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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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屏记-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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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夫人喜上眉梢,却还谦虚地说,“夫人过奖了。夫人喜欢,我这就抄了方子给夫人,这个要用上等的金华火腿,又要用……”

董夫人这边向荀卿染说起火腿酥的制法,那边几位夫人也正说的热闹。

“何夫人家里又添了人口,该向何夫人道喜。”蒋夫人的笑声十分响亮。

荀卿染抿了口茶,目光往热闹处扫了一眼。

何夫人年约二十几岁,白净面皮,高高的孤拐,样子颇为爽利。

“蒋夫人消息倒是灵通。有人送了个小丫头给我,我看着那丫头颇和我的眼缘,就留了下来,本打算给我家老爷收了,可又一想我家老爷胡子一大把了,那丫头才几岁,花骨朵儿似地,没得糟蹋了人家。”何夫人笑道。

“何大人今年刚过四十。”方三奶奶见荀卿染在听那边说话,拿着扇子掩着半边脸,悄悄对荀卿染说道。

“何夫人是好心肠,听说还给那女子找了户好人家。”另一位夫人说道。

何夫人展开扇子,摇了摇,“既然来了,也不能让她没个着落,怪可怜的,就寻了户日子过的好,年貌相当的人家,给她找了个归宿。”

“何夫人果然是善心人。”就有人笑。

何夫人笑的有几分得意,“这却不敢当,说到善心,我却是比不过蒋夫人的。”

那边几位夫人就都笑了起来,那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荀卿染正在奇怪其中莫非有什么内情,方三奶奶就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夫人,何夫人给那女子许配给她的一个管事。”

管事?虽不是自由身,却也还算是有头脸的。

“……那管事是鳏夫,明年就六十了,那女子才十三岁。”方三奶奶又小声道。

荀卿染口里含着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稍顷,就有管事的媳妇进来,向董夫人禀报说是酒宴都已经准备好了。董夫人站起身,请荀卿染和众夫人入席。

宴席就摆在偏厅,董夫人自是请荀卿染坐在主桌,更是不停地为荀卿染布菜,边介绍菜色。原来这酒席全是董夫人自家的厨子操办的,多的是淮扬菜。荀卿染在京城时,陪着容氏吃饭,容氏有专做淮扬菜的厨子,因此荀卿染对淮扬菜并不陌生。

董夫人听了,生起知己之感。

“夫人什么时候想吃,就叫我那厨子过去。”

酒宴完毕,董夫人又将荀卿染请到后面的花厅听戏。花厅内早摆设了桌椅,又有丫头送上来香茶瓜果。众夫人纷纷落座,董夫人递了戏折子来请荀卿染点戏。因董夫人是寿星,荀卿染推让了一番,最后点了出白蛇传,董夫人点了出坐宫,又让众夫人点,有的点了天女散花、昭君出塞不一而足。

一会功夫,戏台上响起锣鼓点子,小戏们纷纷粉墨登台,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夫人们点的多是文戏,又多是旦角的戏,也有武将的家眷点了诸如珠帘寨、打渔杀家这样的武戏,一出接一出,颇为热闹。想是平日里没有什么别的消遣,这看戏就是最大的消遣了。戏一开锣,有的边慢慢的喝茶,有的静静听着,有的心不在焉,有的则小声议论。

戏台上一出戏唱罢,锣鼓停顿片刻,又响了起来。

一人身穿青衣,头戴雪笠,肩扛长枪上场,一亮相,席上顿时安静下来。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底镇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索怀难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烦。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似悬。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奋问天: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尽剑?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啊,天!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风雪破屋瓦断,苍天弄险,你何苦林冲头上逞威严。埋乾坤难埋英雄怨,忍孤愤山神庙暂避风寒。”

原来是野猪林林冲雪宿山神庙的一段戏。

董夫人手指在桌子上敲着节拍,听得竟有些如醉如痴。

这优伶唱的声情并茂,将林冲被奸贼所害,被充军发配,满怀悲愤,又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平反,舒展壮志的情绪抒发的淋漓尽致。荀卿染想起听人说过的用心在唱和用嗓子在唱的,不由得举目仔细打量台上的优伶。

好高大的身材,荀卿染目测了一下,那优伶身高足有一米九,更是生就了一副好相貌,鼻梁高挺,剑眉星目,即使有化妆的功劳,也可见其本人颇为英挺。

这优伶唱完,董夫人就叫打赏,众夫人也纷纷吩咐打赏。这确实是今天唱的最好的,荀卿染也吩咐桔梗拿铜钱打赏。

“董夫人好大的面子,竟请到了六郎,怎地不说,该多点几出六郎的戏。”一位夫人笑着问董夫人。

“六郎这一阵子不在城里,未曾想能请得到的,是凑巧了。”

