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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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里-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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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掌柜讪讪地,心中暗暗嘀咕“让你满意可难”,才借口要去招呼客人,匆匆离了后院。

程大娘继续替丈夫缝制新衣,仿佛完全没把弟弟的话放在心上,春瑛干完活,趁她不备,便缩回房间里,暗暗生气。

她一天到晚做个不停,吃的是他们家的剩菜剩饭,只有石掌柜好心,才会偶尔给她加餐,这也叫白吃白住吗?!

她深吸一口气,翻出自己的针线活,努力绣起来。

又过了两天,程大娘再叫上春瑛,一起回自家去,打算再清扫一遍屋子。没想到才到门前,便发现门锁不见了,院里还停着一架旧马车。程大娘顿时喜出望外:“当家的,你可是回来了?!”

屋内传来一道男声,程大娘眼圈便红了:“你这冤家,既回来了,怎的不去寻我?!”说罢便拿出帕子捂住鼻子哭。

一个中年男子走出了屋子,瘦高个儿,面皮却出人意料地白,五官端正,长着山羊胡,穿着一身布衣,略嫌窄了些,不大合身。他看起来不像是行商的,倒像是读书人,只是眼中的精光泄露了几分商人本性。一见程大娘,他便微微一笑:“才回来,还没来得及梳洗哪,正打算歇一歇再去寻你。”

程大娘破涕为笑:“咱们进屋里说话去。”回头吩咐春瑛:“去把马车擦洗擦洗,再弄些干草来喂马。”便拉着程大叔进屋了。

春瑛撇撇嘴,打了一桶水,拿着块抹布便擦起了马车,却发现车厢里比外面看起来要华丽多了,还有木头打就的小桌小柜。随手擦了两把,她觉得抹布下有什么东西硌手,挖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只金耳环,夹在车厢底板的缝隙里了,心中顿时燃起了八卦之火。

这是女人的东西吧?怎么会掉在程大叔的马车里?!难道他也犯了男人的通病,瞒着老婆在外头养小妾?!

春瑛正拿着那耳环看,却听到门外有人叫自己,转头一看,原来是那日见过一回的妇人,正朝自己招手。春瑛疑惑地走过去,那妇人便一把拉着她出了门,在台阶上前后望望,小声凑近了她问:“你们当家的回来的是不是?”

春瑛想她说的可能是指程大叔,便点点头:“大叔刚刚回来了。”

那妇人又前后望望,再压低了一点声音:“我男人跟他原是一路回来的,却比他早到一日。你提醒你们家大娘一声,叫她小心程大在外头……有了人!”

春瑛眨眨眼,正想要问得清楚些,却听到对门吱呀一声,小胡子走了出来,看到她们,怔了一怔,便低头递过一只碗:“大娘,多谢您的饭。”

那妇人笑着接过碗:“不用谢不用谢。”小胡子再小心看了春瑛一眼,便有些不自在地转身回院去了。春瑛奇怪地上前叫他:“胡公子?”小胡子却没理会,径自关了门。

春瑛正疑惑呢,那妇人便问她:“你跟这位小哥是认得的?”春瑛忙道:“从前见过几回。”

“那正好。”妇人叹道。“你得空便劝劝他吧,老人的后事都办好了,他这样每日待在家里也不是法子。我们几家人虽不少他一口吃的,但他总要想法子谋生才好。本来我们听说他读过书,便叫他去学堂帮忙,谁知他不会做杂活,先生又嫌他是商人家出身的。先生已经教了许多年,我们也不好得罪他,还好巷口的志良叔替他找了个差事,叫他到福满楼的二楼去做跑堂,他又拉不下面子,后来到茶叶铺子里当伙计,差点儿没把客人气走了。我们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可这样实在不行。”

春瑛张了张嘴,忙道:“我会找机会劝劝他的,他……”话音未落,院内便传来程大娘的尖叫:“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哪个狐狸精?!”接着又是咣当一声巨响。

妇人迅速丢下一句“多劝着点”便跑了,春瑛看向院内,忽然觉得有些头痛。

第一百章 小胡子的怒吼

春瑛扒在门边听屋里的动静,一见有东西飞出来,便立刻缩了头。

程大娘大哭大闹,非要丈夫给个说法不可。程大叔却只是闲闲坐在一旁,等到她累了停下来喘口气,才一脸不在乎地道:“你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哪里知道我在外头的苦处?一年到头在外,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但这么多年来,我也没对不住你,不过是偶尔跟人谈生意时,逢场作戏地寻个粉头解解闷儿,从来不曾带回家来叫你生气。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像我这般老实的男人上哪儿找去?你有什么好闹的?”

