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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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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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太真

马嵬变后,明皇朝夕思惟,形神憔悴。有道士王舟者,以少君术求见。上极其宠待,冀得复见,虽死不恨。道士出袖中笔墨,索细黄绢,诵咒呵笔,画一女人像。若天师所画将符,仅类人形而已。使上斋戒怀之,凝神定虑,想其平日,三日三夜不懈。道士曰:“得之矣。”上出像观之,乃真贵妃面貌也。上喜甚。道士笑曰:“未也,请具五色帐,结坛供之。”索十五六聪慧端正之女二十四人,齐声歌子建《步虚词》。道士复焚符诵咒,吸烟呵像上。次命诸女一一如方呵之。至定昏时,请上自秉烛入帐中。

先是,道士以五色石示上,谓之衡遥。以少许研极细,和以诸药,令作烛。外画五色花,谓之还形烛。上既入,道士命侍者出,反闭金扉,以葳蕤锁锁之。于是太真在帐中见上泣曰:“以天下之主,不能庇一弱女,何面颜复见妾乎!沉香亭下,月中之誓何在也!”上亦泪下,言马嵬之变,出于不意。其言甚多,太真意少释。与上曲尽绸缪,胜于平日,脱臂上玉环内上臂。

天未明,道士启扉曰:“宜别矣!”上出帐回视,不复更见,惟玉环宛然在臂耳。道士具言太真所以尸解,今见为某洞仙甚悉。多所秘。

白乐天《长恨歌叙》云:上皇追念贵妃不已,有道士杨通幽自蜀来,云有李少君之术。上皇大喜,命致其神。方士竭其术以索之,不能至。又游神驭气,出天界、入地府求之,竟不见。又旁求四虚之上下,东极绝大海,跨蓬莱。忽见最高山,山上多楼阁。洎至西厢下,有洞户东向,阖其门,额署曰:“玉妃太真院”。方士抽簪叩门,有碧衣侍女至,诘其所从来。方士因称天子使者,且致其命。碧衣云:“玉妃方寝,请少待。”逾时碧衣延入,玉妃出。冠金凤冠,披紫绡霞帔,佩红玉,曳凤舄。左右侍女七八人。揖方士问曰:“皇帝安否?”次问天宝十四载以还事,言讫悯然。指碧衣侍女,取金钿合折其半授使者,曰:“为我谢太上皇,谨献是物,寻旧好也。”方士将行,复前跪致词:“请当时一事不闻于他人者,验于太上皇。不然,恐负新垣平之诈也。”玉妃徐言曰:“昔天宝十四载,侍辇避暑骊山宫。秋七月,牵牛织女相见之夕,上凭肩而望,密相誓心,愿世世为夫妇,此独君王知之耳。”因言:“太上皇亦不久居人间,幸自珍爱。”使者还,具奏太上皇,皇心震悼。其说与此不同。

○许至雍妻

许至雍妻早没,至雍怀思颇切。每风景闲夜,笙歌尽席,未尝不叹泣悲嗟。至雍八月十五日夜,于庭前抚琴玩月已久,忽觉帘屏间有人行,嗟吁数声。至雍问曰:“谁人至此,必有异也。”良久,闻有人语,乃是亡妻。云:“若欲得相见,遇赵十四,莫惜三贯六百钱。”至雍惊起问之,乃无所见。自此常记其言,则不知赵十四何人也。

