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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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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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个,祝氏和景儿怪我待人有薄有厚。

“在我记忆当中,客栈里还从没这么安宁过,没有谁惦记着往高枝上爬,更不再谁盯着谁,谁防着谁。这世上难得的就是一个闲字,脑子静,做什么都觉有滋有味。”那天喝酒闲谈,我刚说了这么两句,张目就将话头截住,言道:“也未必人人都是如此。”李耳问道:“你说的是林驿丞吧?就他心里头还长着草,镇日里嘀嘀咕咕。”我们都不知他是哪一头的,受谁的指派,自然也就帮不上他的什么忙,未免只能唉声叹气。我对他们俩说:“咱们何必这么着忙呢,谁都有卸任的那一天。我们几个不久都交差了么?林驿丞他也是一样——早晚的事。”

“王品出来一下。”

“哪个找我?”

有人在当院招呼我,开门一瞅竟是祝氏,让她进屋暖和暖和;她偏不进,说是有正经事要跟我说,不便当着众人的面。我只得披上棉袍子,哆哆嗦嗦地随他出去了。

“择个日子,准备做亲吧。”她说。

“谁家的小姐?”我问道。

“冯画师家的千金。”

“是道光年间在宫里画屏风的那个冯画师吗?”

“不是他家还是谁家!”

一个爱书,一个爱画,倒是般配。据说这位小姐五岁起跟她爹学画,现在业已学成,她爹接下的小活计,譬如扇面、条幅之类均由她代做。聪明是足够聪明,只是不知模样怎样;三娘和九儿亲自去看了,回来都说是仙女下凡。我也便允了,只是嘱咐她们切莫过于铺陈,光简单油漆装裱一下就行了。三娘说:“你能凑合,人家小姐还不愿凑合呢。”我只好取出银票来,托他们采办过礼用的珠翠首饰、四季衣裳,至于一切喜轿喜棚俱由林驿丞料理,不要我出一文钱。吉期定规下来,李耳和张目都送来了珍贵稀罕的重礼,李耳送的是翡翠双镯,张目送的是钧窑彩瓶。我推让再三,无奈他二人还是打打咕咕地给留下了。祝氏还叮嘱我:“你丈人要问你在客栈做什么,你就说是坐馆先生。”我问:“为什么?”祝氏说:“他家瞧不起生意人,嫌丢人,此地到底不赛南蛮子开通。”吉日时,客栈无不悬灯结彩,仪仗执事比当年李耳娶妻更排场许多。我过意不去,林驿丞却说:“咱客栈也就再热闹这么一回了,当然,讨小的不算。”我问:“那你呢?”林驿丞说:“嗨,我都是老丝瓜,拉秧了。”彩舆到了,踩着红毡一直送到新房门口,惊动得住店的老客都出来瞧景儿,跟着放鞭放炮。林驿丞也没让他们白忙活,都请入了席。

三娘和张目将我送至洞房,已是三更天了。

“别忒吃力了。”张目调笑我道。

喝了一肚子的急酒,又溜溜折腾了一天,着实是乏了。进屋,一头栽在床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半夜叫渴,起来喝水,才瞅见新娘还蒙着盖头,盛装艳服,端端地坐炕沿儿上。哎呀,竟把新娘忘一边了,亏她沉得住气。我慌忙道歉,挑去盖头,见新娘杏脸桃腮,自然称心如愿,也就有了些节目。“你是叫个金铃吗?”

“知道还问。”

“你不用拘着,躺过来一些。”

“躺过去,你又要欺负人家。”

“瞧你说的,疼你还疼不过来呢……”

“过去只在戏本里见过你这么风情的人儿,地根儿我还不信,没想今儿个却遇见了。”金铃说。

我瞅她怯弱不胜的样儿,不禁春心荡漾,风情起来。

林驿丞说:

革命党越来越成气候,本该是再令人高兴不过的事情了,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的上峰久无音讯,叫我总揪着心。那几日,三娘还跟我闹别扭,更添了一分心烦。我知道,不把这个夜叉娘子安抚好,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于是就带她到密室走了一趟。一个向她保证这个密室归她,她愿储粮便储粮,她愿窖酒便窖酒,反正我是再不派它的用场了;又一个是我把这个密室的由来告诉了她,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眼睛瞪得溜圆,权当个故事听。这个密室的主人原来是个盐吏,在云贵任上混了十二年。

“他原来是通州人?”

“他不是通州人,离着倒也不远,在三河。”

“为什么跑到通州来呢?”

“卦师说这里的风水非常好。”

这个盐吏积攒了大笔的银子,遂生了做皇上的梦,于是便开凿了这个密室。密室修好,他便将所有的石匠全都活埋了,没留下一个活口。从此,就在这么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他也弄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丫鬟宫女一大群,日日张宴,天天笙歌,变着法儿的吃喝玩乐;又布置了个金碧辉煌的大殿,像模像样地称起孤、道起寡来,日子过得也很热闹舒坦。

“都是银子闹的,这不是烧包是什么?”

