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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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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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老怀大慰,长笑起来,哪还有半点小心担忧的模样。任安乐知自己被这看起来古板严肃、实际一肚子坏水的老头子摆了一道,哼了哼眯着眼道:“相爷,安乐愿自请入江南,只是江南水患难凭我一人之力根除,若相爷肯调回一人,安乐必将江南贪墨案查个清楚明白。”

“哦?谁?”

“前任工部尚书,方道洪。”

任安乐嘴角噙笑,话音落地,然后满意地看见——刚才还踌躇意满的老丞相僵硬的神色和凝在脸上的笑容。

嘉宁十七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朝中众臣未及等到嘉宁帝处置沐天府的旨意,大理寺卿任安乐和右相同时给朝堂添了几许波澜,一个自请下江南赈灾,一个上书天子请回数年前被贬谪南疆的前工部尚书方道洪。

在右相这道勇气十足、可谓是悬着脑袋上书的奏折下,任安乐下江南之事被诡异的忽视下来。

方道洪,太祖三年进士,云夏有名的水利大师,善治河道,十年前帝家谋逆后为其求情,被震怒的嘉宁帝罢黜工部尚书之职,举家贬谪南疆。

当年朝堂上为帝家求情的大臣不少,多被嘉宁帝诛杀,唯有这个方道洪,实乃兵器水利之鬼才,嘉宁帝不舍,这才将其贬谪南疆,眼不见为净,哪想十年后竟会有人为其请复,若上书者不是右相,这道奏折恐怕早被嘉宁帝踹到桌子底去了。

奈何为其请复之人贤名在外,江南年年水患也是不争事实,在沅江千里决堤的节骨眼上,恐怕除了方道洪,还真无人能力挽狂澜。

右相起了个头,连日的大雨和蜂拥涌进京城的难民终于让一众朝臣难得齐了心,上折子请回方道洪的朝臣越来越多,即便是左相和沐王,也在众志成城的民意下选择了沉默。

两日后,嘉宁帝终于颁下圣旨,召方道洪速入江南,领两江巡抚之职,即日起整顿河道。至于任安乐下江南赈灾一事,圣心未定,也因着如此,左相和沐王极力推荐其他朝臣,希冀可替代任安乐赈灾。

上书房,嘉宁帝皱眉看向下首立着的太子,沉声道:“太子,你当真如此决定?”

韩烨点头,神情郑重,“父皇,江南世族同气连枝,官官相护,儿臣知父皇难下圣旨是因任安乐初入朝野,声望不足,且脾性乖张,恐令江南动荡不安,若有儿臣一同前往,想必父皇所忧定可消去。”

“太子,你是一国储君,怎么轻入受灾之地。”任安乐所处中立,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威望不足。太子能为其分忧,嘉宁帝颇怀感慰,面色稍有和缓,但仍沉声呵斥。

“正因儿臣为一国储君,才更应事必躬亲,父皇年轻时也曾血染沙场,我又怎可贪生怕死,堕了韩家男儿的血性。”

嘉宁帝沉默良久,看着太子肖似太祖的眉眼,终于叹了一声:“若你执意如此,便去吧。”

韩烨颔首受令。

“烨儿,路途遥远,江南水深,万事以安全为重。”韩烨退到门口,听到嘉宁帝淡淡的嘱咐声,他身子一顿,应声‘是’,退了出去。

回东宫的马车里,温朔见韩烨眉微垂,有些担忧:“殿下,江南在沐王爷掌控之下,您亲入江南,恐会有危险。”

天家之争向来血雨腥风,嘉宁帝担忧的,不过也就是如此。

“江南吏治腐败,若不趁这个机会,以后只会更难。”韩烨淡淡道。

“垂危之地,陛下怎会答应让您前去?”温朔小声埋怨,绛红的翰林袍服着在他身上尚还青涩稚嫩。

韩烨勾了勾嘴角,“江南富庶,沐王这些年势力渐大,父皇怕是起了芥蒂之心,否则又怎会把方道洪从南疆召回整治河道。”

