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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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饭局-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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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对人生这个大命题到底会有什么理解,说不准他在死之前对人生还真的会有大彻大悟值得永存的记忆。

鸟蛋说:“一得知我患上了绝症,我不吹牛,我还真的没有害怕,也没有慌乱,多少有点难过是真的。我今年才四十五岁,就这么离开这个花花世界,还真有点舍不得。舍不得也不成啊,世上没有不散的饭局,我认命了。可是,我活了这一场,到底有什么价值,人生对于我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这可是牵涉到人生意义的大命题,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我得想清楚,死了也就不遗憾了。于是我就拼命地想啊想,我总算想明白了,人生啊,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钱亮亮不等他劝,主动干掉了杯中酒:“你快说,这件事情我没想过,想也想不明白,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鸟蛋慢悠悠地说:“人生啊,不过就是一场饭局,或者说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饭局。饭局么,谁都想白吃多吃,尽量少花钱甚至不花钱最好。至于饭局上都有什么人,谁设局,谁陪客,谁是局托,谁是蹭局的,谁能跟自己成为至交,谁能跟自己成为对手,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一切都靠碰,碰什么?碰运气。最终,死了,饭局也就散了,世上没有不散的饭局实际上就是说世上没有不死的人。”

听到鸟蛋把人生这个大命题归结为一场饭局,钱亮亮初时颇不以为然,等到鸟蛋做了详解之后,钱亮亮又感到多多少少还有点道理,再等到鸟蛋说出下面一些话之后,钱亮亮就彻底认可了鸟蛋对于人生这个大命题的科学总结了。

鸟蛋说:“世上没有不散的饭局,可是,世上的饭局永远也散不了,人生啊,就是这随时都会散,可是永远也散不尽的饭局。你的饭局散了,别人的饭局刚刚开摆,别人的饭局散了,你的饭局正闹得热火,这不就是人生,就是世界么?”

鸟蛋的论述表面上看有点玩世不恭,这跟他的性格相符,表面上看也有点粗糙不太精密,可是往深里想想,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鸟蛋总算夹了一口石斑鱼填进嘴里没滋没味地咀嚼着,话却一句也不少说:“弄明白了人生不过就是一场饭局,我就又想,芸芸众生,为什么别人不得这个病,偏偏我得呢?我也想通了,原因只有一个:报应。为什么报应?我的饭局占便宜太多,吃亏太少,光白吃了,没有回馈,这就是报应。”

钱亮亮连忙安慰他:“不能这么说,人吃五谷生百病,不能说生了病就是报应,有病治病,别胡思乱想了,钻了牛角尖,没病也得想出病来。”

鸟蛋反驳他:“你不相信报应?我相信。就说那些贪官污吏吧,有的是现世报,败露了,判刑了,蹲监狱的蹲监狱,吃枪子的吃枪子,这就是现世报。有的是隔世报,好像平平安安没事了,可是在他的子孙后代身上一定会有报应,过去说富不过三代,祸灭九族,为什么?为富不仁,为祸人间,当然会有这个报应么。想通了这一点,我就明白了,过去,我整天琢磨着怎么样能白吃白喝,还自以为占了多大便宜,其实,人活在世上,没有让你白占的便宜,拿走多少,到时候都会一文不少地补回来。”

钱亮亮问他:“难怪你这些日子天天摆饭局请客,原来是主动还账啊?”

鸟蛋喝了一口酒,不知道为什么这口酒咽得有点艰难,抻脖子用力,似乎不是他胃里长了癌,而是嗓子眼儿长了癌:“唉,也不完全是,谁知道这辈子那么多场饭局,到底哪一口是不该吃的,哪一口是该吃的?快完蛋了,赶完蛋之前,能请的都请请,不但还账,也算是告别吧,不管怎么说,这一辈子能认识,能有来有往,就是缘分。”

鸟蛋这话说得有些沉重,弄得钱亮亮也没情没绪的,也实在不知道该向这颗即将永别的鸟蛋说什么好,面对一个把什么都已经看明白,或者说自以为把什么都看明白的将死之人,一般人可能都会无话可说。钱亮亮斟满啤酒,两个人又开始喝闷酒,闷了一阵可能连鸟蛋自己都觉得没意思,起身告辞:“我不喝了,也不吃了,下周一住院,然后做手术,算是垂死挣扎,别告诉别人,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快死了,太麻烦。”

钱亮亮起身相送:“我明白,保证不告诉别人。对了,你家里人知道吗?”

鸟蛋说:“不知道。我告诉他们是胃溃疡,要动手术。他们都以为是胃溃疡手术,现在我的事除了医生和我自己以外,只有你知道啊,一定要保密,传出去我可找你。”

钱亮亮往外送鸟蛋。鸟蛋不让他送:“别送了,我自己走,今天你是我请的最后一拨客人,也是规模最小的一场饭局,不过钱可没少花,今后可能就再没这个机会了,能有个人在我临死前听我对他把心里话说出来,松快多了,松快多了啊。”

鸟蛋摇摇晃晃地走了。钱亮亮看着他那微驼的背影,心里凄惶惶的不是个滋味。李莎莎过来惊醒了他:“钱总,鸟总走了?”

