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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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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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自馨眸光闪烁,一路到了山下骑上快马,在街市中纵马横行到自己家中,只取出一份金银,其他一概细软全部不要,换上军服就往外城疾驰而去!

西北现在还并未闭锁城池。

等到了城门处,守门的士兵上前询问,王自馨勒了勒马匹,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轻轻一鞭子打在对方身侧的同时一晃手,一块令牌拿在手中,轻喝道:“看这是什么?紧急军情,快让我出去,耽搁了什么唯你是问!”

王自馨在西北帮中营造出来的“是邵劲女人”这个烟雾这些底层的士兵当然不知道,但王自馨在西北帮中很吃得开,走到哪里都被人敬着这一点,却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因此那士兵虽说上前检查,也不敢真认认真真将腰牌拿了到手里查看,见对方晃晃手似拿了出来,也就唯唯诺诺地退下,让开一条出城的路来。

王自馨手中鞭子转而一甩马身,坐下骏马立刻向外奔驰起来,一些本来排队出城的百姓因为闪避不及,还险险要被挂倒几个。

正是这时,城内又有一批骏马奔驰而出,那是一个面容陌生却高高举着令牌的男子,他一只手抓着长弓,嘴里大喊道:“落下城门,马上落下城门,总兵有令,不许放跑王自馨!”

突然的情况让城门陷入短暂的慌乱,王自馨眸中厉色一闪,快马加鞭直往外冲去!

那跟在王自馨身后,从堪堪从街道进去跑出来的人见状也不再叫喊,将手中的令牌往怀中一揣,拿弓的右手向前平举,空闲的另一只手朝背后的箭筒一抹,已经抓住一根利矢。

他眯起自己的一只眼睛,搭弓张弦,对准前方移动的身影,将弦拉直满月,而后松手!

“咻”一声箭去破空,长箭已经准准刺入王自馨背心。

王自馨随着箭矢剩余的力道在马上往前仆了一下,她先是感觉到胸口的一点冰凉,跟着就觉得剧痛涌上神经,胸口涨闷得不能呼吸!

她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胸膛上透出的箭尖。

那箭尖是银亮的,丝丝缕缕的血痕在呈菱形的箭头上汇聚,汇聚到箭尖上的一点后,随着马匹的奔跑而摇摇欲坠。

这……这怎么……怎么可能!王自馨的神智开始迷糊。

我……我才刚刚,刚刚……她不甘地、却无意识地松开了紧握着缰绳的手。

修长的双腿再也夹不住快速前行的骏马,前一刻钟还娇艳的容颜已经如同将要凋零的鲜花那样枯萎灰败。

她“咚”的一声,自马上滑落地面,但那白色的骏马却并没因为主人的倒下而停止前进的步伐,王自馨的脚腕还挂在马镫上,被拖着在地面跑了好长一段距离,那自背后射入她胸膛的长箭也折了,箭头也钝了,等后头的人赶上前拉扯骏马停下的时候,那射出这一箭的人快速翻身落地,将手指按在王自馨脖子上一会,又撑开对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很快站起来说:“死了。尸体带回去,我要向上交差。”

消息一层层地传递上来,西北帮的一众人先后知道了王自馨死亡的消息,接着又知道了王自馨所犯的事情,俱都身体一冷,一时间安分不少。

而最终拿到这个报告的冯德胜只呷了一口杯中的茶,继续在茶楼里聚精会神地听着那茶博士的评书,待听到说书人杜撰出来的皇室秘辛,妖怪变国王之时,他“哎呀”一声,也和众人一样,觉得神奇极了!

山上的两个人在天黑之前下了山。

徐善然先回府邸整理行装,计划三日后就直往京城中去。

邵劲则去了军营,一连两天的功夫都没有冒头。

等到第三天上午,徐善然收拾好最后的东西,带着高婵与何守,踏上回京师的马车。

最后的最后,邵劲没有出现,徐善然也并未再留。

所有该说的,他们都说完了,所有该做的,她也已经做完了。

虽尤念念,不敢再留。

如同之前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现任西北王夫人出行的行踪,现在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闭合得密密的、排着队等待出城的马车之中载着正是徐善然。

只除了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来到出城之后必经的山岗上,从天黯等到了天亮,终于等来这一行迤逦队伍的邵劲。

这是一处高高的断坡,他站在这里往下看,恍惚间记起了在很早以前,在他和徐善然都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因为心血来潮,牵着一匹马跟上载着徐善然离开的马车。结果半路之上,那个马车滑下陡坡。

他追下去,从车中迎出了这个女孩,抱着她,将她抛向天空与太阳,就像她在最初,牵着他的手,走向人群与光明。

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那是开头,可这不是结尾。

绝对,绝对,不会是结尾。

陪着邵劲来此的人不少,但这些人都没有打扰邵劲,只自己站在另一边交谈。现在眼见着这队马车越走越远,宁舞鹤呼哨一声,翻身上马对其他人说:“行了,我先走了,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要不我跟你换个?”说话的是何鸣,沐阳侯府在京的人一点不比湛国公府少,他抓心挠肺地想要亲自回去看看。

“就你?肉包子送狗么?”宁舞鹤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下来,他的话依旧难听,“放心吧,我这人天生就有以德报怨的情操,不过如果有某些看不清局势的人蒙头乱撞,须怪不得我!”