后数年,至雍闲游苏州。时方春,见少年十余辈,皆妇人装,乘画船,将谒吴太伯庙。许生因问人曰:“彼何为者?”答曰:“此州有男巫赵十四,言事多中,为土人所敬服。此皆赵生之下辈也。”许生问:“赵生何术?”曰:“善致人魂耳。”许生喜符其妻之说。明早诣赵,具陈恳切之意。赵生曰:“某所致者生魂耳。今召死魂,又令生人见之,某久不为,不知召得否。知郎君重念,又神理已有所白,某安得辞。”乃计其所费之值,果三贯六百。遂择良日,洒扫焚香,施床几于西壁下。于檐外结坛场,致酒脯,呼啸舞拜,弹胡琴。至夕,令许君处于堂内东隅,赵生乃于檐下垂帘卧,不语。至三更,忽闻庭际有人行声。赵生乃问曰:“莫是许秀才夫人否”闻吁嗟数四,应云:“是。”赵生曰:“以秀才诚意恳切,故敢相迎,夫人无怪也。请夫人入堂中。”逡巡似有人揭帘,见许生之妻,淡服薄妆,拜赵生。徐入堂内,西向而坐。许生涕泗呜咽曰:“君得无枉横否?”妻曰:“命耳,安有枉横!”因问儿女与家人及亲旧闾里等事,往复数十句。许生又问:“人间尚佛经,呼为功德,此诚有否?”妻曰:“皆有也。”又曰:“要功德否?”妻云:“某生平无恶,岂有罪乎!”良久,赵生曰:“夫人可去矣,恐多时即有谴谪。”妻乃出。许生相随泣涕曰:“愿惠一物为记!”妻泣曰:“幽冥唯有泪,可以传于人代。君有衣服,可投一事于地。”许生脱一汗衫置地,妻取之,悬于庭前树枝间,以衫蔽面,大哭良久。挥手却许生,若乘空而去。许生取衫视之,泪痕皆血也。许生痛悼,数日不食。赵生名何。

○韦氏妓

京兆韦氏子,举进士,门阅甚盛。尝纳妓于洛,颜色明秀,尤善音律。韦曾令写杜工部诗,得本甚舛,妓随笔改正,文理晓然。年二十一而卒。韦悼痛之,甚为羸瘠。弃事而寐,意其梦见。

一日,家僮有言:“嵩山任处士有返魂术。”韦召而求之。任命择日斋戒,除一室,舒帏焚香,仍须一经身衣以导其魂。韦搜衣笥,尽施僧矣,惟余一金缕裙。任曰:“事济矣。”

是夕,绝人屏事,且以昵近悲泣为戒。燃蜡炬于香前,曰:“睹烛燃寸,即复去矣。”韦洁服敛息,一秉其诲。

是夜,万籁俱止,河汉澄明。任忽长叹,持裙面帏而招。如是者三,忽闻吁叹之声。俄顷映帏微出,斜睇而立。幽芳怨态,若不自胜。韦惊起泣,任曰:“无庸恐迫,以致倏回。”生忍泪揖之,无异平生。或与之言,颔首而已。逾刻,烛尽及期,歘欲逼之,纷然而灭。韦乃捧帏长恸,既绝而苏。任生曰:“某非猎金者,哀君情切,故来奉救。沤沫槿艳,不必置怀。”韦欲酬之,不顾而别。

韦尝赋诗曰:

“惆怅金泥簇蝶裙,春来犹见伴行云。不教布施刚留得,浑似初逢李少君。”韦自此郁郁不怿,逾年而殁。

○北海道人

北海营陵有道人,能令人与已死人相见。其同郡人妇死已数年,闻而往见之曰:“愿令我一见亡妇,死不恨矣。”道人曰:“卿可往见之。若闻鼓声,即出勿留。”乃语其相见之术。于是与妇言语,悲喜恩情如生。良久,闻鼓声琅琅,不能得往。当出户时,奄忽执其衣裾,户开,掣绝而去。至后岁余,此人身亡。室家葬之,开冢,见妇棺盖下有衣裾。出《搜神记》。

○真真

唐进士赵颜,于画工处得一软障,图一妇人甚丽。颜谓画工曰:“世无其人也。如何令生,某愿纳为妻。”画工曰:“余神画也。此亦有名,曰真真。呼其名百日,昼夜不息,必应。应则以百家彩灰酒灌之,必活。”

颜如其言,遂呼之百日,昼夜不止,乃应曰“诺”。急以百家彩灰酒灌,遂活,下步,言笑饮食如常。曰:“谢君召妾,妾愿事箕帚。”终岁生一儿。

儿年两岁,友人曰:“此妖也,必与君为患。余有神剑可斩之。”其夕乃遗颜剑,剑才及颜室,真真乃泣曰:“妾南岳地仙也。无何,为人画妾之形,君又呼妾名。既不夺君愿,君今疑妾,妾不可住。”言讫,携其子却上软障,呕出先所饮百家彩灰酒。睹其障,唯添一孩子,皆是画焉。出《闻奇录》。

