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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贵嫔便只携了彩蝶和琦颜两人，恩慈寺离朝华宫本就没多远，三人大约行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燮国宫廷对佛教的推崇源自神武帝一朝，当时不仅从中原引进了先进的技术，同时也引入了佛教，先前还只是在民间流传，但是后来也传入了宫廷，以致后面每一朝每一代的君主都对佛教十分推崇。到了武献帝一朝这种风气似乎更为盛行，因皇太后笃信佛教，每月初一十五都是吃斋念佛，还要到宫外烧香祭奠，早些年有一次遇刺差点遭遇不测，后来皇帝便下令在宫中建了恩慈寺，寺中主持弟子皆为女尼，因为宫廷中信士多为女眷，若是由和尚主持倒是颇有不便。
此后日常的祈福烧香便是在恩慈寺进行，初一十五的大祭后妃是都要参加的，这也不过是皇帝的旨意，真正信佛的估计也没几个，多数人还是都在为争宠想破头，真正虔诚的估计也只有华贵嫔。
也许只有失宠的后妃才会与青灯作伴常伴佛前，琦颜想到了她的母后，也是潜心向佛的，失宠之前便是诚心礼佛，失宠之后更是如此，在她记忆里，母后手中的念珠似乎就从未放下过，但是萧国宫廷里并没有寺庙，也没有女尼，或许对于真正信佛的人来说，有没有一个专门可供祭拜祈祷的场所其实并不重要。
西苑本就是僻静之地，恩慈寺便隐匿于密林之中。虽然只是用于日常拜祭的寺院，却也富丽堂皇颇有皇家气派。地上铺的是大青石地板，一人抱的擎天白玉柱，屋顶是瓷宁镇闻名天下的瓷宁琉璃瓦。寺院门口还有皇帝亲笔题写的匾额，龙飞凤舞的隶书遒劲中透着一丝婉约。
寺内终日香雾缭绕，木鱼声，诵经声不绝于耳。晨钟暮鼓，颇有一番超脱世俗的意境，让人一进到这里便能忘却世间一切烦恼，也让人暂时获得心灵的静谧。这里似乎是皇宫里的另一番天地，没有争宠夺嫡的明争暗斗，也没有俗世的烦忧。
想来这也就是华贵嫔愿意到此处来的原因吧。
三人进到寺内，早有年轻的弟子前去通报了。
大殿内正中央是观音大士的金像，浑身镀金，足有两人高。观音大士赤足立于莲花座上，手持拂尘，脚旁善财童子仰首企盼，这燮国的工匠也真是技艺精湛巧夺天工，雕刻得顾盼生彩形象生动。
这佛像不似琦颜此前见过的任何观音佛像，眼前这大佛不似以往见到的威严肃穆，倒像是人间的一位母亲，温情凝视着自己的孩子。
大殿穹顶极高，顶上还有彩绘，全是祥云环绕吉鸟翱翔，大抵这便是人们心中仙境的模样吧。
显然华贵嫔是这里的常客，刚刚上好香，主持云隐师太便亲自迎了出来，轻轻抖落了一下拂尘，微笑道：“原来是贵嫔娘娘来了。”
华贵嫔也颔首微笑还礼。
云隐师太身旁还有一个形容消瘦脸色苍白的素衣女子，年纪大约与华贵嫔相仿。
彩蝶一见她便伸手轻轻拉了拉琦颜，琦颜只得随着屈身行礼，只听彩蝶道：“参见兰妃娘娘。”
琦颜暗暗吃了一惊，兰妃，以前她父皇也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兰妃，是鞑靼的公主，听慕容瑾说当初萧国灭亡时她并没被当做萧氏皇族处死，而是被送入了燮国宫廷，不知道此兰妃是不是彼兰妃。
正想着，便听兰妃道：“起来吧，在这里不比拘礼。妹妹是来烧香的么？”后面一句显然是对华贵嫔说的。
她一开口说话，琦颜便听出来了，这人的确就是以前她父皇的妃子，没想到到了燮国仍是被封为兰妃，连称谓都没改。
“是的，姐姐也是来祈福吧，刚刚做完么？”华贵嫔微笑道。
“嗯。”兰妃只轻轻应了一声，“我就不奉陪了，妹妹就自便吧。”说完这句，又转首低声向云隐师太说了几句什么，才轻风似的悄然离开。
琦颜记得在萧国时她还是个风姿妖娆的女子，颇得她父皇宠爱，当初她还很讨厌她，因为她来了之后，她母后便失宠了。没想到才不过六七年的光景，她已憔悴得不成样子，虽然也还很年轻，却没什么神采，倒是一副深宫怨妇的典型形貌，看来她在燮国不得宠，过得并不如意。
兰妃走后，华贵嫔将琦颜和彩蝶两人留在大殿，自己跟云隐师太到内堂去了，听彩蝶说是去听云隐师太讲经，不到晚膳时间是不会结束的。
两个人在大殿里百无聊赖，彩蝶上了一炷香，又烧了些纸钱，跪在蒲团上拜了好几拜才站起身。
“姐姐刚刚是做什么？”琦颜无话找话。
“给家里人祈福，求菩萨保佑。璃湮妹妹不来磕个头么？”彩蝶拍了拍膝盖，边抚了抚裙摆。
“哦。”琦颜也在身前的蒲团上跪下，学彩蝶的样子，烧了纸钱又上好香，俯身叩拜，心里默默念着：“请菩萨保佑，保佑我早日寻到母后和善琦。”双手指尖相对置于头顶，每次磕头都额头触地。从前在宫里时每年过年时都要去祖庙祭祖，司礼官便是如此教她行叩拜大礼的，据说这是最尊敬的姿势。
彩蝶看她跪拜得如此郑重，忍不住轻笑出声。
琦颜却不知她笑什么，跪拜完起身时长长舒了口气。
两人又默了半晌，实在无聊，彩蝶便提议到外面走走，琦颜欣然应允。
恩慈寺环境是极好的，地处高坡，四周密林环绕暗香浮动，时有鸟鸣，站在大殿前坪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西苑的几处宫殿尽收眼底。