看来这位叫六郎的优伶还是极为有名的,荀卿染就向一边的方三奶奶探问。

“不是戏班子的,是个游侠,唱戏不过是他的喜好。除了在戏台上,很少见地,寻常请不到的。”方三奶奶道。

台上静了一会,又听得锣鼓点响,乐章婉转悠扬,一位宫装美人登上台来,原来不知是哪位夫人点了贵妃醉酒。

荀卿染起身更衣,董夫人起身要相陪,荀卿染见董夫人是个听戏入迷的,就推辞了。

“这里我熟,我也正要出去散散,不如我陪夫人吧。”方三奶奶陪笑道。

董夫人又另外派两个丫头陪着荀卿染。

更衣后,又在后面的隔间稍做梳洗,荀卿染听得那边锣鼓响起一片,却也不急着就回去,就和方三奶奶从花厅出来,原来这董家宅子虽为四进,这花园却极大,也有假山堆叠、树木苍郁。

荀卿染信步走来,突然见几个丫头和小童都站在一棵大树下,仰着头往树上看。荀卿染也在游廊上停住脚,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原来那高处树枝上,趴着只雪白的毛团。

就有小童从地上拣了石子往树上扔去。那毛团抖了抖,依然趴在树枝上,没有挪动。

“莫要伤了它。”荀卿染忙说道。

给荀卿染引路的是董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知道荀卿染的身份,忙出声喝止。树下那几人忙退到一旁。

“好像不是猫。”麦芽小声道。

荀卿染嗯了一声,她看的也不真切,好像是只鸽子,不知是因为太过幼小还不会飞,还是伤了翅膀,不过远看那一身雪白,毛茸茸的着实可爱。

跟着的人看荀卿染似乎喜欢,忙张罗着要去拿梯子,取了那毛团下来。

正忙乱成一团,从花厅那边转出一个人来。

“我为夫人取下来。”

那人躬身施礼,却不待荀卿染答复,已然将袍角掖起,一脚蹬在假山石上,借力跃上墙头,还没等众人瞧清他的动作,已经飞身将那毛团抓在手里,落了地。

好俊的功夫,荀卿染心中赞道,阶下的一干丫头婆子有的已经喝彩出声。

“原来是伤了翅膀。”那人看着手中的毛团,自言自语道。

这人身材魁梧,高鼻深目,一席青色布衣长袍,头发也包在青巾内。

荀卿染目光在那人面上打了个转,落到那白色毛团身上,瞬间打定了主意。

第二百一十章 来客

“多谢这位公子。”麦芽走下台阶,向那人屈膝福了一福。

宝珠跟着拿了布袋,跑下台阶,到那人身边,举着布袋,示意那人将那毛团放进布袋里。

这个时候那个人走近了,下面围着的丫头瞧清楚了那人的相貌,就有人窃窃私语。

“是六郎吧?”惊喜。

“应该是吧。”希望是。

“从没在戏台下见过哎。”希望是,又不肯定。

“一定是,他是从花厅那边来的,这个模样,除了六郎还有谁?”

“在戏台上都化了妆的,你怎么就那么肯定。”

“我当然肯定了,我偷着去过后台,看过的。”最后一个小丫头说完才意识到说走了嘴,低着头,往人堆里挤。

“是什么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她的小姐妹却听得清楚,立刻就不满了。

小丫头们虽不敢太过嬉闹,可也小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荀卿染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人虽与戏台上不同,但确实很像那个六郎,想不到一个优伶还有如此好的身手。

“这只鸟只怕不是夫人的,夫人要她做什么?”六郎并没有把那毛团交给宝珠,而是开口说道。

“声音也好听,一定是六郎了。”那些小丫头有些骚动起来。

声音是很好听,不过也许是戏唱的多了的缘故,荀卿染听着总有种吊着嗓子说话的感觉。荀卿染又仔细打量了这六郎一眼,面貌算得上英挺,更引人注目的是那通身的气派,让荀卿染想起青衫落拓四个字,只是这落拓中又透出股子不羁和洒脱,更隐隐有股贵气。尤其是说话间,嘴角含笑,微眯双眼不经意那样一扫,好几个小丫头都低了头,脸上红扑扑的。

荀卿染转头看自家的几个丫头,都还面色如常,不禁暗暗点了点头。

“你怎知就不是我们夫人的?我却知道一定不是你的。既然这样,我们夫人先看到了,自然是我们夫人的……况且你方才也说是替我们夫人取下来,难不成现在要反悔,想据为已有?”麦芽伶牙俐齿道。