帝家威胁毕竟已成过去,野心勃勃的长子更令嘉宁帝忌惮。

温朔点头,“也是,方道洪虽有大才,当初也曾为帝家进言,若非此次江南决堤,恐怕一世都难以起复。好在任大人会和殿下同去,听闻她武功甚好,应是可保殿下安全无忧。”

温朔一抬眼,瞥见韩烨有些危险的目光,尴尬笑了两声,飞快捂住了嘴。

第二日圣旨颁下的时候,奉着御旨的人已经晃荡在马车里出了京城。

这辆马车空间是寻常的三个大,铺着江南浅纹厚暖的毛毯,车内龙涎香弥漫。

任安乐缩在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响午,才模模糊糊睁开眼。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卷着被子仰起身,先看到的是缩在角落里目不斜视战战兢兢的苑琴和苑书,惺忪的眼底有些恍然。

“任大人,都说执掌一寨数入沙场的女将军骁勇善战,莫不是名声传错了,孤瞧着怕是周公也不及你能酣睡。”

马车踩过石子路,一阵颠簸,任安乐彻底清醒过来,回转头,墨黑的眼珠子转了转,看着车内另一端丰神俊朗一派安然的太子爷,足足半响后,才睁大眼恬不知耻来了一句。

“殿下,私奔这么惊世骇俗的事,臣实在……还未准备好啊。”

第二十一章

马车里足有半柱香的静默,苑书张大嘴看着自家装模作样一脸娇羞的土匪小姐,头一遭觉着晋南百姓对任安乐敬而远之的态度简直睿智无比,她家小姐似乎生来就不知道‘害怕’二字怎么写。她小心转头朝太子爷看去,只瞅见一双黑得幽深的眼,倏地低头,极专注的玩起手指头来——她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见。

苑琴虽然也是神色紧绷,但在苑书毫无出息的小动作后,倒坦然起来,只是目光也似黏在了手中摆弄的茶具上,横竖就是不抬眼。

韩烨眯着眼,手中半阖的书页沙沙作响,他端坐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瞧见任安乐半裹着被子,一头黑发散开,眼底犹带刚睡醒的雾气和□裸的挑衅,懒散而锐利。

他嘴角一勾,将书仍向角落,突然撑起身,在所有人回过神来之前隔着一张木几挑起任安乐的长发,细长的手指一缕缕拂过青丝,落在任安乐颈间,全身一点点靠近,最后墨沉的眸子一眨不眨的凝视她。

苑书捂着眼,几根手指头露的缝足够让她瞪得圆咕噜的眼珠子看清外面的光景,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苑琴手一抖,倒在瓷杯里的茶洒落几滴出来。

一尺之距,太危险了!老头子说过世人狡诈,见人留三分,决不可轻信于人,在沙场上更不能让人越过自己的剑锋。

任安乐眨眨眼,心里把安乐寨祖训倒腾了十来遍,硬是没舍得挣脱韩烨看起来孱弱无力的手腕。灼热的呼吸扑在脸上,气息纠缠的男子薄唇轻抿,眉峰如墨,上挑的凤眼深处情深如斯。

哎哟,老爹,你咽气之前咋不说帝都俏儿郎猛如虎,你闺女我实在应付不过来啊!

马车内静默无声,韩烨看着红晕一点点淹没任安乐白皙的脖颈和脸颊,嘴角扬起清浅的弧度,一字一句吐出口。

“任大人,孤东宫之妃弱水三千,虽不若大人豪爽不羁,却个个温婉似水,容颜脱俗,孤之所喜,如此也,大人要入东宫之列,恐相差远矣。”

意思就是能入东宫的哪个不是世家贵女,才情容貌出众,你一个相貌平平粗鄙无才的边塞女土匪就别白日做梦了!