程大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辛辛苦苦替你操持家务,省下这份家业,眼看着儿子都快长大了,你却在外头跟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不说,还带到家里来了,还有脸说没对不住我?!”她摔过几件崭新的贴身衣裙,一看就知道不合她的尺寸:“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杀千刀的!叫我知道她是谁,我撕了她!”说罢一阵伤心,号啕大哭起来。

春瑛听得暗暗点头,虽然程大娘的做法不聪明,但程大叔这么理直气壮的,似乎也不太好吧?不过那几件贴身的衣裙还真是有够轻软单薄的,而且看尺寸,主人似乎是个身材很不错的女人,再看一眼程大娘已经发福的腰身,她叹了口气,摇摇头。男人从来都爱年轻的美人啊……

程大叔听得不耐烦:“这话也是你说的?我看在两个儿子,还有我们夫妻多年的情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趁早儿闭上嘴,这种事就算拿到街坊面前说,也是你的不是!”他瞧了瞧外头的天色:“今晚我就不回来了,你要继续住你兄弟那儿,尽管住去!要是想搬回来,就先把家里打理好,过几日我要请朋友吃酒,你别丢我的脸。”

程大娘哭声一顿,气得杏眼圆睁:“你……你……你居然要在那粉头处过夜?!”他才刚回家啊!

“那可不是什么粉头!”程大叔皱起眉,“我在路上认识了一个同行,家里做得好大生意,我有心要跟他合伙,在京里开一家大布庄,连店铺都看了好几家。他有个庶出的妻妹,今年才十九岁,委屈给我做了二房,在南边已经摆过酒了。我怕你心里不自在,便在外头给她置办了一个院子。放心,我不会叫她过来给你添堵的。”

程大娘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她千省万省,连新衣裳新首饰都不舍得给自己买,家里的家具坏了,或是屋顶漏雨,她都只叫弟弟来修补,就为省那一点工匠费用,谁知道丈夫在外头一声不吭便置了外宅,再看那几件妖妖娆娆的衣裳,料子手工都不便宜,她刚才好像还看到了几件金首饰,说不定也是为那狐狸精买的。丈夫对别的女人这么大方,却对她冷言冷语的,还不叫那贱人回来给她立规矩,她伤心得不行,哇的一声,大哭着扑到丈夫身上,使劲儿咬住他的肩膀,恨不得将他的肉咬一块下来。

程大叔吃痛,发狠要将妻子甩开,一时没甩掉,疼得脸色都白了。春瑛在旁看得紧张,小心接近屋子,又意思意思地劝了几声:“大娘……大娘,你冷静些!有话好说呀!”却完全没上前拉人的迹象。

程大叔七手八脚地摆脱了妻子,程大娘索性坐到地上,哭天喊地起来,程大叔抱住出血的肩头,一脸厌烦地走出来,见到春瑛,便骂道:“死丫头,还不快给我寻药和干净的布来?!你是吃干饭的?!”

春瑛恼了,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大叔家的丫头,你凭什么使唤我?我吃不吃干饭,与你什么相干?!”

程大叔又羞又恼,但想想也知道,凭妻子那个吝啬的脾气,怎么可能买个丫头回来?连身家颇丰的妻弟,也被她管得连个下人都不敢雇,真真是小户人家的见识,他这样的富家翁,就该有富家翁的排场才是,要论持家有道,还是大家子的姑娘强。

这样想着,他便索性将妻子的哭闹抛开,寻块干净的帕子捂了伤口,匆匆出门到外宅去了。

春瑛暗暗呸了一声,又轻手轻脚地挪到门边,试探地喊了句:“大娘……”就立刻被飞过来的花瓶打断了。程大娘哭着嚷嚷:“都给我滚!”又再顿足捶胸,眼泪鼻涕糊成一片。

春瑛缩着脑袋,迅速离了门边,撇了撇嘴。程大叔固然有错,程大娘也不是无辜,就像那天石掌柜说的,那么多年都让丈夫在外奔波,一年只见那几面,谁能担保他不会起异心?要赚钱也不是这么个赚法吧?

