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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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班的诅咒-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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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承祖手里的气死风灯在刚才拦阻时已飞出去,滚落在七八步外,但并未摔坏也未熄灭,不知那灯是个怎样的构造,侧倒着依旧明亮。借着这光亮向前望,那垂花门的影子依旧模糊,而且反而好象离得更远了。
  瞎子瞧不到,但他没问什么,鲁一弃的话让他的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分。他现在的脑子在飞快的转着,在回忆,在计算,他试图能记起进廊后到底走了几个组合的步子。
  独眼也在想,他在寻找进来后的每一个细节和见到的所有东西,他想知道在进外院的时候有没有疏忽了什么?
  鲁一弃也在想,他在脑海里翻腾一切他所知的知识,看能否解释面前状况。
  鲁承祖想得最多,他是最受伤的一个,不止身体受伤,他的心里更受伤。虽然两门间真正的争斗也只是几代之前才开始,但自己门中似乎总是落在下风。也许是祖宗的立意不一样,出发点不一样,目的不一样,手段不一样,子孙的悟性也不一样。
  他在叹息,他终究是个匠人,虽然为了冥冥中的定数他不断努力修习技艺,虽然为了知己知彼他半路出家修行道术,虽然为了补齐**之力他不断网罗江湖人才,虽然他早已放弃门户之别,将家传秘术广传有缘之人。但终究起步太晚,比起对家的千年积累,比起对家曾经位极天下的保障,比起对家不惜代价、手段的搜刮,他们之间差距太大了,二十年前他能从这里逃出去,不知是有何侥幸。现在,十几年的修炼反而还不如以前,他不知道是对家进步更快还是当年真是别人放了自己家一马。
  这一趟他没准备把命带走,他知道八极之数已到,那事情是必须做的时候了。祖宗留下一份技艺,养育了代代子孙,祖宗留下这个使命,却是为了所有百家姓氏的子孙。但能不能做成他现在连半分信心也没有。想到这儿他就觉得胸中一阵翻腾郁闷,象颠簸在汪洋中一叶小舟中那般眩晕。
  所以他得抓住点什么,哪怕是根稻草。
  他的心平静了,他的思想清醒了,他知道那稻草是什么,那是一弃,是他有异常能力的侄子;
  何况他还在舟中,一艘不异翻覆的小舟,他也知道那小舟是什么,那是自己门中掌握的五分天数,只要对家没得到这五分天数,那他们就不会赶尽杀绝。
  于是他知道自己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他还得做,就算他死了,一弃还得做,这就是他们的命。
  一股无名的力量让他猛然站起,他右手扶住一根廊柱向水池中凝目望去,他看得很仔细,大概是因为老眼昏花了,也大概是因为夜色太黑暗了。
  看了一会儿,他换左手扶住廊柱,又从柱子的另一侧向池中望去。然后他退了两步靠在廊内壁上,向廊外水池望去,最后又贴壁往回廊的来路和去路瞄了瞄。
  这几个动作很快,鲁一弃想扶大伯一下都没来得及,大伯就已经重新在木箱上坐了下来。鲁一弃知道这几个动作是干什么的,《奇工》总章中就有记载,不管什么能人巧匠在造奇门遁甲、机关消息的时候都会留一缺,以便自己不被所迷,知道进出之路,虽然每个人留缺的方法各有不同,但有几种基本方法可以辨别出来,大伯刚才就是辨别方法之一。
  鲁承祖重新坐下来后,没有理会一弃和独眼询问的目光和焦急的表情,而是沉默良久念出一句古诗: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第九节: 蒙目解
  “燕归廊?!”瞎子问这话的同时手一紧,牛皮水壶已拿到他的手中,他抓紧水壶的手有点颤抖,声音里也稍带一点颤抖,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由于恐惧。
  没有人说话,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怎么回答他。
  于是瞎子便自己接着往下说:“颠扑道嵌‘诸葛八阵图’,‘诸葛八阵图’又嵌入‘燕归廊’,这种布法是扣中扣、坎中坎,而且其中瞧不出一点衔接之处,老大,你给我的那本书可远没这份精巧和神奇。”
  没有人说话,是因为大家越来越明显地觉得他语气的不安。
  瞎子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他喝了口水,稳了下心神,边把水壶背上边接着说:“当年我和我的老爹为盗取‘双龙朝圣玦’,误入咸阳古城一个无名地宫,也为‘燕归廊’所困,我丢了招子,老爹丢命,连尸骨都没能收回。幸亏老大你把我救出,可老大,那次的‘燕归廊’却未曾与‘颠扑道’、‘诸葛八阵图’两道坎一起布置,比起今天这趟差太多了。”
  “不,这不是‘颠扑道’和‘诸葛八阵图’,我不知道这道坎儿叫什么,但我能肯定这不是‘颠扑道’,只是象‘颠扑道’。而且这不是两道坎儿合铺,它们其实是单独的一道坎儿,似乎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们门中之人的。”冥思苦想中的鲁承祖终于说话了,“不懂走‘颠扑道’的‘破瓜’反而不会入这挂扣儿。”
  “但‘破瓜’一样走不出‘燕归廊’,所以不管是我们来闯宅还是别人来闯宅,都得入扣儿。”瞎子似乎明白了许多。
  “你又错啦,这‘燕归廊’也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们的,我给你的书有没有这廊的解法?没有,那是因为这是对家近两代新悟到的招式,我们门中没人知道怎么解……”
  瞎子没等鲁承祖说完就焦急、疑惑地问:“那当年你是怎么带我走出来的?”