即便是素来大字不识几个的苑书也听出了这句话内里的意思和太子爷不轻不重的嘲讽还击,她叹了声‘自作孽不可活’,默默把指头缝重新合住。

任安乐瞪大眼看着施施然退回去安然而坐的韩烨,嘴一撇,甚是委屈,心底嘀咕着皇家人果然娇贵,一句玩笑话就跟撅了老虎胡须一般。

太子殿下光荣夺下一城,虽面无表情,但眼底的笑意却头一次及到了眼底。

颠簸的马车总算拉回了任安乐九霄云外的心神,她这才定下心来打量马车内的光景,满意的发现自己穿戴整齐,然后随意用布条将长发系好,掀开布帘朝外望去,青山绿水,犹带几分乡野气息,显已不是繁华的京城,她眉一挑,朝韩烨看去。

“父皇下了圣旨,令我二人为钦差下江南赈灾,大理寺由黄浦暂时执掌。”韩烨翻过书页,“想必现在圣旨已经传到任府了。”

任安乐伸着手指头把马车内的人数过,不可思议道:“殿下,你是说就这几个人?”

“我们先行,诤言带领禁卫军和赈灾银半日后再启程。”韩烨顿了顿,难得露出几分赞赏,“钱广进果真是个人才,短短一月便将户部上下收拾得服服帖帖,不过一日便集齐了赈灾银。”

“若是无才,也不会如此年轻就被陛下倚为股肱,殿下若是收服此人,必得一大助力。”任安乐眨眨眼,继续道:“殿下,你既想悄无声息入江南,这辆马车也太招眼了。”

瞅着车内奢华舒坦的布置,任安乐摇头晃脑批评,但手一刻都没闲着,不过几句话时间,小几上各类吃食被她扫荡得干干净净。

苑琴递过来一杯热茶,她捧着饮了几口,一副惬意的模样。

韩烨眉头微皱,看着面前这个聒噪贪吃的女子,开始怀疑选任安乐陪他下江南说不准是个错误的决定,正欲开口,任安乐打了个饱嗝,接着絮叨:“臣想着殿下会在三口镇换行头吧。”

韩烨握着书的手一顿,沉眼朝任安乐看去。他昨夜才定下的路线,任安乐怎么会知道?

“去沐天府除了一条官道,还可途径十里坡和三口镇两个方向,十里坡平坦道宽,三口镇路险曲折,太子殿下乃天之骄子,且乘着这么一辆马车出京,如果臣是沐王,阻挠殿下的人马定会放在官道和十里坡的方向。”

韩烨眼底神色变幻,拾上书,“哦?沐王为何要阻拦孤?”

“殿下,沐天府水灾的消息十日后才传入京城,甚至是在告御状的难民之后,这不是很奇怪吗?只有尽快抵达沐天府才能查到蛛丝马迹,从三口镇去虽一路穷山恶水,路途艰辛,却耗时最短。”任安乐放下手中热茶,神色清明透彻。

韩烨沉默的看着对面言笑晏晏的女子,赞道:“看来任大人有谋才。”

任安乐眼底狡黠,“殿下,虽你东宫美人三千,可如臣一般上得朝堂,入得江湖的着实难寻一人。”

她说着傲慢一抬眼,一副誓死捍卫城池的忠勇模样。韩烨嘴角轻抿,实在懒得再朝理她,只吩咐了一声‘到三口镇了再唤孤’便闭上眼养神了。

任安乐哼着小调,华贵招摇的马车缓缓朝三口镇驶去。

半日后抵达三口镇,一行人寻了间乡野小店投宿,韩烨一身气质摆在这,遂除了韩烨其余人皆降为家仆,任安乐哼了半响,入房间换了男装摇身一变成了二公子,韩烨由得她胡闹,只端坐在窗边饮茶,苑琴安静立在他身后,一脸苦哈哈的。

