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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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与剑-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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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小子,小三八羔子,小蘖畜,小混帐,你是在说要毁掉山人的一身功夫?”

用力颔首,紫千豪道:

“正是!”

强行压制住满腔怒火,攀鹰瞎道冷森的道:

“紫千豪,你不觉得你是在做梦么?春秋大梦与白日大梦?哼哼,人道山人的心肠狠,如今看来,还比不上你一半!”

耸耸肩,紫千豪平静的道:

“原谅我是出于无奈,道长,你应该明白,唯有如此,才是道长你履行诺言的最佳保证!”

舐了舐干燥的双唇,紫千豪又道:

“你说过,只要我某人认命,你立时远离此处,远走大漠,更永不出世,既然道长要远走大漠,永不出世,便等于自此隐姓埋名,真正跳出尘俗之外,那么,道长那身惊人武功,大约也就用不着了,这般做,一则保证普诺,二来表示道长的决心与诚意,又有什么使不得的呢?”

气淋淋的,攀鹰瞎道忿然道:

“你说得倒真是轻巧,你可知道这与取去山人的半条命一样严重?世上哪有这等简易之事?”

点点头,紫千豪道:

“但是,道长却也要斟酌,你的管诺代价是半条命,在下我却是以整条命相偿,而道长一定晓得,人从生到死,就只有这么一条命!”

窒了一窒,较鹰暗道好半晌说不上话来,他鼻孔中重重一哼,有些恼羞成怒的道:

“你……嘴利!”

轻蔑的一笑,紫千豪道;

“不,仅是对这桩买卖比较小心而已。”

沉闷了一下,攀鹰瞎道恨恨的道:

“紫千豪,你打的好如意算盘,山人岂会轻易上当?哼,你破去山人武功之后,山人等于成了活死人一个,到了那时,还不是你的掌中鸟,口里肉?任宰任割?又有何法令你践诺?到哪里去喊冤?小子,你太可恶,将山人视为三尺童子了……”

摇摇头,紫千豪道:

“关于此点,道长尽可大放宽心,我紫千豪绝非那等反复无常,食言自肥的小人之流!”

嘿嘿冷笑,攀鹰瞎道道:

“你说得中听,山人却是不信,正如你所言,这并非一桩寻常买卖,而是要命的玩意,一个人在这一生中,却只有一条命呢……”

带有一种特殊椰输意味地看着攀鹰瞎道,紫千豪舐唇微笑,轻巧而淡泊的,他道:

“道长,我想不到你竟这般珍视你的性命,你不是说,人生除了苦恼与悲痛就不会有别的了么?你不是说,你也很想早日脱离这纷扰杂乱的凡尘么?你不是说,活着并无什么意义,还不如登临极乐来很爽心自在么?言犹在耳,道长,原来你却也是不愿去死的哪……”

任是攀鹰瞎道皮厚肉横,也不禁自觉阵阵赧然,他鼻孔中粗浊的吁着气,两只猪泡眼急速转动,缓缓的,他挽起了袍袖,道:

“小子,这可不是你该讽辱山人的适当时候。”

紫千豪心头微跳。他镇定的道:

“道长,现在,你要不负莫玉的托付了?”

露出满口黄黑的利齿一笑,攀鹰瞎道生硬的道:

“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紫千豪,假如你愿意牺牲你自己的话,山人的舌头只要尝到你心肝的鲜味,一切即已过去了……”

紫千豪静静的道:

“但是你仍要提出保证!”

一双白果似的眼仁倏掀,攀鹰瞎道冷然道:

“山人的允诺即是保证。”

望着对方那口污而尖利的牙齿,再将目光顺着他的咽喉、胸膛,落到了肚腹上,紫千豪无法想象似这样一个同类的“人”咀嚼着自己血淋淋的心肝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形态,他不由有些作呕的感觉,就好像在吃下一碗肉汤之后赫然发现碗底露出一只红嫩嫩的小老鼠一样……

紧迫着,攀鹰瞎道道;

“如何?山人必定言而守信……”

垂下头,紫千豪默然无语,半晌之后,他猛的抬起脸来,眉宇唇角,洋溢着一股子毅然而坚强之气,沉重的,他道:

“我可以再斟酌一会么?”

攀鹰睛道心中暗喜,表面却冷板板的道:

“这个当然。”

“我可以再斟酌一会么?”

“不行,山人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你干熬,想想看,小子你算是挺有种的,多少人会为你这件壮举而蒙益?好了好了,快一点吧,山人包管成全你就是,决不毁信!”

叹了口气,紫千豪道:

“但是,我还有一个最后的要求……”

朝天鼻一皱,攀鹰瞎道不耐烦的咆哮:

“你到底是有完没有完?还有什么要求,你说,快说……”

凄然一笑,紫千豪道:

“为了相信你的允诺,我以生命做为报偿了,纵然你想生食我的心肝,也用不着这么急的,难道说,一个人在临死之前也不能多讲几句话,多留恋一点时光么?”

