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药先生还没有死？”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老奴抬眼看去，却见一个身穿鹅黄色衣着的少女在众人拥护下走上前来。
这些年来外地患者慕名而来看病的不少，老奴见了也见怪不怪了，只是惊叹着这女子浑身散发的气质是那么的纯真，按理，这样的女子应该养在深闺，出来抛头露面实属不该。
“几位客人要是看病的话，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奴悲伤地道，虽然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却也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老伯，我这位叔叔深通岐黄之术，要是药先生还没有……”
胡大夫正好背着药箱出来，看了吕御医一眼，冷哼一声，“药先生自己都治不了的病症，你们几个外来的竟然比药先生还要厉害不成？”
章小鱼听了这话，微蹙眉头，“先生难道没有听说过医不自治？”
胡大夫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老人家……”章小鱼不死心的看着老仆。
老仆犹豫了一下，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死马当活马医好了，老仆一咬牙，冒着得罪胡大夫的危险，反正药先生死了，他们也不再在这个地方行医了，“两位这边请。”
胡大夫见了，满面怒容，见两个人进去了，他站了一站，也转头跟了进去，他就不信有人能治得了药大夫的病。
几人进去，就见门板已经卸了下来，一个六旬老者躺在门板上，一张脸蜡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周围是一圈他的家属，哭的好不凄惨，哭的最凄惨的却是六斤，趴在门板上，任谁拉他都拉不开。
“六斤，你让让。”章小鱼看了一眼门板上的老者，毫不客气的给六斤推到了一边，六斤止住哭声，他怎么忘了，他们也是有高手在的，六斤的声音小了下去，往一旁挪出地方。
☆、柳暗花明（1）
“吕叔叔，你看？”章小鱼心中有些发慌，她虽然得到了爷爷的真传，可是，都是治疗一些小病痛，很少手救治快要咽气的，毕竟，她年轻，病人都不太信任她，宁愿上大医院被宰的倾家荡产。
“痰涌之症。”吕御医到底是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了老者的病症。
痰涌之症说好治也好治，只要把堵在他气管里的痰吸出来即可，可是这里毕竟不是现代社会，有很多先进的机器可以用，必须的人力来做。
章小鱼看了一眼药先生的家人，说出解救之法，却见他的家人们一脸犹豫。
吕御医叹了一口气，九王妃说的法子未必不是好法子，可是，都认为将死之人有一股阴气，谁要吸入，谁三个月之内就必死无疑，谁也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的性命的。
一个带着孝子帽的年轻人爬了过来，冲着吕御医磕头，“神医，你救救我义父吧。”
章小鱼怒道：“你为什么不救？”
孝子痛哭，哭着哭着晕厥过去。
章小鱼见了，忍不住拿出银针就要给这个虚伪的“孝子”扎上一针。
吕御医伸手拦住她，挽挽衣袖，章小鱼一愣，“吕御医，你要做什么？”
吕御医深吸一口气，“医者父母心。”
这一路上，他感触很深，以前总是怨艾上苍对他们御医不公，到了民间才发现，其实，真正的医者从来都是不计名利的。
章小鱼听了，肃然起敬，吕御医出宫以后，变化很大，章小鱼以前也是愤青，觉得这些吃公家粮的御医没一个好东西，现在却觉得自己太过偏激了。
“还是我来吧。”章小鱼咬咬牙，毕竟，她更懂得掌握力度，虽然想想就觉得恶心。
可是，这个老者人称药蒙尘，也许，他真的能救小玖也不一定，她不是圣母，可是，只要有希望，她就不会放过，为了小玖，她牺牲一点点算得了什么？
一个身影撞开两人，六斤扑上前去，捏住老者的下巴，迫使他张开紧咬的牙关，凑上前去，狠狠的吸了一口。
“咳咳。”六斤连声咳嗽。
章小鱼看着摆放在老者头上的一碗水，不管三七二十一递给六斤。
“六斤，赶紧漱漱口，吐出来。”
六斤依言，喝了一大口水，漱了一下口，接着俯下身去。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分明是不想叫我爹爹走过黄泉路。”老者的家人一愣，随即清醒过来，哗然，这头顶的水说法大着呢。
“你们tmd都给我闭嘴。”章小鱼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
“小鱼。”众人让开一条路，久等小鱼他们不出去的夜玖魅终于按捺不住，让十五推着他进来。
夜玖魅虽然只是坐在那里，可是身上却散发着迫人的气势，往众人身上一扫，都吓得噤若寒蝉，缩回头去。
“不是叫你在车厢里等吗？你怎么下来了。”章小鱼不赞同的道。
“我放心不下你。”夜玖魅温柔的看着章小鱼。
☆、柳暗花明（2）
周围华丽丽晕倒一片，你们能不能在惊悚一点？在灵堂前谈情说爱，这真是闻所未闻。
