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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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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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之后,便离去,屋子里只留下郑苏易与沈长安,二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郑苏易才坐在沈长安对面,开始落子,嘴上尽职地教导道:“下棋是要有大局观的,不能只顾着围对手棋子,对方每下一子,都得看出他的意图,方能让自己不被动,同时要懂得计算,围堵对手时,要斩草除根,不能留有一线生机给对手,落子也不能胡乱一通,你入门的话,先要学会占空角,这样……”

还没说完,郑苏易却突地愣住,死死盯着棋盘,一脸的不可置信,手中黑子还捏在手里,却已无处可落子。

对面沈长安看着郑苏易,眨了下眼睛,嘴角浅浅弯出一抹弧度,带着笑意,说着:“你输了。”

这时的沈长安一改平日的谨小慎微的态度,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调皮,带着些许得意之色看向郑苏易。

再三确定,终是接受了白子胜出的事实,抬头,看着沈长安略带得意的笑容,皱眉:“你,会下棋?”

沈长安只笑说着:“刚刚你讲话太投入,我按着你说的,混乱落子,也不知怎的,就赢了。”

那样自信的神情,郑苏易很熟悉,那就是他一贯认识的沈长安。刚刚他虽是大意了,可以他的技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在棋盘上击败他的人,他还从不曾遇到,真只是凑巧?

深吸口气,郑苏易严肃道:“再来一盘。”

此时的郑苏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接下来却不如郑苏易所言,他们不止下了一盘,而是三盘,从戌时到寅时,煤油灯都已燃尽,直到天刚破晓,二人才离开霜华院。而那三盘棋,却都是以郑苏易的失败告终。

☆、第11章 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怎么没精打采的,昨夜做贼去了?”

听着谭升的调侃,郑苏易却一句话没说,若说昨夜他输棋了,怕是比做贼了更让人难以置信吧。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沈长安得意的微笑,将他的棋子步步紧逼到无路可走,那样凌厉的棋路,精密的算计,却是出自那个浅笑盈盈对事总漠不关心的女子之手。这般棋艺,莫说不输给父亲,便是当今圣上也不是她对手,可她却能那番从容的说出:“原来,郑世子的棋艺比皇上和王爷都差些啊,早知道就先和世子下棋了,也不至于老被笑话了去。”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给自己难堪,可他却无力反驳,因为,他输了,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棋艺上,输了……

想事情太过认真,以至于柳丰带着柳翩翩前来时,郑苏易也没注意到,仍然皱着眉头,想着沈长安。

柳翩翩与郑苏易也算是青梅竹马,柳翩翩生得漂亮,舞艺精湛,一直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郑苏易自不例外,可那次阴差阳错的亲事之后,这已是第二次,郑苏易不将视线放在柳翩翩身上,她自然满心愤恨,可却不敢言语,只扯了扯身旁大哥的衣袖。

“苏易眉头深锁,面色极差,想来这些日子在王府里过得很不痛快,来,兄弟陪你喝上几杯。”柳丰在郑苏易身边坐下,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郑苏易端起了前边酒杯,抿了口,亦没有解释。

“胡齐那个混蛋,改明儿真的狠狠揍他一顿。”边喝着酒,柳丰狠狠道:“我妹妹嫁与他,已是他天大的福气,他却敢朝秦暮楚,委屈了翩翩,哎,要不是父亲不同意,我定把翩翩接回家去。”

随着柳丰的话,柳翩翩也是眼圈一红,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看着这般的柳翩翩,郑苏易眉头拧得更紧,他与胡齐也是旧识,自然清楚他的为人,的确不是什么磊落之人,这些年才渐渐与之疏远,只可惜了翩翩。

“胡齐,对你不好?”郑苏易思量后,问道。

柳翩翩手帕捂着嘴角,眼眶里蓄满委屈的泪水,略带哽咽道:“胡齐娶的不是自己的心上人,怎会对我好?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都是,你的世子妃……”

酒杯中的酒洒出,沾在手指上,郑苏易索性将酒杯放置在桌上,大拇指摩擦着杯口,却久久不说话。

一旁人都觉尴尬,谭升正打算出声转移话题,却不料周天龙先一步开口:“不管如何,柳姑娘都是嫁入胡家为胡家妇,总没事和娘家大哥厮混一块,并言论自己夫君的不是,怕是有违妇道吧。”

一句话,让柳翩翩愈发难堪,掩面哭道:“是翩翩错了,哥,翩翩日后会好好守着夫君,即便委屈,也再不找哥哥了,是翩翩命不好,怎地都得自个儿受。”说完便是转身跑出。

“翩翩!”柳丰喊了句,人却已经转身下楼了,柳丰气急,顺手推了下郑苏易,“你快更跟上去瞧瞧,别让翩翩出了事情,我先和这小子算账。”

