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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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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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人都笑得厉害,我也忍不住笑着拍她的肩头说道:“你这丫头就是不知足,我们这些人成天价忙得脚不沾地,只盼着有一天能好好睡一觉。你倒好,足足享了一年清福,却哪来的这一肚子怪话!”

淳儿一边闷头吃饭,一边微微拿眼瞧了瞧我。我心头一动,抬头说天色不早了,吩咐织瑞带着小丫头们先去睡觉,只留绣禧在眼前伺候,坠儿机灵,不待我吩咐,早跑到厅门边守着去了。

一时人声暗寂,淳儿停住筷子直起腰肢,却并不看我,只拿眼望住了桌上的灯盏,自轻轻叹了口气,悠悠开言道:“在热河守了这一年的房子,我可是挨得足够了。要不是还有个奶娘陪着,几不成这次就回不来了……”

她就是如此,正经话也要玩笑着说,我不禁牵过她的手,合在膝上为她轻轻摩挲,只听她接着说道:“这一年里,书是不许看的,笛子是吹不得的,带去的笔墨纸砚一概碰不着,烦了闷了想找个拍花巴掌的伴儿也没有,只能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看四方天,身后面七七八八跟着十几个老妈子小丫头的,三四十双眼睛死死看着,后脑勺差点就给他们盯出一个洞来。那几个嬷嬷更能耐,成天价不是拿了描花样子叫我绣,就是指着菜板叫我切菜,什么条丝片块儿滚刀横刀的,敢情是把我当得月楼的小学徒教训了。偏偏还不能不干,要不然她们就敢报我一个病忧,照祖宗的规矩每天只给三碗稀粥填肚子,你是知道的呀,我若吃不饱,那是连觉都睡不着的。起初我是砸也砸了闹也闹了,撕被子剪衣服什么法子都用尽了,敢情全白费,她们眼睁睁一边儿看这,可就是不往心里去!到最后实在饿的不行,我只能缩头认命,每天绣花做饭做饭绣花,你瞧瞧我这双手,都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偏她又是越说越气,越气越说,到后来说到伤心处,一头扎进我怀里,哑声说道:“我性子爆、爱得罪人,这些我也知道。只是她们用这种法子治我,我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一时滚烫的泪珠如雨落下,啜泣不成声,口中兀自呜咽哭道:“有好些次晚上睡不着,我总想起我那没见过面儿的亲娘来。若她还在,今日我哪会叫人家这样欺负了去。只可惜她去的时候我还太小,连她的模样也想不起来,只能听奶娘给我说些我亲娘过去的事儿,在心里依稀拼凑出亲娘的样子来。哼,那屋里头对我真好的就只奶娘一个,还要被人当面儿那样羞辱,明摆着就是做给我看的!她要治我也就算了,要是连我奶娘也想害,我是再不能饶了她去的!”

说着哭着逐渐气力耗尽,软在我肩头轻声抽泣,嘴里喃喃轻声做语,断断续续仍在痛骂不已。我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又是忧虑又是怜悯,心底却是一阵疲乏涌来,满腹皆是宽慰的话语,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此间少年3

第二天是个大好天气,不待五更鼓响,天空已是放亮了。我一夜未待阖眼,却并不觉着疲倦,反倒觉着亢奋,头脑也更清晰起了。坐在妆台前挪过镜子,见镜中人双目炯炯面色红润,倒省去了粉妆,只自取过法兰西眉笔轻轻扫了扫眉梢,打架子上摘了朵绣球花插在鬓边,又拢了拢刘海,对着穿衣镜端详了下,微微笑了一笑,自抬脚步出门来。

