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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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剑雨-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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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片刻之间,她所听到的这老人苍老,忧郁,而充满情感的声音在说着:“……三弟,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又记得,这老人倚在翠绿的栏杆边,那种忧郁而疲倦的神情。

她更记得,这老人曾温柔地对她说:“小姑娘,你要到那里去呀,这里山很深,你会不会迷路?”

这些,此刻便都像图画一样地,又开始在她脑海中浮起,但是:这老人此刻却已经死了。

她又想起自己曾经对这老人说的话:“……天是这么蓝,树是这么绿,冬天好不容易过了,现在是这么美丽的春天,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老伯伯,你又何必叹气呢?”

于是,她忍不住放声痛哭了,痛哭着道:

“老伯伯……我……我错了……世上是有些事不能解决的……死……死是不能解决的……死是不能解决的!”

凄宛的哭声,再加上伊风无声的哭泣,破碎了的栏杆影子,沉重地投落在鲜血中的首上,凌琳垂下头,用啜泣着,颤抖着的樱唇,吮吸着伊风断指上的鲜血,伊风含泪的双眸,悲哀地凝视着这温柔的少女,春风仍在吹动,春阳依旧灿烂。但是,这初春的山野,却已有了晚秋的萧索!

第八十二章 如此头颅

“嘶”地一声,

凌琳撕下了一条淡红的衣襟,无言地为伊风包里左掌的伤口,伊风是麻木的,是仇恨使得他麻木的。

但是他麻木的心弦,此刻却又不禁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他挣扎着,想将自己的心,从这种微妙的颤抖中抽出来,也想将自己的手掌,从她那一双小巧而莹白的手掌中抽出来。

但是,他望着她哭泣着的眼睛,他望着她垂落的秀发,他突然发现这样做会是一种多么残酷的事,两人并肩跪在血泊里,谁也没有说话,唉——纷乱的思潮,纷乱的情丝——

这纷乱的思潮与纷乱的情思,使得他们谁都没有回头望一眼。

他们却不知道,此刻——

就在此刻,山亭外的林荫中,突地漫无声音地走出一个少年来,瘦弱但却坚强的身躯上,穿着一身淡黄色几乎像是金毛的衣衫,纤长的双手,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檀木匣子。

他身躯是那么轻巧,轻巧得移动时竟没有发生任何一丝磬音,但是他的目光却是沉重的,沉重地落在凌琳的身上。

他呆望着凌琳,目光中像是要喷出狂热的火花,然后,他终于轻咳一声

伊风,凌琳蓦地一惊,闪电般回转身来,齐地喝道:

“谁?”

这少年双眉一扬,一步掠到亭侧,双手高举着那檀木匣子,朗声道:

“弟子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见“铁戟温侯”吕大侠!”

伊风全身一震,目中射出精光,厉喝道:

“你是谁人?令师是谁?”

他再也想不到他自己屏弃已久的名字,此时此刻竟突地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揭破,这突来的刺激,像尖针一样在他麻木的心房上狠狠刺了一针,一时之间,他但觉全身又开始急遽地流动起方才似乎已全部凝结了的鲜血。

他目光像闪电一样望在这少年身上,但是这少年却仍然傲然卓立,朗声道:

“弟子锺静,奉家师之命,将这拜盒送交吕大侠,阁下如果是吕大侠的话,将这拜盒收下,便可知道,阁下如不是吕大侠,弟子便要告退了。”

他双手笔直地伸了出来,丝纹不动地捧着那雕刻得极为精致的檀木匣子,语声清朗,态度沉静,伊风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少年有如此沉静的神态,生像是一切变化都不能使他惊慌一样。

但是他的目光掠过凌琳时,沉静的目光,便立刻喷出了狂热的火焰,这种目光与他面上神态之不相称,就像是严冬的雪地上竟突然有蝴蝶飞翔一样,伊风剑眉一轩,冷哼一声,伸手接过了这精致的檀木拜盒。

凌琳睁大眼望着他们,只见这少年“锺静”,将手中的盒子一交到吕南人手上,便转身欲去,她心念动处,突地娇喝道:

“站住!”

少年锺静愕了一愕,便停住脚步,他面上虽仍一无表情,但你若仔细一看,便知道他面上的肌肉像是已全部僵硬了起来。

他缓缓道:

“弟子差使已了,不知吕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伊风目光凝注着檀木匣上的花纹,冷冷道:

“麻烦你将这匣子替我开开。”此刻他心中已自疑云大起,生怕这匣子中装有什么歹毒的勾当,是以才如此说法。

少年“锺静”冷冷望了他一眼,缓缓说道:

“家师只叫弟子将此匣送给吕大侠,却未曾叫弟子开敌,而吕大侠如果不愿开启此匣的话,也与弟子毫无关系。”

他语声虽缓慢,言词却犀利已极,只听得伊风双眉一轩,正待发话,凌琳却已娇叱着道:

“叫你开开,你就开开,噜苏什么?”

