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参谋长,是的。一旦国军与日寇交战于徐州,这三地将是重中之重。”孟翔非常肯定地道。熟悉台儿庄大战的人都知道,徐州会战时,最险恶的三场战役就分别发生在台儿庄、临沂、滕县这三个地方。
赵渭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想法其实和我也不谋而合,这三地呈现鼎足之势地护卫徐州北门,同时又以台儿庄为主,临沂和滕县为辅。临沂方面,张自忠的第59军和庞炳勋的第3军团正在集结向那里,而滕县方面则在我川军第22集团军的防御范围内。但目前,我军各部都没有料到日军会这么快地突破黄河天堑,因此防线松垮分散且参差不齐,都没有做好准备。如果日军长驱直入、兵临城下,恐怕我们仓促之间是很难守得住滕县和临城的。”他又望向王铭章:“师座,正所谓未雨绸缪,看来我们应该趁早向孙代军座提出我们的看法,提前在滕县和临城做好备战工作,以免日军正式进攻时仓促应战以致贻误大局。”
王铭章赞同道:“象贤,你言之有理,我今晚就去见孙代军座。”(赵渭滨字象贤)
赵渭滨又大量了一下孟翔,笑着对王铭章道:“师座,您也说让这位孟少尉当一个小小的参谋副官有点屈才了,所以我准备把他从谢大墉那里调过来,您看?”
王铭章莞尔道:“行,就把他升为中尉,做你的副官吧!他能够看出山东局势骤变以及滕县的重要性,也算立了个功劳,晋升一级军衔也不为过。既是人才,自然要不拘一格使用。”
赵渭滨哈哈笑道:“谢师座。”他转向孟翔:“孟中尉,从现在起,你就改做我的副官了。”
孟翔有点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升官了,不但军衔升了,而且职务也升了。欣喜之下,孟翔连忙再度向王铭章和赵渭滨敬礼:“谢师座提拔!谢参座提拔!”
赵渭滨收起笑容:“孟副官,你觉得我军如何以低劣装备和羸弱兵力来坚守住滕县呢?”
孟翔犹豫了一下,坦率地道:“请参座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详细制定出一个作战计划来。明天早上,我将我的设想和计划呈递给您。”他对这个问题确实措手不及,如果说探讨此时的整体战略,他当然可以说得是头头是道、滔滔不绝,但如果说到具体一场战役的细节战术,他自然就无法洋洋洒洒地出口成章了。
赵渭滨谦和地道:“好啊,那我就给你一天时间,看你这个副官是不是称职。你现在出去吧,我和师座还有其他事情商谈。”
孟翔再次敬礼:“是,师座!是,参座!卑职告退!”
走出师部的时候,孟翔感到心头一阵阵意气风发。自己既然拥有超越时空的能力,自然不能做一个普通的士兵,自己必须要靠自己的特殊能力来尽最大限度地改善祖国苦难的抗战史。本来自己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无名小卒,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得到两位高级长官的另眼相看,这也是一种优势。既然长官给自己出了具体题目,那自己就万万不能让长官失望,要尽情地展现自己的“才华”,以此积累更大的资本,获得实权。在想起这些陡然间浮上心头的长远打算时,孟翔心头最后的一丝迷惘也一扫而空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了。
“怎么样?参座有没有赏你什么好处?”浮想联翩中,赵海军和谢大墉的脸猛地出现在孟翔的面前。两人都在师部门口很好奇地等到现在。
“升了一级军衔,我现在是中尉,和老赵你平起平坐了。”孟翔也有点自鸣得意,他又显得不好意思地望向谢大墉:“另外,赵参座已经把我调到他身边了,我现在是参座的副官。”
“我就知道你行的!”赵海军乐呵呵地猛捶了孟翔一拳,谢大墉也很诚恳地道:“孟老弟,你要多多加油啊!看到你得到师座和参座的赏识,我真心为你高兴呀!”
