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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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小民-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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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有田上面应该有五个兄弟姐妹,但只养活了他一个,他生下来,就没有奶吃。母亲把馍馍晾干了,再粉碎煮成糊喂他。每逢他病了,夜间,母亲总是放一碗清水在窗台上,祷告过往的神灵。

“娘,俺哪能不孝顺呢”孟有田脑中的记忆让他的心中一热,拉着娘的手温声说道:“有些事儿现在说不清楚,可咱一不偷,二不抢,脚跟正,您还不相信儿子吗?”

有田娘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把手抽出来摸了摸孟有田的头,说道:“好,娘相信你,不管了,你大了,有主意了。娘等着过你说的好日子呢”

孟有田陪着笑脸,和母亲又聊了半天,直到把娘逗得开心了,才起身要走。

“试试这鞋底再走,要是合适就给你做完过年穿。”有田娘从针线叵萝里拿出一只刚做了一半的鞋子,在手里翻弄着啧啧称赞,“看这针脚,啧啧,阿秀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孟有田怀疑母亲是别有用心,让阿秀随自己进山,又让阿秀给自己做鞋,莫不是怕紫鹃给自己抢进宋家,先给自己安排个媳妇?

“愣啥,快试试。”有田娘拉着孟有田衣服让他坐下,将鞋子递了过来。

孟有田无奈,随便试了试,说道:“挺合适,代我谢谢阿秀。那个,娘,咱家有块黑色的油布,您知道放哪了吗?”

“阿秀一会儿就进来,你当面谢她。黑油布,你要找它做甚?”有田娘不解地问道。

“哦,那个,庙里有点潮,我把它铺腿下面。”孟有田随口编道。

“那可是要紧事,你的腿最怕受潮遭凉,娘缝的护腿要天天戴哇,你等一下,娘这去给你拿油布。”当娘的总是心疼儿子,一听这个原因,二话没说,起身就出去寻找。

见母子两人聊完了天,阿秀和嫚儿才从外间灶房走了进来。孟有田招呼着她们炕上坐,笑道:“干嘛躲起来,俺娘两个也没什么避人的话,在外面也听得清楚不是。咋样,手脚都冻凉了吧,快上去暖和暖和。”

阿秀腼腆地笑了笑,在离孟有田稍远的炕沿上坐下,,嫚儿却不客气,跳上了炕,暖着手脚。

“谢谢你啊”孟有田指了指做了一半的鞋子,说道:“能不能把鞋帮做得高一些,到,到脚踝上。”

阿秀愣了一下,拿起鞋子看了看,样子有些为难。老布鞋都是圆口的,贴在脚面上,要把鞋帮弄高,确实不容易,而且她从没这样做过,当然不知道从何下手。

孟有田要把鞋帮增高,自然有他的想法,他伸手拿过鞋子,比划着指点道:“这样,你把鞋帮加高后,再有一个坡度到脚面的接口,就行了。”

“那样就不跟脚了,不是会把鞋甩掉吗?”阿秀想了想,疑惑地说道。

嗯,俺都甩丢不知道多少双鞋了,孟有田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没关系,你把这两边的鞋帮上穿几个眼,对称的哦,俺找根细绳当鞋带就不会甩丢了。”

第五十章 “黑豹”现身

高腰球鞋,系鞋带儿的,孟有田形容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样子,当时的农村可是连见都没见过,阿秀挠了挠头,对孟有田的创意表示怀疑。

“听俺的没错,你就这样做。”孟有田鼓励道:“没准以后全村的女人都来找你学呢”

阿秀抿嘴笑了,低声道:“你想咋的就咋的吧”

这丫头,俺不说这话了,她倒成口头禅了,信不信俺现在就把你咋的了。孟有田不怀好意地低下头,盯着阿秀的眼神看,阿秀转头,他也跟过去,弄得阿秀有些手足无措。

“找着了,娘给你找着了。”有田娘走进屋来,蓝布衣衫上沾着些许灰尘和草棍,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翻出了这块黑油布。

“俺拿抹布去擦擦。”阿秀跳下炕,拿过黑色油布,走到外间,算是摆脱了尴尬。

“看阿秀,多有眼力架儿。”有田娘瞟了儿子一眼,不失时机地夸奖道:“以后也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媳妇,谁娶到她呀,那可是祖上烧了高香。”

孟有田装作没听见,呲牙咧嘴地打量着屋子,说道:“这屋子该打扫了,眼瞅着快过年哩”

“二十五扫尘土,这还不到日子呢”有田娘对儿子的态度很不满,没好气地说道。

嘿嘿,孟有田干笑了两声,就是不接和阿秀有关的话茬。

阿秀手脚还真是利擞,不一会儿便拿着油布走了回来,孟有田起身接过,道了声谢,又和娘打了招呼,走出了家门。

……

关帝庙,老赵头被王明义拉去喝酒,只剩下了孟有田一个人,他也没闲着,很快便做好了准备。黑油布对折,再割开一个口子,将脑袋套进去,立刻就变成了一件能将全身遮住的袍子。将绣金的黑面罩戴在头上,黑豹复活了。

