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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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往事-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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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付给挫子多少钱?”高文疑惑地注视着千善子,“肯定数目不小吧?”

千善子迟疑了很久,说:“我没有付他一分钱。”

“他担着这么大的风险,你没付他一分钱?”

“只给了一万块钱。不过,不是给他的,是给大胡子的。”

“挫子干吗为你卖这么大的命?

“他喜欢我,”千善子终于说,“他说他可以为我去杀任何人。他是一个地痞,可现在看来,人还不坏。我和他是不打不成交。歌厅刚开业那会儿,他隔三岔五就带一帮弟兄来歌厅闹事,满桌的饮料啤酒喝完,招呼不打就走。谁也不敢向他们要钱。后来我有一次忍不住发火了,他说他就是从我那一次发火的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跟大胡子怎么认识的?”

“不知道。可能坐牢的时候在一起吧。除了大胡子,他还找过其他人。不知为何,他最终选中了大胡子。也许其他人都要很多钱,只有大胡子条件最低,把他妹妹调来北京就成。”

高文忽然想到一个很不适宜的问题,高文忍不住问道:

“你经常陪他睡觉?”

千善子嘴唇一动,说:“你说谁?”

“你是不是经常陪挫子睡觉?”

“只有那一次。”

千善子接着说:“请相信我。只是那一次。这是我们当初说定的交换条件。”

高文知道千善子不会撒谎。同时也知道她缺乏一般的常识和原则。高文那样恨自己,因为他不恨她。

高文忽然想到施大爷,高文第一次意识到男人的世界原来是那么极端、荒唐而无法摆脱。无论是后生牛犊,还是垂暮老人。

他们都有着一个可笑的秘不可示的内心死角。

一列火车凄然昂鸣,飞驰而来,在强烈的灯柱照射下,伏在高文怀里的千善子惊恐得就像一只无处藏身的幼鹿,高文情不自禁地搂紧她,在火车的铺天盖地的轰鸣中,高文的心事既尖锐而繁乱,车轮和铁轨相交所产生的有节奏的呕当哐当声,在高文脑际转化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高文的心情又激烈地冲突开了。

列车驰过之后,四周好像沉浸在寂静的深渊里。

高文忍了几次没有出口的话,在这深渊般的寂静中强烈地撞击他的心扉。

高文终于说:“千善子,你知道我有什么把柄掌握在我前妻的手中吗?”

《北京往事》第十一章(3)

千善子眨动着眼睛,说:

“不知道,我问你,你始终不告诉我。”

“已经有两条人命丧身,算上大胡子,就是三条性命……”高文的目光痴呆涣散,“你却连这个都不知道。”

高文把手伸进裤兜,紧紧捏着常珊的信,“你……现在想知道吗?”

“想,”千善子说,“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高文悄悄拿出那封信,高文想了想,却把信揉成一团,使劲攥在手心里。

“算了,”高文说,“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办吧。”

高文知道,他是没有能力让她明白这一切的。

高文把揉成一团的信,背着千善子,扔进了不远处的水沟。

《北京往事》第十二章(1)

高文失踪了三天。

盛珠寝食不安,自三天前他接到千善子的寻呼,跟她见面去之后,高文就一直没有音讯。

高文的寻呼机丢在了她这儿,高文肯定不是有意丢在这儿的,他在楼下给千善子回完电话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从裤腰上解下来的寻呼机,看屏幕上的电话号码,一般都把寻呼机解下来,可那一次高文由于太急促慌乱,没再把寻呼机重新套上去,而丢在沙发上了。

如果高文有意把寻呼机留下,做好了一去不返的准备,他肯定会把机套也一同留下。

而高文留下的只是机子,寻呼机套子还别在他的裤腰上。

盛珠每天守着寻呼机,她以为高文意识到寻呼机丢在她这儿,肯定会呼她.告诉她情况的。可是,寻呼机除了报告那些讨厌的“股市行情”,一直暗哑无声。

盛珠昨天晚上悄悄溜进金达莱歌厅,她想窥探千善子的情况。知道千善子的下落,就知道了高文的下落。如果确实千善子是在华润饭店门口被捕的,高文肯定也会被抓。

盛珠知道,高文虽然不会被判刑,但肯定会被关押或传讯的,只有在案情全部调查清楚,确证与高文无关,千善子是背着高文活动的,高文才会被释放。

盛珠知道,高文是没事的。但是,她还是担心。

盛珠发现歌厅一如既往地营业,客人依旧很多,那位高身材的着一袭白色旗袍的女人肯定是领班。

果然,这个女人朝她走来。

“小姐.你是……,’

“我想问一问,”盛珠灵机一动,“这里还招小姐吗?”

