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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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里-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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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招手,周围呼啦一声便聚上来一大群人,足有二三十个,吓了春瑛一跳。这些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都熙熙攘攘地跟在于家的后头,往西边走。春瑛跟在人群中,听他们议论,说今天要去的是东安门外迤北大街的灯市。走在她身边的一个少年之前就已经去过了,说起灯市上别致的花灯式样,什么玉兔灯、龙凤灯、百花灯、蜜蜂蝴蝶灯、虎头灯、走马灯……说得口沫四溅,唬得周围的孩子一愣一愣的。春瑛小心地避开他口水外喷的范围,不知不觉地到了队伍边缘。

忽然有一架推车冲了过来,车主人还在嚷:“让开让开!”眼看就要撞上,春瑛慌忙避开,等推车过去了,队伍却已离开她十多米远了。她远远看到父亲正抱着弟弟听那少年说花灯,母亲则拉着紫鱼的手聊个不停,都没注意到自己,叹了口气,正要追上去,却从路边的酒楼里冲出来一个满身酒气的人,撞在她身上。

她往旁边一跳,看到那人是个年轻男子,喝得醉醺醺的,晃晃悠悠地眯眼瞧她,笑嘻嘻地道:“小丫头,给爷再倒杯酒来……”手还朝她身上摸,春瑛慌忙避开。

酒楼里再冲出两个男子,将那人死命拉了回去,其中一个长着两撇胡子的青年朝春瑛拱拱手:“小姑娘,你没事吧?我朋友一时喝多了,希望没吓着你。”

春瑛借着酒楼透出的灯光,看到那男子长相清秀,只是两撇八字胡显得他十分老成。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这人看上去至少也有二三十岁了,怎么皮肤那么白皙水嫩,简直跟崔家小姑娘有得比?

第八章 花市灯如昼

那男子见眼前的小丫头只是盯着他的脸看,并不回答,以为她是被吓着了,便把语气再放缓三分,道:“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朋友只是喝醉了说胡话,并没有坏心。”语气十分温柔可亲,却让人觉得是在哄小孩子。

春瑛清醒过来,微笑道:“没关系,我没事的,你去照顾你朋友吧。”

那男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正好在这时听到友人在楼内大喊自己,当中杂夹着醉者的胡言乱语,只得再拱拱手,匆匆回到楼中。

春瑛压根儿没发现自己说的话以及语气跟现在的年纪不太相衬,权当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就快步追上队伍去了,隐隐还能听到身后传来那男子与友人商量着要把喝醉的朋友送回家的声音。

路有贵正抱着小虎四处张望,一见女儿跑过来,忙道:“刚才跑哪儿去了?叫人担心!”

春瑛笑道:“人太多,一时冲散了。我这不是追上来了吗?”

路有贵仔细打量女儿一番,见她没事,才示意她快跟来:“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一行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灯市。春瑛一路观察下来,判断这个“京城”应该就是北京,不但气候相似,连街道也有许多相同的地方,不过差异也不小。想想这有可能是几百年前的北京,她就不觉得奇怪了,能穿到比较熟悉的地方,她也能稍稍安心些。

方才一路行来,已经见了不少花灯,但都是行人或路边的住户零散挂出来的,一进灯市,却又截然不同,真真是火树银花、缤纷璀璨。春瑛只觉得满眼都是光,红的黄的绿的蓝的,又有无数的花样,让人目不暇接。

这里的花灯多是用细篾扎成,糊上各色彩纸或薄纱做的,手工十分精巧,有些表面上还画了精细的图样,更难得的是还有许多种机关夹杂在里头。走马灯已算是简单的,有些会扇翅膀的蜂蝶或鸟儿,会舞动双螯的螃蟹,摇头摆尾的老虎和麒麟,举手作揖的金童玉女,以及咧着嘴笑呵呵地点头的福禄寿三星……春瑛在现代也见过很多融合了最新科技的元宵花灯,但还是看得目不转睛。

起初她还十分惊讶,心想古人怎么能做出这些来,直到发现那些机关其实都是简单的人工操纵后,才恍然大悟。

灯市上除了花灯,还有别的玩意儿。有小贩支了摊子摆卖各种应节物品的,有占了地儿舞刀弄枪卖艺、或是耍杂耍玩喷火的,也有人用小车推了大铁锅出来卖热腾腾的元宵。穿越女必备食物之首的冰糖葫芦,也有小贩扛了挤在人群中高声叫卖。春瑛没被这些零食吸引住,只是纯粹看热闹,倒是同来的几个大小孩子,已经忍不住围在小贩们身边,眼直盯着那些食物,任自家父母长辈怎么喊,都不肯挪动半步。后来还是大人们勉强花了几十个钱,买了几串冰糖葫芦,才把他们拖走了。

春瑛的安静乖巧让大人们赞叹不已,在路家夫妻面前夸了又夸,当中以卢家嫂子紫鱼夸得最多。路妈妈谦虚地贬了女儿几句,偶尔得意地瞄瞄其他咶噪的孩子,回身买了一支冰糖葫芦塞给女儿:“吃吧,当心别弄脏了衣裳。”

