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蛇女之怨-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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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蛇女之怨-蛇怨-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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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农夫摇摇头,表示没见过耳朵里长毛的人。他转而问牛郎中:“吃开口饭的,说书,对■?”中年农夫问。 
  “看畜生毛病。”牛郎中撩开衣襟,拍拍系在腰眼里的黄油布包说。 
  “王庄?”中年农夫又问。 
  “钱家庄,有头老牛不吃食了。” 
  “噢,钱家庄有段路呢,快一点,刚好赶上吃夜饭!”农夫道。 
  “你是王庄的?”牛郎中垂着眼皮问。 
  “不是,肖家浜的,就十来里地,你到钱家庄,要路过的。王庄,我王庄的这会儿还出街?卖掉东西,天就黑透了,再赶几十里夜路,不要死人的啊?现如今,这世道‘背娘舅’多得唬杀人,桑林里飞出根绳子,一勒,背起来就走!呵呵,借我个胆,我也没有这个种!不过,有倒是有个亲眷在镇上,卖不掉东西,我今夜就歇在亲眷屋里,省得跑来跑去的了。” 
  桐镇人管劫道杀人的叫“背娘舅”,这等事,阿德一听,身上就发寒。不过,他想背娘舅不会打他这样小孩的主意,他不用怕。 
  阿德眼扫了一下中年农夫和牛郎中,什么都不想说,但也不希望这两人就此离去。可牛郎中动弹一下,霍然起身。 
  “牛郎中叔叔,你到哪儿,可不可以带我一道去?”话一出口,阿德吃一惊,没料想会从自己嘴里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他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有点干涩。 
  冒辟尘默视阿德一会儿,突然问道:“你爹娘姓啥?” 
  “你问过一回了,好多年前就问过我娘,问过我。我爹姓卞,娘姓韩,你姓冒!”阿德觉得无趣极了。 
  “噢……”牛郎中的冷脸有了一丝笑意,“你小子在学堂里遇到麻烦了!被先生赶出来,请家长的,是吧,结果就晃到这儿来了!” 
  “你……咋知道?”阿德惊恐万状。他仔细地看看这个牛郎中那张清冷的脸,如果那脸不是布满红疹,还是一张好看面孔,就是眼睛太凶,阿德不喜欢这样的眼睛。 
  “放假,我说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放哪门子假呢!”中年农夫看着面孔涨红的阿德嚯嚯嚯笑了。 
  阿德恼了,他怒气冲冲地盯着中年农夫,希望他赶紧消失。 
  “没事不要找事,有事不要怕事,男人得像个男人,这样藏藏掖掖的,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听叔一句,赶紧回!”牛郎中闷闷地说道。 
  “回去吧,阿官!”中年农夫附和道。乡下管男孩都叫阿官。 
  “好,你们去讲闲话吧。”中年农夫抬头看看天,拖长声气道,“歇着,走喽!”向阿德和牛郎中看看,点点头,下腰提篮,然后哒哒哒地下桥走了。 
  虽说牛郎中的话也不管用,但阿德有一种暖意,爹从来不会这样说话。大人都一个■样,可这个牛郎中似乎有点不一样。于是,阿德心中对这个牛郎中又充满了好感,他不明白汝月芬对这个牛郎中有什么怕头。 
  在这期间,一直看着牛郎中的左手上那根有点残疾的小拇指,阿德真想问问这根小拇指是咋断的,想必痛杀。忽然,阿德觉得挂玉佩的地方奇痒无比,他伸手从衣领探入内衫一阵猛挠。但他抽回手时,那枚黑白麒麟玉佩一下被带了出来。 
  牛郎中看着阿德挂在外面兀自晃悠的玉佩,眼睛蓦地一亮,但他很快敛起眼中毫光,平平淡淡地调侃道:“喔哟,男人家的还戴块玉呵!” 
  “喏,我娘呀,弄块破玉,非要叫我戴的呀!”阿德怨道,“还说啥逢凶化吉!” 