自韩烨在马车上饮了她随手递的一杯茶后,她这个任府侍女便暂时被东宫给征用了,任安乐提出抗议,奈何太子爷一句‘暴殄天物’便把她给打发了。

临近傍晚,骤雨又起,淅沥沥打在窗沿上,韩烨眉头轻皱,神色微沉。若雨水不停,江南河道全线决堤,老百姓的祸事只会更大。

任安乐摇着扇子倚在二楼木梯上看美人赏雨图,好不快活。

“放开我!”少年稍显气急的声音在回廊后响起,听着这格外熟悉的声音,韩烨和任安乐俱是一愣,抬首朝外看去。

长青身负铁剑,木着脸,手里拧个身着蓑衣头戴雨帽的人走进来,少年扑腾间,雨帽掉落在地,露出尴尬的面容,长青把人往大堂中间一放,闷声道:“小姐,温朔公子跟在我们身后半日了,我看雨渐大,便把他弄进来了。”

温朔一听,也不折腾了,满是意外:“你早知道我在后面?”

长青点头,垂眼退到一旁,又变回了一根木桩子。

安乐一摇扇子,“哟,温小公子,好好的新科翰林不做,跟着我们来遭罪干什么?”

温朔咳嗽一声:“在翰林院也学不到什么东西,还不如跟着你们去江南……”

“胡闹。”韩烨冷硬喝道:“你是朝廷命官,新科状元,哪有随意弃官远走的道理!”

温朔走到韩烨身边,“殿下,今早我向陛下请了旨,陛下允了我才跟着来的。”

韩烨神色更冷,温朔回得小心翼翼,“若我说了,殿下定不会准我随行,我才一路跟着。”

“回去。”韩烨起身,淡淡吩咐,头也不回朝二楼走去。

温朔一急,连忙道:“殿下,东宫有赵岩守着,万事安好,这趟江南之行变数太多,我跟在殿下身边才能随身保护。”

“孤的护卫都是摆设不成,还用你这个状元来保护。”韩烨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怒气。

温朔低着头,犟在原地,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殿下,让他跟着吧。”任安乐懒洋洋的声音自楼上落下,“有长青在,他的安全定然无忧。”

温朔朝长青看了一眼,有些别扭,但望向任安乐的眼底闪过感激。

韩烨转首,淡漠冷沉:“温朔,沐天府事重,干系数万百姓,向孤证明你并非累赘。”

温朔抿住唇,向前一步,低声回:“殿下,臣查过,沐天府二十五位官员中有十三位曾参与去年河堤款项的下放,其中以钟礼文为首,皆是沐王一派。臣曾听闻江南各官员间会有一本内帐,其中各官员以代号为称,平日各记一本,待年终时会将账目汇总。”

江南有内帐并非秘闻,可是其账簿内完全没有名讳,即便拿到手,也辨别不出究竟哪些官员牵扯其中

“那又如何?”韩烨挑眉。

“沐天府二十五位官员,有二十四位乃进士出身,臣昨夜在翰林院呆了整晚,每位官员会试之时的试卷皆被臣看了一遍……”温朔抬头,少年的脸庞虽带倦容,却意气风发:“他们每个人的字迹都被我记在心里,江南内帐事关重大,一定是他们亲自所写,只要拿到账簿,我就能分辨出是哪些官员牵涉其中。”

一夜时间记住二十四人的笔迹,这等匪夷所思之事,也只有面前这个十五岁就高中状元的少年才能做得到。

不止是韩烨,就连任安乐手中摇晃的扇子也停了下来,半响后,她对着神色复杂的韩烨笑了一句,神色有些怅然:“殿下,你教了个好弟子出来。”

韩烨没有回应,转身回了房间,算是应允了此事。

深夜,天气沉闷,韩烨一出房门,便瞧见任安乐抱着个小酒壶横坐在窗沿上,面容隐在月色下,有稍纵即逝的冷凝。

他顿了顿,还是走上前来。

“任大人……”

“任安乐。”任安乐回首,朝韩烨晃了晃酒壶,认真纠正,“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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