春瑛望着手里的红果果,有些无语,左右瞧瞧,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倒也罢了,就是糖太黏,果肉也有些涩。扭头看见同院的马小东、马小西两兄弟正盯着自己,一脸渴望,她咬掉头一个果子,便把东西丢给了马家兄弟,看着他们欢天喜地地分去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盖住她的脑袋,春瑛抬头一看,原来是父亲路有贵。后者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听到儿子咿咿呀呀地朝另一个方向叫,原来是看到一盏漂亮的灯,忙抱着他挤过去。

人人都在看灯看热闹,说说笑笑的十分开心,春瑛站在原地,不知为何,有些落寞。

她想起了去年的元宵节,她拉着老爸老妈去文化公园看灯,当时还有烟火表演,场面比现在还要热闹。她当时买了一盏花灯提着,又吃了许多小吃,什么新疆烤羊肉串啦,天津馃子啦,萨其玛啦,姜酥排叉啦……记得老妈当时也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说是想重温一下儿时记忆,却只吃了一个就塞给了她,因为糖太硬太甜,果子却太酸。可今天想起来,却觉得那一串比今天这串好吃多了……

今天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吃元宵的日子,在现代的爸爸妈妈,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冰灯!那边是冰灯!”身边人的高声叫喊拉回了春瑛的思绪,感到眼角有些凉,伸手一摸,居然是湿的。在这人人欢声笑语的时刻流眼泪,实在太显眼了,她连忙用袖子抹了,装作好奇的样子,融入几个年纪相近的同伴中,往街角方向行进。

直到那闪烁着莹莹白光的大型冰雕宫灯出现在她眼前,她才真真正正地了解到,刚才听到的是什么话。明朝居然有冰灯?!她隐约记得看过的一本穿越清朝的小说里,曾经提到女主做冰灯,掀起了一阵风潮。咦?难道那本书写错了?

她身旁正好是那名早就来过的少年,眼下正得意洋洋地道:“这几日天暖和了些,冰灯也少了,前几日还要多几个花样呢!这盏宫灯只能算是下品,那日我亲眼见的,有一座冰美人,只怕比当年太宗皇帝建的玉人馆里的美人像都不差呢!”

旁边有人呸了他一口:“又胡说了!皇宫里的东西,小老百姓的怎么能比?!”

“我才没胡说呢!”那少年不服气地道,“大少爷也知道的,雕这冰美人的工匠,正是当年太宗皇帝亲赐‘天下第一神匠’的韦老师傅的徒弟的后人!这手艺可是亲传的!”

听到他这么说,那人不吭声了,旁边就有孩子问少年:“小伍哥,听说太宗皇帝的什么美人馆,里头的美人都天仙似的,是不是真的?”

春瑛有些好奇,这太宗皇帝到底是哪一位?来个人说说年号庙号什么的吧。

可惜小伍哥听不见她内心的话,只是笑道:“你当玉人馆里头的美人都是真的么?傻子,那都是冰美人!因此才会一到春天就化了。别人都说那些美人是仙子,是回天上去了,可大少爷说了,那就是冰雕的,雕的是太宗皇帝封的十二位后宫娘娘,因此外人都不能见。那韦师傅手艺可了不得,连根头发丝都雕得清清楚楚呢!”

那孩子又问:“为什么太宗皇帝要用冰雕呢?太阳一出来,就都化了。要换了是我,一定会用白玉,那才能长长久久地留下来。我娘有个白玉的花簪子,说是我外祖父家里传下来的,足有一二百年呢!一点儿都没磕着。”

小伍哥左右看了一眼,拍了那孩子一记:“少说两句吧,这种事也是能浑说的?”

那孩子往后一躲:“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呀?”

小伍哥支吾两句,拉下脸道:“我哪知道是为什么?太宗皇帝的想法,是我们能知道的吗?!你还要不要看灯了?!”

其他孩子被他唬着了,便老老实实去看别的灯。春瑛想要问太宗皇帝是谁,但她跟小伍不熟,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打算开口,却听到他高喊一声:“那里有猜灯谜的!”呼啦一声招回一大帮孩子,浩浩荡荡地往前冲,她只好跟了上去。

他们去的是一个大花灯摊子,摊子的主人用竹竿扎了一个大棚,足足挂了上百盏花灯,几乎没有重样儿的。每盏灯上都有一个谜语,凡是猜出谜底的人,灯就白送给他,但如果没猜出来,又想要那盏灯,那就要花十倍的价钱去买。因他家花灯比别人的精巧漂亮,有无数的人挤在此处,打算挣一两盏回去。

小伍带着一大帮孩子,自然是高高兴兴地四处转去了。他是府中大少爷的小厮,平日里也识得几个字,此刻又有心卖弄,便一个一个地将灯上头的谜语读出来,小孩子们哪里猜得到,不过胡猜罢了,倒是羡慕佩服小伍的才学,越发捧得他得意洋洋,但有人问他猜出了哪一个,他却又把话扯开去。

春瑛没有跟着他们转,这里人多,附近不远处就是自家父母和一众家生子们,因此并不害怕。她静静地看着一盏鲤鱼灯,觉得它跟去年在文化公园买的那盏十分相像,而且她记得,现在的母亲闺名似乎就叫“红鲤”,不如……把这盏灯弄回去吧?