  牛郎中挪过来,用那只小拇指有点残疾的手轻轻托起了那块玉,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玉佩通体泛出一股毫不张扬的温亮水气,中央凸出一只黑白相间的玉麒麟。麒麟虽属浅浮雕,但流动圆润的线条,令整只麒麟如同腾云而来,又欲腾云而去。但一线隐约可见的年深月久的裂纹,自麒麟右胯骨贯通至欲蹬踏而去的右腿足,使整只霸气十足的玉麒麟破了相。 
  牛郎中看到麒麟胯骨的裂纹,那只托起了玉佩的手,微微一抖。阿德在这一刹那间分明感到牛郎中变了眼色。但待他再细看牛郎中时,那张黑脸又没有了异样。 
  牛郎中和颜悦色地问阿德道:“祖传的?” 
  “不,我娘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你娘从哪个人手里买来的,你可知道?”牛郎中更加和颜悦色地问道。 
  “是从住在我们那条街上的那个王瞎子那儿买的。”阿德对这件事清清楚楚。有个夏天看见他的玉佩,还专门说过一说,卖这块玉是蚀本生意,他要不是急等着用铜钿,决不出卖这块阴阳玉佩。 
  “就是一老在镇南茶馆店唱‘金灵塔,塔金灵’的那个王瞎子?” 
  阿德重重地点点头。王瞎子没生意时,常到茶馆店,有时直接在大桥头唱小曲,赚几个钱用用。 
  “……我也一直想弄块玉戴戴呢!”牛郎中轻轻地拍拍阿德的大头。 
  “识货的人都说,玉是好玉,雕工也好,就是摔出道缝,就残了,不值铜钱了。”阿德感到牛郎中手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热,他觉得胸口没有刚才那么堵得慌了。看到牛郎中对自己的玉佩特感兴趣,阿德索性取下来,交给牛郎中,让他看个够。 
  牛郎中将玉佩在手掌中又翻了两翻,很快套回阿德的脖子里,并从兜里摸出一把白亮润滑的白果,死活揣进阿德的口袋,而后又嘱咐阿德:“快回吧,再不要在外头荡来荡去!” 
  阿德捂着口袋里的白果,立那儿目送牛郎中。牛郎中走得很快,阿德不由得想到几个词:大步流星,两脚生风,健步如飞什么的。 
  忽然,阿德依稀记得钱家庄在西面,而牛郎中却直奔东南去了,王庄就在东南方向。 
  “他不是不去王庄吗?”阿德嘀咕道。 
  牛郎中身子一晃,隐没在一大片桑林里。 
  阿德发了会儿呆,百无聊赖地从桥顶上走下来,又踩着每一块撂荒的石条,一步一步走上高高的桥顶。他一趴在桥栏上,桥栏石竟动了一动,大大地吓他一跳,再也不敢触及桥栏石。吃力地站直身,但马上又坐下来。手不经意地触到了兜里那些白果,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他将手伸进兜去,握着那些白果。白果在手心里那种润糯的感觉,使阿德心里很受用。阿德摸出一枚,咬开果壳,细细地嚼碎翠玉似的果肉。但满颊的清香和丝丝怡人的苦味,丝毫未能令阿德精神一振。 
  果壳纷纷落进河里,零零碎碎地或沉或浮,逐流而去。 
  阿德知道河里淹死的大都是会水的人,但会水的人自个儿想淹死在河里这并非易事。听大人说,上吊的人一吊上去没有一个不后悔的。难受呵,又蹬又踏,拼命挣扎。手都要举上来的,但手举一半就掉下来了。阿德想不出世上有什么不难受的死法。 
  桥的那一头,有一大片荒地,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荒草。远处,一棵孤零零的老槐在荒草地里垂首而立,间或飘下一两片落叶。阿德想到这儿是个路口,人来人往的,便跑得远远的,一直跑到那棵孤零零的老槐树下,靠在树干上,边吃白果,边瞎想。 
  阳光暖暖地照在阿德身上,含着一嘴果肉的阿德胡思乱想一阵又胡思乱想一阵,而后觉得眼皮渐渐地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一片黑苍苍的竹林在风中如波光闪烁的海面鼓荡起伏,一群飞鸟忽然从竹海中疾叫着冲天而起,犹如喷泉向四处散发开去,一会儿便飞出了王庄的地界,消失在夕阳西下的天地之间。 
  沈阿婆抬起颤巍巍的脑袋,透过空窗洞向紧贴着后墙的竹林里望一望,她觉得很是奇怪,这会儿的鸟都呼啦啦地往林子里来,哪有反而往外去的呢? 
