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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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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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脸色一变,连忙双膝跪倒在地,不敢多说——他毕竟是个孩子,总忍不住卖弄一下自己的锋芒。

李渊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们,下令道:“李靖,去吧。用一切手段替我,也替你自己杀了她,她活着,我们寸步难行。”

李靖躬身,行礼,他的额头已经微微见汗,面上满是痛苦之色,但还是坚定地回答:“是!”

李渊大步走了出去,李靖慌忙紧随其后,只有跪在地上的李世民,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慢慢站了起来,他脸上露出了非常满意的笑容,颊上染上了两片红晕,嘴角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他很美,很可爱,像一个懵懂不知人事的天真少年,在空无一人、没有阳光的书房中微笑、微笑……

转眼,已是“新桃换旧符”的除夕。

一声竹节爆裂的声响,迎来了大业六年的第一个昼夜轮回。

公元六百一十年,隋末农民大起义爆发的前夕。

李府。

火盆里毕毕剥剥的烧着,映得人脸上红艳艳的,屋里也温暖的如三月阳春。

德謇毕竟还小,玩了一晚上,已在母亲怀里睡熟了。

红拂轻轻起身,将德謇交给乳娘,带回床上休息。

已是二更天了,除夕夜的喧闹刚刚平静,而再过不久,又要迎来一个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白天。

那火似乎是有些旺了。红拂懒洋洋靠在李靖怀中,柔声道:“靖哥哥——”

李靖被她喊的心都快化了,紧紧拥住怀中的妻子

火烧的是有些旺了,一股温暖酥软的感觉从四肢蔓延开去,另一股炽烈不安的火焰却从身体的深处烧了起来。

“好热……”红拂宽去外衣,淡红的抹胸衬得她皮肤宛如凝脂。

她实在太美了,虽然儿子已经四岁,但在李靖拥有她的时候,还常常有不真实的感觉。

夜很深,听得到两个人的喘息和扭动。

李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她耳边说出句话来:“红拂,你这段日子憔悴多了……”

“有么?”红拂并没有睁开眼睛,似乎还沉浸在骤承雨露的销魂甜蜜中。

“你是在想那个孩子吧……是叫叠罗施,是么?”李靖突然问。

“你说什么?”红拂惊觉地睁开眼。

“我只是觉得你和那孩子特别投缘”,看着红拂的警觉,李靖心中有了丝隐隐的恐惧,他尽量不向那方面想:“又觉得德儿太孤单了,等你给他生个弟弟妹妹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红拂没有答话,她摸不透李靖的心思,咬了咬嘴唇。

李靖揽着她,将她的秀发缠绕在指尖上,随口道:“只可惜燕云对我成见太深,不然我们就把他接过来,免得他受那塞外苦寒的罪。你说,燕云她新婚燕尔的,哪里会照顾孩子呢?”

红拂坐了起来,低头看着李靖:“相公,你说真的?”

李靖宽厚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当然。咱们家太冷清了,眼看三儿就要走了,德儿连个伴也没有。再说,我们帮燕云照顾那孩子,也算报她一点恩吧……只是,她误会我太甚。”

红拂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她轻抚着李靖的胸膛,声音中满是喜悦:“相公,多谢你!你放心,我请燕云妹子过来,她一定会来的,到时候,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她一定会来的!”

外面忽地又传来一声爆竹声响。

随后锣鼓声,喧闹声……次第响了起来,红拂披衣而起,望了望欲晓的夜空,满足地舒了口气:“相公,过年了……”

(二)

到此因念,绣阁轻抛,浪萍难驻。

叹后约丁宁竟何据?

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

凝泪眼、杳杳神京路。

断鸿声远长天暮。

——宋。柳永《夜半乐》

五九六九,隔河看柳。

当朵尔丹娜真的看见了偶尔刺破寒冬寂寥的一点两点嫩黄的时候,她像个孩子一样,高兴的喊了出来:“咄?,咄?哥哥,快出来看——柳芽儿,柳芽儿!你种下的柳树真的发芽了!”

咄?急急忙忙跑了出来,他没有看见柳芽儿,却看见了一张兴奋的发红的笑脸,她灿烂甚至有些天真的大笑,拍着手。她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十年?还是更长?

“真美……”咄?的眼泪忽然涌了下来。

“咄?哥哥,怎么了?”朵尔丹娜吓了一跳,这个铁打的男人,在那么多艰苦与屈辱前也没有皱一皱眉头,而今天,他丝毫没有理由的哭了。

“你这样笑起来,真美!”咄?双手捧起她的脸,认真的看着她:“咄?哥哥太失败了!你知道我多害怕看你的冷笑么?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那么孤独的笑了,朵尔丹娜,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笑给我看……”

朵尔丹娜有些不好意思的捏着他的鼻子:“行了!你看你哪点像咄?王啊?我答应你,只要你喜欢,我就笑给你看……”

她的眼中灼烧着幸福的光,能笑一笑,又能有人全心全意地看着自己笑一笑,又何尝不是天大的幸福?

