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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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上海-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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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真是扬眉吐气!当时家兴的心里也感到非常舒坦,要是手里也有什么臭鸡蛋,烂番茄,肯定也会狠狠地砸向这些日本人。

这些日本人这时不敢再哼一声,昔日的威风荡然无存,真成了过街老鼠,抱头鼠窜,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但被他们欺压、蹂躏了足足八年,无比愤怒的中国老百姓,怎肯轻易放过这些日本强盗!

家兴睡在床上又继续想起,是国民党政府,叫老百姓对日本人要克制,要发扬什么“大国民风度”。现在倒好,日本狼赶走了,又迎来了这些美国佬,把上海大地又搞得个乌烟瘴气。对美国兵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这样横冲直撞,胡作非为,据说中国政府还无权管他们,那中国这块热土上的主人究竞是谁?!

日本人投降后那几天,美国人的飞机天天上百架地、在上海老百姓头上嗡嗡乱飞。不知是庆祝抗日胜利,还是在向什么人示威,真是莫名其妙。接着国民党的什么接收大员,在上海大发国难财。老百姓把“接”字改成抢劫的“劫”,称他们是“劫收大员”。有些汉奸摇身一变竟成了抗日英雄,有些人也加入了“劫收大员”的队伍。后来又听君兰说,这王有德的汉奸父亲,也成了国民党什么特派员,官做得更大了。

家兴又想起,听说这王有德同君兰和锦绣转到了同一所中学,还是同班同学。王有德现在是更加神气了,他想到这些事情真是越想越来气,越想越想不通!但再想想自己是个小老百姓,多想这些事有什么用呢?还是多想想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做些自己该做的事吧。

最近,家兴白天有工就去做工,没有工做就抓紧时间复习功课,晚上到酒吧间门口看门。在圣母院路上,靠霞飞路的北面,有一家外国人开的马尼拉酒吧间,要增收一名在门口拉拉门的boy。一个礼拜做四天,晚上六点到十二点,月薪法币十万元。家兴为多挣几个钱补贴家用,也就应招了。家兴将应招之事告诉了锦绣,锦绣很不高兴,她说:“家兴,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个差使。你经常看到这些美国兵的丑态,心中会好受吗?”

“锦绣,为了多挣些钱,在精神上有所损害也只好忍受了。”

“那么我上个月给你说的那条路------”

“锦绣,那条路我思考再三,肯定不会走。请你谅解我。”

锦绣说的那条路是什么样的路呢?上个月有一天吃完晚饭后,家兴到锦绣家补习完功课。锦绣父母和外婆已一同出去走亲戚了,客厅里只有家兴和锦绣两个人,在谈到将来要成为工程师而刻苦自学文化的情况时,锦绣对家兴说了自己的心里话:“家兴,你的志向、追求、毅力,我都很赞赏;但做起来实在太难、太累、太苦。”

“吃点苦算什么,不吃苦那来甜。锦绣,中国的古人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人上人’我不想,我只求做一个‘人中人’。就是做‘人中人’同样要吃苦。”家兴很坦然的说。

“做‘人上人’、‘人中人’,我都不管。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要人家承认你有正式的学历。”锦绣也说了真心话。

“这个我自然懂得。”家兴看着锦绣真诚的目光说道。

“懂得就好,我帮你设计了一条路,跟我一道再去学校里读书。”锦绣说了在她心里憋了好久的话。

“那学费、吃饭,谁来付钱?”家兴马上就接口问。

“一切都有我父母包了。”锦绣马上就说。

“凭什么由你父母包我的一切费用。我又不是你父母的儿子,于理不通。就算由你父母帮我支付一切,那我母亲谁来供养?”家兴不同意锦绣为他设计的这个设想。

“你妈妈可先由你姐夫、姐姐供养。”

“那也不合情理,更不符合我们的传统。我已十八岁了,作为儿子,一个男子汉,我有责任供养母亲,怎么能全部推给姐夫、姐姐。这更加不合情理。”家兴认为这个设计不符合传统和情理。

锦绣的一番美意,家兴没有接受。但家兴冷静下来好好一想,感觉这锦绣确实非常爱自己。她的动机、出发点确实是难能可贵。她的这番好意虽然不能接受,但也必须给以肯定,予以感谢。他就问锦绣说:“你刚才说的都是谁的主意?”

