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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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恐怖-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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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下鬼的孩子,生下蛇的孩子,生下长角的孩子……」

以为阿富嘴里念的是咒语,让弘三瞬间全身战栗。阿富唱的是古老的安眠曲。雨窗的破裂处,看得到漆黑的夜空。鬼的孩子、蛇的孩子、长角的孩子,或许真的在这村子里的某户人家诞生也说不定。而产下怪胎的则是遭到村人排挤的女人。

——一度随着这首歌深深入睡的弘三,深夜里突然醒过来。女儿们的酣睡声此起彼落,睡得非常香甜。不过,却没看到阿富。

弘三于是起身四处张望,却不见她在土房内,也不见她在地炉前。应该是去外面的厕所了吧!尽管弘三这么自我解释着,却迟迟不见阿富回来。地炉里的闷火露出细微火星,不安的骚动着。没想到她会因这点吵架而动了气。自幼失去双亲的阿富,已经没有可称为娘家的家了。然而,周遭却仍是一片刺耳的寂静,似乎连月亮缺一块的声音都听得见。突然间,开门声响起,门并不是被风吹开,而是阿富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了。理应询问她去哪儿了,但弘三却假装睡着的缩在一起。阿富悄悄走到他身旁,然后脱下衣服。这村子里的人大都半裸睡觉,连去外面上厕所也一样。弘三心想:阿富是刻意披上外衣去的吗?该不会是去哪儿跟男人密会吧?但话说回来,她又不是早纪……

带着寒意的夜气袭来,弘三感觉身旁似乎躺着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他刻意不去想已故祖母曾经说过的鬼故事,却又不自觉的回想。已故祖母在他耳边细语着:

「你老婆啊,悄悄的爬下床,跑到郊外的坟场去了。挖掘那里刚下葬的坟墓,吃死人的肉,啃死人的骨头呀……」

因霍乱病而死的人数激增,而村子坟场内的新墓也不断增加。下葬后不久,因为棺木腐烂所致,土馒头便会严重下陷,在来往村公所的路上也时常看到。尽管再装土填平,但从棺木露出来的死者,因许久未见天日,腐烂的速度反而更加快速。弘三从静吾郎的墓旁经过时,就是这种感觉。总觉得一点也不想看到的东西似乎就近在眼前。

没听到阿富的沉睡呼吸声,而且她一动也不动。弘三就连把眼睛微微张开都不敢。为什么连一句「你去哪儿了?」都不敢开口问呢,说不定答案只是「因为担心田里的水呀」这类无聊的理由啊。因为去吃死人肉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躺在旁边的说不定是早纪,弘三又开始出现这种无聊的幻想了,于是他毅然决然的闭上眼睛。这次在唱歌的并不是阿富,而是他已故的祖母。

「……生下鬼的孩子,生下蛇的孩子,生下长角的孩子……」

究竟是在向谁威胁要生下如此可怕的孩子呢?关于这个部分似乎是模糊没定论。不知是那爱哭的孩子?还是没有用的媳妇?抑或是欺骗男人的女人……呢?

隔天早上,阿富看来毫无异状。这一带住家的早饭,大都是在昨晚的剩饭上倒点热茶和着吃,但阿富却很用心的熬了什锦粥。边喝着在碎麦里加了菜叶的热腾腾粥汤,弘三恍惚的听着嘈杂的暮蝉叫声。如果每一家媳妇都来跟阿富学习的话,那霍乱病应该就不会蔓延了吧。不过话说回来,他用筷子挟了口菜叶,又想着:阿富还真是个平凡的女人呀,相对之下,像早纪那种女人才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村公所四周被暮蝉聚集的树木所包围,但烈日仍透过树影间隙炙人。位于下方的告密箱也因阳光照射而变烫。因为重症患者大都立即死亡或是迅速遭到隔离,因此箱内的纸张也大幅减少,今天仅有区区两张。其中一张是已被送入避难医院的老人名字。在打开另一张时,弘三突然感到一阵非刺眼阳光所导致的晕眩。

「务必把早纪抓起来,因为她是霍乱病蔓延的根源。」

务必把早纪抓起来,因为她是霍乱病蔓延的根源。吹在弘三脖子上的冷风,来自和子跟美佐子的扇子。紧闭的双眼上,散落着红色花瓣。

弘三又仔细看了那字体,果然是出自于在扇子上写着平假名的人之手。不。有些人写的字本来就很像啊。弘三决定这么解释。可是,阿富昨夜的确套上衣服外出了。她凭借着月光,一声不响的走到村公所,清清楚楚的写下来。对弘三而言,这样的阿富简直跟挖新墓的鬼新娘没两样。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跟早纪的事情的呢?弘三紧握着纸片喃喃自语着。突然间,他想起了阿富怒骂静吾郎老婆的侧脸。尽管装着一副若无其事,但阿富其实已经看穿弘三对这女人有非分之想了吧。不过,最可怕的莫过于弘三此刻握在手中的这张纸片。因为它说出了那逐渐变身成厉鬼的女人的真面目。