“这柳树长得真慢”,咄?笑嘻嘻地摸了摸柳芽儿:“什么时候才能‘同心同折’啊?”

朵尔丹娜脸上红了红:“六月吧……”

“我还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一棵柳树”,咄?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到了六月——”

朵尔丹娜的脸又红了红,咬了咬嘴唇。

咄?忍不住了:“怎么了你?快说!”

朵尔丹娜的脸红的象夕阳下的彩霞,她的声音忽然细的象根头发丝:“没什么……”

咄?奇怪地打量她一番,用力抓住她的双肩:“爽快点,快招!你看看你,哪一点像朵尔丹娜?”

他趁机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朵尔丹娜忍不住又是冁然一笑,低下头,曼声细语地道:“到了六月,垂柳可以随意折来玩的时候,我们的……孩儿……也该……”

“你说什么?”咄?显然还没有准备好接收这样的消息,几乎快要晕过去了:“你再说一遍!”

朵尔丹娜俏脸一板:“本座的话,向来不说第二遍。”

咄?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靴子,好不容易才从这巨大的冲击里回过神来,猛然冲起,一把抱起朵尔丹娜,围着柳树的长城疯一样的跑起来。

“朵尔丹娜,我的朵尔丹娜——”他一跤摔在地上,仍紧紧将妻子抱在怀里:“你居然不告诉我?从今以后,不许再和人动手,不许劳神,风云盟的事情就交给你手下那群大侠吧。还有记得不许用轻功,最好也不要骑马——特别是你的‘摇光’,跑起来总是疯疯癫癫的。”

他自己刚像个疯子一样地跑了一圈,居然还一板一眼地数落“摇光”。

朵尔丹娜笑盈盈地望着他。

咄?躺在地上,看着蓝天:“我们的女儿,就叫、就叫……”

朵尔丹娜嗔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一定是女儿!”咄?傻笑着,似乎在憧憬梦中的未来:“叠罗施也孤单很久了,给他个妹妹……”

那天晚上,咄?在梦中皱着眉头喊道:“就叫达达敏尔!”

看着丈夫的一本正经的面容,朵尔丹娜忽然觉得很幸福,她终于要成为并享受一个真正女人的生活了……

柳芽儿一天天的绿了。

柳叶儿一天天的滋润了。

柳枝儿一天天的长了。

塞北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直到三月,黄河的冰才彻底融尽,来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早晨,朵尔丹娜收到了一封信。

“春来染沉疴,恐已不治。望见孩儿一面,并遇托孤于云妹。迟来恐阴阳两隔矣。——红字。”

咄?捧着一盅羊奶走进帐篷,关切的问:“你怎么了?好象脸色不太好。”

朵尔丹娜收起书信:“红拂她……好象快要不行了,她希望我能去一趟。”

“不许去!”咄?急道:“你六个多月的身孕啊!”

朵尔丹娜叹息道:“不是只有六个月么?咄?,我去见见她好了,我娘死的时候,若是能见上她一面,我……”她的头垂了下去,很快又抬了起来,坚定地望着咄?。

咄?还是试图打动她:“我替你去一次行么?”

朵尔丹娜摇头:“她有话对我说!”

咄?狠狠心:“那好,我们多带一些人过去。”

朵尔丹娜一笑置之:“你摆明要我和李渊动手么?”

咄?又气愤又无奈,过了好半晌才道:“你以为你是原来么,可以独闯千军万马,朵尔丹娜,你有身孕,遇到什么事情,是不能动手的。”

朵尔丹娜依旧自负:“我们一路悄声过去,不会有人知道。再说一路上还有风云盟的人在,出不了事的。咄?哥哥,你放心,还有两个月,才有人伤得了我!”

“等一下!”门外风风火火闯进一个人,喊道:“你们带我去吧,我可以照顾朵尔丹娜……”

是宇文素眉,短短几个月,她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皮肤变得松弛,眼角也开始出现了明显得皱纹,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咄?和朵尔丹娜都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两个人对望了一眼,朵尔丹娜心想宇文素眉也是孤苦伶仃的女人,既然全心全意的喜欢李靖,不如就遂了她的心意。再说,红拂既然快要离世,李靖也是自然要续弦的,宇文素眉自然是极好的人选。

她拉了拉咄?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其时,永济、通济、邗沟三渠已通,江南河也差不多快要竣工,隋世水利之便当真是前无古人。但是,隋炀帝予智予雄,独占天下,水路上全是官兵,根本无法通行。他又课天下富人买车马,征天下兵丁民夫,百姓穷困,生机断绝,陆路上盗贼四起,也不太平。