○薛雍妻

金陵士子薛雍妻亡,感念不置。一夕,妻现形曰:“冥官以子精诚,遣来相伴。”雍喜留宿,婉娈如生。朝往夕来,家人皆不避。雍自谓奇遇,诧于其友。友皆啧啧曰:“薛郎多情,能感冥契。”为赋《梦鸾诗》志之。

已而,雍日困瘁,其父诘之,以实告。父曰:“妖也。”请道士治之。道士奉王灵官,甚神,至是无验。语雍曰:“吾术尽矣,而妖不服,何也?”授以五色线曰:“来则纴其裾。”雍如戒。明旦物色,遍诸寺院不得。偶举首,见壁间画女一纸,其色线在焉。乃悟,妻丧后,日夕视画而叹,精神感通,遂尔成孽。取焚之,微有血出。雍少时而卒。

绍兴上舍葛棠,狂而有文。每下笔千余言,未尝就稿。恒慕陶潜、李白之为人,事辄效之。天顺间,筑一亭于圃,匾其亭曰“风月平分”,旦夕浩歌纵酒以自适焉。壁间张一古画,乃桃花仕女。棠对之戏曰:“诚得女捧觞,岂吝千金!”迨夜,一美姬进曰:“久识上舍词章之士,日间又垂深念,特至此歌以侑觞。”棠饮半酣,略不计真伪,曰:“吾欲一杯一曲。”姬连歌百曲,棠沉醉而卧。翌晓,视画上,不见仕女,少焉复在。棠怪之,虑其致祸,乃投诸火。

又《稗史》载:乡人程景阳夜卧,灯未灭,见二美女绾乌云髻,薄妆朱粉坐于旁。戏调备至,加以狎媟。程老年已高,略不答。二女各批一颊,拿撼之,乃去。明日视之,伤痕存焉。儿曹不知何怪。久之,乃辟所卧枕屏,方于古画绢中得二女,盖为妖者。亟焚之。传云:“物久则为妖。”若画出名手,乃精神所泻。如僧繇、道子,笔笔通灵。况复以精神近之,安得不出现如生也。

○胜儿

吴泰伯庙,在苏阊门之内。每春秋季,市肆皆率其党,合牢礼,祈福于三让王,多图善马、彩舆、子女以献之。非其月亦无虚日。

乙丑春,有金银行首,纠合其徒,以轻绡画美人侍女,捧胡琴以从,名美人为胜儿。盖前后所绘者,无以匹也。女巫方舞,有进士刘景复送客之金陵,置酒于庙之东通波馆。而欠伸思寝,乃就榻。方寐,见紫衣冠者言曰:“让王奉屈。”刘生随而至庙,周旋揖让而坐。王语刘曰:“适纳一胡,琴艺精而色丽。知吾子善歌,故奉邀作胡琴一章,以宠其艺。”因命酌人间酒以饮生,并献酒物。视之,乃适馆中祖筵者也。生始颇不甘,既饮数杯,微醉而作歌曰:

“繁弦已停杂吹歇,胜儿调弄逻沙发。四弦拢捻三四声,唤起边风驻寒月。大声漕漕奔泥泥,浪蹙波翻倒溟渤。小弦切切怨飔飔,鬼泣神悲低悉窣。侧腕斜挑掣流电,当秋直戛腾秋鹘。汉妃徒得端正名,秦女虚夸有仙骨。我闻天宝年前事,凉州水西作城窟。麻衣左衽皆汉民,不幸胡尘暂蓬勃。太平之末狂胡乱,犬豕奔腾恣唐突。玄宗未到万里桥,东洛西京一时没。一朝汉民没为虏,饮恨吞声空呜咽。时看汉月望汉天,怨气冲星成彗孛。国门之西八九镇,高城深垒闭门卒。河湟咫尺不能收,挽索推车徒矻矻。今朝闻奏《凉州》曲,使我心魂暗超忽。胜儿若向边塞弹,征人血泪应阑干。”

歌成,刘生乘醉落笔,草札而献。王寻绎数四,召胜儿以授之。王之侍儿有不乐者,怒形于面。生恃酒以金如意击胜儿,破血淋襟袖,生乃惊起。明日视绘素,果有损痕。歌今传吴中。

