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睽违- 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事情多多少少有些出人意料。

青青不曾遇到阻拦,趁着夜色,一路通行,终是瞧见赵四扬憔悴面孔。

陋室里一张干稻草铺成的小床,一扇漏着清光的窄窗,蛇虫鼠蚁时时叨扰,腐朽恶臭刻刻绕鼻。

狱卒开了锁,牢门吱呀一声悲泣着展开,青青缓步走进去,萍儿被薰得捂住口鼻,青青却浑然不觉,令萍儿放了衣物吃食便出去。

而赵四扬背对着她坐在清冷月光里,今夜月色蒙昧,柔柔笼了他一肩,坚硬的棱角即时转了柔软,透出与月色辉映的孤独,一如绝壁孤松,云雾缭绕间,寻不到依伴。

他不愿回头,青青便走过去,揽了他的肩,磨蹭着他藏着胡渣的脸。

“不是说一辈子么?转眼就要到头,你可真是会占便宜。”

未曾察觉时,眼泪已经落下来,贴着赵四扬的脸,湿漉漉一片。

青青变得爱哭,变成易碎的小女人。

但也许,这是她本来面貌。

被逼出来的坚强勇敢,筑一座坚硬城池,城门紧闭,他在城外走过似水流年,她的城门终于洞开。

她又开始恐惧后悔,患得患失。

他开口,满嘴苦涩,愁肠百转,苦得要落下泪来,却只得短短一句“对不住”。

言罢,身心俱疲,仿佛瞬间老去,月光刷白了头发,黑夜揉皱了皮肤,心跳急速,呼吸艰难,如此这般,也好也好,一夜白头一同变老,皆是梦中所求。

青青说:“我想知道。”

赵四扬道:“我不能说。”

青青擦干了眼角,拉他起来,笑笑说,“吃饭吧。”

两人便在尘埃漫步的牢狱中对酌,青青为他斟酒布菜,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又贤惠又温婉,一时仿佛转换了时空,座下不过升斗小民,夜间妻子为丈夫暖酒添菜,偶尔闲聊几句,温馨美满。

但,一切不过是好像罢了。

赵四扬放了筷子,握着她冰冷的手,蹙眉道:“山西大营,兵士过冬的衣裳里塞的都是草纸。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我身为兵部给事中,责无旁贷。”

“嗯。”青青点了点头,不肯看他。

“青青……好好活着……”

青青抬起头,双眼猩红,一甩手挣开他,倏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冷冷睨着他,却是含了泪,带了哽咽,“你以为你谁?这又是交代什么?求我帮你处理好身后事么?”

赵四扬却笑了,漆黑眼眸,如一片温柔广袤的水域,静静映着她的脸,仿佛此刻凝望,便已涵盖了荒凉枯槁的一生。

“终我一生,不过是想寻那相伴之人,却不知一切艰难如斯。”

他叹息,怅然呼唤,“青青……”

青青扬起手,又颓然放下。

青青看着他,狠狠咬着下唇,将苍白唇瓣硬生生咬出一道血痕。

“我是不是错了?”

他的心被狠狠一撞,想张开手,拥她入怀,却只能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沉默,死水一般的沉默。

仿佛无事发生,青青躬下身子收拾碗筷,这事她只瞧着丫鬟们做过,自然手拙,赵四扬伸手接过,他粗糙的掌心滑过她细腻的手背,瞬间又离开,灭却了情缘。

青青再不多说一句,转身,踩着万年如一的月色离去。

一袭黯然的影,披一身孤寂。

走出天牢,暗夜下,有人苦等。

独自走近那颀长身影,青青沉声敛容道:“多谢程将君通融。”

程皓然生得高大挺拔,面目俊秀,因出生名门,自有一股傲然之气,卓尔不凡。他拱手行礼,道:“臣与赵大人乃旧识,此番相帮,自不在话下。”

青青面上冷然,唇角挂着凉薄笑意,“有人甘愿做你程家的马前卒,通融一番又如何?”

程皓然仍是恭谦,“四扬兄曾嘱咐臣,死后将他葬在隆净寺后院桃树林中。”

心头仿佛被人狠狠揪上一把,酸疼酸疼,蓦地涌来大哭一场的冲动。身子僵直,青青却愈发挺直了背,转换出一贯的倨傲神色,睨着程皓然,挑眉道:“那又如何?人都死了,让我守着那一掊土心怀感念?”

程皓然道:“三天前,圣上曾召赵四扬入宫密谈。”

青青眯起眼,皱眉道:“你是何意?”

程皓然答:“公主心下已有计较,又何须臣下言明?圣上要将左家连根拔起,我本只想作壁上观,但无奈圣上处处相激,只好背水一战。”

青青已然愠怒,冷笑道:“是嘛?如此一来,程将君好大的委屈,也不怕圣上处理了左丞相,接下来就轮到你么?活该赵四扬那蠢人,做了你们争权夺利的垫脚石!”

程皓然却扬声反问:“当真只是为除去左丞相?”

闻言,青青反而欺近了,笑道:“将军觉得,是为的什么呢?”