“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过,话又说回来,衣食寒俭总不至于生非分之想。”

“要我说,银子从来都是惹祸的根苗。”

“你想啊,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很快就张扬开来,结果惊动了官府。”

“来锁他了吧?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三娘说。我告诉她:“哪里还等人家来锁他,早就丢下一群女人家撒腿跑了。那些女人能找回家的找回家了,能寻个主嫁了的也嫁了,找不着家又嫁不出去的就都跳了通惠河,寻了短儿。”

三娘听了,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假皇上也真是个银样镴枪头,他到了躲哪儿去了?”

我摇摇头说:“没人知道。”

三娘问:“从此他就杳无音信了?”

我点点头说:“对,从此他就杳无音信了。”

“这个密室衙门怎没把它毁了?”

“衙门压根儿就没发现这个地方,只把房子、廊子给铲了,就地盖起了这家驿站。”我说。

“哦,我说呢,我也是无意间发现这个所在的。要是存心来找,还未必能一下子找到呢。”

“我也是无意间……”

我跟三娘就这么一人一句地说了一会子,芥蒂也就解了。没想到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王品{〃文〃}因房二爷{〃人〃}和蒲先生死{〃书〃}了而萌生{〃屋〃}去意。他们死了,这不是好事吗?再用不着我对他们提溜着一颗心了,也再不用担心谁在我背后捅刀子了。可是他就是想不开,这么多爷们儿轮着班劝他,也不奏效;放他走吧,又实在舍不得。万般无奈时,我想到了张目家的二小子。王品最待见他,爷俩很是有缘,兴许这个小东西倒可能一言九鼎。我把张目的二小子找来,还没将利害得失说与他听,他就先说了:“不用你们一句一句教我,我知道我该怎么说,我也不愿意干爹走。”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来?”张目斥打孩子,叫我拦下了。看这家伙人小鬼大,一脸的伶俐,两眼一眨一眨的会说话,就放他去了。张目还怕他捅娄子,我说:“这小子也许比我们更老到,你瞅着吧,我保他马到成功。”结果,真叫我给说着了。

王品留下来,大半时候都应酬那些老客,抽空儿还要教孩子读书,倒也不寂寞。祝氏给他说的那个媳妇,我自小就见过,生就个粉妆玉琢似的小模样,只是心傲气盛,自比才女,跟王品正好对把子。他们的婚事办得还算露脸,我料想整个通州城,谁也说不出二话去。不过,比较起来,婚事我只是个调度,出力有限,都是祝氏、三娘她们几个忙前跑后,一体备办的。祝氏见人家都成双配对了,就说我:“你门下的人,眼下个个都不孤单了,就你一个老东西单着,等老了看谁来床前伺候着,帮你料理吃喝。”“怕什么,我不是有你吗?谁不知道你是个菩萨心肠,知冷着热的,还能瞅着我受罪不管?”

“我凭什么要管你呢……”

祝氏的心思,我是知道的。这件事,我的确理亏,就忙从抽屉里拿出个精巧的梳头匣子,原来是准备买来送王品的,现在只好先拿它救急了。听说这是宫里太监偷出来的玩意儿,上头雕着夏山晴翠图,是闺阁摆设中的上品。我对祝氏说这是我特意给她淘换来的,见了新鲜她也欢喜,却又做样儿,瞅也不瞅一眼:“谁稀罕你的腌臜东西。”我说:“怎么会是腌臜东西,这是前朝皇后娘娘的嫁妆。”又央求她一个够,她才勉强收了。

“你是不喜得装扮,你要装扮起来,管保把娘娘妃子都要比下去。”我拣着顺耳的话,可劲儿地往她耳朵眼儿里灌。她嘴上说我就会油嘴,脸上却飘起绯红,要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掉过头去装作瞅别处。“我懒得跟你说实话,说了实话你又不信。”我故意说。她脸上的颜色就更重了一层。想想,也真是对她不住。这两年,祝氏一心扑在景儿身上,寒暑冷暖,处处关照,我不禁捧起她的脸说:“这一程子苦了你了。”一句话,竟引得她落下泪来。赶紧帮她擦,没承想叫推门进来的景儿瞅了个满眼儿。“你们何不借着品叔的喜棚一道将婚事办了,何必拖着。”听景儿这么一说,祝氏羞得转身躲出去了。我骂景儿:“小小年纪,怎么这般口无遮拦?”景儿却理直气壮地说:“这是真话,还不是个早晚的事儿。”“我瞅你是要招打。”

“人家也是好意嘛。”

“是好意不假,但爹也要家境宽裕,方不致新妇进门来受罪。”“目叔、耳叔和品叔为何都有钱娶妻,怎单你囊中羞涩?”景儿这么一说,倒叫我无言以对了。三娘、张目他们的主家都是补袍腰玉之人,定期给他们颁赏劳金;而我,除了朝廷的饷银,没有一文的外找,怎能与他们相比?只怕景儿她小孩子家嘴上没把门的,不能都说与她听就是了。这些年,我是挣一个花一个,偶有余富,也做了高阳豪客,喝了个精光。