钱亮亮没心情跟李莎莎说什么,叹息一声转身就走,他怕自己忍不住对李莎莎泄露鸟蛋的秘密。这个时候他才恍然:知道别人的秘密并且承担替别人保密的义务,绝对不是一件值得欣喜的轻松事。鸟蛋刚刚离开,他交给钱亮亮保管的秘密就已经让钱亮亮透不过气来了。

李莎莎追在后面叫他:“钱总,郝董事长请你过去。”

钱亮亮这才又想起来,郝冬希两口子今天晚上有饭局,邀请的是张处长和李处长。他已经向郝冬希请过假了,不知道这阵又找他干什么。钱亮亮这个时候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郝冬希,他知道,郝冬希肯定要向他打听鸟蛋的事情,而他没法向他实话实说,又没法不向他实话实说,这让钱亮亮非常为难。可是,郝冬希是头家,是老板,召唤他他不过去又不行,钱亮亮只好跟着李莎莎朝郝冬希他们占据的贵宾厅磨了过去。

第五章

10

钱亮亮还没有进贵宾厅,就听见里边传出了阿蛟和张处长爽朗的笑声。刚刚浸泡在鸟蛋那临终告别的凄婉氛围里,钱亮亮的心情还没有能挣脱出压抑、悲情,蓦然听到这爽朗、明亮的欢声笑语,反差太大,钱亮亮感情上很难接受,所以进去的时候脸拉得活像东北名菜拍黄瓜。

郝冬希看到钱亮亮脸色不正,追问道:“鸟蛋怎么了?给你说什么了?”

钱亮亮逼着自己在脸上挤出一副笑模样:“没说什么,鸟蛋嘛,能说什么。”

阿蛟也看出他不太正常,连忙招呼他:“钱总管,来,坐下,喝什么酒?”

在中国式饭局上,只要有官员的地方,官员肯定是核心,官员个人的感觉也一定会绝对良好,这也是中国式饭局的特色。张处长和钱亮亮有过几次交往,便大喇喇地招呼:“老钱,钱总,知道我和李处长来了,连面都不露,要不是冬希请你,你还不来吧?罚酒,罚酒,先罚一杯再说话。”

郝冬希给钱亮亮斟了一杯红酒:“这是法国红酒,一瓶一千二,要不是张处长和李处长同时驾到,我还舍不得呢,恭敬不如从命,老钱罚一杯。”

钱亮亮也不二话,接过酒一饮而尽。在座的一起拍手叫好,张处长还要继续加码:“喝个双杯,双喜临门。”

李处长是个戴眼镜的白胖子,人比较厚道,连忙阻拦:“算了算了,你没看钱总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们鹭门人可不讲究给人灌酒啊,顺其自然,随便最好。”

阿蛟也出面帮钱亮亮:“是啊,我们钱总刚刚应付了一场,还没结束就让冬希给抓过来了,快,吃几口菜,压压酒。”

钱亮亮夹了一筷头酸辣海蜇头放进嘴里嚼着。张处长和李处长便转移话头继续和郝冬希聊他们的话头。

据美国科学家设计的公式声称,人类不涉及自己的忧伤,悲哀情绪保持时间只能用分钟计算,钱亮亮此时的反应就如这个公式的注解,刚刚还让鸟蛋弄得心情晦暗,此时很快就被张处长、李处长和郝冬希他们的话题吸引了,灰蒙蒙的心里顿时烟消云散。钱亮亮把鸟蛋扔到一边,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以钱亮亮的知识水平和人生经验,他很快就听明白他们正在谈论的是当下的经济形势。张处长显然是个乐观派,他认为鹭门市房地产的低潮是暂时的、短暂的,很快就会重新掀起新一轮的涨价潮:“你放心。”张处长用面巾擦拭着油嘴,雪白的面巾经过他这一擦,立刻变成了汽车修理工手里的油抹布:“国家出台的政策对房市价格确实有抑制作用,那也就是为了安民而已,老百姓都买不起房了,没房子住,嗷嗷叫唤,政府能不姿态一下吗?可是,房价真的降到老百姓能买得起了,政府和开发商就都受不了了,首先是政府受不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最近市政府已经在做研究,怎么样才能稳定房价,说是稳定其实就是怎么样把房价再搞上去。为什么会这样?财政受不了啊,去年市政府从房地产开发这一块拿到了五百多个亿,今年后两个季度才拿了三十个亿,损失最大的不是开发商,而是政府,政府能不急吗?”