程皓然不语,青青侧跨一步,与他擦肩而过。

“世上自作聪明的人,总是不久于世的,程将君珍重。”

横逸……

多久不曾想过这个名字了呢?

他在逼她,用赵四扬的命,逼她低头。

青青笑,低头又如何,谁不曾向现实低头,那□之辱,受尽白眼,苦熬死守,若说出来,听得人双耳滴油,仍没说到结局,喂,倒底是大团圆,抑或楼台会?当中不重要,讲长话短说。

谁有耐心听你诉苦?

第二日阳光明媚,只道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她描眉花眼,梳头簪花,换一身鲜嫩嫩绯色红装,腰间环佩叮当,脚下莲花妩媚。

又唤了左安仁,在她眼角描一朵妖娆新桃,笑说:“桃花虽尽,仍有人面在。”

左安仁只愣愣瞧着她,青青斜睨他一眼,更是万种风情,嗔道:“如何?你可是看呆了?”

左安仁放了笔,摇头说:“你莫要如此鄙贱了自己。”

“我知道了。”青青垂下眼睑,默默瞧着葱尖似的手,一会,又唤:“驸马。”'。电子书:。电子书'

“怎么?”

青青瞧着他干干净净的脸,陡然升起的惋惜又落下去,于是摇头,起身离开。

睽熙宫就在眼前,青青在马车里微笑,微笑,微笑。

笑靥如花,如花笑靥。

廷杖

廷杖

【没乱里春情难遣】

青青站在紫宸殿外,空寂的庭院,杨柳落花陪衬着她的笑,然而一瞬之间,黯淡而去的神采,却似一壶梨花春,无知无觉,悄无声息,便灌醉了路人一颗麻木的心。

日头沉下来,光华流转,青青在殿外一站多时,无人问津。最终一闭眼倒下去,他便出现了,牢牢接着她,手臂环过她的腰,皱眉望着她。

青青虚弱地笑了笑,从他怀里起来,低叹道:“我以为你不会出来。”

看着她苍白笑靥,他心上猛地一抽,抓紧了她的腰,沉声道:“朕一直站在角落里瞧着。”

青青说:“我知道。”

横逸扶她进了紫宸殿,“朕等了你这样久,不过想你多等朕几个时辰罢了。”

“我知道。”

横逸陡然间笑起来,细听去,竟有几分阴冷,“你不知道。”

门合上,小德子弓着身子倒退着出去。

鸦雀无声是恰当形容,袅袅沉香依旧妩媚,浅黄幔帐低眉顺眼。横逸斜倚在暖塌上,靠着矮几蹙眉批折。

格子窗花里残漏而下的日光,将尘埃照得纤细可见,青青抿着唇,静静盯着一朵一朵悄然盛放的微尘,等待横逸的苛责与恼怒。

果然,不多时,横逸便伸手从一摞奏章里抽出一本,头也不抬地递给青青,“你瞧瞧。”

青青接过,直接翻到落款处,看见赵四扬的名字后即刻合上,放回矮几,“这事我知道了。”

横逸低着头,让人瞧不见表情,只沉声问:“姐姐以为如何?当斩否?”

青青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心神,讥诮道:“死劾?不就是求个名节?皇上若当真杀了他,岂不是成全了他的名声?”

“呵——”他笑了笑,唇角尽是冷意,“姐姐看得好生透彻。”

青青攥紧了手,坦然道:“臣妾妄言,一切全凭圣上裁决。”

横逸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她,从那一双盈盈妙目中窥见内里的脆弱紧张,他面上还挂着笑,却是阒然无声。

青青周身冰冷,手心却沁出汗来,湿黏黏一片,如同她焦灼的心。

这一场角力,她毫无胜算。

他执朱笔,翻开赵四扬的折子,了了几笔批过,再看她眼中掩藏不住的急躁,又是轻描淡写的口吻:“姐姐说的是呢,不如就赏他八十大板,是死是活,自安天命。”

青青的心悬着,高高悬着,一根纤细的丝,吊着沉甸甸一颗心,高挂在绝壁之上,摇摇晃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时时刻刻惊惧难言,只怕这一刻仍是幽魂似的飘来荡去,下一刻便到了崖底,摔为肉泥。

横逸眼里已有了真挚笑意,他突然快乐起来,唤了守候在外的小德子,却含笑望着青青,懒懒吩咐道:“去牢里提了赵四扬来,那八十大板就在院子里打!”

小德子问:“怎么个打法?”

横逸道:“用心打!”

用心打。

青青霎时惨白了脸色。自古廷杖有个不成文规矩,圣上吩咐杖责分三,一为打,二为用心打,三为狠狠打。

八十廷杖,用心打。

何苦再来,不如求个痛快,一刀下去碗大疤,如此……如此……

小德子领了圣谕退下,屋子里又静下来,青青的心却似翻江倒海,天地倒置,茫茫然不可收拾。

她看着他,看着他佯装无事地低头继续批折子,瞧见他好整以暇等待她狼狈痛苦的愉悦心情,她甚至窥探到他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这一刻,他们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世仇!