“噢,很抱歉.这事不是我管。我是领班经理。”

“请问,谁管。”

“歌厅经理负责招收小姐,可她……现在不在。”

“她去哪儿了?我……在这等她行吗?”

“她今天不来上班。”

“她明天来吗?……”

“不……她明天也不会来的,”领班经理犹豫了一下.说,“她出了事,可能来不了了。”

“她出什么事啦?”

领班经理显然不愿回答她,朝她抱歉地笑了笑,朝吧台那儿走去。

盛珠呆在歌厅不走。她想再找一个人打听打听。可是,几个小姐在她提到千善子的时候都噤若寒蝉.脸色大变。

盛珠再次找领班经理:“对不起.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盛珠说:“找一个空的单间好吗?”

“什么事,你就在这儿说吧。”

“这儿人多,不方便。”

领班经理把她领到一个单间,盛珠神色恳切:“我知道歌厅经理出事了。我来并不是要当小姐的,千善子是我的朋友,我就想问问她的情况。”

“你跟她是朋友?你是朝鲜族人吗?”

“我是汉族人,”盛珠说,“去年你没来这儿上班吧?”

“我是春节后来的。”

“难怪我没见过你。我去年在这儿当过小姐,千善子对我特别好。”盛珠的临场发挥的能力是她自己也料想不到的,“听说她出了事,我心里很难过。她已经被抓起来了吗?”

“没有。她和她丈夫潜逃在外,还没有被抓到。”

“你能确定吗?”

“我们总公司的总经理在公安局有熟人,抓到千善子她会立即知道的。刚才她来电话,说还没有抓到。”

“他们潜逃出北京啦?”

“不知道。”领班经理眼圈红了,“千善子太可怜了……结婚才几天,就成了逃犯。”

领班经理毫不掩饰地哭了起来。

盛珠一无所获回到家。小霞进来的时候,盛珠一激灵,她恍然以为是高文进来了。

“盛姐,你刚才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盛珠把一直拿在手上的寻呼机放在桌上。

“你怎么没按门铃?”

“你门开着,我按门铃干吗?”小霞奇怪地望着盛珠,“盛姐,你遇上什么事啦?”

“没有什么。”

盛珠去关了门,她不知为何开着门,也许她是期望高文飘然而入。

“小霞,你吃饭了吗?”盛珠恢复了常态,“我这儿有粽子,你吃吗。”

“你没看到我手上拿着什么?”小霞把鼓鼓囊囊的一个塑料袋举到盛珠眼前,“看!”

塑料袋里又是各种熟食和蔬菜。

“又是在饭店偷的?”

“—……鸭……思。”小霞把塑料袋放在桌上,为自己讲的英语发笑。“这些菜是留着的。这几天我每天偷一点过来。预备着好好庆贺姐夫出院——他到底什么时候出院?你上次说不超过一个星期,现在,一个星期不到了吗?”

“已经定下来了,端午节出院。”

“真的?这回不会再推迟了吧?”

“不会的。”

“端午节我陪你一道去接他。”

“这我们早就说定的。”盛珠说着,从厨房里拿出一挂棕子,“吃吧。我再去给你拿一点糖,粽子沾着糖才好吃。”

“是不是给姐夫买的?”

“是的,”盛珠端着一小碟白糖放在桌上,“我买了很多。柯迪最爱吃棕子。那一年在新疆过端午节,买不上棕叶,我用树叶包糯米,当粽子吃。”

《北京往事》第十二章(2)

“树叶……怎么包呀?”

“本来我今年想亲手包粽子的,糯米都买好了,可是……”盛珠深深地叹息一声,“现在没心思了。我就买了一些棕子放在这儿,怕端午节那一天买不上。”

“高文还没有消息?”

“没有。都三天了。”

高文和千善子的事小霞知道,是盛珠告诉她的,但盛珠却忘了,盛珠骤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你是说高文和千善子跑了的事?不是你跟我说的嘛,你怎么这么没记性?”

“啊呀,”盛珠说,“我这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了。”

“盛姐,”小霞说,“你这人真是操心的命,没治了。姐夫就要出院了,为了这一天你付出了多大代价,你想过吗?你日思梦想的就是姐夫康复,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后天你见到的就是完全正常的丈夫了,可你……却又把心牵挂在高文身上。你管他的事干吗?他是自作自受。再说,即便被抓到了,他也没什么大事,只是那个歌厅经理惨了,她的心也太歹毒残酷了,枪毙活该,谁要她干那种恶事的?”