几日后,王品来请。去了,见堂内东西各设一席,摆列得甚是丰盛。让了座,王品陪男客,新娘照应女戚,厨子也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几道看家的菜。一时金壶美酒,玉碗佳肴,热闹非凡,个个吃得满脸是汗。我咬着王品的耳朵说:“兄弟出手阔绰,可见底子不薄。”王品亦悄声说:“我是有些存项,不知如何打发,待会儿还要跟哥哥商量商量。”

饭罢,新娘献了茶,王品扯着我的手到院中散步。

“我手头有几百两银子,没什么用处,搁着也是搁着……”王品说。“兄弟到底是书生意气,视金钱如草芥,你的心意,哥哥领了。哪一天,客栈有了辗转不开的时候,再跟你伸手也不迟。”我说罢,王品不干,还是要把银子都存在柜上,有李耳经管,归客栈统一用度;见他这么执拗,我唯有苦笑。

“碰见你这么迂儒的人,也真叫我没办法。”

“现在客栈上下一体同心,宛如一家子,谁还有二心?自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正理。”王品说得恳切实诚。

“那好,银子暂由李耳代管着也可以,你需要,随时来取用好了。”我说道。“都说花以香销,麝因脐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偏不价。”他这一番作为,真叫我刮目相看,我欣赏他的大家风范,不似寻常男女见了孔方就昏了头转了向。

三娘说:

王品成亲那日,我怕被新娘比下去,天交四鼓便收拾起身了。我仔细装扮了一番,对镜照一照,不说是风姿秀美,起码也是风采依然,不免对镜臭美了一会子。接轿时,客栈门口围观者不少,人群中,恍惚瞧见一张熟悉面孔,痴呆了好大半晌。九儿问我话,我也没答,挤过去,果然是失踪很久的黄老板。嘈杂间,也不便多言,黄老板只说了一句明日晌午茶楼见,便掉头走出人群,眨眼没影儿了。看来,那日跟我家哥儿说三道四的那个生人一准是他了。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回来却又不回书铺,也不知在何处栖身……想来想去,也摸不着个头脑,服侍新娘时好几次因走心思差一点乱了规矩。幸亏九儿提醒,才没出大的差池。夜里忙活完,歇的时候,我想将这事告诉给张目,怕他着急做出什么鲁莽勾当,就忍住没说。转天,换了一件衣裳,装作出去办事,就悄悄一个人去了茶楼,正见到黄老板端坐在那里等着。黄老板告诉我,他现在已经投在洪宪皇帝的门下,得以重用。我问:“洪宪不就是那个袁世凯吗?”他说正是,还说洪宪皇帝自打登基以来,掣肘者众,老人家得了挺重的腰子病,仍不得不对付政敌。黄老板见我没什么反应,顺兜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递给我,上面写着几个人名:“这几个都是该当剪除之人,你把名字都一一记下,交付你来经办。慎毋姑息养奸,坏我国事。”他把名单塞我手里,我就是不接。

我说:“听说袁世凯是个奸佞,你要帮他,我不管,反正我们夫妻是不会助纣为虐。”

黄老板说:“洪宪皇帝的项城祖坟,一边是龙,一边是凤,我去相看过他家的风水,老人家确实有做皇上的命,不扶掖他还扶掖谁去?”“我不想听这个。”

“你怎么变得这么怯弱了?”

我说:“我现在已经当娘了,不为自个,也得替儿女着想。”黄老板回嗔作喜道:“这倒是可喜可贺的事。”顺手从怀里取出一大沓银票付与我,很大方地说:“给侄儿买些糖吃吧,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我坚决不收,一把拂开,绷着脸儿对他说:“拿走,我是无功不受禄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我何必这么见外呢?”

“我该回客栈去了。”

这时候,黄老板变脸了:“难道你忘了恩主对你的教诲了?”“恩主要是活着,也不会允许你帮衬恶人。”

“那倒未必。这样,你再想想,改日商酌总行了吧。”

从茶楼出来,我心里慌得很。原本我是个闲云野鹤般不怕天地的人,现在却一下子变得胆小如鼠,又极恋栈。都怪我的这个家,生生将我拴了个实在。回想黄老板的神态、表情,以及语气,总觉得他还暗藏着什么杀机。

有心跟林驿丞说一声,又怕他知道我太多的底细,只好作罢。回家,见张目正与哥儿们耍笑。他蒙上双眼装瞎,四下里摸索;两个哥儿到处躲藏,不让他捉到。我不想惊动他们爷几个,就又掩上门,悄然退出门去,心想:还是不要给张目添心病了,有天大的事,我一人来担承就是了。这时候,偏巧迎面遇见伴儿背着行李卷仓皇走过,便叫住他。“伴儿,你慌里慌张地做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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