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珠——我不会放过你的——绝不会——”
虚弱而飘渺的声音渐渐地远了，但真珠却发现自己竟没有丝毫要追赶的意思，忽然之间，有一种很沉重的疲惫感涌上了心头。
为什么呢？
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微弱的异响，他蓦地回过头，就看见一名身着黄衫、抱着一只小狐妖的少女正瞪圆了双眼望着他，一脸的不敢置信，还有一脸的愤怒。
她……竟然……
顷刻间，真珠明白了。
原来……刚才只是幻术吗？
他为什么没有看出来？那一刀砍下去，将一切粉碎之后，他应该有所感应才对，但为什么……
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松动了，然而，他还未出声，枫林里就响起了一道响彻云霄的尖叫。
“你这个混蛋！竟然杀了我！”
女人要是不可理喻起来，似乎连天神也拿她们没辙。
真珠还是那样冷冷地坐在树下，闭目假寐，但身旁那个像麻雀一样的少女却一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你这个冷血的家伙，就那样一刀砍下去吗？就算我们不是朋友，但好歹我也为你疗过伤！”
“真是太没良心了，竟然这样对待恩人。就算那是个幻影，你也应该要有一些顾忌才对啊，如果不是幻术呢，你是不是就这样真的把我砍得粉碎了？”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啊！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无情冷血的人呢！”
……
然而，无论她如何哭诉，坐在树下的真珠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了。
小狐妖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看真珠，又看看杨妤，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个笨女人还真是独特啊，真珠只是砍碎了幻术，也被她念个不停。只是，他更加不明白的是，像真珠这样冷酷的人，为什么竟会容忍那个小丫头在身边咋呼呢？
世上的事啊，真是说不清呢！
“说够了吗？”冷冷的斥责声终于响起，也许真珠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睁开了眼睛。
“你来干什么？”他的神色很冷，脸颊边那道被炀所伤的细细伤痕，越发增添了他的邪魅和妖异。
“我？”微微有些失神，杨妤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自己找真珠的真正目的，“啊，差点忘记了，我找你可是有正经事的。”
真珠站了起来，拍去了沾在衣袍上的枫叶。
“什么事？”
“我要跟你说清楚。”杨妤走到真珠面前，无比认真地盯着他，“你可听好了啊，那天我帮你疗伤，不是为了什么打探降灵的事，我是见你露着那个可怕的伤口难受。就算不疼，那样的伤口露在外面，你自己也觉得不舒服吧？所以，我给你疗伤，并没有带任何的目的。纯粹一片好心好意，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真珠静静地听着，也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唇边才扬起一抹轻笑。
那抹笑容邪艳而充满了挑逗的蛊惑，让杨妤的心为之漏跳了半拍。
“这就是你半夜来找我的原因？”
“这只是其中一件。”杨妤迎上那双漆黑不见底的双眸，却发现那双眼睛简直就像一方魔潭，连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下去。
“还有什么事？”
“呃——那个——”杨妤轻咬了咬唇，低下头去，“还有一件事——”紧接着，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是为了降灵。”
真珠目光徒然一紧，却没有做声。
“你不要杀降灵好不好？”杨妤抬起头，满目哀求，“就算我求求你啦，你不要杀降灵，他是一个好人。”“哈哈哈——”真珠盯了她半晌，忽然大笑了起来，“是啊，降灵是一个好人啊！你是说，好人不应该被杀，对吗？”止住笑，他乌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一字字说得冰冷如刀。
“很可惜，我是一个坏人，一个天理不容的怪物，所以——”
“够了！”望着他的笑容，杨妤忽然大喊了一声，截住了他的话，“为什么你总说自己是怪物？就算——就算你是个傀儡，但你现在也有生命，也有人的心，不是吗？”
“人的心？”真珠眼底掠过一丝莫名的光芒，忽然伸手轻捂着胸前那道缝合的伤口，低语：“千年来，你是第一个说我有人之心的人。”
“真珠——”那寂寥的语气，让杨妤心头一堵，“其实，你跟降灵是一样的——”
“不！”真珠冷冷地反驳，“我和他，根本就不一样！”
话落，他转身就走。
那背影落寞非常，让人为之揪心。
“喂，等等。”杨妤拦住他，“你听我说——”
“让开。”真珠的目光冷得就像寒冰。
“我——”杨妤被那森冷的眼眸吓得心头一震。
“让开。”黑眸中的冰冷又深了一分，已带上了杀气。
“笨女人！”小狐妖眼见不对劲，连忙扯着杨妤的裙角，“快让开啊，他真会杀了你。”
杨妤咬了咬唇，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开了一步。