没错,孟有田决定让黑豹死而复生,重新出现,今晚就是个不错的时间。老赵头的忠告使他作出了这个决定,用黑豹既是震慑、吓唬李大怀,又可以用这个消息让索三等无赖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前来纠缠。

寒风在夜里显得更为凄冷,小村街道上的雪或扫或踩,已经留不下什么痕迹,孟有田挟着油布卷东拐西转,悄悄来到了李家大院,估摸着时间大概是夜里十点左右。

李家大院在十里村最气派,一进村,老远便能看见这排高房。后窑院一排就是九眼,一挂青石到顶。窑顶又盖高房,三面卧砖砌墙,起架是大挑脊,五脊六兽,歇山顶,前檐立卧栏,加了斗拱还插了飞子;前檐下是满面夹扇花窗。一串四合头偏院,外墙便荒石面虎壁,白灰勾缝,一不怕外来水火,二不怕贼偷失盗。

孟有田藏身在街角暗处,鞋里穿上增高鞋垫,虽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勉强象正常人那样走几步还是能够做到。黑袍子一披,面罩一戴,从小腿上拔出左轮手枪,顺着墙根慢慢向李家大门靠近。他也不想杀人劫财,只是在李家大院的人前露那么一面,打上一枪两枪,也就算达到目的了。凭着黑豹的赫赫凶名,就是给李家那两个护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追出来。

两盏气死风灯笼在李家大门前摇晃着,大门紧闭,孟有田突然觉得有些仓促,也有点心急了。这门要是不开可咋办,上去叫门,这不是黑豹的风格呀来得有点晚,在这冻一夜可受不了。

正想着,李家大门突然响了一下,孟有田的心也随之一动。吱呀一声,李家的大门敞开了半扇,李怀忠背着手晃了出来。孟有田咽了口唾沫,有些心喜,也有些紧张,他定了定神,从石狮子后面猛然探出头来,正与李怀忠打了个对眼。

李怀忠不愧是李坏种,刮阴风告黑状,哪也少不了他。白继唐头次来抬人,他跳出来显摆溜须,却吃了瘪,挨了黑拳暗脚不说,在村民面前也丢了脸。等到第二天占富和英子成亲,白继唐和索三铩羽而归,既没人给他报仇,也没人找他喝喜酒,他的恨意便更深了。吃过晚饭,他便屁颠屁颠地跑来李家,向李大怀添油加醋地学说一番,重点他当然没漏,大概意思就是穷小子们抡刀舞棒,已经抱成团儿了,对李家可是大大的不利。

李大怀阴沉老辣,表面上不动声色,让下人端了壶酒,炒了两个菜,仔细地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打听清楚,又鼓励安慰了李怀忠一番,才将他打发出来。李怀忠自以为得计,李大怀的酒菜又让他受宠若惊,得意洋洋地走出了李家大门,却没想到,孟有田下手的第一个倒霉蛋儿便碰上了他。

孟有田一探头,李怀忠便是一愣,定睛一看,立时吓得直了眼睛。孟有田表演个全套,从石狮后走了出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娘哦”李怀忠退了两步,一下子滑倒在地,翻身连滚带爬地向尚未关闭的大门逃去,嘴里发出了惊叫:“救命啊,黑,黑……”

孟有田抬手“咣,咣”连开两枪,也不知道打中李怀忠哪里了,只听见杀猪般的惨叫。他转身顺着墙的黑影开溜,拐过墙角,回头张望了一下,李家大院里人声嘈杂,却不见有谁追出来。快速脱下黑油布袍子胡乱一卷,又将面罩除下向怀里一揣,孟有田恢复了瘸拐的走路姿势,沿着村中街道左拐右拐地向前走去。

现在,有人看见自己也没什么问题,晚上出来的说词早就编好了,而且谁会把自己这样一个跛子和身手高超的黑豹联系到一起呢孟有田半是自信,半是自我安慰,村子里的狗叫了起来,也有人家亮起了灯,可他一路走回关帝庙,竟然没碰到一个人。

其实这也很正常,并不太出孟有田的预料。在枪响的不明情况下,老实巴交的老百姓第一反应是紧锁门户,谁会深更半夜出来看看出了啥事情?前些日子巡警围捕黑豹,这种情况便已经出现过。当然,如果是邻居呼救,那就另当别论了。

回到庙里,孟有田将面罩、手枪、增高鞋垫都收妥藏好,黑油布则叠好垫在脚下,躺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

……

第五十一章 李大怀的自强想法

“黑豹,真,真的是他?”李大怀瞪大了眼睛,带着颤音问着李怀忠。

“哎哟,哎哟”李怀忠捂着被子弹射穿的胳膊,疼得不停的叫唤,断断续续地说道:“没,没错啦,俺,俺看得真,真真的,算,算是,捡了一条命哇。”

李大怀倒吸了一口冷气,颓然坐了下去,只觉得身上发冷,心里乱跳。坏了,坏了,李家被黑豹盯上了,这可咋办哪?俺的家财,李家老小的性命,黑豹犯下的桩桩大案在李大怀脑海里翻滚,恐惧让他如堕深渊。

