能一战可下。
    “好好好”郑遵谦连说三个好字;咬牙切齿;“听说你朱家一族都在城内;我就让一家老小陪着你给满清皇帝尽忠去。”
    他摆手朝一边亲兵下令:“给我屠尽朱家人”
    孙之敬刚要准备阻拦;朱则正脸孔扭曲道:“你们不是自诩为王师吗?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也敢称王师。”
    “我呸”郑遵谦一口吐沫钉在他脸上;“杀了你一家就不是王师了?老子还要把你朱氏家族屠杀于净”
    亲兵听命后嗷嗷叫;像打了鸡血一样往外跑。现在盱眙四门都被明军控制;城内百姓插翅难飞。
    朱则正猛然用力挣脱;像发疯一样扑向郑遵谦。
    郑遵谦一皮靴揣在老头的膝盖上;狂笑道:“哈哈哈;老子还以为你不怕呢”
    孙之敬等郑遵谦稍稍冷静些;小说劝道:“履恭;朝廷有令;破城后不得屠戮百姓。”

第682章 难民
    第一份战报送入南京城时;翟哲正在与三个侍从聊一些江南的风俗。
    桐城张秉因、义乌朱之锡和徽州汪斯淳;这三人年纪相仿;都只有二十出头;是大明最幸运的年轻人;其中以张秉因最得信任。
    摄政王谈兴甚浓;话题从扬州瘦马到钱塘跳潮……;包揽江南万象。
    翟哲在宁绍总兵任上时;曾亲眼目睹过吴越男儿钱塘跳潮;一条条白花花的身子如大鱼在汹涌的潮水中翻腾;让他想起水浒传中说的浪里白条。
    那是勇者的游戏;他曾在跳潮男儿中募集了不少水师兵丁;现在都已成长为宁绍水师的骨于。
    扬州瘦马;大明的摄政王到现在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张秉因听摄政王询问;不敢隐瞒;把自己了解的扬州瘦马一一告之。
    他入幕摄政王府前曾在风月场浪荡过。也不怪他;这曾是江南士子中最流行的游戏。如果没去过青楼;都不好意思参加社友聚会。顾炎武甚至以得了花柳病为荣。
    翟哲表面神色不变;心里对扬州瘦马厌恶十足;仅裹小脚一项;他就无法接受。那是一种畸形的审美;也是一种摧残扭曲的心态。
    张秉因知道摄政王崇简憎奢;最后道:“从秦淮河坊被清理后;扬州又被清虏占了一年;现在已经极少有人豢瘦马为生了。”
    翟哲一言揭出真相;道:“只怕是盐商的日子不好过了;瘦马没了销路吧”
    户部改盐制对江南的影响极大;徽州盐商作为江南最富庶的团体;将要慢慢退出大明的舞台。如果不能顺利转行;十有**要家道中落。
    张秉因等三人整日陪在翟哲身边;只听他说话的口气;也能知道摄政王对朝堂一些敏感事件的真实态度。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们也是懂的。
    三日正说到热闹处是;紧急军报不受限制;侍卫把江北的急报送进来。
    翟哲接过军报;三名侍从自然闭上了嘴巴。
    军报是逢勤发来的;明军首战攻下盱眙县城;夺下了洪泽湖畔的战略要地。但捷报中暗藏两个杂音。明军郑遵谦和孙之敬部损失惨重;需休整一段时间才有再战之力;另郑遵谦因本部兵马损失惨重;为泄私愤在盱眙县城内大开杀戒;斩杀百姓数千人。
    看完军报后;翟哲心中怒气隐隐的压不住。
    出征之前;他召来几位将军三番两次强调军纪;没想到首战就发生了这等事。郑遵谦只是总兵;没有来南京;逢勤和李志安也脱不了于系。
    他卷起战报;道:“张秉因;把这份呈文送到兵部;请柳随风彻查此战以定赏罚。”
    张秉因躬身接过来;不敢多问;口中答应;转身出去。
    两淮区域自古以来与南北皆不同。
    两淮盐场天下闻名;因此造就了富庶扬州;同时也养活了一群走私盐枭。但两淮多年来苦于淮河洪水泛滥;常有饥荒发生;凤阳、盱眙都在此列。两淮宗族势力极强;民风剽悍;百姓穷则思变;当年明太祖靠着两淮一帮凶悍之人起兵驱走了蒙古鞑虏。
    明军在淮扬开辟战场;与本土豪强搞好关系十分重要。所以翟哲才在开战之前公告天下;免除各地三年的税赋。
    所谓豪强也是墙头草;谁对他们好;他们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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