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遍清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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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遍清秋路-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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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当晚

  我一个人傻呆呆地坐在窗台下。开着窗户看窗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眼前似乎能想象得到那一片大红色的海洋,迎亲队伍的壮阔,他握着她的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脑海中播放着,虽不曾亲眼瞧见,但此刻却已经感伤。

  手里握着那个白玉扳指,这个是他送给我的东西,真真实实属于我的东西。感觉着手心的冰凉,似乎在无人时,似乎在寂静的夜里,我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承认着自己想着他。明知前方是一条不归路,却依旧深陷。我摩挲着那枚扳指,想着他当时抓过我手腕给我带上的刹那。一幕一幕,他的身影就在我的眼前晃动。叫我如何不思君?我问自己,却永远找不到答案。

  窗外似乎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晶莹剔透。抬手去接时,手心却是一片水,不知是雪是泪……

  康熙三十七年初

  正月刚过,三年一度的选秀就拉开了序幕。因为上元节生日那天,跟二玛法说了此事,玛法便写了折子上奏说我因为身体孱弱积病在床,无法参选。而再过三年便逾了年龄,所以请求免选。上面的人不会不给二玛法这个面子,因此很快我免选就定下来了。

  三月,皇上下旨封皇长子胤禔为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皇八子胤禩俱为贝勒。

  四阿哥跟舒裕也从宫中搬出来,赐了宅子,分府居住。舒裕待一切安顿好了就派入画请我过府叙旧。因着不好驳她的面子,只得答应。

  那日捡了一件刚做好的淡蓝色旗装穿上,头发拿着珠钗松松地绾了个髻,剩余的披着的头发全部结了一个辫子垂在腰间。准备了些面子上的礼物就去了四贝勒府。还没有见到舒裕就在他的府院里碰到了秦顺儿。这小子见到我先是一惊然后才给我见礼。我笑着让他起来,顺嘴说了句我与你们福晋是发小儿,便进去了。留下秦顺儿呆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我此行的目的。

  婚后的舒裕显得更加娇媚。气色很好,脸上泛着红晕。突然看见她突起的腹部,心咯噔一下。面上的表情不敢变,紧咬着嘴唇,嘴里一股血腥。“怎么有了小外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了小外甥的礼物一起来。”

  舒裕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一手抚摩着她的肚子,一手拉着我慢慢到椅子上坐下。开始给我细说她怀上孩子的点点滴滴。我面上带着笑容,内里却开始淌血。等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忙以手掩口,“瞧我,竟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讲这个,该打,该打。”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似乎都如针般扎入我的身体。拖着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走到她面前,“舒姐姐,我想摸摸小外甥。”舒裕笑着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如触电般刹那流遍我的全身。这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舒裕坚持要留我吃饭,无奈只有陪着她。满桌的菜肴,我却没有一点胃口,只觉得胃里一阵又一阵的痉挛。等吃过饭便已经是未时了。因为念着不好太晚回去,便告了辞。

  还未走出贝勒府就看见秦顺儿已经在前面候着了。他见到我,打了个千儿,“主子请格格过去呢。”我心中有些恼,做这些欲断不断的样子到底要给谁瞧,又到底要我怎么办?“告诉你家主子,改日吧,我急着回府。”

  秦顺儿立时跪在前面,“格格可一定要去看看我家主子啊,别让小的我为难。主子他……”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忍,只得让他带路。
第九章 江南游老


  秦顺儿带着我饶过了太和斋到了如意室后的书房内。将门推开便退下了。我跨过门坎,回身掩了门。向里屋看去,他此刻正在书案前端着酒壶买醉。心内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又见到他了。一直想见他,又怕见到他,可如今他就在面前。只见他又是一仰头,酒已经顺着壶嘴儿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曲线流进他的嘴里。

  我慢步走到书案前,一步又一步,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放下酒壶,看向我。眼睛里,闪烁着的,有温情,有思念。看着那曾经熟悉的眸子,我有些不知所措。“你,来了?”可能因为有些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伤痛。

  我来了,当我终于又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里已经想你多少遍了吗?当又看见你落寞孤独的面庞,你知道我的心又开始痛吗?又向前走了两步,直至书案前。与他隔着一张书案对望,却情不自禁地抬手拽下了他紧握着酒壶的手。

  “我还是忘不了你。”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将我的手紧紧包住。也许因为刚喝过酒,此时他的手有些灼人。“你知道吗?我想忘了你,可是我每次闭上眼睛,满脑子竟然都是你。我命令我自己不要想你的时候,你却在我心里越发地抹不去;当我不想忘记你的时候,我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有你的影子。”