从烈日当空的户外走进室内,眼前暂时一片黑暗。柴田副村长正坐在里面的桌边也纯粹只是幻觉。如扇子图案的红色花朵,在破裂的空洞中盛开着……这时,弘三的视界不再黑暗模糊,副村长的幻影也消失不见,但一切就仅只于这样。因为弘三的世界再也回不来了,他身边的可怕女人已经增加为两人——。

表面上,阿富一点也没变。尽管霍乱病即将进入尾声,但大家仍不敢掉以轻心。阿富依旧每天端出炖煮的食物,并将衣服用热水洗过风干再以熨斗烫过,还默默的前去大伯家帮忙割草,而擅长的手工也日益增量。这是因为弘三多了许多不必要的支出所致,但阿富却毫无怨言,也未曾逼迫弘三拿出和气银行的契约书来。

果然,只是个字迹很像阿富的告密者而已。弘三终于渐渐释怀,心想:那天夜里,她应该是因为在意田里的水量才出门的吧。以前,弘三相信只要自己不引起任何事情,那么这个家就永远不会有所改变。而即使是自己已经惹出事端的现在,他也相信只要事情不被揭穿,就肯定不会起风波才对。

他此刻最重视的就是早纪。但问题是她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以往都会对弘三撒娇说白天都给你了之类的话,但最近却总是不见人影。因为上头下令告密箱即将撤掉,如此一来,弘三就没有理由再外出溜达,也没有勇气趁着夜里去偷腥。一来他怕会被阿富察觉,二来害怕在私会时遇到其他男人而引起骚动,进而被村公所给解雇。

事实上,早纪开始缠上了最新的明星产业,也就是防火砖瓦工厂的经营者。她爹娘也很高兴。靠着招摇撞骗作法日入斗金,不但不需要再流浪,说不定还能靠女儿赚进冈山市内一户豪宅。要早纪放弃这些而选择贫穷的村公所男人,根本就是不可能。

尽管对早纪仍然念念不忘,但弘三还不至于失了分寸要舍弃官职、家人及双亲。好在早纪对弘三毫不眷恋,也没变成妖孽继续纠缠。因此弘三索性祈求上天,希望早纪感染霍乱病而死。

在那之后,弘三就没再看过以笨拙笔迹写下平假名的「早纪」字条了,告密者应该是知道弘三已经被早纪抛弃了吧。心情烦躁的弘三,在办公室里虽然认真服从,但在家里却会因细故对阿富动粗。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阿富只是缩成一团的忍耐着,独自低声啜泣,但和子跟美佐子都因害怕而越来越不敢靠近弘三了。

——那一夜,是仿佛以墨水涂黑般的深沉夜晚,半梦半醒间被打更声惊醒的弘三,听到外面骚动时,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但在充满不安感的黑暗中,和子沉睡着。美佐子却起身要人哄。

「娘不在!」

弘三飞跳起来。跟不久前的晚上一样,阿富不见了。他忍不住紧紧的抱着和子。此时,通报火灾的打更声清楚传来。抱着像个小动物般发抖的和子,弘三也全身颤抖。令他感到害怕的并不是打更声,而是另一种预感。

突然间,门被打开了,白色月光照了进来。是个女人。刹那之间以为看到了早纪,但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却是阿富。那身上果然穿着外出服。娘!和子从弘三的手中挣脱,跑向阿富那边,美佐子也清醒过来,紧黏了过去。

「……你去哪儿了?」

弘三今晚终于用压抑的声音问了。忽远忽近传来大批群众的喘息声,还有狼群的嚎叫,甚至回荡着在这个国家应该不存在的老虎咆哮。黑鸟拍打着羽毛,鸡群也在深夜里啼叫报时。从敞开的大门看出去,俨然是个小地狱。山的那头正烧得火红。

「我听到人家喊,失火了,就急忙跑出去看。」

之后仔细回想,如果从床上飞奔出去的话,应该不可能会穿着外出服呀,而且应该会先摇醒一旁的丈夫,或是赶紧抱起孩子才对啊,弘三心里的疑惑不断涌出。不过,他还是凑身靠向眼前的妻子。弘三其实已经猜出,在那烧红的天空底下是谁的家。

此时,有人激动的敲着门。是隔壁家的男主人。

「快出来帮忙灭火呀!」

将水桶装在扁担上,把孩子托给阿富后,弘三就狂奔出去了。

「是那个狐狸精的家呀!」

邻居男主人一脸嫌恶的表情。弘三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对那女人着迷,原来也有人是这么的讨厌那女人。弘三仿佛还在梦境里,比起早纪死亡的预感,似乎有个黑压压的东西在背后压迫着。黑暗中也有明亮浓淡,以明亮的顺序排列,依序为天空、住家、山脉、道路,最亮的则是人。尽管举着火把,还提着提灯,却仍出现了不祥的人影……而且那人影也会出现在弘三家。

