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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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屏记-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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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她。”

荀卿染吩咐菱角好生照料月牙,就从隔间出来。

丁园媳妇的话,不知真假。荀卿染心中颇为介意,便派人悄悄去打听。打听回来的消息,则更加让她不安。

柳望月今早天还没亮,便被悄悄地送出府。

“……家庙里,给她一天时间,在佛前为月牙儿祷告平安,日落之前,世上再没有柳望月其人。”

没有柳望月其人,可以是落发出家,更有可能是从此在这世上彻底消失。

第一百五十六章 暮鼓晨钟

从隔间出来,荀卿染便到容氏的暖阁中来。远远听见里面有说笑声,知道容氏已经从后面小佛堂回来了。

荀卿染迈步进了暖阁,给容氏请安。

“过来坐。”容氏斜倚在塌上,笑着招呼荀卿染。

荀卿染走上前,依言坐到容氏身边。容氏今天穿着石青暗纹的灰鼠褂子,衣服上隐约有股子香气,正是宫里赐下来的上好的檀香的香。

“老太太今天身体可好,昨个四爷回来,今个一早,有康亲王府上打发人来,送了只刚打的糜鹿。晚上做糜鹿羹给老太太尝尝。”

“好,记得要她们烧的烂烂的。”

荀卿染笑着答应了。

“方才听见你在那边说话,可看到那孩子了?”容氏道。

荀卿染知道,容氏这是在说月牙儿。

“看到了,小姑娘样子讨喜,性子也好,是惹人疼爱的。不过,再懂事,也还是个小孩子那。”荀卿染笑道,心里希望容氏能对月牙儿多几分喜爱,多几分耐心。

“且带在身边,再看看吧。”容氏道。

“能跟着老老太太是她的福气。老太太,可要给月牙儿添置些衣裳?”荀卿染问。

“你看着办吧。”容氏道。

既然让她看着办,荀卿染想了想,有了主意。先打点好月牙儿的份例,以后即使她不再当家,这个例已经有了,接手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总不好扣减。

荀卿染陪着容氏说了一会话,小心试探了两句,容氏绝口不提柳望月。

“你回去时,到迎丫头那里看看,和她说说话,告诉她我记挂着她。”容氏最后道。

荀卿染笑着答应了,从宜年居出来,就转到石榴院。齐二奶奶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正靠在床上,端着盅血燕慢慢地吃着。

“这些我都经过的,年根事情繁杂,弟妹你的辛苦我是知道的。偏我这身子不争气,不能帮你,反而添了累赘,累得老太太和太太挂心,也累的弟妹你为我操心。”齐二奶奶道。

荀卿染自然安慰了齐二奶奶一番,两人说着闲话,谁都没有提起昨天的事,更没有提柳望月或者月牙儿。

“嫂子好生歇着吧,我再来看嫂子。”荀卿染告辞出来。

冬儿送荀卿染出了石榴院,转身回来,先到了耳房。

“你跟我来。”冬儿对等在里面的丁园媳妇道。

丁园媳妇跟着冬儿进了齐二奶奶的卧房。

“……奶奶放心,不是奴才自夸,这事奴才办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那。”丁园媳妇弓着身子,陪笑道。

齐二奶奶点头,“早知道你是精细人。这样,过了年,园子里要采买些花石,就让你兄弟一起去吧。”

“谢二奶奶的恩典。”那媳妇喜的忙跪下磕头。

齐二奶奶垂下眼皮,挥手打发了人出去。

冬儿看着齐二奶奶的脸色,小心地劝道:“奶奶还是把心放宽些,老太太那边不是打发了嬷嬷过来,看老太太的意思,那柳氏是活不过今晚的。至于那孩子,才几岁的小姑娘,奶奶何须放在心上。老太太不是也没说要二爷和奶奶认下她。老太太还是心疼奶奶的。”

“我知道老太太疼我,可老太太也疼儿孙,那毕竟是齐家的骨肉。咱们还是太大意了些,二爷身边的人,着紧的事是讨好二爷,没一个是正经和咱们一条心的。我担心,我身子不方便。不知道咱们那多情的二爷还会闹出什么花样来。冬儿,你可替我多上心,看好了二爷。”齐二奶奶嘱咐冬儿。

冬儿一边答应着,一边收拾着拒子里的衣服。

“你先别忙那个,过来。”齐二奶奶将冬儿招呼到面前,“亏我指望着你,谁想你却是个没用的。二爷收用了你几年了,你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指望你绊住他些也不成。”齐二奶奶嘴角含笑,说着话,眼睛滴溜溜地在冬儿脸上打转。

“奶奶又来打趣婢子,亏的奶奶给婢子做脸,婢子才能在二爷那有些脸面。婢子自小跟着奶奶,奶奶知道婢子,只懂得如何伺候奶奶,在二爷跟前,哪比得了外面那些狐媚子。都是婢子没用。”冬儿道。

