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梦帝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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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梦帝殇-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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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轩帝微讶道,“禤天师你可以讲话了?”
  兰玖容躬身,声音委顿暗哑:“回皇上……臣之前被火势烧伤,外加得知尊师已逝的消息, 
悲不自胜,以至一连数日都无法发出声音……今日,恳请皇上恕罪。”他每讲几字,便痛苦地喘 
息口气。
  而当他抬首,轩帝忽然发觉那双眼里,宛如浮漂着雾绡烟縠,似深似浅,就好像其中隐藏着 
绝华美幻,叫人难以探个究竟。
  也正是这一对视,一股撕绞闷痛的感觉仿佛潮涨般,竟让轩帝心中感到莫名难过。
  那是一种……相见,而不得解的伤怀。
  为何,会这样呢?
  望向眼前这位尊贵无比的天朝帝王,兰玖容眸里划过一丝复杂情绪,隐在袖中的双手不由紧 
了紧。
  “臣奉华颜贵妃娘娘之命,特来为沁吟宫……驱邪避凶。”见轩帝紧盯自己不语,兰玖容私 
下暗付他是否看出何端倪,垂首敬答。
  轩帝被他几声咳音唤回神,才觉那股绞痛感觉慢慢沉淀下去,而后思索念道:“华颜……”
  伺候他的太监桂顺连忙小声提醒:“主子,就是邬国的那位……”华颜毕竟乃公主金躯,下 
嫁到天朝即被册封为贵妃,名份仅次于皇后之衔。而轩帝现今尚未立后,所以后宫里属权势最高 
的人是高贵妃,至于华颜实际是因邬王忌惮天朝势力,送上来的政治牺牲品,地位形同虚设。
  一听此,轩帝忆起什么,龙颜顿显不悦。
  而桂顺就如同他腹内蛔虫,心知主子是想到大婚之日华颜公主突然昏倒,口中迷迷糊糊念的 
那些胡话,忙说:“天师大人法术了得,若宫中真有何晦气,也定被一扫而光了。”边说边朝兰 
玖容挤眉弄眼,要他从旁附和。
  兰玖容却不理会,静静站立。今日在此见他全属意料之外,况且内心正极力压制着那股厌恶 
怨恨,仿佛稍不留神,仇毒化成的汁液就会从体内破肤流渗,吞噬一切的浓炽。
  轩帝朝桂顺递去一个阴冷眼色,中气十足道:“这点朕自然清楚!”
  桂顺立即乖乖闭嘴,不敢多言。
  轩帝又把注意力集中向兰玖容,态度却是骤然转变,笑得开心道:“正巧朕现在闷得慌,不 
如禤天师就陪朕来下盘棋吧!”
  兰玖容蹙眉,想找借口推托,岂料轩帝不待他回答,就兴致盎然地走到园中一座小亭内坐下 
,跟随的侍从连忙端茶倒水,并将御用棋盘呈上。
  兰玖容只好沉默上前,就听桂顺站旁一脸谄媚道:“主子棋艺精湛,以前可连尚清天师都不 