  忘不了,我也忘记不了你。你知道吗?你已经由我心底的一棵种子长成参天大树了。你的根已经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底,我心上的每一处地方都有你在盘根错节,我心上的每一处地方都与你缠绵相依。我想把你忘记,可是我发现,如果要除去这颗树,我的整颗心也会随之而碎,那种撕心裂肺地疼痛会让坚如盘石的人也潸然泪下。

  我抬起另一只手,回握在他的手上。“别说了……”任由自己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落在我的手背上,弹起一串细微的水珠,再落到他的手上。

  “我也想不说,潇儿,我想娶你当我的妻子。我想每日都可以看到你的微笑,我想每天都可以跟你倾吐心事。可是,你知道吗?皇阿玛竟然不准,他竟然不准。还呵斥我,只封我个贝勒做。三哥比我只长一岁,却是郡王,我只是个贝勒。”他似乎有些醉,但是他的话却让我一阵惊恐。他去跟皇上求过要娶我了吗?“潇儿,皇阿玛为什么不让我娶你啊?为什么你是佟家的格格啊?”他似乎还醉得不轻,说着说着便趴在桌子上了。我却被最后那句话吓傻了。皇上是因为我是佟家的格格不同意他娶我的吗?

  姑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康熙这样一个圣明的君主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佟家的势力日益膨胀。哪有皇帝会看着外戚势力一步步变大。玛法和姑姑是对的,所以他们在最后放弃了让我嫁给你的决定,没有向皇上请旨。你是以后会君临天下的雍正帝,不能因为我让你前程尽毁。今生,我们无缘。

  看着他醉倒的样子,心一下子软了。外表如他,再坚韧再隐忍,此时的他也还是会像孩子一样懦弱,他也有自己无力而为的事情。第一次开始惧怕眼前的这个时代。君权,像一座山一样立在我的面前,自由、民主,似乎都成了梦中的天国。到处的勾心斗角,到处的阴谋权术,每一样都让我恐惧,让我无所适从。

  快十年了,我在清朝已经快十年了。这十年间,无时无刻我都感觉自己应该是本属于这个年代的。可现在我突然害怕,我第一次觉得我与这里格格不入。看着眼前已经醉倒的胤禛,心抽搐着。你还未明白你最敬爱的皇阿玛已经要毁灭我的家族了。他不让你娶我,是为了你好。转过了书案,第一次勇敢地从他的身后抱着他。感觉着他身上的酒气,感觉着他身上的体温,醉了,也累了。

  过了许久,我开门叫秦顺儿进来扶了他躺到书房的塌上。又吩咐秦顺儿去准备醒酒的药和热水。秦顺儿出去了,我在塌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安详而温馨。手指划过你的面庞,描画着你的眉毛,这里曾经为了我而紧锁;眼眸,这里曾经满是对我的温柔;鼻子,这里曾经嗅过我的发香;薄唇,这里曾经给我这个世界对我最重要的允诺。

  “胤禛,我爱你。”在他的唇边印上深深的一吻,趁着秦顺儿还没有回来转身离去。

  康熙三十七年夏

  阿玛拿着舅父的信,告诉我想让我到舅父家去住一段时间,顺便散散心。更何况我选秀是抱了病才批的免选,若是让人看到我在京城完好无损的样子毕竟不好。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位舅父,而且舅父在江南当官。因为想着想远离北京这伤心之地,就答应了。

  打点了几天行装,又准备了许多礼物。舜安颜看到我这个架势,直觉得好笑,“你这是长住还是散心?”我也哑然失笑。这个样子,明显就是不再回来。“哥,我想逃开这里。离那些让我害怕恐惧伤心的事情都远些。江南风光明媚,且离京城甚远,我可以不见不想见的人,不听不想听的事。”

  舜安颜默默地呆了一会儿,“只要你开心就好。不过如果哥哥结婚的话,你可得回来。”

  我点头微笑。“哥哥的喜酒妹妹是一定要赶回来喝的。只是不知道哥哥会娶哪家的姑娘。”

  舜安颜面色有些忧郁,随即转了头,并没答声。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坐在马车上,一路南下。后又转水路下江南。看着美景眼前,心里的惆怅似乎化去不少。记得离京那天十三和十四来送行。看到我四五箱的行李,都是目瞪口呆。“你不回北京了?”十四问我。我回头看了眼这个让我难过的地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永远不再回来。可是,这里有我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情。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舅父家在杭州,初到古代的杭州,那种古色古香的江南小镇气息铺面而来。杭州,西湖,一个个现实与虚幻的故事都一一展露在眼前。微粘的江南空气,极其温柔地抚摩着我的皮肤。我握着颈间的扳指,那份空气中的温柔似乎渗入皮肤。