说着他飞旋转身,自带着邵劲从京中带出来又在西北补全的一百亲卫走了。

这是邵劲最后做的:他将自己身边最精锐最心腹的力量,交给宁舞鹤带着,与徐善然一起上京。

若真事有不谐,他们拼了命,也要把徐善然从京中抢出来!

宁舞鹤说完就走,山坡之上,何鸣气得冲对方的背影骂了一串脏话。

一旁的何默苦笑说:“行了,他也就嘴巴臭,做事还算靠谱,王自馨那是不就是他第一个提的?”

何鸣啐了一口:“呸,我看那就是他的心病,不然怎么鼻子跟狗一样灵,有了什么蛛丝马迹他就嗅到了。”

说话间,邵劲已经从上面下来,众人一时间都住了口,齐齐看向邵劲。

邵劲径自往前走了两步,接着发现没有一个人跟上前来,又倒回头笑道:“怎么,不打算回去要留在这里看风景?”

“看你呢。”何鸣直说。

旁边的何默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宁舞鹤嘴巴臭,你的嘴巴难道就比他靠谱多少了?

“我没事。”邵劲淡淡说,他向去路看了一眼,某种划过厉色,“我会记住这一天的。”

不得不把我的珍宝拱手送出的耻辱的一天!

******

时隔三年,这从西北回京的一路,比之徐善然之前和邵劲来的时候更为可怕。

在他们初初出京的时候,路上已经三不五时就能看见盗匪与无人村落,而到了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十室九空盗匪横行,这一百亲卫从踏出西北的地界开始就一路战斗,三天的时间里大战小站一十二场,几乎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好在等差不多走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和京师那边联系上了,再过了近时日,一队上千人的队伍赶上来将徐善然的车队团团保护在中间,这才终于消停下来。

再接着,众人总算进入了朝廷掌控的范围之中,马车的行进才算放缓,一些物资也终于得到了补充——至少徐善然总算能在客栈歇息下来,洗了个热水澡,安安稳稳地在床上躺上一夜了。

又过两旬,马车总算进入京中,徐善然走进湛国公府的大门,依次拜见自己的长辈,她的母亲眼里噙着泪水,只强忍着不落下来,大伯母及大嫂也是目光闪烁,唯独自己的祖父,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目露了然。

接着,她只来得及匆匆安抚母亲,和母亲说了几声“没关系,也不全是为了家里回来的”,就被祖父叫去了书房。

他们在书房里呆了半个下午,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徐善然从西北处带来了邵劲的整个亲兵队伍,这些亲兵队伍一路上杀贼杀得血流漂杵,兵刃也折断了十数把;这些士兵个个升高八丈刀枪不入,这些士兵平日看着人模人样,一到夜间就青面獠牙,正是已入了地府学了那《地府金册玉书正力无穷法》,乃是一等一的护卫升仙之法……等等流言已经甚嚣尘上。

而及至第三日,徐善然就接到了宫廷来使宣其入宫的消息。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一日徐善然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妆扮,等到出现在窦氏与杨氏面前的时候,哪怕同为女性,这两个人也在与徐善然照面的时候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接着,杨氏回过神来,微微动了下嘴唇,似想要说什么,却被窦氏制止了。

窦氏微笑着和徐善然说:“准备好了?”

徐善然点点头:“正是,差不多了。”

“那我们便进宫吧。”窦氏说,众人都在马车上端坐好,两架车子便一先一后地往那宫城驶去。

等入了皇宫,自有小太监在外头等候,徐善然与窦氏婆媳下了马车,和那小太监一路往皇后的坤宁宫走去。

在她们没有发现的地方,一双眼睛在宫宇之上,牢牢地盯着徐善然。

他轻轻眯了眼,苍白消瘦的手指在朱红的栏杆上拍着节拍,摇头晃脑地念叨着:“彼美人兮,清漪滟滟;彼美人兮,寒月皎皎;彼美人兮,遗世而独立兮……”