“小霞。”盛珠脸色煞白,“你别瞎胡说。那个女人不是坏人,我知道。昨晚我到歌厅去探情况,他们的领班经理在讲到她的时候都哭了。她只是头脑太简单。她不是坏人。”

“盛姐。”小霞愤愤不平的样子让盛珠感到一阵刺痛,“你呀你……唉,我真不知道你心里装着些什么。说你爱上高文了吧,可你又在为他妻子操心;说你没爱上他吧,你看这几天你就像丢了魂似的。当作家写文章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采花贼,没想到,你却给那个高文蒙骗到现在。”

“你不知道,”盛珠忧郁深沉的目光在小霞的脸上久久停留。

“你什么都不知道。高文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受过很多心灵折磨的好人,如果没有他,也许我早就回老家了,柯迪更不会来北京治疗。”

盛珠眼里闪着泪花,声音哽咽:

“他是我和柯迪的恩人,我交给医院的最后一万块钱也是他给的,他没有钱,为了何迪能顺利出院,你知道他是怎么弄来那一万块钱的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给我钱,跟那些嫖客给我钱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你知道吗?”

盛珠沉默的时候,眼里的泪水像珠子一样涌出眼眶,往下滴落。

“我来北京的第一天就遇上他,开始的时候他是跟我闹着玩,这我知道。可渐渐地……他就不是跟我闹着玩了,他是真心帮助我了。你想象不到他心灵上受过怎样的折磨,他虽然岁数比我大得多,却完全像个孩子一样透明、软弱,我理解他心灵的遭遇,因为……柯迪的心灵受过同样的遭遇……”

小霞怔怔地望着盛珠,低声问道:“盛姐,你如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盛珠用手擦去眼睛四周的泪水,平静地说:“很多事情我稀里糊涂,可这件事我非常清楚,非常明确。我对他的感情跟对柯迪的感情不一样,我从未想过占有他,跟他长期生活下去。我只想跟我的迪迪回老家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小霞似懂非懂。小霞把吃了一半的粽子放到桌上,说:“柯迪见到你的时候,不会认不出你了吧?你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

盛珠带着一种特殊的娇喷,说:“绝对不全的。柯迪那时候在家说,他嗅我身上的气息就像狗嗅人身上的气味一样,他闭着眼站在外面就能知道我在哪个位置。还有睁着眼认不出我的事?”

“看你说这话的神情,”小霞说,“我就知道你爱的是柯迪。”

“可我现在真的为高文担心啊,”盛珠收敛刚才的那种刻骨铭心而又深情似水的神情,说,“高文和千善子现在在哪儿呢?”

《北京往事》第十三章(1)

柯迪出院的前一天夜里,盛珠听到急促而压制的敲门声,盛珠一骨碌爬起。因为明天就要见到柯迪了,盛珠兴奋不安,一直没有合眼。盛珠隔着门,小声问道:“谁?是高文吗?”

外面有回话声。但盛珠没有听清。

盛珠顾不上多想,打开门,果然是高文。

“快进来。”盛珠扶着门,向浑身哆嗦的高文摆手。

“没有警察吧?”

“有什么警察,快进来。”

高文门进屋子,连忙返身锁上门。

“这几天,没有警察来吗?”高文瘦得脱了型,眼窝坍陷,颧骨突出,声音也沙哑了。

盛珠怔怔望了他一会儿,眼睛湿润了。

“你怎么成了这样?”

“这几天有没有警察来过?”

“没有。警察来这里干吗?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

“千善于被抓起来了。”

“啊?”

“昨天抓的。”高文目光痴呆,神情惶恐,“你倒一杯水给我喝。”

“你吃饭了吗?”盛珠往厨房走去,“我给你下一点面。”

“我不饿。倒一杯水来就行了。”

盛珠倒了一杯凉开水,高文喝水的时候泼泼洒洒的。

喝完之后,高文说:“到房间来,我详细告诉你。”

盛珠跟着高文来到房间。高文瘫坐在床上,没等高文开口,盛珠抢先说道:“高文,你没必要吓成这样。你仔细想过没有?这案子与你没关系,你一不会坐牢,二不会杀头,你为千善子担心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吓成这样?”

高文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说:“我知道我这是自己吓自己。我不敢上你这儿来,我以为警察把守在这儿等着捉拿我。我白天根本就不敢来。”

“你怎么不呼我呢?你知道寻呼机丢这儿了吗?”

“不知道。寻呼机去你这儿了?我还以为在外面丢了。”

盛珠叹息一声。走到窗户跟前,把被风吹得啪啪响的窗户关严、扣死。

盛珠转回身,站在高文面前,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高文软弱、苍白,甚至可怜。盛珠的心像浸泡在碱水里一样酸疼。

盛珠本来想向他倾诉一大堆这几天她遭受的心灵磨难,看他现在这样子,盛珠什么也不想说了。

“你那一天在华润饭店门口见到于善子了?”

“见到了。”高文似乎平静了许多,“你听我说……我那一天见到千善子之后,跟她在东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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