  “林子里有啥东西,吓着伊拉了!”她摇着脑袋往灶膛里塞了几根桑杆柴,对自己说,然后就回到灶头上,用铲子去搅锅里的猪食。房头猪圈里的那两头替别人养下的猪发出饿急了的尖叫声,从敞开着的后门口一声声传来,听着这叫声,沈阿婆的脑袋就晃得益发厉害了。 
  触杀拉娘!沈阿婆恶狠狠地骂道。人一老,手脚不听使唤也就罢了,可连这脑袋也不听使唤了。触杀拉娘! 
  透过几条毛竹片做窗枢的窗洞,沈阿婆眼见庄上那一对整日价吃香喝辣的双胞胎兄弟,早早吃过夜饭,就搬把竹靠椅在晒谷的白场旁那棵老香樟树下坐定。这兄弟俩一个叫王得宝,一个叫王得福,他们一个时辰前刚刚回到庄上。这会儿,正叫几个人往他们雇来的船上搬东西。 
  一个女人走了过来,高高的个子,她是黑脸大佬的家主婆,皮肤雪白,俊俏而又风骚。她帮兄弟俩放好搁脚凳,再摆好烟沏好茶,才回到家里,继续去招呼搬东西的人。黑脸的王得宝眯着眼睛吃茶,膝头上放着一只黑漆匣子。 
  多少年来,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这样优哉游哉,吃了睡,睡了再吃。他们在外头有房子,一高兴就到外头住一阵子,而且是想住多久住多久,有时沈阿婆一年半载都见不上这俩人的影儿,一看见这兄弟俩的时候,他们身边总围着庄上那几个吃饱喝足的白相人,凑在一起吹吹大牛。 
  这兄弟俩年轻那会儿在大湖帮人开船,个把月就托人往家捎一次东西,这二三十年下来,家里是盆满钵满,然后这后半辈子是坐吃,吃得雪白滚壮!他们是王庄最神气的男人,他们的女人是王庄最神气的女人。 
  “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呵!”沈阿婆的铲子在锅沿上敲得山响,叹道,“噢,我这苦命的老太婆呀!” 
  沈阿婆微微地摇着脑袋扔下锅铲,又向窗外瞟了一眼,只见那个大佬将那只黑漆匣子递给他的白面兄弟,早早地解开裤腰带,摇摇晃晃地向香樟树后的那几垛稻柴堆走去。 
  沈阿婆离开锅台,颤颤巍巍地走向屋角的破竹榻,蹲下身去,很费力地从下面拖出石灰瓮,那瓮有点重,最底下是一包包扎紧的石灰包,沈阿婆稍许值点铜钿的东西,都会放到这只石灰瓮里。沈阿婆拨开一包薰豆和一小堆红枣,取出了一只黑色钱袋。这是一只用牛皮制作的袋子,袋口的边缘有些磨损。这钱袋是女儿未来的公公那一年到大连庄赶集买一包旧衣物时,别人送的一只钱袋。沈阿婆的男人死得早,所以她一直想要招个女婿。沈阿婆的女儿,人好看不说,还特别能干,地里头的活没有一样是她拿不下的。最后在几十里外的阴山堂说了人家,两家人约好明年秋场里办事。 
  那日,这个倒插门女婿带着这只打算送给女儿的钱袋,担着一篮肉团子同年糕,翻山越岭来王庄,半道上被人勒杀在一片桑林里,糕和团子翻了一地。女婿眼球暴突,七窍出血,耷拉着血舌,而且根根肋骨折裂。大家伙儿说他这是被人勒杀的。但那钱袋却还在他腰上,且一个子都不少。全庄的人和沈阿婆怎么都没有想通那个杀胚为什么要杀人。女儿哭昏过去几次,从那过后,身子骨就大不如从前,常常晕倒。 
  原想着只要招个女婿,守着女儿过一辈子的沈阿婆,怎么也没想到,不出半年,她的女婿女儿全没了。 
