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人间一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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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人间一场醉-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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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同伴,所以,他们本应该是一样的人,或者一样的仙,而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最后乘风归去,而另一个,精于算计,心存恶念,最后又要在尘世挣扎奋斗数十年,对不对?

所有的分歧都被他们自动的忽略,最后的离别也无人提起。

虽然总是言说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可是,谁又会相信,谁又敢相信?

二个人骗人骗己,彼此相携,度过一天是一天。

却不知所为何要如此。

以他们的性格,都不是糊涂的人。在此之前,每做一件事,何尝不是想清其中的利害,然后为之。

为何要自我欺骗,两个人为何要坚持相携,忽略所有差异分歧。

苏醉一生,听到的责备怨怼何尝是少,但是对于狐饮之,她却不能忍受。这又是为何?

狐饮之一直修道之人,修身养性,有容乃大。他一直透彻贯行到底。千年里他不能阻止的罪恶又何止一桩?为何到了苏醉,为何下手的人是苏醉,他就无法压抑自己的怒气,这又是为何?

这究竟是为什么。

没有人敢想。也不能去想。

苏醉喊出那句话的同时,也愣住了。这些何尝不是她心里的话。

她明白,哪怕两个人感情甚笃,但是总有那么一天,那人便会离她而去,重归那重楼玉宇之中。她知晓,自己在他的生命里,只是一个过客,一个过客。

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是肉眼凡胎,存在的时间不过短短数十载,一个是即将得道,万寿无疆。

他们的相差,有如夏虫与人。

夏虫是不得与人相伴相陪的。它的存在只是极短的一刻。夏虫为了生存,努力躲避雷雨狂风的痛苦挣扎,人又怎会理解。

本来如果不说不看不想,虫子也是能给人一段美好时光的。

可是当一切真相大白,又有谁人有肯再次自欺欺人。作伴也好,玩耍也罢,不过浪费了人的感情,浪费了一段光阴。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么?

而苏醉的话一出口,狐饮之也愣住了。

他一直忽略的问题,一直不去细想的问题。被她一语道破。

从他看到这个孩子,知晓她曾经受过的苦难的那天起,他就想要陪在她的身边,想要给她依靠,让她感受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温暖。

他总是和她说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却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谎言。

若不是那次意外,他本就已经飞升,若是没有那次意外,他此刻也不过于天上,望着红尘众生苦苦挣扎,感慨悲悯罢了。

他的道行已够,只差苏醉的这份恩情。什么时候还清,却是天说了算。

也许下一刻,也许下一天,他把她的恩情,不多不少的还给了她。那时候,他就不得不离开了。

他若是不肯离开,便是逆天。这逆天的代价,天地间众神众生,又有谁可以承担的起?

饮之低头看着苏醉,看着她煞白的脸颊,看着她身周的两具尸首。

她说得对。他本想让她做一个温柔的女孩子,有着天下间最无忧的孩子的天真可爱。可是他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的确是害了她。

他竟然忘了,这孩子是母仪天下的命格,是未来的皇后,注定要尔虞我诈,冷酷果决。

他却不能眼见她双手染血,眼见她冷酷无情,眼见她位高权重。

那些罪孽,那些牵绊,本就属于她。凡人生生世世轮回不休,恩怨纠葛,因果轮回自有天地论断。

是他太过执念。他一心想把她塑造成自己想要她做的那个人。

却忘了自己也只是她的一个过客。

他狐饮之存在于她的身边,是大错特错。他本可以在暗处帮助报恩,却偏偏要走到她的面前来。

彼此相识又如何?

他们不能执手百年相望到老。数十年后,她也不过一碗孟婆汤,将所有情感一饮而尽。

自此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也无缘无份。

罢……罢……罢!

相见日短,离恨恒常。

感情若是当断不断,自然反受其害。若是此刻可以抽身,在她不知之处暗中相助,日子久了,感情散了也就罢了。他能报恩,她也能继续自己的路。这样,是不是最好的结局?

狐饮之惨然一笑,笑声断续着被风散了,压抑在寒冷的空气中。他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明明是满腹的叮咛,满腹的珍重话语,却说不出一个字。

转过身去,又是谁的心犹若刀割。又是谁的世界轰然塌倒。自此良辰好景,千古风情,又可与谁共赏诉说?

一步。两步。三步。

这脚步又踏在谁的心上。

尚未明了的感情,不能言说的青睐。

这比情债,又向何人讨还。

他闭了眼。身后她不闻声息,应是也知,这算是最好的结局?

天大地大,天地辽阔,一人千年,也不觉心中寂寥清冷。却在此刻,却忽然感到了冰冷孤独。

苏醉……再见。

就在他将要运起法决离开之时,忽然闻得身后她撕心裂肺的喊他的名字。

“饮之!饮之!饮之!”