“算了,算了。这段日子,你总要多留心就是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告诉我知道。”齐二奶奶道。

“婢子留心就是了。”冬儿答应着,转过头去,露出一丝苦笑。

……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没看到齐攸。

“四爷那?”荀卿染问。

桔梗几个有些诧异,相互交换了个眼色。

“奶奶忘了,四爷跟着老爷他们祭灶,这今时候想必是爷们儿凑在一起。在前面说话那。”桔梗回道。

“宝珠,你去前面看看。”荀卿染吩咐。

宝珠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荀卿染让她去看看,只是去看看,就没别的嘱咐了?宝珠回头想问荀卿染,见荀卿染有些发呆,就去问麦芽和桔梗。

“奶奶说去看看,那你就去看看。”桔梗和麦芽道。

宝珠虽然聪慧,但是对于荀卿染的心思,还是桔梗和麦芽更加了解。宝珠这么想着,径自去了前院。

前院大书房,齐家的男丁齐集一堂。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上面坐着,下面两溜椅子燕翅排开,齐家的子弟依着长幼顺序在座,连素来体弱的大爷齐儒挣扎着来了。众人正事说的差不多,便开始闲聊,朝堂局势、过年府里的安排,哪些府第特别需要拜访等等。

齐攸在椅子上坐着,偶尔被问到,就说上几句,突然瞟见黄苓在外面探了下头。齐攸略一思忖,从屋中出来。

黄苓正站在台阶下,见齐攸从里面出来,忙上前来。

“四爷,四奶奶打发宝珠姑娘来了。”

“有什么事?”

“奴才问了,宝珠姑娘说,四奶奶就说让她过来看看。”黄苓道,心里嘀咕着宝珠,来看看就看看吧,干嘛非要他来禀告四爷那,小丫头挺能折腾人。

齐攸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反身回了书房。

“自陛下登基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野归心,陛下效仿古贤人,多有圣举。这一年来,起复了不少先皇时期获罪的文官,不知来年还有何等举措。”齐二老爷道。

“先皇时被削了爵的平阳侯,嫡支只有一个庶子,皇上开恩,让他承袭了奉恩将军爵。皇恩浩荡啊,这么看着,是不是宗室里……子谦,你昨天见了圣驾,可有什么消息。”大老爷问齐攸。

“宗室,是陛下的家事,我等还是不要妄加揣测,才是为臣之道。”二老爷道。

二老爷如此说,大老爷也不好再问。

齐儒就说起明年会试,“不知陛下会点哪位大人做主考。”

齐攸借故从屋内出来。黄苓赶忙迎上前,“四爷要出去,奴才这就去备马。”

“先不出门。”齐攸转身回了内宅。

荀卿染正坐在炕上发呆。容氏收留月牙养在身边,对柳望月居的事情讳莫如深。齐二奶奶更是当没有这件事一样。这些无疑都说明了柳望月的命运。

荀卿染知道,女人在这个年代的难处,她对柳望月有同情。

因为月牙儿的乖巧,让她对柳望月更添出几分好感。千里迢迢带着女儿来寻亲、果断撕掉婚书、没有将女儿当作筹码的任何行为,这让荀卿染对柳望月又生出几分敬重。还有齐修的负心,让她对柳望月的同情之外还多了点女人面对渣男时的同仇敌忾。

柳望月,会在齐府的家庙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还是很快会彻底消失?无论如何,柳望月,“罪”不致死。就算是留在家庙青灯古佛,对于一个尚在妙龄的女子,这也太残酷了些。明明最该被惩罚的人是始乱终弃的齐修。

齐修两年没露面,她失去了男人的宠爱。小月牙儿很可爱,可是长辈们更加重视的是子嗣。一进了国公府的大门,柳望月就处在了任人宰割的地位上。

荀卿染皱眉,不救柳望月很简单,要出手救助柳望月,则非常难。可是,真的就这样不闻不问吗?她是可以自欺欺人,催眠自己,只当柳望月在家庙中出家,甚至想的更好一点,容氏放了柳望月远走高飞了。可是她欺的了人,却欺不了己。

“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哦?”荀卿染想的入神,听到说话声才发现齐攸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屋来,丫头们也早都退了出去。

齐攸在荀卿染对面坐下。他第一次看到荀卿染发愁的表情。

是被什么事难为成这样,先是打发丫头特意去瞧他,却什么都不说,现在又一个人愁容满面在这发呆。

“可是管家遇到了什么难事?”齐攸问道。

荀卿染望着齐攸,不觉眸子一亮。齐攸这样主动来问她,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帮她解决问题,即便不是管家的事。不管怎样,赌一赌吧。她想救人,却没什么头绪。凭借她这段日子积攒的那点人脉,在这府里做些事情还可以,要将手伸到家庙那边,却是不行。

但是,齐攸不同。

“是有点事情,心里非常为难。”

第一百五十七章 暮鼓晨钟(二)