“我外婆的主意,也是我的主意。外婆对我父母也说过了,父母也愿意这样做。”锦绣如实地说。

“锦绣,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全家的好意;但我做人有自己的原则,这条路以后就别再提了。我会找到我认为合适的途径,去实现我的理想。”家兴一边说一边双手紧握锦绣的手,对锦绣致以深深的谢意。

这时,锦绣感觉到家兴握住自己手的那双手,是那样的粗壮有力而亲切温暖。他对她的感激之情是真诚的,可信的;而且从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对她感激的信息,也是真诚的、可信的。她主动地拥抱和亲吻着家兴,然后说:“家兴,我这个主意会伤及你的自尊心吗?你要体会我的良苦用心。”

“我完全感觉得到,我全然理解您的用意,我真的非常感激。今后我俩不管怎么发展,我都会把您这份好意牢记在心里。不过这也反过来促使我会更加努力拼搏,实现我的追求。”家兴很感慨地说。

“家兴,你就按你自己设计的人生道路走下去,我会全力支持你。”锦绣这时感到这家兴很讲原则,很有爱心,确实是一个值得敬爱的男子。

“锦绣,您给我一点时间,我另外再想想别的办法,渡过当前的难关。”家兴缓和了说话的口气。

“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锦绣问。

“我正在找新的工作。酒吧间管门的工作我决计辞去,那份工作对我的精神上损害太大。”家兴说这话也出自内心。

过了几天,在学校午休时,锦绣把家兴的事情告诉了君兰。君兰当天放学就来到家兴家中,两人在房中谈了起来。君兰说:“家兴,你去酒吧看门帮美国大兵拉门,非但锦绣不愿意你去做这份工作。我和丽绢也都反对。”

“是的,我是在无计可施时接下的差事,但自从做了这个差使至今,我感到是侮辱了我的人格。我下一步想到民生公司的货船上,去伙食房里打杂,当然还是去出卖苦力,为的是能挣更多的法币,但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家兴说了接下去正要做的工作。

“事情都已说定了?待遇怎样?”君兰问。

“说定了,八月十五中秋晚上从上海开船。轮船开到重庆,来回一趟一个月。待遇是吃老板的饭,六十万元法币一个月。据介绍人说,这个生意可以做是个肥差。上海的大米是六十万元法币一石,一石是一百六十斤。据说重庆的大米也是六十万元法币一石,一石是四百八十斤。也就是说如果在重庆用六十万元法币买一石大米,到上海就变成了一百八十万元法币。再说这条货船很大,原来是美国的大型登陆舰,后来卖给了民生公司略加改装后成为跑重庆的货船。在轮船上做的员工带个一两石大米,往那个角落里一塞完全没有问题。来回跑个几趟不就能赚个好几百万元。”家兴比较详细地说了这个差使的丰厚收获。

“家兴,这是叫‘明做杂工,暗跑单帮’,做得。我书不读了,跟你一起去打杂。”君兰开玩笑地说。

“别开玩笑了,我这是到了‘山穷水尽’无可奈何才走的这条路。为的是想多赚点钱能再进学校求学。”家兴无奈地说着。

“我这是给你开开心说句玩话。开船的那天我们三个人给大哥送行。”君兰还是笑嘻嘻地说。

“君兰,还是说说你同丽绢的事吧。”家兴转了话题。

“对了,我是有些新情况要告诉你。上个礼拜天丽绢的姑母和丽绢来我家商量丽绢居住的事情。我母亲同意丽绢来我家,同我姐姐住在一起。”君兰说道。

家兴听了就对君兰说:“丽绢住到你家不是件好事吗,说明她在向你靠拢。”

“错,我问她为什么要住到我家来,你知道她怎么回答我?”君兰有点气愤地说。

“怎么回答?”家兴问。

“她说是为了更方便照顾你的妈妈。说你姐姐要生孩子,你妈妈就没有人照顾。她现在住在曹家渡厂里的宿舍,到你家比较远不方便。住到我家后到你家不到半个小时。这样做她可以尽量多抽出时间来尽一份做干女儿的孝心。我看她的心还是在你那里------”君兰说出了丽绢这样做的真实意图。

家兴听后,感到丽绢这姑娘真有心计、好厉害!但想了想又说:“君兰,你要有耐心,我也慢慢地再开导她。我们两人从现在起,不仅在文化上帮她补课,在人生道路上再为她作些设计,指点迷津。同时想办法把她的心往你这边靠拢。”

“家兴,你今晚上去酒吧当班吗?带我去看看,见识一下。”说到这里君兰也转了话题。

“那有什么好见识的,这种‘西洋景’看了叫人又气又好笑。我是看够了,看了真叫人心烦。好吧,我就带你去看看。”家兴很勉强地说。

于是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就一同来到马尼拉酒吧门口。君兰想进酒吧里面去看看,家兴不让他进去,只让他立在自己身傍,在门口朝里张望。家兴则忙着给进出酒吧的美国大兵开门、关门。君兰就趁开、关门之际,往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家兴在这里已经做了一个多月,对这里的情况看得多了。这马尼拉酒吧是两开间门面,里面装修一般,摆着十来只小方桌、小圆桌。最里面有一只长长的吧台。吧台前有七、八只高脚圆凳子。吧台后面的敞开式橱柜上摆满各色西洋瓶酒。吧台内有两个中国男服务生,是专门调配鸡尾酒的。酒吧大堂里有两个外国男服务生,还有两个白人女郎。