是对手。”
  这番话听似在讨主子开心,其中暗示兰玖容岂会不知:即使你棋艺再高超,在皇上面前也要 
故意败下阵来。
  兰玖容行礼完,与轩帝相对而坐,他执黑子,轩帝执白子,两人对弈时,兰玖容一直下的从 
容淡定,每步棋虽不主攻,可也不显退让,同时依然能稳稳控制着所占局势,以至看似无威胁的 
棋子总让轩帝时时皱起眉头,踌躇半晌才能落定一子。
  兰玖容则趁此机会,让始终低垂的长睫微微抬起,朦黯眸色悄然扫向对方脸容,犹如漩涡般 
,将那一举一动,每个神态,都丝毫不漏地卷入眼底。
  或许,只需眨眼间,便可以将他……
  悲呜哀鸣在心中慢窜缭响,那匿藏于左手的银针,正被紧紧狠狠地攥住。
作者有话要说:  

  ☆、魔刹

  轩帝一番心思都集中在棋盘上,局面已过大半,放眼望去,黑子不攻只守,似呈劣势。然实 
际上却固若金汤,无懈可击,反倒让四处进攻的白子乱了阵脚。
  “唉——”
  最后轩帝猝然一叹,竟意外没有动怒,反露出罕有的挫败表情:“朕认输了。”
  他只知进攻,到后才发现自己的防守极为空虚,不知不觉被对方包围,成为瓮中之鳖。因此 
此局无需下完,已让他提前知道结果。
  兰玖容自然也停下动作,见他面色不畅,开口:“皇上,下棋乃修身养性之道,切勿气盛烦 
躁。”
  轩帝不由一怔。
  兰玖容慢慢道:“清虚澹泊,归之自然。所以输赢得失,已不重要。”
  最后几句,让轩帝听得如饮甘霖,重新恢复精神。
  “禤天师说的对,是朕刚刚急于求成,结果适得其反。”
  像个任性孩童得到解教,轩帝温和笑起,之前的阴冷暴戾都已消散不见。
  兰玖容望向那张尊贵脸容,熟悉而相似的五官轮廓,竟让他想起镜前自己。
  这便是……命中注定,人力也无法改变的血缘吗?
  表面虽显平静,体内血液却在灼烧沸腾,好似火一样蜿蜒而上,腥甜血香汇聚喉间,可被他 
硬生生咽下。
  “说起来……”轩帝突然看着他道,“朕总觉天师,与上次相比有些不一样。”
  兰玖容听完,身体几不可察地微震下,随即警惕更甚。
  提到这里,轩帝也很不解地浅笑。上次传他觐见印象并不深刻,可今日不知何原因,眼前人 
带给自己一股从未有过的温切感,与此同时,内心又在隐隐作痛。
  “那种感觉,朕自己也说不清楚。”
  回想刚才与他对视的一刹,轩帝捂住胸口,闷闷道。
  兰玖容保持缄默。知他自继位以来就无心理会朝政,一心好玩,脾气虽阴晴不定,但思想单 
纯。然而兰玖容与他相处却无时无刻不处于警惕之中,只因自小至今养成的习惯,绝不轻信他人 

  但为何独独对她……有所不同呢?
  与轩帝简单几句后,兰玖容恭敬退下,少时画面却不期然浮现脑海。
  ********
  聂玉凡推开房门,只见到一身黑衣的纪琴。
  “副门主。”她微躬身道。
  聂玉凡今夜潜进靳府,却未见奚勍,便猜她十有八九是去了碧云楼,岂料竟也不见踪影。
  “门主……来过吗?”原本一句普通问话,却被他嗫嚅问出,那抹急切与担忧就像怕人察觉 
,被很好掩饰在平静俊朗的表面下。
  聂玉凡暗自一惊,为何他会有种心虚的感觉?