一炷香时间过去,青青却似老僧入定,周遭万事万物都成白云苍狗,心中空空如也,空空如也。

小德子带了人来,在院外喊:“禀圣上,人提来了。”

横逸合上奏折,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那眼底却是含了笑的,不经意间瞥过青青毫无血色的脸,笑意便更浓了,“打。”

噼噼啪啪的廷杖声落下,扒开那一声声教人心惊肉跳的击打,青青能够清晰地听见赵四扬强忍着的呻吟。

她看着横逸,看着他微笑的脸,她的心揪起来,又酸又疼,还要按耐着蠢蠢欲动的眼泪,装出一脸冷寂,一心漠然。她明白,哪怕一个哀痛的眼神,一滴凄然的眼泪,都将要了赵四扬的命。

外厅的墙壁上高高挂着年迈无力的尚方宝剑,青青盯着那周身金黄的长剑,脑中浮现横逸俊朗的轮廓,清晰而深刻,他的眼睛里,映着她溃烂的心,他一把抓紧,撕咬折磨,前方是雾蒙蒙一片,漆黑深邃。

青青攥紧了手,指尖扎入肌肤,疼痛却清醒。

她想杀了他,她要杀了他。

青青突然站起身来,提步便要往外厅去,去取那一把尚方宝剑,结果了他,也了解了她无期无尽的折磨。

横逸比她迅捷,一把将她捉住,往案上一带,便将她按倒在矮几上,那奏章哗啦啦掉了一地,窗外的廷杖声还在响,太监独有的哀婉声线拖得老长,“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没有人说话,青青侧耳听那太监数数,而横逸则狠狠盯着她,压着她仰躺着的柔软的身体,细细打量她脸上每一处细微变化。

“姐姐可是伤心了?”

他问,紧贴着她的鼻息,紧挨着她的唇。

青青不语,青青点头。

青青伸出手去,纤细的指尖触到紧闭的窗棱,她用力,将窗户抬高,从一角缝隙中窥见窗外明烈的阳光,窥见赵四扬紧抿着的唇角与汗涔涔的额头。

她笑,这笑容如此美妙,纯白干净好似人间四月天。

这笑刺痛了他的心,他陡然间暴戾难耐,他恨她,恨极了她,他要将这笑容抹去,从她的脸上,从他的心上。

他松了手,一掌挥去,她便被掴得落到榻上,头上点翠簪花叮咚一声砸在地板上,叮铃铃碎成好几块。

发髻散了一床,漫漫青丝遮掩了发红的面颊,青青捂着脸侧躺着,一动一动,仿佛死了一般。

“贱人!”

他扯散了衣襟,气冲冲将她的身体扳正,长发落了满肩,她无所谓的笑容,他看不真切。

“不要脸的东西,当街就亲热起来是吧?”

他开始扒她的衣裳,青青往后仰,最终轰然落在暖塌上,仿佛身死之前壮烈又凄惘的时刻。

她笑,听着裂帛声响彻耳际。

一切简单粗暴,他剥光她的衣服,他拉过她的腰肢,青青觉得冷,便环抱着光裸的胸襟,他却陡然发了狠,拉高她双手,用碎布反绑。

“怎么?现如今倒知道害羞了?亏我……亏得我还……简直是贱!”

青青仰躺着,看着晦暗不明的穹顶,莹白的身体全然展露,没有羞耻抑或愤怒可言,她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托高她的臀瓣,狠狠扎进她的身体。

疼痛,扭曲,或是□挣扎。

她脑中苍茫空白,她柔韧纤细的身躯默默承受着他一次比一次深入的撞击。

那太监仍然拔高了嗓子喊:“四十三——”

“四十四——”

“四十五——”

她去看横逸满是暴怒的脸,却看见雾蒙蒙一片。

原来不知何时,泪盈了满眼,泪珠滑过面庞,悄无声息。

是痛,或是伤心?

她摇头,她分不清。

她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摆动,早已忘却了悲喜,只能全心全意想念着身体里痛到极致之后,猛然绽放的快乐。

眼泪……

眼泪润泽了干渴澎湃的□。

他放缓了动作,低头吻她,于甜蜜唇齿间,低声呢喃,“你要朕如何,朕要如何才留得住你……”

青青瞧见日光下,赵四扬的坚毅面容,又被横逸撞得陡然后退。

原本整整齐齐的褥子被抓出一道道缠绵的痕,屋子里弥散着翻滚的惑人的香,“唔——”青青弓起要,摆荡腰肢,如水边杨柳,风姿绰约。

“六十七——”

“六十八——”

他扫开案几上零零落落的物件,将她翻过来放置在案几上,未等松懈,便猛然从身后进入,青青疼得周身痉挛,却愈发激起了他的欲念。

“青青……你逃不开的……合该是朕的人……一生一世……”

“七十七——”

“七十八——”

“七十九——”

“八十——”

青青裸着身子,用绑紧了的双手去抬窗棱,她看着赵四扬仍睁开的眼,压在心头的大石便落了地。

他还活着,这一刻,真好。

青青说:“横逸,你知不知道,我曾真心爱过你。”

白香

白雾

【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