地狱的起点大概就像这条路吧。大地宽广平坦,完全没有遮蔽物,却看不透未来。一砍掉就会作怪的森林到处都是,青色的磷火是野兽的眼睛,还是妖魔鬼怪呢?抵达目的地后,眼前只剩下焦黑一片的住家残骸。

这里大概聚集了村里半数的男人吧。尽管大火已经熄灭,但余火仍冒着不祥的红烟。为了汲水挂在肩头来救火,大家都像是刚从河里上岸般全身湿透。尽管巡查大人也来了,但因为现场一片混乱狼藉,一时也想不来这个人自己是否认识。

「弘三,你不是夜盲症吗?还敢走夜路呀?」

背后站着个高大的男人,以静吾郎的声音跟弘三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霍乱病患者才有的甜腻腥臭味。弘三不禁开始耳鸣,满脸通红,但脖子以下却像进入冰室般冰冷。正当寒气快冲到心脏时,身体却又急速恢复到常温。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子矮小的巡查大人。

「全都死啦,警察要来调查尸首啦。」

巡查大人拿着长竿子翻弄倒塌的木材,发现下方的确有人类死尸。异样的臭气扑鼻而来。影子僵硬的翻倒在地。缩成一团的焦尸似乎在恳求什么似的伸长了手。尽管尚未确定性别,但弘三直觉应该是早纪。因为那虎牙闪闪发亮着。弘三的头皮发麻,完全没有涌出浓烈的情感。

鸟居也被烧个精光,只剩下被熏黑且破成两半的狼石像。弘三试着回想与早纪在这里共度的时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该不会是打从一开始就跟这个黑炭般的焦尸在交往吧。

巡查大人抓了几个村人间话,并记录在记事本上。

「因为太黑了,看不太清楚,但有个女的跑了过去,确实是往那个方向跑……然后就发生火灾了……我也不太清楚啦。」

全身无法动弹。带着浓密白烟的火苗从弘三脚边窜出,从烧焦的下半身延烧到全身。阿富急奔在漆黑小路中的景象,鲜明得吓人。背景还蒙上了一层早纪的笑声。此时,有个人不知不觉的靠了过来。因为太自然了,弘三下意识的点头致意。身穿西装却着草鞋的柴田副村长,用那精神抖擞的破嗓子说:

「你这笨蛋!她并不是会就此认输的女人啊,那女人会纠缠到底的,不管活着或死后都是呀!」

本想回答却又立刻清醒过来。弘三心想,副村长不是已经死了吗?然后便吓得牙齿直打颤。不知是否因为巡查大人暗示大家快点回去,只见那黑影逐渐远离。

——究竟是如何走上回家之路的呢?弘三一点也不记得了。打开门后,只套了件布裙的阿富走了出来。她似乎已经睡了一阵子,孩子们也正酣睡着。

「很累了吧,是哪一家失火呢?」

上半身赤裸着的阿富,微微惨白,与那焦黑的女人不同。但这身苍白却令弘三更加惊骇。这里真的是安心舒适的家吗?这里真的是永远不变还属于自己的吗?这女人是我所了解的那个她吗?……她是想听我亲口说出早纪的名字跟死讯吗?弘三思索着。

「是游民那家子。唉呀,累死人了,我要睡了。」

结果那晚什么也没发生。尽管精神亢奋,但大概是精疲力竭吧,弘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整晚没有做噩梦。因为在现实世界里已经看太多了。

隔天清晨,阿富所准备的早饭,是很罕见的冷饭。

「天气这么热,刚煮好滚烫的东西很难入口吧。」

端出酱瓜小碟子时,阿富浅浅的笑着。不过,女儿们却是吃着玉米稀饭,阿富则喝着剩余的部分。弘三偷瞄了一眼阿富的侧脸,却看不到心神不宁或心情郁闷的神色。昨天的火灾难道是一场梦吗?行动可疑的阿富、令人不安的传言,难道跟幽灵一样都是幻影吗?

在村公所里也一样,大家热烈讨论着昨晚的火灾。巡查大人也来问过话了。弘三尽可能远离这个话题,因为他根本没有余裕去为了早纪的死而感到难过或惋惜。他一心一意只想逃。未免太自然出现在身后的静吾郎跟副村长,真的是疲劳所产生的幻影吗?弘三忍不住想把昨晚见到副村长的事情说出来。

「你这笨蛋!她并不是会就此认输的女人啊,那女人会纠缠到底的,不管活着或死后都是呀!」

耳边响起令人怀念的大嗓门,弘三弹跳似的站起身来,从后门走了出去。倘若巡查大人前来盘查关于我老婆的事情,那该怎么办呢?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告密箱被晒得发烫。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在弘三刻意的摇晃下→文·冇·人·冇·书·冇·屋←,告密箱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是善意还是恶意呢?是真实还是谎言呢?是善行还是恶行呢?阿富……是好老婆吗?弘三感到好疑惑。

一直抱着告密箱呆站着也不是办法,弘三于是慢慢走回办公室。巡查大人还在,但并没有特别向弘三问话。将箱子放在平稳的桌上,弘三习惯性的打开锁头,中途却听到了可怕的哀叫声。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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