“谢长官,谢谢你。”孟翔有点感动地和两人分开,然后在满脑子的急速思考中走向自己的宿舍。虽然孟翔升了小官,但他仍然还和谢大墉住在一起。当天晚上,这座被充当宿舍的旧房子里的煤油灯亮了整整一夜。摇曳的灯光和孟翔瞳孔中燃烧着的烈焰一起星月辉映。
天蒙蒙亮的时候,毫无睡意的孟翔便带着他呕心沥血一晚上的《滕县防御计划草案》前往师部。王铭章师长昨晚前往徐州开会还没有回来,而赵渭滨也不愧是一位合格的职业军人,早已起床并洗漱完毕,正在办公室内潜心阅读着一本《岳忠武王集》。看到孟翔这么早就来,赵渭滨也有点惊讶:“小孟,你这么快就制定好计划了?一晚上没睡吧?”他看到孟翔虽然精神抖擞,但两眼却布满黑眼圈。
孟翔立正并敬礼:“参座早!卑职接到您的任务后不敢懈怠,构思一夜总算完成了任务。请参座过目!”说着,孟翔把一份写满钢笔字的作战计划递了上去(虽然此时中国还很流行写毛笔字,但孟翔在后世美术课上学来的毛笔字肯定拿不上台面)。
赵渭滨饶有兴趣地接过来并认真浏览起来。刚刚看了第一页,赵渭滨的眉宇间便隐隐浮出一丝阴郁。他定了定神,望向孟翔:“小孟啊,你这份计划在整体的大前提上就设定滕县必丢、徐州必丢,这是不是。。。过于悲观了?”制定一份作战计划,自然要有个整体前提和中心目的,是坚守还是放弃,都是不能含糊的,不然军队就会在实战中陷入困惑,军队主官也会犹豫作战目的的含糊而左右摇摆、举棋不定。此时,虽然日寇来势汹汹,但全国上下都是群情激奋的“寸土不让、焦土抗战”的思想,除了以主张“曲线救国”的那位汪副总裁及其幕僚外,绝大部分的国民和军政高层对抗战的方式差不多都是大同小异,那就是坚决誓死保卫每一寸国土,绝不后退一步。第五战区自然也一样,李上将接到的主要任务便是死守徐州,因此在第五战区几十万部队的心里,徐州肯定是要死守到底的。这个核心思想也深深影响第五战区的每个部队和每个战场。赵渭滨原意让孟翔制定滕县的防御作战计划,自然也是以“如何死守住滕县”为主要目的,但这个年纪轻轻的副官在他的作战计划一开头,就已经认定滕县必丢、徐州必丢,这自然让赵渭滨有些吃惊,心里也微微有点不悦。
第八节 路在脚下(4)
孟翔立刻深入浅出地展开分析,经过一晚上的准备,他现在说话可谓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参座,卑职认定滕县必丢、徐州必丢,并非卑职贪生怕死或是对我们的抗战大业心怀悲观,而是由客观因素所决定的。我国的抗日战争,注定是艰苦而漫长的,我国当然必胜,但速胜论和死守论都是有害的,这场战争,即使有英法美苏等世界列强干涉,也起码要打个七八年。我们每一位中国军人都要对此有着深刻的认识和心理准备。我国虽然穷弱,但领土疆域辽阔,因此在这场战争的前一两年,整体还是我军步步退守、日军步步进逼为主,然后才是我军和日军进行僵持对峙,拼国力和展开消耗战,最后全面反击。参座,眼下经过华北、淞沪、南京这几场大战役下来,国军精锐部队损失惨重,不然我第五战区也不会是以地方军为主力了,而日军在屡战屡胜之下自然是兵锋强盛、战力骁勇,徐州位于日本华北方面军和日本华中方面军的南北夹击中,本来就已经陷入了极大的危境里,再加上徐州地区的地理环境也非常不利于我军。徐州乃四战之地,地形基本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非常适合日军机械化部队的冲击,基本没有山川大江等利于我军防御的天然屏障。请参座想想,十数万武装精锐且兵锋正劲的日军在坦克、飞机、重炮的驰援下,与我军交战于徐州大平原,纵然我军将士浴血奋战、视死如归,但血肉之躯也很难经受日军现代化武器的绞杀。因此,徐州地区虽然可守住一时,但早晚会失。在这样的整体大局势下,我军不应该以一城一地的得失为目的,而是应该以竭尽全力杀伤日军有生力量为主要作战目的。卑职这点浅见还请参座指点一二。”
赵渭滨蹙眉沉思着,然后道:“照你这么说,国军在第五战区的作战前景可谓一片黯淡?”