“嗤”了一声,攀鹰瞎道火道:

“迟早也得完蛋,就是再拖一时片刻又有何用?”

说到这里,他又催促道:

“你有什么要求,就快点说出来吧,山人只要做得到,定然会答允于你……”

语声中包含着苍凉,紫千豪又伤感的道:

“生来虽苦,活着却值得依恋,道长,我这么一死,会有很多人想念我么?我是为了他们而死的啊……”

满脸的横肉一扯,倒吊眉也猛的刷了下来,攀鹰瞎道咬着牙,几乎要压跳起来:

“小子,你这是在干什么,到了这等节骨眼上还罗哩八嗦净讲此废话作甚?你这不是存心富路时间么?你就快点吧,会有很多人思念你,哀悼你的,他们都会明白你是为了成全他们才甘愿牺牲的,这样总行了吧,如若你没有别的什么,山人就要动手了……”

面容上浮着凄楚,渗着怅惶,紫千豪悠然长叹:

“道长,自古艰难唯一死啊……”

七窍都几乎气出烟来了,攀鹰瞎道狞厉而又粗暴的低叱:

“紫千豪,你是真为命还是假的?这样拖拖拉拉缠三粘四,算是什么花巧?”

“真的,我当然是真的……但道长,老实说,临到此际,竟百感交集,万念俱灰,心中慌乱无言……”

忽然一挥手,攀鹰瞎道叱道:

“这是一定的道理,又不是叫你去要老婆,加上你根本未看破世情,这生离死别的滋味自是太大的不好受,但你不妨多想想你的所行所为是如何壮烈,如何崇高,又如何豪义,心里一定安慰,也就能多少坦然一些了,山人会用十分柔和的法子令你死去,不会感到什么痛苦!”

忽然,紫千豪有些慌忙的道:

“是了,道长……我,我那一个最后的要求尚未提出,你慢一点动手,慢一点……”

冷冷的注视着紫千豪,攀鹰瞎道心里也泛起了感触,一人,总归是人哪,任他紫千豪武功再高,智冠群他。却对死亡怀有如此深刻的畏惧,这畏惧的程度,似乎比一般常人也高明不到哪里去,自从他接受了这个互约之诺而自甘舍命之后,嗯,就大大的开始悲煌与惊悸了,看,他是那么紧张,那么悲切,又那么犹豫失态,哼哼,盛名赫赫的“魔刃鬼剑”也不过如此而已,没有什么超凡入圣之处,闻名不如见面,一见竟然泛泛,太不值一笑了,如今,他像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呢……付想着,攀鹰瞎道不可察觉的摇摇头,眼里漾起一抹别人所看不到的阴诡笑意,淡漠的道:

“好,你说出来吧。山人急着想尝你这西陲第一高手的心肝已经很久了,那必是与众不同的……”

面色苍白着,紫千豪低哑的道:

“道长……我想,由我自己了断我的生命,不劳你动手了……”

有点意外的征了征,攀鹰瞎道疑惑的想:

“这小子不要出什么歪点子吧?”

心里猜疑,他口中却冷森故道:

“紫千豪,你是如何个了断法?”

声音竟是恁般沙哑,紫千豪道:

“我用一种毒药……”

大喝一声,攀鹰瞎道怒吼:

“你是想算计山人?你知道山人要食你心肝……”

摇摇头,紫千豪悠然道:

“如若我想算计你,我还说出来作甚?”

一想也对,攀鹰瞎道火气略平的道:

“你说下去,”

双目望着自己足尖,紫千豪道:

“那是一种窒息性的毒药,只要一吃下去,气管立即肿涨梗塞,服药之人,不出柱香时刻,便将因无法呼吸而断气……身上不会有伤,而且,其他官能亦不染毒素……道长,并不妨害你想在我身上打算的美食……”

神情转为十分悲怆,紫千豪接着道:

“我之所以要如此做,毫无别的意图,只是……我英雄半生,到末了,不愿将自己的生命交由外人断送,日后有人谈论起来,也算我紫千豪自己结束自己的……道长,你也是武林中人,这一点小小要求,想你也会体谅的吧?”

沉沉一笑,攀鹰瞎道颔首道:

“也罢,山人依你便是。”

紫千豪愁苦的道:

“多谢了,道长!”

说着,他伸手入怀,探索良久,摸出一卷小小白绸来,展开白绸,里面是三小包银铂纸包着的药粉,他打开铂纸,晤,三包药粉都是一样的颜色。而且,一样的香味道,眼睛发着直,紫千豪定定的看着手中这三包药粉,良久没有动作,更甚者,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唇角也一下一下的抽搐着,冷汗浑然面孔惨白,连拿着药价的手掌也几乎把持不住了。

一看这情形,攀鹰瞎道生怕紫千豪手上的药粉泼散了,像有些急切的吼着道:

“快点吃下去,长痛不仅短痛,小子。你并不算栽于山人之手,你是自绝了的,你仍然算得是一条好汉,算是个英雄,快,快点吃,一次将那三包毒药全服下去,这样药性较强,很快你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于是——

紫千豪惨然一笑,猛仰头,三包银铂纸的药粉全仰入口中,他用力咽下肚去,因为吞咽的势子太快,原本苍白的脸孔竟一下子给涨红了!