“快,快给俺包包哇”李怀忠有气无力地对护院说道。

这个护院面色阴晴不定,他也被吓坏了,谁不知道黑豹杀人可不管你是东家,还是仆役。眼前的李怀忠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只和黑豹照了一面,黑豹便抬手杀人。

这是来踩点的呀,李大怀有些厌恶地瞟了李怀忠一眼,心中想道:黑豹还真是个亡命之徒,被巡警围捕才过去几天,又敢出来犯案。可凭李家大院的这点人手,还真是对付不了他。今晚黑豹被李怀忠撞破了行藏,他能善罢干休吗,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老爷呀,这可咋办哪,黑豹那个凶神……”李大怀的小老婆七里香哭着跑了进来,脸上的粉扑簌簌直往下掉,剩下的被眼泪冲得一道道花,拉着李大怀的胳膊不放,“这担惊受怕的日子可咋过哟,说不好哪天就吃了枪子哟。”

“妇道人家,黑豹还没到眼前,就吓成这样。”李大怀甩了甩胳膊,装出一副男子汉气概地训斥道:“咱李家大院虽不是铜墙铁壁,可也不是那么好闯的。”

“镇子上的周家又怎样,还不是让黑豹杀了个光,呜呜呜。”七里香不依不饶地哭闹道:“家里是没法住了,睡觉都不安稳,咱还是搬到县上躲一躲吧”

“说搬就搬,这偌大的家业咋办?”李大怀被七里香弄得心烦意乱,腾地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走着,不停地挠着半秃的脑袋,象热锅上的蚂蚁。

“俺不管,俺害怕……”

李大怀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说道:“好,好,明天就送你回娘家暂住几日,今晚黑豹被惊走,不会再来了。回去睡觉吧,去吧,去吧”

七里香哭哭啼啼地走了,李怀忠的伤口也简单地包扎上,哼哼唧唧的声音也小了,李大怀的耳旁清静了许多,坐在太师椅上开始思索办法。

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天天提心吊胆,谁也受不了。而且家里那两个护院是什么货色,李大怀心里也清楚得很。让李怀忠请的高手还没准信,就算来了,人家也是看在钱的份上,肯舍生不要命,为李家大院往刀刃上扑吗?悬,不保准,黑豹啊,可是连巡警都谈之而色变的凶神恶煞哩思来想去,李大怀突然想到了村里的人,村上年轻力壮的后生不少,早年间闹大刀会、天门会、红枪会时,练过几天武把操的也大有人在。若是——嗯,要让家世不败破,还得要自强。

咋个自强法哩?李大怀慢慢琢磨,有了些计较。拳师还得请,这是门里事;村上的后生们呢,也得组织起来夜晚巡视,让黑豹不能轻易进村,这是门外事。老百姓抡刀耍棒,虽然对自己的威势有所影响,但相比黑豹来说,还是容易对付。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自己是村长,与乡上、县上也有些联系,穷棒子还能翻了天?李家身高树影儿大,不能不谨慎一些,考虑得周全一些,明哲保身是必须遵守的古训。

想到这里,李大怀不由得瞟了李怀忠一眼,这家伙溜须告状是把好手,可得罪人太多了,要指望穷小子们造声势,吓唬黑豹,把他留在李家大院恐怕不合适吧?可这老小子还是有用处,监视那些穷棒子非他莫属哇“怀忠啊,今晚你是立了大功。”李大怀换了副嘴脸,和蔼地对李怀忠说道:“若不是你撞破了黑豹的行藏,这家伙晚上可就摸进来了。”

李怀忠一听这话,就象被赏了块骨头的老狗,立时来了精神,胳膊也不那么疼了,“东家,您,您别说这话,这都是俺的,俺本分。”

“好,好,我知道你的心,李家可是宽厚人家,你这伤哇,李家全包了。”李大怀笑眯眯地说道:“这就去账房支二十块大洋,好生回家养着哇。”

“东家,这,这可是当不起。”李怀忠脸上笑不是笑,哭不是哭,就差摇着尾巴去舔李大怀了。

“当得起,你当不起,谁不当得起呀”李大怀愈加笑得亲热,“去吧,先回家,明儿我让大车拉你去县上看医生。”

“谢谢东家,东家您真是仁厚,真是……”李怀忠感恩戴德,抹着眼泪走了。

李大怀坐回太师椅,脸上阴沉下来,仔细盘算着如何把自己的想法一步步落实下去,好半晌,他才琢磨出了点道道儿,山羊胡一撅,露出一丝难看的奸笑。

……

又是新的一天,正是那种没有太阳也用不着太阳的、平静、明亮的冬日,雪白得那么照眼。田野里光秃秃的,偶尔有些高丘土包,看上去跟白白的干草堆似的。

车轮压在雪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宋家的轿车出了村子,沿着大路向安平镇行进。

车把式老元头穿着件老羊皮袄,双手揣在袖筒里,长杆鞭子抱在怀里,瞎了的一只眼睛紧紧闭着,刀削斧劈的脸庞没有什么表情,样子很吓人。他已经在宋家干了二十多年,没有紫鹃的时候他便跟随着宋先生了。

瞎老元很少说话,也很少和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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