伴美国大兵的吉普女郎,都是山姆大叔自己带进来的。酒吧吧台旁边有一个三人爵士小乐队,这三个人都是外国人,不断地拼命地敲打、吹奏一些十分疯狂的外国乐曲。大堂里灯光暗暗的、昏沉沉的。家兴在这里时间呆长了些,也理解了这群美国大兵离开自己的国家,在异国他乡、远离亲人的环境里的无奈。只有来到这种场所、这种气氛里,渡过一个醉生梦死般的、或许能使空虚的心灵,暂时得到一些安慰或补偿的夜晚,才可能凭借着借酒浇愁、发泄情欲、消磨时光来忘记烦恼。

在圣母院路、霞飞路一带,大大小小的酒吧不少,在这个酒吧的北面,就有一家花园式的“雪而克海”大酒吧。但这马尼拉酒吧的生意特别好。马尼拉酒吧虽然不大,但不知为什么原因却对美国兵有很大的吸引力。从开门到打烊,里面总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十分拥挤。进出人多,所以这门的开关就没有个停。家兴一个晚上六个小时忙下来,真是四肢无力,累得够呛,回家时路也走不动。

今晚,君兰乘酒吧大门开关间隙,把这些美国大兵、吉普女郎在大堂内的所作所为看了个一清二楚。这些美国兵搂着的“吉普女郎”,大多是俄罗斯姑娘,也有一些是南洋姑娘,还有一些中国广东、广西的姑娘,上海人称她们为‘咸酸妹’。他们和她们在大堂里不断地调情、嬉笑打闹、饮酒取乐、乱叫乱喊,疯狂到了极点。

正好有两个已醉得像泥人似的美国水兵,由两个西洋“吉普女郎”扶着,东倒西歪地走出酒吧门口。家兴、君兰见状赶紧闪到一旁,怕受到这两个醉汉的伤害。只见这两个美国兵来到人行道上,背倚墙壁,叫这两个白种人的“吉普女郎”打他们两人的耳光。“吉普女郎”打一记耳光,这两位可爱的大兵先生就叫一声“顶好”,一连打了六、七下耳光,就兴奋地叫了六、七声“顶好”,打完后这两个美国水兵就醉卧在地,不省人事。

不一会,又有两个美国陆军士兵,醉熏熏地拉着两个“吉普女郎”出了酒吧门口,跳上了两辆三轮车,不知去干什么事去了。

接着又有两个美国水兵出了酒吧门,挽着两个“吉普女郎”,似醉非醉地闯到马路当中,从口袋内掏出大把美金角子,使劲地抛向半空。这些美金角子“当啷啷”落到地上,一些三轮车夫、黄包车夫、个别行人,争着去捡。这两位大兵就哈哈大笑,从中取乐。

不一会又有四个美国陆军士兵从酒吧里出来,不知是为了“吉普女郎”而争风吃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其中两人在人行道上开起了拳击。从人行道打到马路当中,又从马路当中打到人行道上。谁赢谁输,一时难解难分。结果一个矮个子反把一个高个子击倒在地。旁边的两个大兵就起劲地数起了数:“温、吐、雪连、富------”一直数到“听”,就是“十”。被击倒的那人,几次想站起来,但结果还是摇摇晃晃跌倒了,趴地不起,而另一方却吹起了口哨,庆祝胜利。

山姆大叔在这里尽兴地表演,过路行人站下来看后如何评价就不得而知了。一会儿,一辆美国陆军的车身上漆着“MP”两个白色大写字母的宪兵中吉普,拉响了警报急驶而来,在马尼拉酒吧前停下后,把几个在这里斗殴的“英雄”请上了车子,扬长而去。又过了一会儿,美国海军宪兵的中吉普车身上漆着“SP”两个白色的字母,也连声不断地拉着警报驶了过来,把两位醉卧在人行道上的水兵架上了车,离开了马尼拉酒吧。

君兰这天晚上在这里一直呆到十点多钟,真是看了个够,也看累了。最后对家兴说:“这里天天这样?”

“天天这样,看了有什么感想?”家兴反问道。

“这就是美国兵的风格,文明,纪律?实在看不懂!”君兰看后觉得不好理解。

“我也看不懂,实在看不懂。我现在只想早一点离开这里,多呆一天就感到多受一天罪!”家兴说的是他的真实感受。

“家兴,那你下一步到轮船上去做又会怎样?”

“这谁知道,希望能比这里好一些。”

那家兴到了轮船上去干活,情况又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呢?又会碰到些什么样的问题呢?

要知家兴下一步的命运究竟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五回 号子回荡汽笛催心碎

话说这家兴、君兰,在酒吧门口一起观看山姆大叔精彩表演。第二天,家兴就辞去了酒吧开门的差使。又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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