孟翔连忙道:“当然不是。我坚信,在李长官的正确指挥下,再加上全战区几十万将士精诚团结、拼死血战,国军创造一个歼敌过万的大捷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即便国军能歼灭上万日寇,也无法一时半会间就改变当前敌强我弱的整体态势,日军的后备力量仍然十分充足。这场大捷后,第五战区的部队仍然还是要撤的。所以,不管怎么分析,徐州都是早晚要丢的。”
赵渭滨眼光一闪:“歼敌过万?”他笑了笑:“小孟啊,你的口气还真不小。你毕竟刚刚回国没多久,对日军的战斗力还没有很深刻的了解。当然了,我也不是妄自菲薄、贬低自身,但我们和日本人的差距确实是不容小觑的。”
孟翔笑道:“参座,我当然明白这一点。目前,山东已经差不多全境沦陷了,日本人在诱降国民政府的同时必然积蓄实力,准备发动下一次大规模进攻。顶多三个月后,徐州就会成为风口浪尖上的交战核心。参座,徐州以北的台儿庄既号称‘山东的南大门’,又号称‘徐州的北大门’,是华北日军进攻徐州的咽喉要道。届时,日军主力肯定会孤军深入,猛攻台儿庄,那么,台儿庄东北方向的临沂以及台儿庄西北方向的滕县自然就成为台儿庄的两翼了,如果这两翼不丢,再加上李长官运筹帷幄,调动大军包围孤军深入台儿庄的日寇,一张天罗地网下去,必然收获丰厚。所以我说,只要我第五战区全体将士精诚团结、浴血奋战,创造歼敌上万的大捷也不是不可能,而这个大捷的前提,就是临沂和滕县这两个最至关重要的两翼绝不能丢失。所以,重视和加强滕县,是我川军的当务之急。”孟翔越说越兴奋,心里的思维条理也越来越清晰,但他说得也显然越来越超前了,甚至都隐隐有些“剧透”的味道了。
赵渭滨则听得心头剧动,随即霍然起身,久久凝视悬挂在墙壁上的那幅巨大的军用地图,他越看越欣喜,脑中也暗暗有种醍醐灌顶、拨云见日。任何事情的发展方向都是千变万化的,但总有某个发展方向是概率最大的,可能性最高的,本来华北日军的下一步动向也是有数十条可能性之多,但随着孟翔刚才这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赵渭滨也不得不承认,孟翔说的这个可能性确实是最大的可能性,他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归国学子也愈发欣赏了,当然了,这个信任感是建立在孟翔一开始就精确预测出山东会全面溃败的基础上的。“小孟啊,你凭什么认为日军在大举进攻徐州时,会有一支主力孤军深入地突袭台儿庄?”赵渭滨转过身来,两眼目光如炬,显然已经信服了孟翔的分析。
孟翔自信一笑:“日军自从悍然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后,无论是六年前的九一八事变,还是眼下华北和华东的战局,日军确实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这样的氛围下,日军上下普遍轻视中国,要不然也不会在开战前就号称‘三个月灭亡中国’了。因此,绝大部分的日军将兵也是这样的,非常轻视中国和国军,并且急功近利、鼠目寸光,依仗飞机大炮而肆无忌惮,说句诛心之论,日军一个师团在飞机大炮坦克的配合下,确实也有能力在国军某个战区里如入无人之境,再加上日军各部队之间也互相抢夺功劳,所以我可以在此判定,华北日军全面进攻徐州时,必然会出动一支主力部队,在滕县和临沂这两个侧翼还没有占领的情况下,冒险孤军深入地进攻台儿庄。一来是为了摧毁我军在徐州以北的整体防线,二来也是为了用这种风险很大的方式速战速决地占领徐州。”
“说得好!说得好!”赵渭滨眼中精光四射,内心过于激动的他一边忍不住反复回味着孟翔的这番分析,一边在屋子里情不自禁地走来走去,看孟翔的眼神也愈发欣赏:“小孟啊,你这段分析可真是抽丝剥茧、令人拨云见日呀!虽然还没有得到事实的证明,但确实是当前战局最有可能发展的一个方向。”他略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孟翔的那份计划书,详细而认真地查看起来。
实际上,孟翔毕竟不是一个专业的军事人员,他的计划书没有太多的军事味道,但却又给了赵渭滨眼前一新的感觉。在“滕县和徐州早晚会丢,我军应以最大限度杀伤敌军有生力量为主要目的”的这个大前提下,孟翔对于滕县的防守措施主要由三点:一、全面加强滕县的城防工事,坚壁清野、遣散居民,挖掘战壕、构建防线,做好阵地战巷战的全面战备;二、放弃滕县周边不重要的阵地,避免兵力分散和不必要的损失,以滕县为主战场;三、确保城外几个重要阵地不丢失,确保退路万无一失。除了这三点核心思想外,孟翔其余的计划则基本是各种花样百出的杀敌手段,虽然都不是什么太高明的伎俩,但却充满了浓浓的后世思想。
赵渭滨看得可谓是又惊又喜,因为孟翔的很多作战手段以及其蕴含的思想都是他前所未见的,简直可以用“独具匠心、五花八门”来形容,同时孟翔还对日军各种可能的进攻方式都进行了详细的推算,并根据川军的弱点进行了一些对症下药的加强。“看来,你是想把滕县变成一个大碉堡了。”赵渭滨笑着,语气中包含着一种赞赏。
“是的,我认为只要能杀敌,什么手段都是应该使用的。”孟翔笑道,又补充了一句邓公的那句名言:“不管是黑猫白猫,反正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赵渭滨爽然地再次笑了起来:“说得对!”他又正色道:“你这个作战计划确实别出心裁、另辟蹊径,而且在战局大前提和主要作战思想上也有着颠覆性的变动,我个人觉得非常不错。我们不应该过度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也是最合理的作战目的。好,你的这份作战计划我很满意,等师座回来后,我再向他汇报并进行进一步的商讨。”
孟翔如释重负地笑了,然后敬礼:“谢参座!”
赵渭滨再度用饱含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孟翔:“小孟,你有表字了吗?”
孟翔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