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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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上海-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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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真情的感激。这两三年来还没流过半滴眼泪的家兴,现在的泪水却实在禁不住地涌出了眼眶。程玉成也被这位小兄弟的泪水感染了,眼中也不禁溢出了同情的泪花。

李家兴、程玉成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久久未曾松开。

“程大哥,你的这份深情厚意,我会永铭心间!”家兴非常激动地说。

“阿弟,快别说了。我的心头真的也很不好受。你真的太不幸了------”这大哥边抹去自己眼中的泪花边说着。

家兴收下了程大哥的这一万元钱,想着可以去把自己的头发理一理。他还想着,接下去不管有没有钱,先回到家乡上海再做主张。但是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而是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呢。要知接下去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朝天门受难逢凶化吉

话说这家兴拿了程大哥给的一万元之后,就盘算如何使用。他计划理发大约要一千五百元,买双力士鞋要三千五百元。还想到朝天门一家旧书摊上去找几本文艺书之类的旧书,准备花一千五百元。有一本沙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上一次他曾看到过,但就是没有钱买。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很想能买到。这样,他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三千元存在口袋里,可以机动。

第二天下午,船到了重庆,还是老规矩停靠在朝天门码头。已到隆冬季节,川江的水位越来越浅,但是这条货轮排水量是五百吨,吃水较深。所以船一定要在枯水期到来之前,驶出川江。这次装、卸货只允许有两天时间,要快卸、快装。轮船必须在第三天一早驶离朝天门码头。伙食房里也很紧张,船停靠妥当,就组织人马上坡去采购鱼、肉、蔬菜等等。

但是,对家兴来讲,当务之急是千方百计问陈总管要到工钱,那怕能拿到一个月的工钱也就可以了。就在船到重庆的当天晚上,等大家采购回来,家兴等三人就吊住陈总管要工钱。

“你们三位小朋友不要着急,我已经收到我的王老板电报,他明天到云阳等我们,他带了一笔钞票,其中有一部分钱,是发给你们的工钱。”

“我不相信!”家兴说。

“电报在这里,这能是假的。你们可以拿去看。”陈总管把电报给了家兴,家兴接过电报看了又看,电文是这样写的。

陈总管:

我十二月二十日下午到云阳,带来一部分钞票,包括发工资的钱。

王千发

中华民国三十六年十二月十五日

家兴看着电报不得不信。

“到云阳才给我们工资,我们买东西就来不及了。”小张说。

“这一点你们就不懂了,从四川买东西到上海,主要是买大米。大米是云阳的最好,而且价钱又公道。真的,不骗你们的。”陈总管还是笑眯眯地说。

“陈总管,你可不能骗我们、赖我们的工资。讲话要守信用!”家兴以严肃的目光望着这个姓陈的说。

“你们可以放一百个心。我要有一句假话,一定会遭天打雷劈!”这姓陈的信誓旦旦地对天发誓。

第二天下午,厨房里的事情全部忙好,陈总管叫家兴一同上坡再去买点东西,家兴正好也要到朝天门去料理私人的事,包括理发等。于是两人就一起离船上了岸。陈总管先买了些味精,辣椒粉,盐。家兴又去买了双力士鞋,到旧书摊买了几本旧书,包括那本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

家兴对陈总管说:“我要去理理发。”

“好吧,你去理吧。小李,你不是说已经没有钱了,现在是哪来的钱?”陈总管问道。

“是水手程玉成借给我的。”家兴实话实说。

“你还真是出门有朋友好依靠,我就没有。”陈总管好象还很羡慕家兴似的。

这时两人正好走到一家小理发店门前。

“小李,你就在这家店里理发好了,我还要去买点东西。等一个钟头我就来,一同回船上去。”陈总管说完提着买好的东西走了。

家兴走进了这家小理发店,这家小理发店,只有三只理发椅子。三只椅子上都有顾客,而且靠墙壁的一条长凳上还有两个青年在等着。家兴只得在长凳上坐了下来耐心等待。他随手翻开刚才买来的那本《仲夏夜之梦》看了几页。等了不到一个小时,轮到家兴坐上理发椅。

给家兴理发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老师傅,问:“理啥子样子的头?要光面?吹不吹风?”

“原来样子,光光脸,不要吹风。多少钱?”