攀鹰瞎道睛地里连连叫好,表面上却摆出一副悲天怜人的面孔,沉缓的道:

“你放心去吧,紫千豪,山人会遵照所约去做的,好好走,你即将到达一个永远宁静而幽雅的地方了……”

在这时,攀鹰瞎道是愉快的,是得意的,但是,假若他看过,或者听过有一种名叫“夜猫眼”的奇药的话,只怕他就再也愉快不起来,得意不起来了,是的,紫千豪服下的那三包银铂纸中的药粉,全是蓝扬善特地替他配制成的奇药,促使人暂时亢奋、勇悍、强厉、激昂的奇药。

方才的一切,紫千豪全是故意装扮出来的,他知道,以目前自己重创未愈的情形,实在没有把握能在与对方力搏之下掠取胜利,而于他的一再劝谏游说以后,他已明白无论如何都无法令那魔头软化言和,换句话说,攀鹰瞎道早就残酷成性,恶根深固,不可能再予说服或超度了,因此,紫千豪在一面虚与委蛇,一面在苦思中想出了这条异常冒险的计策,到现在,他还不能肯定能否成功,但是,至少他初步表演的逼真却已令攀鹰瞎道迷离了……

呻吟着,紫千豪尽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装成窒息前的呼吸艰难模样,然后,他憋着嗓子,断续的道:

“我……我……道长……我好……难受……”

未见攀鹰瞎道有任何动作,他那矮胖有如冬瓜般的躯体已自神坛布松后面飘然而下,轻拍着紫千豪肩膀,这位怪道犹仍假惺惺的道:

“快了,快了,小子,马上就不会太难受了……”

好像已有些狂乱,紫千豪粗暴而失常的撕开自己的紧身衣襟,露出了里面层层交错包扎的白绸来,他用力呼吸着,咻咻作响,一边大张着口,嘶嘶的气流穿过他的喉咙,带出来干涩的语声:

“道长……我……我自己撕开……衣裳……不劳……你麻……烦……只要用刀……一剜……那副……血淋淋血淋淋的……心肝……便出来了……”

此情此景,连素来心狠手辣的攀鹰瞎道也不禁有些动容了,他快速的眨动着那双猪泡眼,低促的道:

“好,好,小子,果然是条好汉!”

这位凶如虎狼,心似蛇蝎的残酷怪道真的被紫千豪的表演所迷惑了,甚至没有再多少去寻思一下,其实,他应该想想,为什么紫千豪原先一直坚持他所提保证、条件而到后来又忽然完全软化下来?不折不扣的照他的心意去行事?难道说,紫千豪就是如此好吃的角色么?还有。紫千豪成名多年,威慑西陲,为武林中有数的少年英才,其淡识、功力、智谋,都是第一流的,岂会如此甘心受戮,自残己身,依他的习性与身分来说,便是不一定能胜得了攀鹰瞎道,他也决不会束手自栽,而不想倾命一搏的,再说,他与攀鹰瞎道在立场上处于极端敌对,攀鹰瞎道又是出了名的阴狠诡毒,只凭攀鹰睛道空口白说了几句“诺言”,他合会相信如此之真?信得竟而把自己的性命垫上?这全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紫千豪装得太像,太真了,而攀鹰瞎道更沉迷于本身武功高绝的自信里,他认为紫千豪旧伤未痊,势必不敢与他正面冲突,他认为紫千豪是一个食古不化,只知讲求意气而不明运用智慧的愣头青,还有,他更认为紫千豪慑伏于他的恶名之下,受制于强敌环伺的绝境里,沉溺在无可自拔的恐慌中,为了保存基业,维护局下,在没法可施的情形内,只好……有了这许多“认为”,攀鹰瞎道相信了紫千豪真的会接受自己所做的“约定”采取了如此下策,而这种下策,当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猛然一个踉跄,紫千豪颓然坐倒于地,他面孔涨得赤红,头巾歪斜,双目如火般的暴睁着,在胸口的急剧喘息下,连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扭曲了——这是“夜猫眼”的药效发作后所迅速引起的亢奋反应,可是,在此刻看来,却真如“窒息”之前的痛苦十分相似……

抖索着,紫千豪连忙抽出了他的四眩剑,“砰”的一声掷到旁边,他这一动作,更加深了这鹰瞎道的自信与宽怀,嗯,这不是等于说,对方连一丁点挣扎的意图也没有了?已在贴贴实实的准备断气了?

全身抽搐着,紫千豪一面瞑目切齿的指着地下闪泛着森冷光芒的四眩剑,一面痛苦的呻吟着:

“道长……把……把我的剑……交还……给……给孤竹……帮的……苟图……并……告诉他……这一切……”

假慈悲的点着头,攀鹰瞎道道;

“行……你放心去吧,紫千豪,山人会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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