想到就做。她兴致勃勃地看灯上的谜语,谜面很简单,只有一个字:“花”。许多人猜来猜去都猜不出来,见别的灯更精巧,就转移了视线。春瑛却隐约记得,《红楼梦》里似乎曾提到,“花”字拆开就是“草化”,指的是萤火虫的“萤”字。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喜,正要对摊主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人声:“把那盏鲤鱼灯给我,我猜着了,是萤火虫的萤字。”

春瑛大为沮丧,回头想看看是谁猜出来的,却看到两撇眼熟的小胡子。两人照了面,都愣了一愣。

那小胡子显然也认出她来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摊主送上来的灯,正要转身离开,忽地脚下一顿,回过头来,问:“小姑娘,你刚才是想猜这灯上的谜语么?你猜的是什么?”

春瑛扁扁嘴,道:“我猜的跟你一样,也是萤字。”

小胡子笑了:“这话我可不信,你怎么会猜到它?”

春瑛不服气地道:“我为什么不能猜到它?萤火虫可不是草化的么?!”

小胡子一怔,若有所思地望向春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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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月上柳梢头

春瑛被他盯了几眼,觉得有些毛毛的,心想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那小胡子笑问:“小姑娘,你读过书?”

当然读过啦!春瑛正想回答,忽然想起现在的身份,忙改了口:“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转身就走。

那小胡子笑着拦住她:“罢罢,你既猜出来了,又比我先来,这灯就归你吧。”说罢将鲤鱼灯塞到春瑛手中。

春瑛一愣:“可这是你猜回来的呀?”

“我还可以再猜,这就当作是方才我朋友冲撞了你的赔礼吧。”小胡子不在意地摆摆手,便仰头去看其他花灯。春瑛却觉得有些不妥:“你朋友撞了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你赔?再说,我也用不着你们赔。”她又要把灯还回去。

小胡子微微一笑,指着一盏谜面为“春秋”两个字的走马灯对摊主道:“一年半载,无冬无夏。”

春瑛还没听懂他的意思,那摊主已经笑吟吟地将灯奉上:“您又猜着了。”小胡子接过灯看了看,回头对春瑛笑道:“我这花灯是要捎给小侄儿的,你那鲤鱼灯虽好,却不及这个精巧,但丢了也颇可惜的。请你帮我处置了吧,如何?”

春瑛这下倒不好再拒绝了,瞄了他几眼,便学着母亲新教的礼节,福了一福:“那我就多谢了。”

小胡子笑着点点头,提着那花灯施施然去了。春瑛目送他的背影,低头看看手里的灯,心中也有几分欣喜。

路妈妈见了她的灯,听说是女儿特地猜谜猜回来的,脸上也满是喜意。紫鱼在旁掩嘴笑道:“你家二闺女还真贴心,特特拿了盏灯回来,一看就知道是给你的。”路妈妈轻推她一记,将灯递给丈夫:“拿回去放好,明儿给儿子耍,小心别跌坏了。”

路有贵接过灯,叹了口气:“闺女怎么没给我也弄一盏回来呀?”

春瑛有些慌了:“我只来得及猜这盏……”紫鱼笑着拉她走:“怕什么?你爹跟你说着玩儿呢,来,咱吃元宵去。”

春瑛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面,回头见父亲脸上果然没有不悦的神色,才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有些郁郁的,若是她的亲生父母,哪里还用得着担心这些?

他们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来到街角的一处小食摊处,那里有卖热腾腾香喷喷的元宵,足足有八九种馅料。老板是一对小夫妻,似乎与于家媳妇相熟,与队伍中好几个家丁媳妇子也都是认得的,见他们来的人多,特地多送了一盆桂花酒酿圆子上来。

每个孩子都分了一碗四个元宵,春瑛分到的是芝麻、绿豆、糖渍桂花和咸肉四种馅儿的,糯米雪白甜软,元宵皮薄馅香,汤里还有一种淡淡的酒香味,一碗吃下来,全身都暖和了。路妈妈特地用勺子各舀了一大勺圆子进丈夫、女儿的碗,轮到自己时,圆子却已被瓜分完了。

春瑛回舀了几个给她,然后便坐在一旁边吃边听人们悄悄议论老板夫妻的事。这对夫妻似乎原来也是侯府的下人,男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被打了一顿赶出来,女的原是大少爷跟前的丫头,之前就被家里人许给了男方,见状拼死求了主人,让她用多年积蓄自赎自身,出来与男的成了婚。女方家人生气她自作主张,要跟她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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