彩蝶伸手往下面一指，转头问琦颜：“妹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琦颜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片红瓦青砖的建筑，分不出是什么地方，便只摇头。
“那是朝华宫，呵呵。”彩蝶莞尔一笑，“换个方位看朝华宫，才能发现其实朝华宫还是很美丽的很大气的，是不是？”
“我简直都认不出那是朝华宫，这远远地望过去，还真是别有一番趣味。”琦颜也笑着点头，确实，换个角度简直就认不出了，“彩蝶姐姐，那朝华宫旁边那一片建筑又是哪位娘娘的宫殿？”
“那里住着的是兰妃娘娘。”彩蝶微微叹了口气，“她也是个苦命的人。”
“怎么说？”琦颜好奇地抬起头来认真问。
“她本是鞑靼的公主，从前是萧国皇帝的宠妃，后来萧国亡国后就被抓到了燮国，皇上延续了她在萧国的兰妃封号，一直把她晾在钦和殿却从未宠幸过她。其实说起来她就像是来燮国当人质一样，鞑靼若是有一天胆敢反抗皇上，兰妃娘娘估计就活不成了。”彩蝶不住地摇着头，语中浓浓的叹惋不难揣测。
“有这样的事？”琦颜也颇感惊奇。
“嗯。她原本是鞑靼铁达尔呼伦毕大汗最宠爱的小女儿，因为鞑靼被萧国打败，为了求和，铁达尔呼伦毕大汗将她献给了萧国皇帝。后来鞑靼和燮国联合攻打萧国便是为了迎回这位公主，但是萧国灭亡后公主也没回鞑靼，而是到了燮国后宫。现在鞑靼已经强大起来了，之所以没敢跟燮国翻脸，就是顾忌到她在这宫里。”
“彩蝶姐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琦颜瞪大眼睛问。
“兰妃跟咱们的娘娘是好姐妹，以前听她跟娘娘说起时我便听到了。她的确是个苦命的人，你可知她为什么不肯回草原么？”
琦颜只摇头，她倒是从没想到兰妃还有这么重要的地位，没想到当年萧国亡国还跟她有关系，果然是红颜祸水。
“这便是身为女人的悲哀吧。全因为她爱错了一个人，为了这个人她注定会痛苦一生。”彩蝶眼望着西宫那处寥落的建筑，目光迷离，思想似乎早已飘远，脸上凄婉的神情让人动容。
“她爱的是谁？”琦颜满腹惆怅喃喃地问，爱错了人，似乎并不只是兰妃的不幸，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我今天似乎说的有点多了。”彩蝶收回恍惚的思绪，仰首看了看天边，瑰丽的红霞挂于天边，天地间都笼上了一层晕红，侧首看看身旁两眼晶亮有些发痴的少女，浅笑，“娘娘跟云隐师太讲经应该也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哦。”琦颜这才从失神中摆脱出来。
刚刚进入大殿果然就看见华贵嫔和云隐师太并肩出来，两人还在谈论着什么。
彩蝶琦颜两人定定站在一旁，恭迎主子。
“好了，师太，就送到这里吧，今日叨扰师太了，改日再来请教。”
“贵嫔娘娘不要客气，像娘娘这般有慧根的人真的不多了，若是有空，贫尼随时恭候娘娘驾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方自告别。
刚刚走出大殿几步，华贵嫔突然想起云隐师太赠的一串佛珠忘记拿了，便吩咐琦颜去取。琦颜领命而去，疾步奔回大殿，云隐师太正要离开。
“师太！”琦颜一个箭步追上前，急急向师太道明了来意。
云隐师太抬眼看向琦颜时，眼神微怔，一丝惊讶飞快闪过。
“小施主莫急，贫尼这就命人去取来。”云隐师太侧头向身旁的弟子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弟子便很快离开了。
“谢谢师太。”琦颜作了个揖道。
“小施主是在贵嫔娘娘处当差么？”
“嗯。”
“贵嫔娘娘心地仁厚为人善良，是个好主子。”云隐师太微笑道。
“嗯。”琦颜不自在地又嗯了一声，其实她又不怎么信佛，也没怎么跟尼姑打过交道，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云隐师太也没再说话，那弟子很快就取了念珠回来，琦颜又是一番道谢才一溜烟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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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沉浮未可知（6）
明日便是封王大典了，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为这事奔忙。
册封仪式是要在德政殿举行的，宣礼，请贺，完礼，而后还要去祖庙祭祖。前面那三项不光大臣要参加，有品级的后宫妃嫔也是要参加的，至于祭祖便是皇帝以及皇室男嗣亲自献礼请圣，所有仪式都结束后大典才算结束。
这次的封王大典可谓是隆重至极，当初慕容瑾受封时不过是昭告天下兴建王府，由皇帝亲授冠带而已。已然命人兴建府邸，但是即便王府落成琅琊王却可以依旧住宫里。