咄?经过多番考虑,决定过沙漠,延贺兰山南下,避开官府与江湖仇家的耳目。

他长年驰骋于阿尔泰山下的大戈壁,对沙漠的熟悉程度,实在非常人所能及。对贺兰山东的千里黄沙,确实也不怎么放在眼里。他带了四名随从,一辆极宽敞舒适的大车,星夜赶往中原。

朵尔丹娜本意是带着摇光随行,但那摇光使了性子,死活不愿意拉车,咄?又嫌它过于碍眼,便索性留在阴山,只带了那只白鹰随行。

一路驰骋,朵尔丹娜一直躲在车里,从小到大,倒也没有享过这等清福。

“朵尔丹娜——”咄?靠着车厢,向里说了一句话:“咱们到了贺兰山了。”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似乎怕惊吓到车中的妻子。

轻轻挑起窗帘,贺兰山巨大的黑影扑面而来,朵尔丹娜居然打了个寒战,她伸出头道:“咄?,我们还是再赶段路吧。”

“你不舒服么?”咄?坚持:“你不舒服,我们才要休息啊,你禁不起这样的颠簸。还有一个时辰太阳就落山了,我们吃点东西,歇着吧。”

朵尔丹娜笑笑,没有再违了丈夫的殷勤好意。

她走下车,开眼便看见了一处岩壁,不知怎地,心中就是一惊。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占据了她的心,这场景很熟悉,就好像……是很多年以前,她瑟缩在一面山崖下,无助的面对无数步步紧逼的大军。

“怎么这么敏感了?”朵尔丹娜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驱赶心中所有的阴影,或许是快要做母亲的人真的有些不同吧。

几个随从忙活起来,篝火开始熊熊燃烧,锅里的开水滋滋作响,冒出一阵阵白雾。咄?皱着眉头扔进去最后一根木柴,叹气道:“昨天我说再带些木柴吧……”

“我去!”叠罗施自告奋勇地喊,他在马车里窝了一天,一跳下来,真是一刻也不得闲:“爹爹,我去砍些木柴过来!”

“去吧!”咄?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吉略,尹合机也一起去,快一点!”他越来越喜欢叠罗施了,这孩子武艺进展的极快,特别是有了朵尔丹娜的指点,俨然已是一流的高手,人又聪明能干,咄?当真把他当作上天送他的礼物。

宇文素眉扶着朵尔丹娜下车,坐在一方铺好的锦垫上。小心的将一包药草倒入锅中的水里,药草渐渐展开,散发出一阵阵清香舒展的气息。

“素眉,怎么了?不会还在怨我吧?”朵尔丹娜笑问道。宇文素眉一直背对着她,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却是一抖,险些打翻了那口药锅。

看来,她真的是情根深种,朵尔丹娜暗地叹了口气,劝道:“过不了几天你不就见着他了?那时候,让他娶你过门,名正言顺的进了李家,好不好?”

“好……”宇文素眉忽然转身,眼中满是泪水,似乎有话要说,却只能重复道:“好,好……”

朵尔丹娜有些不忍了,拉着她的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怎么伤心成这样?快!药已经煎好了,帮我拿过来,好不好?”

宇文素眉低了头,去捧了药碗过来。

“我来——”咄?端下药锅,轻轻沥在碗里,用小勺搅了搅,又送到口边试了试温度,这才喂到朵尔丹娜口中。

朵尔丹娜也不顾忌,只舒舒服服地靠在咄?怀中,就着他手中喝药,两个人都极是自然而亲昵。

宇文素眉看他们恩爱缠绵之状,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这才想起她的心上人还在天边,朵尔丹娜忙岔开话题:“还是素眉姐姐细心,还记得带上安胎药。难得这药这么好喝……”

咄?懵懂不觉,笑嘻嘻地接口:“这个自然,咱们的女儿既是风云盟的少主,又是突厥的公主,嘿嘿,那是何等金贵?当然要小心了!”

朵尔丹娜直起身子,拨了拨火堆:“女儿女儿!你怎么知道是女儿?还没完了!”

咄?笑了笑,似乎整张脸都在发光:“我喜欢女儿啊!你想叠罗施不出三五年就能跟着我上战场打仗了,家里当然最好有个小女儿——”

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眼下已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分,叠罗施差不多去了一个时辰,居然还没回来。

“我去看看”,几番迟疑,咄?还是站了起来,又俯下身子道:“有事喊我,我马上就回来。”

朵尔丹娜心中一阵甜蜜,觉得雄霸天下的咄?王居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但即使是她,也觉得片刻的分离似乎也变得难以忍受,或许,这就是爱情。

咄?又回头看了朵尔丹娜一眼,她的侧影似乎被夕阳镀了一层金,看上去宝相庄严,不似人间的女子。

他也受不了自己的拖沓,几个起落,便掠入树丛中,眼下已是黄昏,树丛中阴森森的,哪里有儿子的影子?

咄?搜索了几步,“阿爹——”远处传过几声极缥缈的呼喊,正是叠罗施的声音,似乎遇到什么极是紧急的事情。

咄?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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