“一千五百元。”

“要得。”家兴这下就很舒服地坐在理发椅子上,闭上眼睛,静下心来,由理发师来给自己美容了。

理发师傅在给家兴动剪子、推子、剃刀,洗头。但家兴的心却已飞到了家乡——上海。恍惚间,他已到了十六铺码头,接着他跳上了三轮车,一会儿经过霞飞路,转到圣母院路,进了弄堂,到了家门口。母亲、姐姐、君兰、丽绢,还有锦绣,都站在门口高高兴兴地等候迎接自己。家兴下了三轮车,走进家,心里真是------

忽然,朝天门码头方向,传来了汽笛声,一个劲地响个不停。

“哪条船拉的汽笛?”家兴被突然其来的汽笛声惊醒了。

“正在给你修面,不能动,当心被划破脸!”理发师说。

“这好像是船要起航的汽笛。”家兴还是说着。

“你是船上的?不要急,面马上就修好了。”理发师加快了速度,很快家兴的头发理好了。

家兴预感要出什么大事。理好发,他立即付了理发钱,不等陈总管回来,更顾不得去照照镜子,看看这个头发理得怎样,而是手里拎着刚才买的东西,立即拔腿向朝天门码头方向奔去。家兴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地奔了大约十几分钟,赶到了码头。

但只见家兴工作的这条船,已经收起了铁锚和缆绳,掉转了船头,离开了码头。船尾的螺旋桨在急速地旋转着,卷起了一道长长的波浪。这波浪先是随轮船的掉头转弯,呈U字形。轮船掉转头后,又拉响了汽笛,就一直向东驶去。这船尾的波浪就成了一道直线,在江面上翻滚着。轮船拖着这长长的、翻滚着的波浪,渐渐地向东而去。家兴呆呆地站在朝天门码头上,眼看着这条轮船越开越远,越来越小,在这嘉陵江、川江上,很快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家兴脑子里突然“嗡”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他人也不由自主地瘫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码头上。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晃过了神,脑子逐渐地清醒了过来。他冷静地想了想,明白了:陈总管这只老狐狸,今天先是把自己骗上岸,然后想办法把他甩在了码头上。不对,这船不是说明天一早起航,怎么今天下午四、五点钟就开船了呢?家兴回首看看码头,搬运工人都已离去,那管搬运货物、计数,给搬运工人发竹签的张老板还没有走。他连忙站起身,走到张老板身边问道:“请问张老板,我们这条船不是说明天早上起航的,怎么今天下午就开走了?”

姓张的一看,是船上伙食房里打杂的小青年。过去,家兴常路过这里,两人相互打打招呼,所以有点熟悉。但是张老板不知道这个青年的真姓大名,而家兴知道他姓张,因为码头工人都叫他张老板。

张老板就说:“是的,本来是说明天早上开走,是码头管理处下午突然决定,你们那条船必须在今天下午五时前离开码头,腾出地方让另外一条船来停靠,抢卸、抢装物资。”

“这个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张老板,那你看到我们船上的陈总管吗?”家兴又问道。

“你们那位陈总管,我想想。想起来了,就在船要开前大约十分钟,他一个人提着东西急急忙忙的上了船。他上船前还同我打了个招呼。”张老板想着说着。

“那船现在开到什么地方去了?”家兴这时是十分焦急地问。

“这个我不知道。小阿弟,船已开走,你怎么办?”张老板似很不经心地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家兴真是不知所措。

“你在重庆有家吗?有朋友吗?你好像是上海人。”张老板好像关心起这个家兴。

“我是上海人,在重庆既无家,也无朋友。我在重庆是举目无亲!”家兴是非常着急地说。

“那你怎么办?小阿弟,我要回家去了。明天再说吧。明天见。”说完他收拾好东西匆匆地离开了码头。

家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现在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天主也好,菩萨也罢,都救不了自己,看来只能自己救自己了。家兴想起张荣的临别赠言:一个人梦想的实现,是要靠在人生道路上的努力奋斗,敢于战胜困难,有顽强的斗争精神!这大大地鼓舞了他战胜困难的勇气。他再一想,现在只有先到码头轮船旅客侯船室找个地方休息下来。

家兴拿着下午买的鞋子和几本书,来到旅客侯船室,这里旅客不多。他先在一条空的长椅子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静静地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要想一切办法回上海去,决不能流落在重庆街头!

家兴在想,自己年已十八,是一个男子汉。况且有一定的社会经历,也已经闯过三关六码头,有应变能力。而且有一定的体力,又能吃苦。不用害怕,壮起胆子,沉着应对。他不断地鼓励、激厉自己!他思考了一会,站起来走到轮船买票窗口。看了看开往上海轮船的时间、班次、票价。到上海的客船十天一班,票价最便宜的是散仓,二十万元一张票。回上海只有乘客船。但路上还要吃饭,至少也要十万元。这两笔钱加起来是三十万元。这钱到那里去弄?他想来想去,去乞讨,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自己有电工手艺,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重庆,立即能找到雇佣单位,谈何容易;面前可以走的只有一条路,出卖苦力,到码头上去扛包!