  “兄弟!对不住,我瞒了几十年,今天告诉你句真话,那趟我其实也是被困其中,是你老爹救了我们两个!”
  “我老爹?”
  “对!那天你们无法脱出,你又坏了招子,老爹不知无路就是死路,撒‘飞蛾索’想自辟一径,他想从地宫中央‘七峰柱’上跃过。我当时拦阻不住……”
  “这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我当时看不到但听得见。说实在的,老大,那一刻我们是刚见到你,不可能相信你的话的。”瞎子不无愧意地说。
  “老爹上柱后刚立住脚就被‘绞龙网’扣住,未能出得生天,却给我们留了条生路,一条血指的生路。”
  “什么血指的生路?”鲁一弃听得有点惊心,忍不住问道。
  “老爹入的是死扣,他在‘七峰柱’上留下两道殷红血迹,是这两道血迹给了我辨别的记号,我们才能脱出生还。”
  鲁承祖停了一下,轻咳两声接着说:“所以那天的‘燕归廊’是为了困我,而你和老爹是误闯,是老爹救了我们。这些年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想你能帮我把这桩大事做成。兄弟,是我做人差了,把你拖进来。”
  笔直站立的瞎子微仰着头,坐在木箱上的鲁承祖低垂着头。
  沉默,沉默,回廊中一片死寂,能听到小北风推动池水打旋儿的声音。
  瞎子突然动了,他幽灵般往前迈出一步,左手无声快捷的伸向鲁承祖。
  鲁承祖没动,不知是因为受伤动不了还是根本就没打算动,反正他是坐在木箱上纹丝未动。
  鲁一弃和独眼也没动,他们不是不想动,但瞎子速度太快,他们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瞎子已经完成了他所有动作,停在那里。
  瞎子枯瘦的手是直奔鲁承祖脖子而去的,他那尖利的指尖就快触到脖子的刹那,却轻轻落下,落在鲁承祖的右肩上。指尖却突然发力,紧紧握住那一块宽厚却已苍老的肩胛。
  “老大,这回是你错了,我跟你来,不只是为了还你性命,我还要报仇。我是孤儿,是我老爹把我从黄土沟里捡回,给了我条命;他早早洗手,让给我‘西北贼王’的字号,给了我个名;为了帮我取‘双龙朝圣玦’,他重出江湖,结果把他的命也给了我。我这些年远离婆姨娃子,就带个小闺女,躲在千尸坟里,没日没夜苦苦琢磨你给我的书,对着大漠风沙和千种尸骨锻炼自己除视觉以外的所有感觉,我为了什么,我就为报个仇。我知道老大你干的是苍生大事,你不是为了自己在拼命,你能拉上我这废人那是我的福分,你要算是做人差的,那谁能教我做人。”瞎子几句话声音虽然不高,却说得豪气纵横。
  鲁承祖抬起头,他的双目中有莹光闪动,他双目中有感激翻涌,但这些瞎子都看不见,他只能感觉到鲁承祖覆盖在他的左手背上的手,有点湿热、有点颤抖。
  鲁一弃在旁边看得也有点激动。
  只有独眼无动于衷,非常实际地问到:“现在咋办?”
  他的话提醒了那三个人,他们一下意识到他们还在扣中,他们还没有脱出,他们还不知如何脱出。
  瞎子忙问:“老大,几十年了都没想出解法来?”