  因聂玉凡待人向来亲切随和,连为人静冷的纪琴也放下紧绷神经,浅笑回应:“无华客栈的 
事已经办妥,门主刚刚离去。”
  如此错开,令聂玉凡心中难免郁沉,后又听纪琴补充:“不过门主临走前,说许久未练剑法 
,应是去了后林。”
  所说后林,是指距碧云楼几里外的一片树林里,有时奚勍常喜一人在那里静思或舞剑。
  深夜寥寂,树影婆娑,一点墨蓝闪逝如风。
  借月光引路,聂玉凡纵跃林间,直至视线豁然开朗,见前方不远有裙裾飞扬,心受惊动,止 
步隐在一棵树后。
  微微侧身,半边俊美脸容融入柔和月色,好似白玉闪熠着动润光辉,褐色眼瞳悄望对方,不 
知不觉溢满温柔,闪露一笑,连风都眷慕。
  前方空旷平地,银辉碎洒,为那素白衣裳仿若镀上一层白银,于深夜里璀璨如星,晶莹皎亮 

  她面遮轻纱,雪剑在手,清冽眼眸被寒芒偶尔晃映,如霜似冰,浅浅一瞥,即可夺人心魄, 
草木为之折醉。
  不时凉风拂汩,吹得排排枝条一方倾摇,使那衣袂宛若大片皎花飘飞翻卷,足尖点地腾飞空 
中,青丝似波荡漾,风音作伴雪刃挥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天上月光也恍被迷住,随影慢慢 
移动,那一刻,只觉夜幕光华俱凝她一人身上。
  乱了的心动,只为那丽影而剧烈颤抖。
  看痴的眼神,只代表人已经神失魂离。
  聂玉凡隔在与她远远距离,就这样忘记时间,忘记周遭,默默的注视……微弯唇角,抹开一 
层沉沦梦境的幸福笑意,纯得像琉璃般透净。
  奚勍正专心舞剑,全然不知有份目光在深情注视,身体受着月光沐浴恍如虚幻精灵般,在半 
空地面间轻盈纵畅,不知时,被风吹动的云袖翻卷,一条净白纱帕轻轻飘出,在主人不知的情况 
下,好像一只白色蝴蝶,顺着风向飞扬、旋舞……
  飘啊飘着,闯入聂玉凡视线,他颇感意外地抬头,望见纱帕朝自己这方飘来,不禁伸手,毫 
不犹豫地将它从空中接过。
  托在白皙掌心,聂玉凡低头看去,熟悉而幽冷的梅香迅即侵染空气,深深吸入,就感觉她身 
影好似在眼前飘摇,时而清晰时而轻虚,用力一抓,影子却破碎。
  一点一点,修长手指慢抚纱帕,那抹白,入眼,好像看见她衣袂傲扬,那触感,入心,好像 
抚过她白皙若瓷的玉肌,那梅花香,萦绕、牵魂……
  迷离月色,染得人心境恍惚,聂玉凡一瞬不瞬看着,褐瞳由清澈转作点点迷朦,将纱帕凑近 
唇边,俯首,竟忍不住地,想要吻上……
  那一瞬,人连心,心连魂,仿若被魔刹住了。
  就在唇与帕相隔一指距离时,聂玉凡才骤然清醒过来。
  回想刚才举动,他瞪大眼,竟像被什么吓住般倒退一步。
  他刚刚,在做什么?
  聂玉凡难以置信地将双手摊开眼前,已是颤颤抖抖,那震惊与慌乱正一点点聚集眼中,最后 
化成无情无尽的惧怕。
  他……为什么会……
  错乱不解不清的情感在大脑纠结,蜿蜒向下深深刺扎心房,痛得呜咽。聂玉凡猛喘气息,只 
为方才的自己感到万般痛恨与自责,那种感觉,就好像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
  此时,平缓的风声忽地加紧,四周皆受一股激荡剑气横扫,草木颤栗,山水动摇。
  聂玉凡目光倏然投向月下凝照的身影,她手中长剑散发出的犀利寒光与月芒连成一片,荧荧 
闪烁下,折出千百条银白幻影,悬在半空围绕旋转。
  看清那一招一式,聂玉凡震住,一抹惊愕从眸底倏忽晃过,还未来及阻止,就见那丽影顿如 
断了线的木偶,朝地面直直倒去,也几乎是同一时刻,聂玉凡宛若风神般飞速朝她奔去。
  奚勍勉强用剑鞘支起上身,瞬觉体内仿佛有热浪凉潮一齐交叠上下翻滚,随着胸口剧荡,又 
无力朝地面倒去,岂料却被一双手轻轻托住,搂入怀中。
  奚勍身体猛一僵,抬眼对上那双忧急褐瞳,意外之余,绷紧的神经也因心安转为松缓——
  “玉凡啊……”
  隐在面纱下的两瓣嫣唇轻启,声音低弱至极,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此刻经脉裂疼,胸间 