少年“锺静”目光一沉,心胸之中,像是突然要作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默然良久,突地一言不发地从伊风手中接过檀木匣子。

伊风望着这少年沉静的神情,明亮的双目,和俊秀的面容,再回首一望凌琳,只见她明亮的秋波中,似乎闪过一丝喜色,像是在暗中赞赏这少年听话一样,心中突地一沉,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锺静”似乎也被他这突然的问话愕了一愕,目光一转,仍然缓缓道:

“弟子今年方满十七。”语声一顿,语气突地变得冰冷:

“这问题原与吕大侠无关,弟子也并非一定要答覆,但是吕大侠这是第一次相询于弟子,下次么……”

他倏然顿住语声,右掌一扬,将匣盒掀起,吕南人力自暗叹!

“这少年不但神态沉默,言语锋利,而且待人接物,极为得体,虽然稍嫌狂傲,但傲骨铮铮,不卑不亢,正是少年人本色,唉,不知道是谁能调教出这种弟子……难道……”

他心中突地一动,却听凌琳已自娇唤一声,掩面回过头去。

伊风心头一凛,定睛望去,只见这个少年木然捧着拜盒,笔直地站在亭前的石级上,连目光都没有转动一下。

而这雕制得极为精致的檀木匣中,一张淡黄的纸柬之下,竟赫然放着一颗发髻蓬松,却无丝毫血迹的人头。

刹那之间,伊风只觉全身又自一震,探手夺过这紫檀拜匣来,揭开纸柬,凝目一望,只见这颗人头面容衰老苍白,不但没有一丝血迹,更无一丝血色,生像是蜡制的人头一样。

但这面容一入伊风之目,他却不禁惊喝一声,颤声道:

“朱砂掌尤大君!”

他再也想不到这紫檀匣中的头颅,竟是天争教两河总舵中的金衫香主,也就是他以诈死愚之的,朱砂掌尤大君!

他一惊之下,目光抬起,厉叱道:

“站住!是谁叫你来的。”

锺静冷冷一笑,道:

“方才弟子既然未走,此刻便也不会走,吕大侠只管放心好了。”他语声一顿,冷冷又道:

“至于是谁命弟子来的,弟子原以为吕大侠早已猜到了,不过吕大侠既未猜到,只要一看家师随匣奉上的拜笺,也可知道了。”

他目光笔直地望在前面,动也不动,像是生怕自己又会望到那穿着一身轻红衣衫的少女身上似的。

伊风闻言心中却不禁又为之一凛,一手展开纸笺,只见上面写道:

“铁戟温候吕南人阁下勋启:

阁下威震式林,名倾天下,无无缘识荆,常以为恨,年前忽传阁下死讯,无实惊悼莫名,至今方知此讯实乃误传。

阁下咯施小计,便已愚尽天下人耳目,因是无更对阁下之心智景仰矣,因无与阁下,实乃一时之瑜亮,惺惺相惜之心,实所难允,是以无先为阁下报却保定府城外一掌之仇,并将此愚人之头颅,送给阁下,复为阁下报终南山下一剑之恨,将来自长白之无知老儿,毙于阁下之前,更为阁下除却淫奔之妻——

看到这里,伊风不禁大喝一声,目光之中,几乎喷出火来,

只见下面写道:

“由此可见,无对阁下,实已仁至义尽,怎奈阁下却偏偏与无为敬,岂非令无伤新。”

伊风瞠目大骂道:

“无耻,卑贱,无耻之极,卑贱之极!”

却见下面写道:

“今无有事赴江南,又复不克与阁下相见,无更以为憾!”

伊风冷笑:

“我更遗憾。”他直恨不得食此人之肉,寝此人之皮。

下面写道:

“今岁五月端阳,无敬治黄鸡艾酒于南湖烟雨楼上,但望阁下能来一醉,无与阁下缘悭一面,至时想必能尽欢也,专此奉达,并问金安。”

下面具名,自然是:

“天争教南七北六十三舵总舵主萧无拜上。”

伊风的手掌,已因激怒而颤抖起来,他直恨不得能将这一张冷血的书柬,一把撕成两半。

但是,后面却仍有字迹:

“又及:

尚有两事,无必须对阁下一谢,一为阁下竟然慷慨毁去面上之面其,使无从此心安,二为阁下之宝马确乃神驹,予无方便不少,而阁下竟以此马相赠,无怪阁下慷慨之名传遍天下也。”

“再及:

今式林中人均已知阁下未死,阁下弃祖宗之名不用,岂非可惜?一笑。”

凌琳此刻已悄悄转过头来,她虽然没有看伊风手上的信笺,却看到伊风面上愤怒的神情,她知道这封信里,必定有着许多不堪人目的话。

于是她静静止住啜泣,悄悄伸出手掌,捏住他的臂膀。

那知——

伊风突地手腕一翻,手中的紫檀匣子,便脱手飞出,手中的淡黄字柬,也撕为两半,但静立在他面前的少年锺静,却仍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是望在凌琳的玉面上而眼睛却又像是要喷出火来——