李处长却不那么乐观:“我看房市的衰退不是那么容易遏制的,更别想轻易地再推高起来。房市的走向依赖的是经济的总体结构,这是市场经济的规律,现在总体上经济形势不妙,去年到今年上半年的通货膨胀推高房价、股价疯涨,那个时候最需要解决的是通胀的问题。可是,治理通胀的政策措施还没有落实,市场就突然出现了紧缩的趋势,几乎是通胀和紧缩同时到来,全世界都没有见过这种局面,别说我们鹭门市政府那么点能量,就是国家面对这种局面,也不可能马上就改变经济规律,让房地产业及经营衰退的潮流出现逆市疯涨的局面。”李处长端起酒杯让郝冬希,“冬希啊,我们鹭门人有句话,田螺含水忍过冬,你要有过冬的思想准备啊。”“田螺含水忍过冬”是鹭门谚语,意思是,田螺到了冬天,就会浸饱了水分养料钻进洞穴里等待春天的来临,如果水分养料不足,就过不了冬,八成会成为干瘪的螺壳。

郝冬希跟李处长碰了杯,两个人干了,张处长对李处长的悲观不以为然:“没那么严重,想当年亚洲金融风暴多凶猛?我们国家不是照样安然度过,而且经济建设还大踏步地前进了嘛。现在我们国家的国力跟那个时候相比更上层楼,怕什么?就拿我们鹭门市来说吧,国民生产总值比亚洲金融危机的时候增长了三倍,财政收入增长了五倍,经济规模扩大了五倍,抗击经济风险的能力肯定更强,就目前这么点紧缩,根本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影响。再说了,我们鹭门还有自己的特殊性,我们是一座风景秀丽空气清新的海岛,土地资源有限,而城市建设近年来又突飞猛进,多少外地人,包括港澳台同胞向往着能在鹭门置业安家。从长远看,即便是全世界的房地产都垮台了,我们鹭门市的房地产业也会一直保持向上走的基本态势。”

张处长的论述,让郝冬希振奋不已,举起杯子给他敬酒。两个人干了之后,李处长却冷冷地说出了一句让郝冬希顿时又浑身冒冷汗的话:“别忘了,不过三年之前,我们鹭门市的房市均价才三千多块钱。香港是不是岛?土地资源是不是紧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亚洲金融风暴袭来的时候,房价一下由均价三万港币暴跌到四五千港币,多少房地产开发商跳楼?据我掌握的数据,鹭门现在主要的税收来源已经不是房地产,完全靠出口支撑着,去年这个时候,房地产业的税收还稳坐鹭门市的第一把交椅,现在空置率多少?你是国土与房产局的,比我清楚,房地产已经进入了有价无市卖方吆喝买方观望的僵持阶段,万一出口市场再有风云变幻,我们真的可能要勒紧裤腰带了。”

郝冬希又让李处长给说得直冒冷汗,作为一个渔民出身的民营企业家,这些大的经济形势分析和国家应对经济形势出台的各种方针政策离他都很遥远,他渴望的是实实在在的钱货交易,是眼睛看得见手能摸得着的客户,而且,李处长描述的经济状态跟他自己的境遇极为相似,他也正是楼盘卖不了,完全靠进出口公司支撑着,所以他连忙请教李处长:“李处,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该怎么办?”

李处长说得很果断:“现金为王,赶紧回笼资金,把钱紧紧攥在手心里,别的都是瞎扯。”

郝冬希沮丧极了,这话谁都明白,说着也非常简单,可是,资金能够回笼得了吗?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坐在中国式饭局休闲会所的贵宾包厢里吃着山珍海味,喝着法国红酒,研究国家经济和企业未卜的前景时,在他们脚下,穿过地球的另一端,世界经济的龙头老大美国,爆发了次贷危机,随之而来的雷曼兄弟金融机构的垮台,终于让全世界都开始打寒战了。

钱亮亮对他们的话题并不感兴趣,这些东西跟他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不过,凭着他的知识水平和人生经验,他还是更相信李处长的论点。所以,郝冬希扭头问他“钱总,你也在政府里呆过,你觉得前景是凶是吉”的时候,钱亮亮不假思索地说:“收缩更稳妥一些。”

郝冬希暗自叹息,这又是一个他明白却做不到的好主意。

阿蛟端了酒作总结性发言:“好了,不管怎么说,天塌下来有大个的顶着,再怎么困难,我们也不至于像六○年那样饿肚子没饭吃。来,我敬各位一杯,感谢张处长和李处长,我先干为敬。”

阿蛟喝酒历来是后发制人,凡是跟她相熟的人都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及时告辞、散局,接下来的局面八成就是被阿蛟放翻之后,狼狈不堪地被阿金送回家里。所以,干完阿蛟敬的这一杯酒之后,张处长马上提出:“够了够了,吃也吃好了,喝也喝好了,就到这儿吧。”

郝冬希的心情让这桌饭局闹得灰蒙蒙的,也没有兴致再继续喝,站起身来正要送客,李莎莎却惊慌地在贵宾厅门口探进脑袋叫钱亮亮:“钱总,鸟总和你的那桌菜怎么一点都没有动啊?”

给客人上的菜肴客人一口未动,对厨师绝对不是好消息,李莎莎关切熊包,她知道今天给鸟蛋上的菜肴大都是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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