外间屋里景嬷嬷已在等候了,见我出来,捻着帕子施施然上前问安道:“奴婢给姑娘请安,姑娘吉祥,这一晚歇息的可好?”我点点头,微一抬手,她已稳稳当当的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托住我的手肘,轻轻送到厅中圆桌前坐下。桌上已摆好了四碟小菜,分别是红油豆芽,拌笋丝,酱京瓜和嫩姜。每样略尝尝就放下筷子,匣儿急忙上前撤下,另换上四只大碟,分别是素炒玉兰片,白溜蹄筋,红焖丸子和烩海参。捡了块玉兰片尝尝,一边织瑞盛了碗白果小米粥端上,另有灌汤羊眼包子,奶油饽饽和蜜枣棕子之类,均是小厨房常做的早点。一时吃完放下筷子,景嬷嬷在一旁长声说道:“主子今儿进了半个饽饽,一碗粥,豆芽玉兰片海参各一口,进的香。”

缀彩捧托盘奉上热手巾,先点了点嘴角,再摊开擦了擦手指,重新折叠好放回托盘,一边绣禧托过杯子,接过来先含一口温水,在口中略停了停才漱了漱,一倾身吐在口杯之中。又奉上手巾擦拭罢,景嬷嬷吩咐缀彩引我往水盆里细细洗了手,重新佩戴上首饰,又对着穿衣镜端详下,取一方手帕掖进盘扣,仔细褶出一角垂下,方算是得当了。

今儿一早本应往书房读书的,因昨日伍先生贪凉多用了些冰块,致使当晚肠胃不适闹起高烧来,一大早刚请了太医过去问案,才打发了人来回说今日不能上课了。我听着心头一紧,遂吩咐织瑞将甜酒和点心一块儿包好了,众人送出院门,带着坠儿往穷庐走去。

先生一向体质单薄,又逢兵乱折磨坏了身子,所以这些年里常常生病,小厨房的灶头上经年累月的煎着汤药。好在都不是什么顽疾,多是些伤风腹泻之类小症状,先生自己开方抓药,吃个一两剂也就见效了。这一次不同以往,虽面儿上说是着凉,却要弄到请太医进府问诊的地步,想来必不简单,若不去探望探望实在于心难安,又知道先生向来爱用甜食下药,所以也不用坠儿,自己提着食篮快步往东行去。

一路分花穿柳碎步连连,坠儿知道我心急,又不敢劝,只能边走边指着园中景致给我看,一会儿说有只翠色大蝴蝶飞过去了,一会儿又说岸边有一大群锦鲤游了过来,手舞足蹈扮娇扮痴,我被她逗得终是忍不住,又见她说着话一蹦一跳要去摘架子上的葡萄,无奈的笑骂道:“你这嘴馋的小蹄子,没熟的葡萄也敢摘了吃,就不怕得了夹色伤寒大热天捂着棉被打摆子,还不快快住了手去。”

坠儿见我发笑,自问总算虔心到了,急急放过葡萄,一路小跑的到我跟前,气喘吁吁的笑说道:“本来做下人的一心只为了主子,能看着姑娘这样笑一笑,坠儿哪怕真得了夹色伤寒也愿意。”

我见她热的一头油汗,又是一夜没睡,两只大眼睛都熬的抠偻了,此刻还要强打着精神逗我开怀,心中毕竟不忍,却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笑着说道:“瞧这丫头这张碎嘴,赶明儿就给你寻个碎嘴子的婆家,也好知道知道厉害!还不快走,成天就知道傻闹傻乐。”

坠儿自小吃我的排揎吃的多了,眼下只低眉顺眼的答应着,重新闷声不响的跟在身后,暗地里却偷偷吐一吐舌头,心知只要我肯开口,那必是没事儿了。

一路停停走走,两个人说说闲话,好容易来到了穷庐门前。坠儿自上前通报,我站在花棚下歇了口气,抬头见门前那蓬枸杞绿意荣发,已是有一粒粒青嫩的果实悬挂枝头,香气醉人,在阳光的照耀下星星点点闪烁着静谧的光华。

日子过得真快啊,转眼又是一年逝去,又是一年来了。想来去年这时节里,我还在和玉淇争着要毛竹竿子打枸杞吃,两个人均是吃的满口酸涩,却只是停不住手,许是因为他那时也和我一样,都在偷偷留恋着依偎在一起的亲昵。