荀卿染暗笑,麦芽那最后一句说的好。

六郎似乎没想到麦芽词锋如此犀利,深深地看了麦芽一眼。就听见有小丫头花痴的吸气声。

麦芽不为所动,她跟在荀卿染身边,美男天天见,当然不会被眼前的人迷了眼。

“这只鸟是受了伤吧,我会好好照顾它,治好它的伤。”荀卿染开口道。

六郎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毛团,就转身向荀卿染躬身,双手捧着毛团献上。

荀卿染点点头。

宝珠用布袋轻轻将那毛团裹了,就和麦芽两个一起回到荀卿染身边,将那毛团给荀卿染看。

不过比一个巴掌大了一点,羽毛洁白蓬松,眼睛是红褐色,喙和脚爪都泛着嫩黄色,还是只幼鸟。荀卿染伸手轻轻摸了摸这毛团,不是鸽子,也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鸟类,被包在布袋内,不过略微挣扎,一只翅膀的根部泛着血丝,不知怎么受的伤,落到了董府的树上。

荀卿染让桔梗取了两锭银子,交给宝珠。宝珠拿了两锭银子,下了台阶,递给六郎。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收夫人这么重的赏赐。”六郎并不接那银子,推辞道。

“我们夫人说,是赏给戏班子的。”宝珠脆声道。

一个两个的丫头都这样伶俐,六郎又抬眼看了看荀卿染,荀卿染正低头逗弄那毛团。

“那……六郎谢过夫人。”六郎道。

“咱们回去吧。”荀卿染见六郎接了银子,便转身道。

一众人簇拥着荀卿染往回走,荀卿染低头看着怀中的毛团。她不认识这是什么鸟种,但是那雪白的羽毛先是获得了她的好感,等六郎将这毛团从树上救下来,她才看清这毛团的鸟喙和脚爪,使她眼前一亮,本能地觉得这只幼鸟长大后一定不同凡响,动了收下这鸟的念头。当然,促使她打定主意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六郎出现在花厅外面,看到这毛团时的眼神。

荀卿染觉得六郎是认识这毛团的,本以为将这毛团给了她之后,六郎会向她说明,这是什么鸟,然而六郎却什么都没说。或许是她想错了,也许六郎也不认识这是只什么鸟。

刚走到花厅门口,就见有董府的婆子引着紫菀从外面匆匆走来。

紫菀见了荀卿染,忙上前来请安。

“夫人,五姑奶奶来了,请您回去。”紧菀道。

齐婉容来了,不是说过两天才会来,怎么提前来了?荀卿染心中纳闷道。

董夫人见荀卿染去了半晌,也从花厅里寻出来。

“家里来了客人,只好先告辞。我就不进去辞了,夫人替我周全吧。”荀卿染就向董夫人道。

荀卿染家里来了客人,董夫人也不好强留,就带着人送荀卿染出门。

荀卿染坐上马车,出了董府,才问紫菀,“到底出了什么事?”'Zei8。Com电子书下载:。 '

她方才见紫菀面色有些不对,只是当着董府那么些人,这家事自然不好公开。紫菀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并没有多说。

果然,紫菀早就一肚子的话,见荀卿染问,忙回道:“夫人,是这么回事……”

……

齐婉容的马车在总督府的大门停下,跟车的婆子从车上下来,到大门口,将帖子递给看门的兵士。

“……是总督大人的妹妹,平西镇抚远县守备蒋夫人,来拜见大人和夫人。”

那兵士就往里传禀,一会功夫,就有管事的婆子出来,引着齐婉容的马车从西侧门进了总督府,直到二门停下。

荀卿染出门应酬,留了许嬷嬷在家。许嬷嬷听了外边的传禀,忙带人到二门来,接了齐婉容。

齐婉容在知道许嬷嬷是荀卿染请的供奉嬷嬷,如今又替荀卿染掌理家务后,态度便十分客气。

“今天是按察使董夫人的生辰,请了夫人去听戏。不知道五姑奶奶今天来,已经打发人去通知夫人了。”许嬷嬷一边将齐婉容往内宅领,一边解释道。

“我最是知道,这平西镇比不得京城,难得有个消遣,我不是外人,并不急,别急着去扫了四嫂的兴头。”齐婉容笑道。

许嬷嬷将齐婉容让到客厅,吩咐人摆上香茶果品,陪着齐婉容说话。

“这总督府好生气派,还是跟着我家爷刚上任时来过一次。”说了一会话,齐婉容就说想到处看一看。

许嬷嬷自然不会拦着,就陪着齐婉容从屋中出来,信步浏览。刚看了一会,就有管事媳妇来找许嬷嬷,是前院支取东西,许嬷嬷只得让人陪着齐婉容,先去处置。

被留下陪着齐婉容的,是从齐府带来的一个婆子。那婆子本来就有些体面,齐婉容和她也是相熟的,有这婆子陪着,齐婉容还比许嬷嬷在时更自在了几分。

这么走着,就到了馨兰院外面。

“这里倒是风景极好。”齐婉容道。

馨兰院内,不知是前面哪任总督,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建的颇有些江南园林的风貌。虽没有总督府主院的气派,说到精致,馨兰院却是首屈一指。

“姑奶奶好眼力。夫人到了这,得了姑奶奶的信,特意收拾了这个院子出来,原本就是留着给姑奶奶来的时候住的。”那婆子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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