声声哀鸣,声声泣血。如同那未能飞起的小燕,看着将离巢的父母永不再回的惊恐凄哀。如同女子眼见决绝离开的情郎,再不相聚的怨怼依恋。

苏醉的话里已带了哭音。

她看不见,只要在一片黑暗中,朝着他可能的方向奔过去。他为她披上的披风太长太大,一不小心绊了脚腕,一下子摔倒在地,她也来不及站起,只是狼狈的向着他的方向努力的爬着。

饮之!饮之!

我知晓你我总有一日将要离别,我也知你想要成仙,而我不过你是命中的磕绊。我也试图接受这样离别的结果,为了我们两人,我也试图忍耐这离别的锥心之痛!

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是在此日!在此地!我不能接受!

苏醉情绪大乱,勉强压下的内伤不复控制,体内真气大乱,胸中犹若被重重痛击一般。一种腥甜奔涌入喉,却被她强自咽了下去。

努力的扶着墙壁站起,她第一次感到了无助。

“饮之!我求求你,我错了。你回来吧,回来吧,好不好?!”

黑暗中四处摸索,疯了一般的漫无目的的找寻,焦急中忘了所谓轻功的存在。

“饮之,怎么样你才能回来?你知道我在这世间,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亲人。只有你对我好过。你若也离开我,你要我怎么接受?”

她拔出软剑,目光里带着空洞,万念俱灰。

“你恨我杀人,那我杀了自己抵债怎么样?饮之,只要你回来,哪怕是别人杀我,我也不会还手了。好不好?”

她苦苦恳求,然而这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风在耳边呼啸。

又哪里又那个人的气息?

苏醉心中痛极,也无望至极。她性格刚烈,倔强狠绝,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饮之,饮之,你恨我不良善单纯。我都懂,我也何尝不讨厌这样的自己。待我结束了这一世性命,下一世我一定要做最善良的人,那时候你一定要来找我。”

她闭上眼,双手抬起剑柄,竟毫不犹豫的向心脏之处刺去。

狐饮之本不欲回头。他听着身后那孩子声声呼喊,心中又何尝不痛。然而理智却告诉他,若是不肯放手,那么,将来的离别会让她更加痛苦。

本欲在此消失,然而身体却像失了控制,不能动,不能言语。全身的细胞都似在叫嚣着,回头吧,回头再看这个孩子一眼!

他站在那里,看似只是不动不语,实则在努力战斗心魔,用尽心力,冷汗如雨。

挣扎间他似听到身后苏醉哀求,于是忍不住微微回首,余光一瞥,却是瞬间惊骇。

那一把利剑正以着他可见的速度,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插入苏醉的心脏!

鲜血喷涌,红莲绽放,他不知一个人竟然可以留那么多的血。

一剑入心,她眼见是不能活了。

刹那间,天地一切都不复再,唯有她倒于血泊的那张脸,那么清晰,那么清晰的刻在他的心上。

永远永远,都不能忘却了!

他奔过去,在死亡面前,他也是如此无力。他颤抖着,撕开衣襟的下摆,紧紧的堵住她的伤口,虽知是无用,却也用力的捂住。

“雪团,雪团……!”

他心中锐痛越发加剧,剧烈到他不能忍受的程度。让他也有一种濒临死亡的错觉。

苏醉抽搐着,却在最后的那刻忽然明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的,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你……你还没有爱上我?对不对?”

他一怔,心中一片空白,却有巨音他耳边轰然作响。

这就是爱么?爱就是哪怕她杀了人,他第一个关注的,却是她风中单薄,披上大衣才忍苛责?爱就是喜欢一个人的笑颜,喜欢牵着她的手走遍整个天下也不觉倦意。爱就是毫无理由的想要亲近,爱就是明明知道不可以,不可能,也要为此自欺欺人,费劲心力?

这就是爱?他本以为的怜惜,那种过分的怜惜,原来是爱!

他的整个世界忽然破碎,低头看着苏醉依旧努力睁着眼,弥留中依旧不肯闭眼,忽然明白了什么,觉得有心脏如琉璃般瞬间崩裂。

“对……我没有爱上你。”

他听见自己,一字一顿,甚至是毫无感情的告诉她。

那就好……我后悔了。你千万不要来找我。你要做你的神仙,成就你的潇洒不羁,享受你的快乐。我苏醉,只期盼你在偶尔的瞬间想起我,不要为我伤心。

原来这样就好了。

为什么我要的那么多。

为什么人,总是明白的太晚。

苏醉的头发全然披散,一双总是灿比星辰的眸子空洞的睁着,整个人都蜷在狐饮之的怀里。

死不瞑目,嘴角却僵硬的弯着。有一种诡异又凄凉的快乐。

黑暗处,死寂无声。

是离别的笙箫,死亡的噩耗。

外面光明处,五彩映天,漫天大火。

人人都在笑闹着,唱着歌庆祝这一年一度的节日。又有谁人,心里涌起过一丝哀伤。

第十一章

大庆二年盛夏。(注一)