忽听得坠儿小脚步急急踏响,抬眼正迎上她从台阶上飞快的奔下来,仿佛受了惊吓一般,神色慌张,却又涨红了脸孔说不出半个字来,一个劲儿往我身后躲藏。

不等我反应,只听得一声熟悉的笑声:“原来是芳儿来了,看别热着了,快快进来吧。”

我闻声忙答应一声,回身想叫上坠儿,一转脸却见她呆在当场,甚是扭捏的垂头拧着衣角,偏偏眼角唇边明晃晃满是笑容,一副不胜娇羞模样。

虽是诧异,脚下却不肯停,口中吩咐着坠儿先回去,过半个时辰再回来接。她犹犹豫豫的答应一声,脚下却不急着挪动,手指一个劲儿缠着辫梢,半是期待半是害羞的抬头朝院子里看了又看,被我又催促一声,这才捧着通红的面颊,一扭身撒腿跑了。

我不去理她,自步入院中,在屋门外抬高喉咙说了声:“先生,芳儿探病来了。”边说着话边去掀竹帘,还未待打起,只听见门棂声响,屋门自里面打开了,闻得一个男子声音自内而外笑语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先生的东家来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真是不听还好,这一听之下竟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毒日头下通身不觉打了个寒颤。怎么又是他,登徒子!

不容我多想,只见那个魏东亭已步出门外,仍是一身长随打扮,神色间亲切镇定,微微笑着上下打量我一番,方才深深作了一揖,也不待我回礼,将手一摆,侧身让进屋里。

无奈,只得迈步踏进屋里,嘴里勉强笑道:“先生今儿好热闹,芳儿来的可是不凑巧。”

只见堂前竹榻上靠着两个人,正是先生和那个登徒子,左首边高脚椅上另坐着一人,年约二十上下,眉目清秀,头顶高挽发髻,插一支竹钗,身上却是一袭灰布道袍,下着绑腿布鞋,端坐椅中向我微微黔首。魏东亭仍是一身皂色劲装紧束宽带,越发显得蜂腰猿臂,此时昂首挺胸侍立登徒子身后,却是目不斜视不发一言。

先生见我微愣,打榻上直起身来,笑着指着身旁人说道:“方才还想去叫,正好你就来了。快过来见见,这位是龙应海龙世兄,这位是太医院医正张道长,还有这位魏东亭魏先生,都是府上的至交。”

此时说什么都是个错,我只能认命的放下手中食篮,几步上前一一拜见,另外两人急忙回礼,只是那个登徒子依然散靠在榻上,见我施礼也不答应,只是自顾自笑说道:“原来这位就是伍先生一直挂在嘴边赞不绝口的芳儿啊,嗯,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难得又这般敬师长知礼数,呵呵,广海今日真乃三生有幸啊。”

此间少年4

虽说得漂亮,人可依旧是大马金刀的安坐着,也不回礼也不叫起,全然不顾我行下的礼。未免他故伎重演,我先反客为主,自站起身来,嘴里笑着说道:“不知先生这里有贵客,倒是芳儿唐突了,惟有以家酿甜酒谢罪,还望各位爷适宜品尝,莫要嫌弃才好。”

说着话拿出带来的家酿,一旁的小厮听松早取过托盘酒杯,我一一斟上,亲手接过来度量着次序奉给在座人等,先生笑着取了杯在手,端详一下,又凑近闻了闻,微微点头称赞道:“这酒色轻薄,必是以松枝作柴,取江南细米,加了大枣枸杞薄荷陈皮蒸酿,开封时又用去年埋在梨树下的那坛梅花雪水洗了筛斗,所以有一股山涧清泉的幽香扑面而来”举起酒杯自含了一口,闭起眼睛在齿颊间细细品味,良久方才睁开眼睛,赞一声:“妙呀!虽是甜酒,却无糟味,倒如梨花白般甘香清醇,难得又如青梅酒般性柔,浅尝也可豪饮也可,哈哈,真真是妙物也!”