有一股气猛地汹涌窜喉,一咳,吐出口血来。
  “小娴!小娴——”
  聂玉凡俊容上顿显骇慌,一只手急急颤颤把上她脉搏,探得那内息紊乱,立即点上几处大穴 
,将血染的面纱轻轻摘下,月光倾照那唇边尤挂血丝的皎美玉颜,心脏欲裂。
  奚勍垂目逐陷昏睡,聂玉凡便心急如焚地起身将她抱稳,俊逸身姿飞掠,霎时杳然无影。
  子时,家家都已就寝,万籁俱寂。
  南郊巷道里有座院落,是奚勍曾安排秋莲他们住过的地方。
  隔着窗纸,一盏烛光将小屋渲染成橘红色氛围,随风摇曳,使得那修长身影忽明忽暗……
  一直到天色熹微,蜡烛燃尽,聂玉凡才运气收功,小心翼翼地将佳人平置在木床上,盖好薄 
被。
  他坐到床边,拂拭过额上细碎汗水,这一夜自己替她疏通经脉,想来此刻已无大碍,只是没 
想到……
  当时一招一式在大脑浮现,聂玉凡怎么也没料到,师父独传给他的“魄花剑法”,竟不知何 
时被她偷学了去。或许以前自己在华枫山上习练,被她偷偷记下几招半式,可若长期强行修学, 
必会造成经脉逆转,甚至于,走火入魔。
  不过,还好……
  还好他发现尚早,还好现在的她平安无事。
  聂玉凡这才压下心中愁急,偏首转向熟睡中的奚勍,一头平散青丝好似柔软乌棉,垫衬宛若 
月下珍珠般的清丽容颜,祥宁而静美的让人再难移眼。
  聂玉凡想起来,这似乎是第一次,能如此看她静静熟睡的样子,眉微颦,睫低垂,嫣唇轻抿 
,少去那层不可触碰的冰冷,单纯像个孩童般守在梦里不愿醒来……
  忆起她七、八岁时娇黏自己的模样,聂玉凡嘴角微弯,竟情不自禁失地笑出声,但害怕吵醒 
她,以手掩唇,却掩不住那抹爱怜与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  

  ☆、梦暖

  静静望着她,聂玉凡眉梢勾起一缕无奈,其实有时自己也搞不懂,这么多年明明时常陪在身 
旁,如此熟悉的脸容却总觉看不够、看不腻,甚至越看越觉不舍……难不成,真要看过一个深季 
,看过一度轮回,才能让自己心满意足吗?
  想此,聂玉凡神情忽然蒙上失落。
  这些年陪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却发觉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她,就像在完全不知的情况下, 
小娴,她已变成另外一个人。
  有一层透明而刚硬的蝉屏,相隔在两人之间。
  是不是终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呢?
  绵长的睫黯然扇落,遮住眼中郁结,聂玉凡不再多想,见奚勍一只手露在被外,忙拉过被角 
重新为她盖好。
  “性子,怎就这么好强呢。”
  如对她讲,如对自己而言,聂玉凡面带温溺地摇摇头,顺手拨开她额前一绺长发,无意触上 
那玉洁肌肤,竟似触电般心头一悸。
  他急收了手,想到藏在怀中的纱帕,想到昨夜那幕,表情倏然僵硬。
  就像丑陋的疮疤怕被人揭开,这一刻,聂玉凡慌慌忙忙起身,不敢多看她一眼的转身即走, 
岂料,手腕却突然被对方抓住。
  “妈……妈……”
  奚勍双眼紧闭,细而长的睫毛因身体紧绷,好像颤动的珠儿微微颤着,陷入混沌噩梦中的她 
逐渐蜷缩成一团,额上渗出细密汗珠,不断地低喊:“妈妈……不要丢下我……好怕,我好怕… 
…”
  她嘴里迷迷糊糊喊着什么,令聂玉凡听不清,只觉那只手将自己握得那样紧,如此竭尽全力 
地,像要将自己拽连到她体内……
  做恶梦了吗?
  “小娴……”
  聂玉凡心疼地轻轻唤她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最后折身坐回椅上,将她紧握不放的手一 
点点揉进自己掌心中。
  温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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