林世宣与房太监都伺候在这个人的身旁。

房太监凑着笑脸赞扬这个人念的这句诗。

林世宣也笑着附和了两声。但在此之后,他的目光一转,转到了那远去的、在淡雾烟拢似的衣衫之中,真的飘飘似真仙降临人间的背影一眼,阴沉了眼神。

第164章 皇后

徐善然已和窦氏等人进了坤宁宫。

明德帝的皇后乃是明德帝还是皇子时期的正妃,到了现在年纪也是不小,虽妆容极盛,亦掩盖不去悉数堆积在眼角的皱纹。

好在这位皇后能做稳如今的位置,靠的并非明德帝的宠爱,也就无所谓什么鲜妍容貌了。她在湛国公府女眷进来之时便端好庄重的微笑,只是当看到缓步走入的徐善然的时候,神色亦是不免一僵。

“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进来的徐善然几人行礼。

皇后很快掩去了自己的失态,微笑抬手说:“平身,赐座。这就是邵总兵的夫人?”这话问的显然是徐善然。

窦氏两人已经被宫女引到一旁坐下。徐善然便再对皇后行礼,又被对方执住了手,细细打量,半晌,她才见自己面前的皇后微微一笑:“果然是天姿国色,也不知道邵总兵哪来的福气娶到了你。”

徐善然微微一笑,但笑不过一瞬,虽然并未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举动,但整个给人的感觉还是不期然地显得冷淡。她只道:“当不得娘娘的称赞。在娘娘的威仪之前,臣妇不过蒲柳之姿罢了。”

皇后面上还是笑意盈盈,暗地里却不禁皱了下眉,心道明明是句好话,往她嘴里一绕,却叫人听得只觉刺耳,这也是个本事。

但皇后城府颇深,这事归根到底不值当什么,便不以为意,继续温言与徐善然交谈,颇说了几句话,这才将人放开。

徐善然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皇后正要说话,一位女官已自后头快步走上来,俯在皇后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

皇后的神色又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僵硬之中还依稀有一闪而逝的狰狞。但很快,皇后就平了平心气,有些歉然地对徐善然等人一点头:“宫中有些事情,恕本宫少陪片刻。”

说着皇后立刻起身,带着那宫女直往宫殿后方走去,等快步走到说话不能被前殿中人听见的时候,她罕见地厉声喝问自己的女官:“你刚才说什么?”

那女官立刻跪下,战战兢兢将事情重复一遍:“娘娘,皇上吩咐您将邵淑人引到如意阁……如意阁中!”

如意阁是这宫中紧邻着御花园的一座小绣阁,因为风景不错,明德帝常常会带美人过去烹茶煮酒,红袖添香,乃是明德帝一等一的享乐所在——如果只是享乐,这也就算了,皇后这么多年来早看清楚自己的丈夫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无情之人,她自有太子傍身,管理着这后宫,还真就是让一众容貌各异出身不同的女人轮流讨好明德帝,反正谁讨好了明德帝,都是自己的功劳;若那讨好之人不识趣,反正这天下之大,总有更美、更艳、更巧、更能想要一步登天的其他女人。

但这不应该包括邵劲的妻子!不应该包括任何一个大臣的妻子!

夺臣之妻对皇帝来说岂是一个好名声?

可她的皇帝,她的丈夫,登基到了现在,又哪里有什么好名声?

皇后的面色在短短时间里快速地变化着,须臾,她问自己的心腹女官:“你看陛下……”她顿了顿,“是随口说说,还是认真的?”

女官这才抬起头来,嘴巴张了几次,才小心翼翼地说:“邵淑人的模样,正是陛下的心头之好。”

“坐如临水照花,立如弱柳扶风,最是冰雪一样的女子,才叫人有将其在床上捂化成春水的欲望。”

皇后的耳畔响起了明德帝还是晋王时候说过的话。那时候她与对方也刚成婚不久,他拿着宫中赏赐下来的女子,在自己耳边仿佛不经意似地说了这一番话……皇后每每想起这句话就要冷笑一声:多龌蹉的男子才能当着正妻的面指着小妾说出这番话来?也是自那时起,她对着这个男人再没有一点眷恋,而曾经他赞美的那个女人了?早十几年就死了!血肉糜烂骨头都要化成灰了!黄煊还记得对方的容貌吗?还记得自己说过的喁喁情话吗?

许是皇后沉默得太久,来通报的女官嗫喏地唤了一声:“娘娘……”

皇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她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宫人,看着金碧辉煌大气磅礴的宫殿,很快意识到自己只有一个选择。她不齿明德帝的作为,但身为皇后,她的一切仰赖皇帝,她亦只有一个选择。

皇后垂下了眼:“你将事情做得漂亮一点,不要闹出来了,让两方面上都不好看。”她口中除了明德帝之外的另一方,当然是指徐善然。在她看来,任是哪一个女人碰到了这件事情,只要没有被人发现的担忧,那其本身,肯定是会将其捂得死死的。

说罢,她向外走去,脸上重新带了笑意,步履也恢复从容——他人吃苦总比自己吃苦好,他人受难总比自己受难好。

而那些属于旁人的秘密,当然也是掌握得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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