苏州城外。

他一个人,潜伏在路旁最茂密的灌木丛中。

烈日炎炎,烧灼的人肌肤生痛。虽然他已经坚持隐藏了十数个时辰,却依旧动也不动一下,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卧在那里,警惕着,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细浅到不被人察觉的幅度,同时浑身的每一处肌肉都在紧紧的戒备着,等待他所等待的二人的路过,给予那一男一女,最致命的一击。

魔教教主莫辞乌,心腹圣女唐明镜。

这二人当年一手创立了臭名昭著的修罗教。他们二人均是修得一身邪门功夫,无人可挡,因此肆意妄为,纵横江湖无人可挡。

然而又在数月之前,莫辞乌同唐明镜悄悄潜伏入宫,成功穿越宫中森严护卫,偷了当今天子李酩泽最爱的珍宝,据说引得李酩泽怒发冲冠,于是亲自拟了皇榜,上书江湖中人,能够成功将二人击杀的,封侯,赏万金,赠千亩良田。

这几月之间,此二人风头一时无两。自此之后,天下之人,又何人不知莫辞乌与唐明镜的名字。

多少江湖人心中蠢蠢欲动,欲夺那二人的性命,由此名利双收。

但是目前,所有人的努力都失败了。

这两人太狡猾,邪门功夫太厉害。哪怕他们的武功并不十分高强,却使得无数英雄命丧他手。许多人自此,不敢再提这刺杀一事。

这少年,却一声不吭的做好了准备,在所有人都要放弃的时候,他一个人默默的在此潜伏,等待自己的机会到来。

这一等,便又是一个白日过去了。

又一个逢魔时刻也慢慢的过去了。

终于在天黑的时候,他忽的发觉,地面开始有轻微的震动,似是有二人正骑马狂奔过来!

十丈,九丈……

慢慢的,越来越近了!

等待了数日的二人终于送上门来,他却不惊不喜,心中亦沉稳不起一丝波澜,就在那二人将要骑马奔过他之时,他蓦地运转真气,瞬间拔地而起!他奋力一跃,正跳至莫辞乌面前,一把大刀毫不犹豫,直接当头劈下!

那莫辞乌见此情形,却不惊慌,只是邪魅一笑,眼中异色光芒大闪,用他一贯对付别人招数,运起摄魂大法,妄图乱了这少年的神智!

却在此时,这少年却不躲反上,真气全部灌注于刀刃之间,只见那利器忽然光芒大作,发出的金光竟将莫辞乌全然笼罩,还未劈下,就闻得莫辞乌一阵凄厉尖叫,似是痛苦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所以他只能僵硬的坐在马上,声声嘶叫,任那少年的大刀无情的斩下。

那头却有人红绫一出,险险一挡,阻断了他的夺命攻势。少年却由此借力,凌空一翻,又稳稳的退回到了地上。

他向那兀自惨叫的莫辞乌望去,却不见人影,只见得一只红狐趴在马背之上,身体不停的颤抖抽搐着,同时发出人类的尖叫之声。

“果不其然。”他扬眉,傲然冷笑。“天下间闻名的魔教教主莫辞乌其实是个妖怪。幸好临行前我专门去找了楼观台的掌门求了符咒,这下不伤你性命也会毁你数百年道行,看你还能否作孽!”

此刻莫辞乌自然是无法说话,他身边的那位红衣女子看他出手伤了莫辞乌,却是恨极怒极,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直接从马上腾然而起,一甩衣袖,数道红绫,犹若金属炼就,直直的飞冲少年而去。

那少年腾空而起,一跃数丈,险险错过这几道红绫的攻势。那女子忙手臂飞舞,动作间又发出数道红绫,趁他未站稳之际,将那少年围绕其中,紧紧裹住。

她运足真气,红绫渐渐紧缩,将少年粽子似的捆绑住。他挣扎之间,只听得骨骼格格作响,看来这女子是欲将自己活活勒死了!

他并不慌乱,只是就地一跳,就势一滚,竟主动将那红绫全部缠绕于身,也就此机会,顺势直接向那女子直撞过去。唐明镜心中一惊,忙侧身避开,他便就此机会,运足内力,直接挣破这红色锦缎。唐明镜因此内力一滞,胸口犹若重击,行动也停滞了一分毫,他便就此机会,大刀挥舞,直接向唐明镜攻来!

这一来一去,也只是瞬间。

数丈红绫被他用内力挣破,化作漫天红雨,唐明镜脸色惨白,被他横刀所指。

胜负已定。

这女子生的十分美艳,眉眼精致至极。此刻虚弱的坐倒于地,更多了几分柔弱风情。

那少年却视而不见,直接抬起大刀,眼看就要夺人性命。

她却心中一动,却不躲避,只是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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