“咳咳咳咳咳。”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药蒙尘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水，快点给他水。”章小鱼声音激动地都颤抖了，活了，他活了。
章小鱼紧抓着吕御医的手，“你看见了没有，他活了。”
吕御医也欣慰的笑了，“是呀，六斤真了不起。”
六斤站起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嘿嘿的笑了，忽然想起刚刚他似乎咽下了不止一口痰，扶住一旁的柱子大吐特吐起来。
早有人递上来清水，老仆接过来，喂着药蒙尘喝下。
药蒙尘喝了些清水，闭上眼睛，眼角一颗浑浊的泪珠流下，他一生致力于救人，没想到临老却要亲眼见到世态炎凉。
“先生，你没事了吧？”老奴哽咽着开口，他真的没想到，这些客人真的救了他家先生。
“我没事，多亏了这位小兄弟。”药蒙尘目光转向六斤。
药蒙尘晕过去的义子在这时候醒转过来，看着苏醒的药蒙尘，心中惊喜，“义父，你还活着，太好了。”
说完，爬到六斤跟前，看着他身前的垢物，忍不住捂着鼻子，往后退了退，“大恩人，请受我一拜。”
说着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六斤摇摇手，他也不是多伟大，他就想着这老头可能能救王爷，救什么也不顾了，现在想想，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扶着柱子还想吐，隔夜饭吐出来了就吐胆汁。
“你还有完没完了。”十五嫌恶的看了一眼六斤。
六斤这才发现，原来他扶着的柱子竟然是十五，十五这家伙竟然任由他扶着，忍住没动弹。
“兄弟，你实在太好了。”六斤虚脱了一般，把头靠在十五的肩膀上。
药蒙尘灌了几大碗的水，这才觉得好些了，看了一眼章小鱼他们一行人，目光停留在夜玖魅的脸上一愣，“这位小哥，你可是中有剧毒？”
吕御医听了，心中一跳，紧盯着药蒙尘，“你可能治得？”
药蒙尘目光在众人身上巡逻一圈，落在胡大夫的身上，暗自蹉叹，他舍药救人，不想却挡住了某些人的财路。
“几位跟我上内室。”说着，药蒙尘挣扎着起来。
老奴赶紧扶住他，那义子则扶着他另一边。
按理说，这药蒙尘才在鬼门关绕一圈，他们应该让他休息两天，再问夜玖魅的病情，可是，眼见希望就在眼前，没有人能淡定。
看热闹的众人见药蒙尘没事了，都渐渐散去。
章小鱼想了一想，“十五，你去把我们的老山参拿下来一株给药先生。”
十五把六斤一推，人淹没在人群。
六斤有气无力的举起手，原本想说十五两句刻薄话的，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十五就不见了。
六斤真想趴地下，旁边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他。
六斤抬头，呐呐的开口，“吕御医。”
平常虽然这些御医看见他们还算客气，可是都眼睛朝上长的，当太监的就算是风光无限，也是被人瞧不起的。
☆、柳暗花明（3）
吕御医充耳不闻，扶着他跟着药蒙尘来到内室。
“你退下吧，这里有瑞叔侍候就行了。”药蒙尘倒在□□，疲倦的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无力的挥了一下。
义子看了一眼老奴，眼中闪过怨恨，他在这个家里，竟然连老奴的地位都不如，垂下眼眸掩住心思，低声答应了一声是，义子退了下去。
药蒙尘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再睁开眼，看着夜玖魅道：“这位小哥身上的毒是日积月累而成，小老儿无能为力。”
六斤听了，原本浑身无力的身体忽然一挺，丫的，你无能为力你还叫我们过来干什么？耍人玩呢？被吕御医压住。
“不过，小老儿有一个师弟，医术在我之上，或者可以解得小哥身上的毒。”药蒙尘说了两句，累的直喘气。
一个黑影掠过来，十五把一个老山参递给老奴，随即拿出一包人参片，“这个给老丈提提神。”
章小鱼看了一眼十五，看着冷酷无情的，心思到细腻。
要知道，医馆和药堂那是分属两个机构，虽然很多开医馆的家里也许有药堂，可是，也不是谁都能开的起药堂的，一般也就是自己上山顶采点草药，像这种珍贵的药材，谁又会备着？
药蒙尘也不客气，拿起参片含着，感觉精神了许多，吩咐老奴研磨，他亲手写了一封书信封好递给吕御医。
“这位先生，我这位师弟性格乖僻，若是言语上有什么不当的，还望几位贵人容忍一二。”
药蒙尘恳切的看着众人。
刚刚他分明听到他们喊“吕御医”，再看这些人的气度，身份定然贵不可言，他可不想给师弟带惹过去麻烦。
“药先生的话我等自然谨记。”吕御医看了一眼夜玖魅，想必药蒙尘已经猜测出夜玖魅的身份，自古有才之人恃才傲物的极多，难免因此得罪一些权贵，这药蒙尘倒懂得世故，却也坦诚，吕御医对他好感大增。
“药先生，你看我家主人的病症可能医治？”吕御医忍不住询问。
药蒙尘摇摇头，众人的心沉了下去，章小鱼握着夜玖魅的手加紧了力道，夜玖魅抬眼看了章小鱼一眼，看到了她眼里的忧虑，反倒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能治好我之幸，治不好我之命。”夜玖魅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笑容绽开，如同春花明丽，原本死气沉沉的室内忽然风光清爽，章小鱼看了，越发的移不开眼珠。