郑苏易正要起身,周天龙却先了一步:“谭升跟上去瞧瞧,苏易已是有家室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追着别家哭哭啼啼的小娘子算个什么事情。”

这一句话止住了郑苏易的脚步,让谭升也是一阵尴尬,左右看了看,只得不情愿地跟着跑出去瞧瞧。

而这时的柳丰一步上前,揪住了周天龙衣领,便是一拳,骂道:“你什么个意思,翩翩曾对你亦不错,如今她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不安慰便罢,还拿话堵她。”

周天龙没有还手,只道:“我也是为她好,她日日来我们这诉苦,又能怎办,还不如想着如何与胡齐相处来的实在。”

“你!”柳丰还想上前补一拳,却被郑苏易出言阻拦:“天龙说的也没错啊,出嫁从夫,翩翩既然嫁了,还能如何!”

“如何?”柳丰咬牙,铁了心道:“让胡齐休妻!”

大家都知道柳中丞最顾及颜面,柳丰在家闹了这么多次,都不能让柳中丞同意将柳翩翩接回家,如今便也当他是嘴上说说,却不想柳丰很是认真地转头对着郑苏易道:“若翩翩离了胡家的苦海,你可愿娶?”

几人都是屏息,不自觉地看向郑苏易,而正被问的当事人却是沉默,还不等他回答,便有王府家丁急冲冲跑上楼来,对着郑苏易耳边低语,接着,是郑苏易皱眉,立刻起身,道:“赶紧请了平乐公主去王府!”说罢,便是匆匆离去。



南平王府里,已是乱作一团,众人都因郡主的愤怒而恐慌,全府唯一冷眼旁观的却只有沈长安。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看不爽沈长安的郑玲又一次找沈长安麻烦,这回郡主不再直面对抗沈长安,而是挑了个软柿子捏,寻了个错,让下人狠狠赏了阿莲二十个耳光,本想带着被打得嘴角流血的阿莲到沈长安面前耀武扬威一把,可还没见着沈长安,却被藏獒阿蛮追着跑了整个南平王府,衣裙被扯烂了,膝盖磕破了,手臂还被利爪划伤,狼狈不堪。事情闹大,自然惊动了南平王,出乎意料的,听了事情始末的南平王二话没说便是甩了郡主一个耳光,这对于从小便被父母捧在手心的郑玲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哭着闹着要去终南山找母亲主持公道。

无论外头如何闹翻天,如园却始终安宁。抱着阿蛮坐在秋千架上,沈长安很是耐心地替阿蛮理顺长毛,一边问着河边上了药的阿莲:“伤口还疼么?”

阿莲摇了摇头,眼里含泪,歉意说道:“都是阿莲惹了事,给小姐添麻烦了。”

沈长安冷笑:“与你无关,郡主不过想给我个下马威,即便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总会寻出你的一点小错出来教训的。郡主去了终南山?”

阿莲摇摇头,“本来行礼马车都准备好了,不想刚出王府却碰见了平乐公主,经平乐公主一番劝慰,郡主便随着公主去了公主府。”一长串话说完,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痛让阿莲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眼中泪水更甚。

沈长安挑眉,道:“平乐公主?这么巧?”

“还有更巧的,郡主随着公主前脚刚走,后脚世子爷便回了王府,如今正在王爷院子里。”

“消息传得挺快的。”沈长安说完,靠着秋千藤椅椅背,道:“你先去休息吧,等会世子爷肯定要来发一通脾气的,小心你又要替我受灾。”

“小姐,世子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事明明与小姐没有干系,阿莲在这儿,也能做个证,否则小姐要受委屈的。”阿莲着急说着。

“委屈?”沈长安摇摇头,闭目道:“他的指责,谁在意呢。”

“可阿莲在意。”阿莲红着眼眶,道:“阿莲替小姐委屈,自嫁入王府,小姐便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世子爷对小姐冷漠,郡主又不停找茬,便是府里下人,对小姐亦没有多少尊重,若是在洛阳,老太爷和七位少爷是断不会这般委屈了小姐的。”

沈长安仍旧闭着眼,不敢看向阿莲,听着阿莲的哭腔,她心底却是冷笑,若是阿莲知道她是如何嫁入王府的,若是阿莲知道阿蛮为何突然发狂紧追着郑玲不放,她还会觉着她的小姐委屈么?