真珠连看也没看她一眼，绕过她的身旁。
“真珠。”杨妤又喊了声，真珠停下了步伐。
“你真的一定要杀降灵吗？”＇ 。。＇
“是。”冷冷地应了声，他头也不回地没入黑暗之中。
杨妤就呆呆地站在那里，凝视着眼前那无边的黑暗。
“喂——笨女人，你怎么了？”小狐妖跳上杨妤的肩头，奇怪地扯了扯她颈边的长发，“喂，笨女人，你被吓傻了吗？”
“混蛋！大混蛋！”蓦地，杨妤跺了跺脚，爆出了一声大喝。
“哇！”猝不及防的小狐妖被她吓了一跳，从她肩头滚了下去，“嘭”的一声，跌了个屁股开花。
“笨女人，你干什么啊！”跌得头昏脑涨的小狐妖捂着隐隐作痛的屁股站了起来，“你莫明其妙喊什么？”
“我不会放弃的。”杨妤握了握拳，灵动的双眸掠过一丝坚毅的神色，“真珠，我一定会说服你的。”
“真拿你没办法啊！”小狐妖咧着嘴嘟喃。
“小汤圆！”
“嗯？”小狐妖不解地抬起头，却看见杨妤正眼神发亮地盯着自己，危机感顿时狂涌而上。
“干——干什么——”
杨妤恶狠狠地冷笑，“刚才，你叫我了几声笨女人？”
“啊？这个呀——呵呵——”冷汗顺着额角一颗颗地滴下，小狐妖干笑着向后小心地退了两步，“我——我哪里有嘛——”
“是吗？”杨妤一步步走近，“可是我却听见好几声了啊！”
“啪啪啪——”寂静的枫林里又响起了连声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拍打的声音，紧接着，惨叫着响彻云霄。
“哇哇，你怎么又打我，说好了不打我的！呜呜呜——”
“这是给你的惩罚，不然你记不住。”
“好痛，放开啦！干什么现在换成打我的屁股？”
“打头打腻了，所以，现在要换换口味，看你还敢不敢叫我笨女人？”
“……不敢了，不敢了！呜呜呜——”
……
打闹中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在枫林的深处，一双寂寞漂亮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真的……要去吗？”
浓密的枫叶丛里响起了一道很轻，很小的声音，但尾音却带着不可掩饰的颤抖。
“去。”另一道声音恶狠狠地说，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不会自己去啊？”那道带着颤抖的声音里已隐隐带上一丝呜咽，“为什么非要我做这种事呢？”
“去不去？”恶狠狠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威胁，“不去的话——”
“啊，我去我去！”那道微弱的声音终于妥协，枫叶丛里响起了轻微的“嗦嗦”声，紧接着，一道只有小狗般大小的影子窜了出来。
毛茸茸的耳朵，银白色的长发，还有像绵花团一样的尾巴——正是小狐妖汤远。
“为什么总是我倒霉呢？”
一边抽动着耳朵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异响，一边低声地埋怨着。小狐妖第一百零一次哀叹自己“遇人不淑”，总是遇上这样强势而又暴力的女子，以前不是常常听人说，人间界的女子一般都是很温柔的吗？
看来，传言有误呢！
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接近目的地，汤远躲在一株红枫树后，探出小脑袋偷偷看了眼面前的情景。
那个漂亮而又冷酷的真珠似乎在睡觉啊！
阳光透过树梢轻洒而下，点点明亮映衬着那精致的五官更为出色，真是漂亮得有点过头了呢，反倒显得有些妖异了。
想起真珠那冷得像刀锋一样的眼神，小狐妖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没办法了，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但去的话……只要我逃得快些，也许还可以保住一条小命。”
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他尾巴一扬，摆足了架势。
“啊——疾风闪电脚！”一声大喝，小狐妖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态、视死如归地冲了上去。
几乎在听到那声大喝的同一瞬间，真珠微合的眼帘似乎微动了动，但半靠着树背的身子却未动分毫。
似乎……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看脚！”一鼓作气，小狐妖冲了上去，“啪”的一声轻响，一个漂亮的狐爪便清晰地印在了真珠光洁的额头上。
“呃——”以自以为最完美的姿势从半空中翻身落下，汤远呆呆地看着依旧闭目靠在那里的真珠。
他……竟然没有躲过？又或者是，他根本连躲都懒得躲了？
那一脚……似乎还真没什么杀伤力呢！
沉默的寂静几乎将人逼疯，汤远一直呆怔在那里，似乎因为太过诧异而忘记了逃跑。
一直闭目的真珠，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伸手轻抚着额际的那个狐爪印，真珠唇角微微一扬，“这就是你想做的吗？”
那笑容虽美，虽艳，但看在汤远的眼里，却比看到地狱的恶魔还要可怕三分。
“呃——那是——那是——”“那是”了半天，他最终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自己能这么简单而又准确地命中目标，似乎……有些让人心底隐隐发寒啊……
想逃跑的啊，但双腿却动不了！