  今年的清明前一日,在地里干活干得连腰都僵掉了的女儿嚷嚷着要先回家煮粥,她说她又渴又饿。沈阿婆目送着女儿急急切切地走进了那片杂树林中,那是一条回家的近路。那一刻,沈阿婆忽然心里慌得不行,但她还是想着把最后一拢地的草锄完再走。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团白中掺红的水汽从前面树林里涌出来,而后向四下里东游西荡开去。那水汽仿佛在沈阿婆心尖上拂过,她不由得浑身轻轻一颤。她想都不想,扔下手里的家什,撒开脚丫,拼命去追赶那团红光。那团红光穿过树林游过田地,然后在一间间茅草屋后的林中雾里时隐时现地向她家飘去。 
  沈阿婆披头散发追赶着那团起初与她几乎平行的红光,她跌跌撞撞奔过沟沟坎坎,在庄上的人的一片惊呼中连滚带爬地攀上那个土坡。她看到自家大敞着的门中,红透半壁的灶火边的女儿,将最后一把稻柴,喂入灶膛,锅盖上立即喷射出一团团雪白的水汽。 
  她声嘶力竭地朝女儿喊着,那团红光急速地向屋门靠近。女儿丝毫没有听见她的喊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取下腰间那只钱袋,翻看着。刚刚爬上坡来的人看到那团红光正源源不断地涌入沈阿婆的家门,沈阿婆则闷声不响地一头扎在了地下。 
  女儿同女婿死得一式一样,眼球暴突,七窍出血,耷拉着血舌,也是被人勒杀的。这庄上的人笃信不疑沈阿婆家是撞了鬼了。 
  打那以后,庄子里隔个一段时间,总有些家禽家畜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着,庄上从来没有出过这等事, 
  大家凑了些钱,请了天门山报恩寺的吕天师来庄上作法事,吕天师说这庄上邪气逼人,尤其是沈阿婆家。但天师走了过后,这庄上还是不干净,不太平。过一阵,还是会有鸡狗或者是猪羊丢失。 
  但那些丢失的到底是畜生啊,而她却是活生生的两个人没了!她想想就要哭出来的,于是两行浊泪从她布满沟壑的脸上缓缓地淌了下来。 
  沈阿婆擦干脸上的眼泪鼻涕,站起身来,突然听到白场那几垛稻柴堆后面传来一声闷响,只见白面兄弟抱起那只黑漆匣子,朝稻柴堆后面走去。她想酒吃多了的大佬大约摔跟头了。 
  沈阿婆解开袋子的绳结,在钱袋里掏摸了一下,摸出一枚铜板,她下意识地将这枚铜板又放在鼻子底下嗅嗅。铜板在袋里放久了,也带着钱袋里那一股极其刺鼻的异味。沈阿婆一直说不上这是什么味,但隐隐约约觉得那味中带着一丝腥气。 
  女儿常常摆弄着这只钱袋,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些啥。沈阿婆想想女儿,眼泪就下来了,她边哭边将那枚铜板放回钱袋,把钱袋揣进了怀里。想着待会儿把钱交给明儿一早就要去桐镇的老庄头,让他捎些油呵盐呵啥的。 
  她用手背撩开一绺垂挂在眼前的白发,边走边抬眼向稻柴堆望去,她的钱袋突然从手里啪嗒一声地落在地上。 
  白面兄弟扬起双手,拖带着一捆捆稻柴,向下倒去。他的脖颈里有一股黑红的液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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