荀卿染就将柳望月和月牙儿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她认为柳望月罪不至死。当然,她也不会把真心话都说给齐攸听,有些话还是要保留的,比如“你二哥是个渣,要罚也该罚他。”这样的话荀卿染拼命忍着不说。

第一次见到齐修,是在她和齐攸给长辈敬茶的时候。那个时候,齐修坐在那,风流倜傥,齐二奶奶打趣荀卿染时,齐修还出面解围,让荀卿染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后来,发生了后巷的那件事,让她对齐修有了新的认识。这一次,柳望月母女来寻亲,齐修大言不惭地说是逢场作戏,见到柳望月母女后态度畏畏缩缩,又对柳望月色迷迷,最后对于容氏带走柳望月母女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这样的渣男是不能指望的。

“能不能有个折中的法子,放柳氏一条生路?”荀卿染问齐攸。

齐攸打量着荀卿染,他原以为荀卿染是在管家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难事,却没想到,她在烦恼的是完全和她本身不相干的事情。荀卿染不会糊涂到认不清容氏的态度,而且她和柳氏不过一面之缘,为什么会想帮助柳氏?

那本什么侠女的话本,不能再让她看了。齐攸暗暗决定。

荀卿染期待地看着齐攸。

“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齐攸缓缓道,“一个柳氏的生死是小事。然而,咱们这样的人家,却不能不防微杜渐。我说的简单些,二哥是长房嫡长子,不能给人留下把柄,用来攻讦齐府。”

齐修可以毫无建树,但却不能被人抓住错失。荀卿染如此理解。还是因为柳望月那份婚书吧。齐修说是游戏之作,那是不负责任的说法。有媒有凭的柳望月,有她在一天,就有被人当作把柄攻击齐府的危险。尽管这可能十分微小,但是很多上位者的原则都是宁杀错不放过。当然,容氏这么做,也有给齐二奶奶交代的成份。

“那婚书已经毁了,再没什么凭证可言。况且,我看柳氏是真心疼女儿的。留月牙儿在府里,她只有盼着齐府好,没有害齐府的道理。何况,她无依无靠的一个孤女,又如何能撼动齐府这颗大树。四爷,我不是为了她就不顾咱们家,总有既让她无法危害齐府,也能给她一条生路的法子。”荀卿染道。

“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齐攸问。这种情况下荀卿染明明可以装作不知情,即使以后听到了不幸的消息,也可以无辜地睁大眼睛。而从始至终不让自己沾染半分。

“为什么?”荀卿染也在问自己,同是女子,她同情柳望月的不幸,还有她对于生命的看重。

“就是知道了,想到了,如果置之不理,什么都不做,心里难安。”荀卿染低头思忖了半晌,才缓缓道。

等了一会,不见齐攸说话。荀卿染扭过脸,闷闷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为难,四爷当我是小女人的心思,别理我好了。”

只听得脚步声远去,荀卿染偷偷回头,只看见门帘落下,齐攸的袍角消失在门口。荀卿染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吗?这件事,齐修才最有责任来解决,但是指望他,绝对是不可能。她只能找齐攸。齐攸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生她的气?齐攸也不管,那是不是就没有办法了?

“去穿衣服,我带你出门。”

荀卿染正眯着眼蹂躏一只橙子,齐攸从外面大步进来。

从齐攸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现在出门,去哪里?”荀卿染惊道。

“不用问,去了你就知道。”齐攸转过屏风,亲自拿了荀卿染的荔色刻丝貂毛大氅来。

“哦。”荀卿染换了衣棠,“还要去秉过老太太。”

“不用,我已经替你说过了。”齐攸道。

荀卿染一肚子疑问,却还是跟着齐攸出来,到二门坐了车。马车出了齐府,走了不到半今时辰就停下来。荀卿染以为到了地方,哪知齐攸只吩咐马车在原地等候,早有四个青衣小帽的随从抬了一乘暖轿来。荀卿染坐上轿子,齐攸只带两个随从骑马,又向前走。

荀卿染在轿内纳闷,马车停留的地方,似乎是个花园,却不知是哪里。这轿子也不是齐府的,抬轿的人也不是。抬轿子的小厮腿脚飞快,跟着齐攸的马,约略有两刻钟工夫,轿子停了下来。荀卿染坐在轿子里没动,听着外面的声音。小厮们退了出去,有人迎了出来,和齐攸说话,听说话的声音对方是女人。

稍顷,齐攸亲自掀起轿帘。

“到了,下来吧。”齐攸道。

荀卿染扶着齐攸的手走下轿子,环颈四周。她所在是一所院落,四周青砖墙壁,远处似有殿隔,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气。这是那座庙宇的后禅房?

“这里是?”

“这就是咱们府的家庙。”齐攸道。

荀卿染有些不解。

“你不是说想给柳氏一个机会吗?”齐攸低头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不由得嘴角上翘,齐攸方才从屋里出去,她以为是生她的气了,原来是打理这件事去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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