○金山妇人

有士人自浙西赴官湖外。妻绝美。舟过扬子江,大风作于金山寺下。舟覆,妻孥尽溺,唯士人赖小艇得脱。就寺哀恸累日,然后去。

三年后,满秩东还,复经故处,就寺设水陆供荐,祷于佛,乞使妻早受生。罢时已四更。少焉,童奴扫地,逢一妇人,满身流液馋涎,裸跣抱柱,如醉如痴,唤之不应。黎明,僧众聚观,士人亦至。细认之,乃其妻也。骇怖无以喻,命加薰燎,具汤药守之。至食时,稍稍知人。自引手接汤,俄而复活。夫妇相持而泣,遂言其故曰:“我初没时,如被人拖脚引下,吃水数口。入水底,为绿衣一官人携入穴。穴高且深,置我土室中。以我为妻,每夜袖糕饼之属饲我,未尝茹荤。问其安得此物,初犹笑不言。及既昵熟,方云是水陆会中得来。因告之曰:‘我囚闷已久,试带我出瞻仰佛事,少欢心意如何?’彼坚拒不可。求之屡矣,一夕许之。我因攀险梯危上寺中,望灯烛荧煌,华幡间列。及诣香案边听疏,乃是君官位姓名追荐我者。我料君在此,盘旋绕寺不肯返。绿衣苦见促,我故延留。会罢烛灭,强拽我行。我闻君咳声,愿见不得,紧抱廊柱不放,遭他殴打困极。他怕天晓,始舍去。此身堕九泉下,不知岁月。赖君复生,皆佛力广大所致。”喜甚而哭,夫亦哭,遂为夫妇如初。满寺之人,莫不惊异。绿衣者,盖水府判官也。出《夷坚志》。

○鬼国母

建康巨商杨二郎,本以牙侩起家。数贩南海,往来十余年,累赀千万。淳熙中遇盗,同舟尽死,杨坠水得免。逢木抱之,浮沉两日,漂至一岛。登岸,信脚所之,入一洞中。男女多裸形,杂沓聚观。一最尊者称为鬼国母,令引前问曰:“汝愿住此否?”杨无计逃生,应曰:“愿住。”母即命鬟治室,合为夫妇。饮食起居,与世间不异。或旬日,或半月,常有驶卒持书。一日,真仙邀迎国母请赴琼室。母往,其众悉从,杨独处洞中。它日,杨亦请行,母曰:“汝凡人,不可。”杨累恳,母许之。飘然履虚,如蹑烟云。至一馆宇,优乐盘肴,极为丰洁。母正位而坐,引杨伏于车帏,戒之屏息勿动。移时,庭中焚楮,哭声齐发。审听之,即杨之家人声也。乃从车下出。家人皆以为鬼,惟妻泣曰:“汝没于海中二年余,我为汝发丧行服,招魂卜葬。今夕除灵,故设水陆做道场,何由在此?人耶鬼耶?”杨曰:“我原不曾死。”具道所遇曲折,妻方信之。鬼母在外招呼,继以怒骂,然终不能相近。少顷寂然。杨乃调药补治,数年始复本形。

○黄损

秀士黄损者,丰姿韶秀,早有隽誉。家世阀阅,至生旁落。生有玉马坠,色泽温栗,镂刻精工,生自幼佩带。一日游市中,遇老叟鹤发朱标,大类有道者。生与谈竟日,语多玄解。向生乞取玉坠,生亦无所吝惜,解授。老人不谢而去。

荆襄守帅慕生才名,聘为记室。生应其聘,行至江渚,见一舟泊岸,篷窗雅洁,朱栏油幕。讯之,乃贾于蜀者,道出荆襄。生求附舟,主人欣然诺焉。抵暮,生方解衣假寐,忽闻筝声凄惋,大似薛琼琼。琼琼狭邪女,筝得郝善素遗法,为当时第一手,此生素所狎昵者也,入宫供奉矣。生急披衣起,从窗中窥伺,见幼女年未及笄,衣杏红轻绡,云鬟半軃,燃兰膏,焚凤脑,纤手抚筝。而娇艳之容,婉媚之态,非目所睹。少选,筝声阒寂,兰销篆灭。生视之,神魂俱荡,情不自持。挑灯成一词云:

“生平无所愿,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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