  去舅父家后拜见了长辈,又和几位平辈的表兄弟姐妹见了礼便住下了。因为考虑到要在杭州久住,就跟舅父说想让他帮我去物色个房子,当作佟家在杭州的产业。舅父虽然满脸狐疑,但也答应了。新物色的房子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庭院。离西湖很近,附近环境清幽。因琢磨着不好跟舅父说搬出去住,只好跟他说想去布置那边的屋子,又怕下面的人弄得不合我的喜好,便想自己去。舅父是个明白人,也就没多留。只是临搬走的时候对我说,“毕竟住在杭州了,若是得了空就互相走动走动。”我点头答应。没有额娘的孩子,跟母亲家的关系毕竟很远。也就难怪离京的时候三叔会给我备那么多银子,让我到杭州自己置一处院子住了。

  每日清晨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朝云暮雨会来伺候我洗漱。一杯明前龙井,用虎跑水浸泡,茶香溢满一室。吃几块荷花酥或者佛手酥,然后就开始磨墨临字。呆得无趣了,便带丫头们去西湖玩。在西湖上泛舟,有时就是一整天。有时会收到阿玛、舜安颜和十三、十四写来的信。阿玛常常是询问身体,生活状况;而他们三个则是讲述身边的趣闻,十三有时还会问一些江南的景色。我的日常生活中总是被这些鸿雁填满,然后再花很长的时间去给他们回信,充实而又富有乐趣。有时我会想,他怎么样了?在京城好吗?

  康熙三十八年

  因为在杭州许久,已经觉得没有刚来时的新意。刚过正月进了二月天暖和了些我便急急地张罗带着两个丫鬟到江南各处都走走。

  江南好,铁瓮古南徐。立马江山千里目,射蛟风雨百灵趋。北顾更踌躇。

  江南好,一片妙高云。砚北峰峦米外史,屏间楼阁李将军。金碧矗斜曛。

  二月中便到了镇江,此处三面翠环起伏、一面大江横陈,绮丽多姿,雄伟峻秀,人杰地灵。喝一口镇江三白,尝一口镇江汤包,不由感慨纳兰性德的好词。

  江南好,水是二泉清。味永出山那得浊,名高有锡更谁争。何必让中泠。

  江南好,真个到梁溪。一幅云林高士画,数行泉石故人题。还似梦游非。

  三月初到了无锡,才发现无锡的好,不仅好在山,还好在山中的泉,久负盛名的天下第二惠山泉,真要怀疑那泉水一直都是这样的清澈吗?那一饮而尽的感觉一直是这样的痛快,只是不知为何那美名就让给了天下第一中泠泉。

  江南好,佳丽数维扬。自是琼花偏得月,那应金粉不兼香。谁与话凄凉。

  三月中到了扬州,才发现二十四桥的明月不止美在杜牧的笔下,更美在桥边的红药,不知年年为人红。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扬州的迷人,在于人、在于琼花,琼花似人人似琼花,有繁华也有凋零,这无端透露的凄凉不免让人叹息。

  江南好,虎阜晚秋天。山水总归诗格秀,笙箫恰称语音圆。谁在木兰船。

  三月底到了苏州。听寒山寺外的钟声,看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客船。吴侬软语的婉转一下子另我们的京片子显得有些突兀,或者不甚温柔。调笑中,也被那雨雾中的苏州小巷深深吸引。坐在乌篷船上,穿过一条又一条水中的街道,闻着水乡清新空气,似乎自己全部都融进了那片咿呀的天地。

  江南好,建业旧长安。紫盖忽临双鹢渡,翠华争拥六龙看。雄丽却高寒。

  江南好,城阙尚嵯峨,故物陵前惟马石,遗踪陌上有铜驼。玉树夜深歌。

  江南好,怀故意谁传。燕子矶头红蓼月,乌衣巷口绿杨烟。风景忆当年。

  四月初三离开苏州,初十到了南京。这座六朝旧都以它特有的远旧繁华迎接着我们。略带的伤感袭上心头,这里有嵯峨的宫阙、惨淡的皇陵、消歇的街市,繁华过尽,大势已去。玉树夜深歌,曾经的兴兴亡忘又有谁说得明白。

  走在南京的街道上,感慨着这里的繁华与衰败。不由得担心起京城的亲人们。水满则溢,月圆则亏,家族也是繁盛后就会败落。难道佟家最终真的逃不过一个树倒猢狲散,飞鸟各投林的下场?我拼命地想着我脑海中的那点历史知识,却怎样也记不起佟家的命运。

  因为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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