想到他随时都可能睡过去不再醒来，脸上再也不会有这样让万物生香的笑容，章小鱼不忍看，侧过头去深呼吸了两下，这才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夜玖魅，“小玖，你在故我在，不要放弃好吗？”
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可是，假如小玖不在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章小鱼一直相信，老天让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她和小玖相互扶持的。
夜玖魅点点头，以前他并不在意自己什么时候会永远的睡过去，所以，心境还算平和。
☆、柳暗花明（4）
如今出京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他们不是在赶路，就是在看大夫，他感觉到生命如同流沙般，以不能阻挡的势头流逝，他也好怕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就永远的睡过去。
怕章小鱼担心，他开口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放弃。”
药蒙尘暗叹，天妒有情人，敛下双目，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师弟一直致力于研究以毒控毒，两个人在医学上的分歧越来越不可调和，到最后反目成仇，活到今天这个岁数，又在鬼门关转上这么一圈，药蒙尘忽然顿悟，其实，只要能救人就好，何必在乎什么形式？
药蒙尘珍重的写下了师弟药九分的地址递给吕御医。
看到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胡大夫，药蒙尘苍凉的一笑，“我药蒙尘在都将城行医三十余载，救人不胜其数，不想，却成了一些人得眼中钉，肉中刺。”
章小鱼听了，收回看着夜玖魅的目光，正容看着药蒙尘。
“药先生高风亮节，世人心中自有论断，何必因为宵小的嫉妒之心就心灰意冷？”
好吧，章小鱼承认自己是小人，可是小人却喜欢别人都是君子，这当然是不可能滴，可是，好容易遇到一个还算正直的人，因为看到了人性丑陋的一面，打算不再做好人，这怎么行，这世上的坏人够多了，面对越来越稀少的好人品种，那是要重点保护的有木有？
章小鱼还在这里想理由呢，那边夜玖魅开口，“药先生，不可否认，救你的六斤之所以救你，也许只是认为或许你能看好我的病，不瞒先生，本公子缠绵病榻数十年，给本公子看病的无一不是国手，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这番话说得狂妄以及，可是，没有一个人觉得，因为事实确实如此，药蒙尘因此越发的觉得夜玖魅身份的尊贵。
“不管怎么样，六斤他做了别人不愿意做的事，就算他开始的动机是救小玖，你却不能否认，他救了你。”章小鱼接口道。
夜玖魅赞赏的看了一眼章小鱼一眼，“你可以说六斤有私心，可是，不是所有有私心的人都会不顾一切的救人的。”
吕御医也明白了，含笑捋着胡须，“六斤这孩子，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这种舍生取义的精神，我看着很好，不错。”
六斤被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夸得不好意思起来，“我……我……”
他当时确实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觉得不应该叫王妃和吕御医来做这么肮脏的活。
章小鱼笑着截住他的话，“六斤，你就不要谦虚了。”
她比众人更能了解六斤的心里，从小他就做为奴仆在夜玖魅的身边，身上奴性很重，可是，那又怎么样，一个忠仆远比一个花言巧语的人要强上许多倍，当初抱着什么心态，真的不重要。
药蒙尘听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知道众人看出了他心灰若死，强自笑道：“对了，老朽还没有亲自谢过这位小哥。”
☆、柳暗花明（5）
药蒙尘说着，由老奴扶着走到六斤身前就要跪下。
六斤连忙扶住他，不让他跪。
药蒙尘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虽然含着参片提着精神，可是发自心底的疲累，是什么也无法治好的。
众人不知到底在药蒙尘发病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他们也不好插手，唯一能做的就是早点告辞，让他休息或者处理家事。
刚出了药蒙尘的医馆，就见一身红衣的金铃郡主巧笑嫣然的站在他的马车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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