第八十三章 正名振名

紫檀拜匣,远远飞去,匣中的人头,也已将落在地上。

突地——

伊风颀长的身躯,闪电般掠起,有如离弦之箭般,斜飞一丈,手掌疾抄,竟将这已将落地的木匣人头,抄在手中,身形一折,脚尖轻点,又飘飘落在原处,轻轻将拜盒人头放在地上。

他方才激怒之下,虽已将人头抛出,但心念一转,却又觉得不该对一个死去的人如此残忍,凌琳目光动处,轻轻一叹,少年锺静无表情的面目上,似乎也闪过一丝对伊风武功惊奇的神色。

只听伊风冷笑道:

“原来你就是萧无那的弟子。”

锺静冷冷道:

“正是,阁下如无吩咐,弟子就告退了。”

伊风剑眉轩处,突地仰天长笑了起来,朗声道:

“你如是这恶徒的弟子,而竟敢不走,胆子倒也大得很。”笑声突地一顿,面上渐渐笼上一层煞气,厉声道:

“你难道不怕我将你杀死。”

少年锺静冷笑一声,道: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弟子知道吕大侠绝无加害之心。”

他语声一顿,又道:

“何况,即使吕大侠有加害之心,弟子却也未见畏惧哩!”

伊风面色一寒,厉叱道:

“有其师必有其徒,留你在世,也是害人,我为什么不可杀你?”

厉叱声中,手掌一扬,刷地一掌,向这少年锺静劈面击去!

凌琳暗中一惊,只见这一掌眼见要劈上这少年的鼻梁,这少年轩眉瞠鼻,却仍不避不闪,面上也仍是木无表情,就生像是这一掌并非是要打到他身上似的。

那知——

伊风掌势竟也突地一顿,硬生生停留在这少年面前分毫之间。

凌琳暗中又自叹了口长气,却听伊风冷冷喝道:

“你怎地不动手相拒?”

锺静双眉一扬,缓缓道:

“吕大侠无论与家师是友是敌,但此刻家师却仍与吕大侠平辈论交,弟子不敢以下犯上!”

伊风目光一转,面色竟也立刻缓和下来,苦叹一声,收回手掌,和声道:

“你年纪轻轻,前途大有可为,怎地没有善恶之分,你难道不知道那萧无的行事是善抑或是恶吗?”

锺静目光一垂,呆呆地望着石阶,默然半晌,方自缓缓道:

“昔年豫让纹身吞炭,又何尝有善恶之分,只不过是报知己之恩而已,弟子父母双亡,一生孤苦,幸蒙家师收留,此恩此德,有如天高海深,纵然是纹身吞炭,也难报其恩德万一。”

他语声一顿,昂然又道:

“弟子对吕大侠虽然亦极敬慕,弟子对吕大侠虽然不敢以下犯上,但吕大侠出言如再辱及家师,弟子也说不得要冒犯吕大侠了。”

吕南人目光一沈,呆呆凝视在这少年身上,突又长叹一声,挥手道:

“去,去!”

少年锺静恭身一揖,缓缓回过头,大步走去,他一直木无表情的面容上,此刻不知怎地,却已有了一阵难言的扭曲。

伊风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林木深处,方自长叹道:

“想不到萧无这万恶的魔头,竟有个这么好的徒弟。”

凌琳亦自轻轻叹道:

“刚才我只怕你把他杀死。”伊风目光一垂,却听她又道:

“但我那时又想,你不会是那种人的,到后来……”她竟自缓缓垂下眼:“后来,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伊风勉强压制着心中的激动,缓缓回过头去,却见凌琳已走到他前面,轻轻从那老人的身上,拾起那节断指,呆呆地凝注了半晌,轻轻长叹一声,又撕下了一条衣襟,仔细地将它包了起来,突地抬起头,笔直地望向伊风,轻轻道:

“这个……我替你收起来了。”

伊风缓缓抬起头,却又缓缓垂下头,他不知该说什么。

却听凌琳又道:

“我也有一样东西要送你。”

伊风目光抬处,只见她缓缓伸过玉掌,掌中放的是面象牙的牌子,上面极精致地雕着三颗心。

伊风心中暗叹一声,但觉千百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亦分不清是悲!是愁!是恨!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头道:

“琳儿,这个——你还是自己收起来吧!”

凌琳秀目一张,

“为什么?”

伊风呆了一呆,强笑道:

“你乱送别人东西,你妈妈会骂你的。”

凌琳春葱般的手掌,仍笔直地伸在伊风面前:

“这是师傅送给我的,我妈妈怎会骂我。”她秋波一转:

“你在江湖中闯荡,有了这牌子,也许有用,你看,这上面还有“三心神君”的表记呢?你为什么不要,是……”

她轻轻地说着,语声之中,似乎有一种不可描述的忧郁,就像是不知道多么怕伊风拒绝她一样。

伊风又呆了呆,终于缓缓伸过手,接过了这面玉牌,又自强笑道:

“琳儿一定要送给我,我怎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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