真珠慢慢地站了起来，额头中心那个清晰的狐爪印虽然有些滑稽，却将他衬得又妖艳了一分，阳光下，那样妖异的漂亮，不禁让汤远眯起了圆圆的双眸。
真是一个漂亮的人啊！
真珠的嘴角噙着那抹轻笑，朝前跨出了一步，回过神来的小狐妖马上跳了起来，艰难地向后一步步倒退着。
“啊，那个——不关我的事啊——都是杨妤那个笨女人——她说要先教训一下你的目中无人，所以才逼我来的——是她威胁我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冷汗涔涔而下，汤远几乎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他只想逃得远远的，离这个古怪的、冷血的家伙远一点。
“喂，小汤圆！”
杨妤再也忍不住从藏身的枫叶丛中跳了出来，真是没义气的家伙，人家连话都没问一句，他竟就这样轻易地做了叛徒。
“嗖”的一声，这一次，汤远以极快的速度躲到了一株枫树后面。
“我可不想被他分尸。”将头埋进地面所铺的枫叶里，小狐妖闷闷地说。
“是我胁迫他的又怎样？”杨妤昂首瞪着真珠，“我就是想要教训一下你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真珠伸出漂亮修长的两指轻轻拂去了额际的狐爪印，那带着妖气而盅惑挑逗的黑眸让杨妤微微失了神。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心底忽然翻涌出一丝莫名的情绪，杨妤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但背后却被一株枫树给挡住了。
她只能看着真珠朝自己一步步地走近。
真珠走到杨妤面前，伸出双臂，将她牢牢困在枫树与自己之间，一双黑眸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你——”忽然之间心跳加速，似乎，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了，杨妤微垂下眼帘不敢看真珠那灼然生辉的眼眸。
竟然……靠得这样近啊……让人不知所措，也让人心慌……
这个可恶的家伙！
心底小小声地咒骂着，但杨妤依旧不敢抬头。
“又是为了降灵，对吗？”
温热的气息蓦然间又靠近了几分，烧得她整个脸颊发烫。
“喂，你——”她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气氛，霍然抬首，然而，温热的双唇却轻轻擦过了真珠那冰冷而柔软的唇。
“轰”的一下，现在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杨妤错愕地用手紧捂住双唇，目光中满是慌乱。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捂着嘴，闷闷地说，眼光乱飘，“谁让你靠那么近啊——”
真珠的黑眸深得不见底，让人看不透任何情绪，他只是那样直直盯着杨妤。
杨妤鼓足了勇气，一把推开了真珠，从他的双臂之中逃了出来，转头却见小狐妖正捂着嘴躲在枫树后偷笑。
“都是你这个家伙害的！”
一把将汤远从枫树后揪了出来，杨妤满面通红地对着汤远的屁股就是一顿暴打。
“哇哇！干什么打我？”
汤远泪眼汪汪地控诉，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在迁怒！
“反正就是你的错！”再也不敢回头看真珠一眼，杨妤不顾小狐妖的挣扎，拎着他就跑。
看着杨妤的身影渐渐跑远，真珠轻拂了拂冰冷的唇，那种……异样的触感依然残留在唇间。
“杨妤……”
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目光一分分地深下去，心底有理不清的滋味翻涌着。
似乎有很多东西因这个少女而改变了！他可以容忍她再三在身边像麻雀一样咋呼；他可以容忍小狐妖在他的额头印下爪印；他甚至可以容忍，她为了降灵而一直为难自己……
“为什么你总说自己是怪物？就算——就算你是个傀儡，但你现在也有生命，也有人的心，不是吗？”脑海里，又响起了一把声音。
他轻捂上心口。
我……真的有人之心吗……
第五章 悸动的心灵（1）
黑夜，总在无声中降临。
红枫林里，篝火热烈地燃烧着，驱走了深秋的几分寒意。
小狐妖汤远早已睡死过去了，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当被子盖，唇角还噙着一抹馋嘴的微笑，怕是梦见了什么好东西吧？
也许这世上只有他是无忧无虑的！
杨妤轻叹了口气，又将注意力调了回来，盯着那红色的火焰发呆，傍晚时发生的事可真是丢脸呢。
那个时候……
不自觉地，她轻抚上双唇。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为什么最近自己一想起真珠就会心跳加速呢？以前梦见降灵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啊，只是觉得很激动，很兴奋。
把降灵当了十年的梦中情人，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伴在他的身旁，可是这几天，她却总会不经意地想——如果真的有一天，她打败了那个坏女人，永远陪着降灵，那真珠怎么办？
她托着腮帮子，颇为苦恼地微蹙起双眉。
真珠啊，那个家伙可真是很混蛋呢，只是……只是有时候他的眼神却让她觉得心里难受。
真珠是怕寂寞的。
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