家兴对明天怎么打算,已经基本考虑定当。此时他就在椅子上坐下,手中的书这本翻翻,那本看看。虽然看了很长时间,但他并不知道这些书里写了些什么。脑子里总是糊里湖涂,这看书只是消磨时间而已。到了深夜,他并没有感到饥饿,只有疲劳。他没有再去多想其他什么事情,而是倒在这长椅子上,很快进入了梦乡。睡着后做了些什么梦,等他醒来时多已含糊不清了。

天已蒙蒙亮,侯船室里不断有人进入。

“喂,起来,起来,不要睡了,天亮了。”

家兴听到耳边的吆呼声,醒了,用手揉了揉半睁半闭、睡意朦胧的双眼。然后睁大眼睛一看,天已大亮。他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身,伸了个懒腰,整个人觉得十分舒服。他起身在这长椅上坐定后,感到此时已饥肠辘辘,应该去找点什么充饥的东西。他摸摸口袋中剩下的钱币,还有三千元。这三千元,至少要用三天,得非常节约地使用。他到附近一家面馆里,吃了一碗光面,冰冷的身体觉得渐渐地暖和了起来。于是他就快步来到了码头找张老板。

这时已有七点多钟,搬运工人大多已来到码头。码头上已经停靠好一条等待卸货的货船。几十名搬运工人,开始有序、熟练地,把船上的货物抬的抬、扛的扛,运进码头上的仓库。这位张老板,不停地给这些搬运工人发放记数的竹签。家兴在张老板身旁站了好长时间,没有机会同张老板搭话。

等到稍微有了一点空隙,家兴马上礼貌地说:“张老板,您早,您辛苦了!”

张老板回过头见是家兴,笑了笑说:“阿弟,你早。你昨夜睡在哪里?吃过早饭了?”

“昨夜睡在侯船室,早上吃了碗光面。”家兴说了实际情况。

“你现在找我有什么事?”张老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认真地问家兴。

“是有点事。”家兴想,有门了。

“想做码头工人?是吗。”张老板一言说出了家兴所想。

家兴听后觉得有希望了,这位老板还真善解人意。他立即开门见山地说;“是的,我昨夜想了又想,现在只有你张老板能救我,让我在你这里卖一份苦力。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可能就只好饿死、冻死在这朝天门码头上!”

张老板动了恻隐之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他仔细地打量了家兴,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上海英俊青年,白面书生。现在落到这等地步,内中必有不凡的故事。

“阿弟,你就讲讲你这次不幸遭遇的来龙去脉,看看我能想什么办法帮你一把。”

家兴简要地把他原来在上海做什么,后来为何上船。陈总管最后把他丢在朝天门码头,要把他置于死地。亏得程大哥给了他一万元钱,现在口袋里只有两天的活命钱!以及现在想在码头上扛包挣钱,乘船回上海母子团聚------

张老板听家兴说到程大哥,就问道:“哪个程大哥?”

“是船上水手程玉成大哥。”家兴把程玉成三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程玉成,你和他什么关系?”张老板这下真得认真了起来。

家兴又把和程大哥是很要好的兄弟等情况说了一下。张老板一听就高兴地说:“你怎么不早点说,姓程的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还带点亲。现在他知道了这个陈总管做了如此缺德、丧尽天良的事,一定在为你着急。程玉成的事,也是我张某人的事。阿弟,你这个忙我帮定了!阿弟,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我姓李,叫家兴。”

“懂了,你父母是把李家的兴旺发达,寄托在儿子的身上。”他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小李,今天正好有一位师傅家中有事,没有来,你先顶他两天。要是想长久做下去,我没有这个权力。要这个码头上的总工头、老大,王老板同意、批准。不过,这里的规矩,要收新人,先要向王老大送厚礼,送厚礼你是做不到的。明天晚上收工后,我带你到他家里去。我今天晚上先去找他,帮你好好的说一下。王老大这个人在江湖上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也很肯帮人忙。我想想办法,让他破这个惯例!”

家兴总算是又一次碰到了好心肠的人,这天下到底还是好人多。像陈总管这样奸恶的人只是极个别的。

家兴暂时是如愿以偿,解了燃眉之急。他赶紧拿起了扁担、扛棒,开始非常吃力地在朝天门码头上上下下地搬运起一、二百斤重的各种物资。只走了几个来回,他已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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