皇帝的这道诏书又引来无数口水，历来封王的皇子都是要搬出皇宫另辟住处的，皇上对这小儿子的宠爱未免太过，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祖制。
左丞相张成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张氏一派都极力进谏，杜氏一派自然也不甘落后，两下里在朝堂之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眼看各种矛盾都渐趋白炽化。
大礼未成，朝堂上后宫中已然暗流汹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很多原先隶属张氏的大臣开始向杜氏靠拢，而朝堂上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大臣也纷纷倒向杜氏。
前些日子原属张氏一派的右相蹊跷亡故，原本供职于太医院的杜泽益也被皇上破格重用，从太医院调到了朝堂，任右相一职，着令其子杜瑞乾执掌太医院，杜氏满门皆荣登极致，杜瑞乾也成了燮国历代宫廷中最年轻的太医院领首。
右相权势虽不敌左相，但于张氏行事却颇多牵制，大典未行皇上便有此举，再明确不过给了臣下一个方向舵。
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这些大臣无不是人情世故烂熟于心的，察言观色之事个个都在行，不然也不可能在瞬息万变的朝廷屹立不倒。
皇帝的态度无异于是在昭告天下，太子兴废只是早晚之事。当今太子虽也是个厉害人物，但是性情暴虐，皇上近年来对他似乎越来越失望。而与之相反的，皇帝曾经不止一次在众臣之前夸赞十四子年少即聪慧，是可造之材，如此看来十四皇子才最有可能是皇上中意的将来继承大统的太子人选。
不过这些热闹顶多也就跟昭凤宫有关，朝华宫还跟以往没什么两样，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在彩蝶的教导下，琦颜渐渐对各项事务都熟稔起来。
傍晚时分，琦颜奉命去尚宫局取前一阵子就定做的礼服，这礼服便是华贵嫔明日封王典礼上要穿的，想是尚宫局的人也忘了差人将礼服送至朝华宫，也只有这些不受宠的妃子，不管是尚宫局还是内务府都敢怠慢，琦颜只得亲自来取。
一路踩着艳丽的晚霞，琦颜心情倒也不错。
路过御花园时忍不住流连地驻足，进宫也好些时日了，这还是第一次到御花园来。
虽然已是十月，御花园里却仍旧是一片姹紫嫣红的景象，可以看出这管理花圃的匠人定然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很多花卉琦颜只觉得美丽非常，却是叫不出名来，除了菊花，她一样也不认识。
天色还不算晚，落日的余晖倒映在池塘中，染得那自由自在游弋的鱼儿也赤红一片，琦颜呆呆看着这清澈的池子，找了个石块坐下，悠然地晃荡着两腿，好不惬意。
刚刚坐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冗沉的脚步声。
琦颜循声望去，只见一人喝得醉醺醺的，脚步错乱，正跌跌撞撞向池塘这边来。乍一看似乎有点眼熟，琦颜忙定了定神，凝眸细看之下认出了原来是太子爷慕容勋。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正要躲藏，谁料太子已经看到她了。
“你，过来扶本太子！”他虽然醉的七倒八歪，命令的语气却仍是自然有一种让人不敢抗拒的威仪。
琦颜只得迎上去扶住他，好在他也没细瞧她，不然发现她就是那个挟持过他的女子，她估计就要倒大霉了。
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了还是运气太坏了，第一次来御花园，实在没想到就这么好巧不巧地碰到了太子！
慕容勋手上还拿着一壶酒，琦颜扶他在她刚刚坐过的石块上坐下。
“太子殿下，奴婢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琦颜紧紧垂着头屈膝道，低眉顺眼，根本不敢看他，只想早点开溜。
“怎么，连你一个小奴才也敢嫌弃本太子？”慕容勋醉醺醺抬头看向她，语音中不是怒意，倒更像是无尽地自嘲。他俊逸的眉眼被酒气一蒸，带着一丝迷乱，似乎在看她，似乎又没在看她。
琦颜被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傻傻站在那里。
“小奴才，你过来，陪本太子喝喝酒。”他向她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道。
没办法，琦颜只能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下来，一面理了理裙摆，一面小心翼翼将装礼服的狭长木盒放置在地上。
“那是什么东西？”慕容勋显然被她手上那个木盒吸引了注意力。
“呃，这是贵嫔娘娘的礼服，明日大典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