“小姐听阿莲一句劝啊,今日还好郡主被平乐公主拦下了,也是上天偏向着小姐,若是让郡主去了终南山,道了如此委屈,凭着郡主一面之词,加上王妃对郡主分外宠爱,小姐便算是得罪了王府当家主母了,今后日子必愈发艰难,如今王爷心疼小姐,小姐再想法子得了世子爷亲睐,在王妃回来前,令郡主消了气,这事便也算平安揭了过去,岂不更好。”

阿莲说了一大段,沈长安却不知听没听进去,沉默地闭眼休憩,待阿莲唤了她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才是叹了口气,走开。

整个后院便只留阿蛮陪着沈长安,午后慵懒的阳光洒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人一犬,相依相偎,静谧却祥和。



直至太阳西沉,霞光满天,淡淡的红晕自沈长安身上披下,铺满河面,似一层轻纱,遮掩了所有浮躁,宁静而美好。

郑苏易来到如园后院的人工湖旁,便是看见那样安静的沈长安倚靠在余晖中,是那样的平和。

隔着三米宽的河面,郑苏易仍旧可以清晰地看到沈长安的面容,她入府已有月余,却是他第一回如此认真打量着她。她的皮肤很白,许是沐浴了一下午的阳光,面颊泛着红润,如盛开的牡丹花,嘴唇偏厚,鼻子直挺,睫毛应该很长,隔着一段距离,仍能看得到,至于眼睛,清澈明亮……

不对,睡着了,如何能看到她的眼睛,郑苏易这时才回过神来,却看见沈长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不同于他看她时的探究,沈长安此时眼里干净得很,没有一丝情绪。

收回视线,郑苏易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而后才开口:“阿莲的伤可有大碍?”

沈长安浅笑:“都过去大半天了,还能劳烦世子爷挂念妾身的奴婢,实在受宠若惊。妾身也替阿莲谢过世子爷,阿莲并无大碍。”

听出话里的揶揄,郑苏易也不计较,继续道:“玲儿自幼被宠溺惯了,是骄纵些,可却是善良的,你若有心,便与她好好相处试试。”

“自然,妾身虽自幼寄人篱下不懂千金贵女的生活,可既入了王府,也知道不讨好郡主,日子便好生难过,待郡主回王府后,妾身便带着阿蛮去赔礼。”

沈长安恭敬说着,郑苏易却听得不自在,道:“玲儿气性不大,今日其实也不全是闹你,她是气父王的那一巴掌,自小父王便是宠她护她,没因为任何事情打过她,今日她让人砸了你院子,却不是真心冲着你,我已经命管家将如园损坏的东西都换了新。”

沈长安笑笑,却没有答话,今日南平王的那一巴掌,不仅让郑玲惊讶愤怒,也让她震惊,不管为何,这么一个举动,却让她畅快了一个下午。

“玲儿她忘性大,过些日子有了新趣事儿,便也记不得今日了,不过,既然身在王府,便不比洛阳。”郑苏易说完,颇有意味地看了眼阿蛮。

知道他的意思,沈长安直接开口:“阿蛮一直懂得规矩的,只是在洛阳庭泽一直教它忠心护主,却不知道这王府的主人换了旁人,这几日我会好好教教阿蛮认人识主的。”说罢,一旁阿蛮好像听懂了似的,瞪着双眼看着郑苏易。

之后,二人都不再说话,场面一时又有些冷,沈长安不解郑苏易为何还不离去,却又想起了一事,道:“皇后娘娘的寿辰就要到了,礼物,可否由妾身准备?”

郑苏易一愣,他还没忘记那日与她说礼物由管家筹备时,她那舒心的微笑,如今却为何?

“只有两日了,你……”

“莫担心,两日时间足够的。今日得罪了郡主,又闹到了平乐公主那儿去,过不了多久,皇后娘娘便会知道,想来对妾身印象便差了,第一次进宫拜谒皇后娘娘,不费心讨得欢心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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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车轮行驶过丹凤门,留下轻轻浅浅的印记,似有若无。巍巍宫墙的之下,四轮马车显得格外渺小,行走于这偌大宫殿。沈长安端坐马车内,双手捧着礼盒平放于双腿之上,内心却异常平静。

受邀皇后生辰,何等殊荣,如今,她是借着南平王府世子妃的头衔才得了这宝贵机会入宫,可她的外祖母,当年洛阳王家的滴女,她手中礼盒里物品的主人——王楚瑜,却是这座宫殿的常客。

听阿娘说过,她的外祖母沈王氏曾是长安城内第一夫人,有着无上荣耀,凤仪宫内曾有一副闻名长安的百鸟朝凰图,便是外祖母所绣,刺绣施针匀细、设色丰富,百鸟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是百年难求的精品。阿娘幼时亦常被带进宫廷与皇子皇女们一块玩耍,那时的沈家,辉煌一时,无人能及,跟在外祖母身边的阿娘,便是皇家儿女与之相较,也要逊色几分。那样尊贵的女子,在面临沈家灭门时,却没有一丝惊慌,囚车里从容不迫,一路唱着洛阳小调,直至行刑。那带着浓郁家乡味道的曲调,送走了沈家上百口人,亦将自己送入了奈何桥。

十八年后,在这座宫殿里销声匿迹的沈氏,终是再次走进了丹凤门,行至了凤仪宫。曾经的百鸟朝凰图消失在了大火之中,令这座后宫之主的宫殿失色许多,而今,她要带着外祖母的白玉牡丹,重新见证整座宫殿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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