先生喝的口滑,待又要伸手取酒,却被我托着盘子轻轻一拨,见我冲着中堂前那只插着朵粉荷的酒壶努一努嘴,只得苦笑着缩回手来。

众人听先生这般点评,纷纷捧起酒杯品尝,那张道人一杯下肚登时脸红起来,仿佛不胜酒力一般,却是默默点头,不言语间又饮尽一杯。魏东亭只浅尝了一口,像是愣一愣,转眼间又尝了一口,仍不满足,越性一饮而尽,饮罢咂了咂舌,虽不肯再续,却是一番意犹未尽的模样。

见他们一个个这般模样,我自是有些得意。这甜酒的方子是从唐本草中抄录下来,上选补气药材,用百斤上等稻米,委托京城老字号酒坊历时一年零六个月酿造而成的。本是为了给先生解馋用,后来自己尝着也觉不错,于是多酿了些给各房都送去了些,今日拿来的这坛虽无不同,只是在滤酒时特意用珍藏的梅花雪水浸了冷布,又将筛斗反复清洗,这样得来的酒自然清新异常,令人忘俗了。

喝了酒起了兴致,在座各人渐渐放松了下来,方才屋里略有尴尬的气氛慢慢消散。我觑着先生脸色,终是放心不下,于是端着酒壶来在那位张道长面前,深深一福道:“小女子斗胆,请问医正一句,我家先生的身子可已无碍?”

那张道人微红着脸,仿佛在椅中向我微微还礼,又仿佛端坐未动,只轻声说道:“伍先生此番是胃生急火,外感燥热,表象虽与中暑相似,实则却是脾胃积痨所致,傍晚时又贪凉吃了些生冷瓜果,所以到夜间便克化不动腹泻呕吐不止。好在此番只是嘴馋惹来的小病,所以并不碍事,只要此后晚饭只吃不放糖的小米粥一碗,一个月后即可痊愈。”

这张道人说话细声细气的,倒比我还秀气拘谨,话未说一半就已看着满脸通红额前有汗,又不好意思用袖口擦拭,只能低头看着脚下,两只手搁在膝上伸不是缩不是的,倒连累的我也不好意思起来。

赶忙急急谢过,逃到外间吩咐小厮观雨将带来的甜品拿出装盘,再进来时笑着对先生说:“今儿一大早听说先生病了,于是弄了些甜东西给您下药。想来伤了肠胃要用补药,吃完后难免口中干苦,所以特特做了五色凉糕和西米小豆粥,正好趁着诸位爷都在,也请一并尝尝芳儿的手艺。”

这世上的人,有爱说话的,有不爱说话的,有天聋地哑的,有三枪扎不出个闷屁的,但却没有不爱吃好东西的。这五色凉糕是我跟白案厨子偷师学回来的,用枣泥、薄荷、玫瑰、椰茸、赤豆分别制成的五种颜色,调进用水磨糯米粉打制成的糕饼中,上笼旺火蒸得,装盘时按颜色一层层切成菱形薄片,将红黄白青黑五种颜色一层层累叠,在盘中摆成莲花形状,在以山楂瓜籽仁点缀,品尝时将五色糕饼一齐咬下,糯香软滑间有点点碎屑耐嚼,入口即化齿颊留香,更有“五味陈杂”之意。另一味西米小豆粥则是粗粮细作,将西米做汁,和芸豆、黑豆、大豆、小豆一起熬煮,起锅时勾芡,点糖桂花和百合,晾凉后吃起来清甜滋润,佐以五色黏糕,既有助克化,又养胃顺气,吃多了也不会积食。

在座除先生是吃惯了的,其余人都是看着新鲜。魏东亭上前先尝了一块糕,片刻间吞咽下,虽仍是不语,却看着颇为喜爱的模样。另拿小碟取了一块奉给龙公子,又让张道人,先生看着众人隐隐发笑,我在一旁也颇有些得意,这两道虽是茶食,也是我颇费了番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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