  “不是没想出,是根本无法想,我们上次陷在其中也就两个时辰的功夫,根本没时间慢慢摸出道数,真要解也可以,得让我在这里面呆上个十天半月慢慢琢磨,可这怎么可能,有这功夫,对家再加两道活坎儿,死八回都不嫌少。”鲁承祖有些无奈又有些焦急地说。
  “会不会有什么书中记着什么现成的解法?”鲁一弃现有的本事都来自于书本,他能提供的帮助也只能局限于此。
  “那你应该知道,咱们家的所有的秘藏书籍你都在三叔那里读过,还有我们近百年里搜罗的残本字刻,只是不知道你悟出多少,你好好想一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招术?”一弃没想到大伯给他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回答。
  一瞬间,他一下又知道了许多,明白了许多。
  他还有不知道的,至少他不知道那许多他读不懂的、想不透、不认识的字句图案中是否真的有现在需要的解法。
  独眼见他们三个似乎都没什么办法,就从廊壁上拔出他的“精钢鹤嘴镐”说:“我破墙、断柱看看,说不定有路。”他的说话依旧简洁明了,但简单的一句话吓了鲁承祖和瞎子一大跳。
  “老三,别乱来,那肯定是不行,你只要碰了弦我们几个就都死定了。”鲁承祖急忙阻止他。
  瞎子清咳一声说道:“无路就是死路,你要破了壁,壁后肯定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你,你要断柱,说不定就是廊塌壁砸,把我们都给埋了,倪家小子,老大给你家的书你没好好读啊。”
  “你读得好,你有招儿?”倪老三总不会对瞎子让什么步。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瞎子那沙哑的嗓子也能发出如此豪放的笑声“今天瞎爷不给你小子露一手,你恐怕要把当年的过节跟我计较一辈子,今天我把你给带出去,也算是还了你倪家的一笔帐。”
  “兄弟,你真有招?”鲁承祖有些疑惑地问。
  “老大,你放一百个心,今天也叫对家知道知道,我们门中也不缺豪士能人。”瞎子胸脯拍得砰砰响。
  “那你刚才还问我有没有想出解法,你是考我呢?呵呵!你这贼瞎,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显摆,有招儿也不早说,害得我干着急,以为这趟又栽到家了呢。”鲁承祖假作责怪地说到。
  “老大,听我一句话,今天不管走到哪一步,你都不能放弃,只要有大少在,那大事就有成功的机会。”瞎子边说边朝鲁一弃那边抬了抬下巴,“我在千尸坟毁过多少尸骸、散过多少冤魂,可大少,我碰都不敢碰,他身上有股圣灵之气罩盖着。”
  他的话让鲁承祖很是惊讶,他的话让独眼频频点头,他的话让鲁一弃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却一时没弄清别扭在哪里?
  “倪老三,你过来,你告诉我池中是怎么一个布置,我好解给你看。”瞎子语气中对独眼有了几分客气。
  独眼这时已没有多想的余地,他顺从地脱口报说出池中石头的方位和高度:“正前十步乾左位两丈高,十一步兑左位丈八,兑位丈六,八步离位丈一,十步巽右两丈一,巽位丈二,九步坎位丈七。”
  谁说独眼没好好读鲁家给的那本书,就从他所报方位就可以知道这小子没少下功夫,鲁承祖一边听他报方位,一边也凝目细看,他知道凭他自己现在的眼力报下来肯定没他准,鲁一弃听他所报就更自愧不如,首先他连池中如何布置都看得不是十分精确。
  其实他们不知,独眼之所以能把池中看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他们倪家盗墓必须先练就夜眼,以便习惯在夜间和黑暗的墓中行动。
  “大哥,我的解法是在黑墓之中所悟,我又是盲眼,所以需要你们配合我,跟我的动作要协调,为了不至于出错,你们也把眼睛蒙上吧,暂时学着我做会儿瞎子,你们三个靠廊壁而站,然后等我叫你们动,你们就贴壁而行。”
  瞎子刚说完,独眼已经从身上黑色包布边角上接连撕下三根布条,递给鲁一弃和鲁承祖每人一条,剩下一条他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鲁承祖用黑布条慢慢把眼睛蒙上,他由于不断在思考些什么,所以影响了他动作的速度。
  鲁一弃也把眼睛蒙上,他动作更慢,他也在思考,他思考得更多,他觉得眼下的事情发展得越来越别扭,他一直在找到底拧在什么地方了。
  当把眼睛完全被黑布遮挡住的时候,他的思维开始理顺:
  “为什么要蒙住眼睛?应该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什么。”
  一阵悉索声,瞎子好像在忙碌着些什么……
  “我们都看不到了,那谁最清楚环境?瞎子,他刚才不是叫把方位都报给他知道了。”
  瞎子好像在舞动什么,有轻微的风声……
  “‘燕归廊’要看不见才能解?不,当年大伯不是靠看‘七峰柱’上的血迹才走出来的吗。”
  瞎子的站立处好像飞出去什么……
  “刚才让人感觉不是滋味的都是些什么话?好像是还倪家的帐,老大别放弃,大少有神圣之气,办成大事要靠大少。”
  瞎子的身体好象离地飞起……
  “不!!”鲁一弃一把扯掉蒙眼的黑布条,狂叫一声。
  “慢着!!”
  “等等!!”
  于此同时,又是两声疾呼响起,那是鲁承祖和独眼,他们也恍然了,他们也明白了,他们边叫着边扯下蒙眼的黑布条。
  第十节: 乱红飞
  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无即是有,有即是无。
  那么佛心是否就是贼心,贼心是否也就是佛心呢?
  晚了,他们都晚了,瞎子已经如一面飘拂的旗帜在凌空摇摆着,如鬼魅,如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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