她再看一眼屋中地上散落的东西,知道等程大娘哭完冷静下来,定要痛惜不已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拿自己撒气呢。她眼珠子转了转,索性跑了出去,暂时躲避开,大不了直接回云想阁找石掌柜。

但她才一关上院门,回头看到对面的院子,便停下了脚步。先前那妇人对她说的话,压在她心头上,沉甸甸的。想想小胡子好歹是她的旧识,也帮过她不少忙了,她深吸一口气,便过去敲门。

门没锁,她轻轻一推便开了,走进去,院中仍是一片狼藉,似乎自那天过后,便再没人收拾过。春瑛随手扶起一张破板凳,走进正屋,便看到屋中条桌上,摆放着一块再朴素不过的灵位牌,上书“故显妣晁氏之位,不孝子胡飞立”几个字,灵前小炉中插着半支香,两边的白蜡烛已经燃尽。

她心想,原来小胡子的本名叫胡飞呀?却忽然听到厢房方向传来轻微的声音,忙走了过去。

胡飞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旧布衣,头上绑着白布条,手里还拿着一件同样的旧衣,兴许是从估衣铺里买回来的。他撕下了旧衣的一只袖子,放进旁边的碗里醮了醮,布料慢慢地变了色。

春瑛闻出那是油的味道,有些疑惑:“你在干什么?!”胡飞吓了一跳,忙拿过一个破箕将东西盖住,有些不自在的撇开头:“春瑛小妹子,你怎么会来?”

春瑛见他有心隐瞒,也不好追问,便道:“你怎么见了我好像很不高兴?可是我得罪你了?”

胡飞红了脸:“不是!怎么会?!”他看了春瑛一眼,低下头:“我知道你是好人……当初你替我跟许家小哥牵线,也让我赚了些银子,前些时候,托了那些银子的福,我才能给我娘请大夫抓药……”他红了眼圈,“只可惜我没用,救不了我娘,若不是街坊们出手相助,我连娘的后事都办不了……”

春瑛忙劝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所谓生死有命……咳,总之,你以后好好生活,你娘在泉下知道了,也会为你高兴的,别再伤心了。”顿了顿,又道:“我听邻居家的大娘说……你好像还没找到谋生的办法……其实这人啊,适应性还是很强的,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嘛,暂时受点苦,是为了以后过得更好呀?呃……”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说得直白些吧,又怕刺痛了小胡子的自尊心,但她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未穿越的时候,何曾想过她会给人当丫头?在侯府当差的时候,又怎会料到她要忍受整天挨骂还要不停干活的日子?结果她还是适应下来了,可见一个人换了环境,只要想坚持,还是能熬过来的。

胡飞脸色变了变,苦笑道:“我也想要好好过活……可惜有人容不得我……”他对着春瑛欲言又止,终究叹道:“不怕小妹子取笑,换了别人,听了我的话,只会以为我在瞎说。最初到学堂做事,我是极愿意的,我从小没做过杂活,笨手笨脚了些,惹得先生生气,我也只好认了。后来到那福满楼……还有茶叶铺子,却不是我拉不下脸来……初时还好,后来有人来给我使绊子,我认得那是谁,也知道是谁指使他们来的……”

他咬咬牙:“原是亲手足,他将我母子二人赶出家门,已经够狠心的了,我也没想到,他竟连一条活路都不给我!明摆着是要逼我离开京城!我已经一让再让,没法再忍了!”他一拳击在桌面上,破箕一震,歪了,露出底下沾了油的布块来。

春瑛眼尖地瞥见里面还有几块火石,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心下骇然:“你打哪儿弄来这些东西?!该不会是要放火吧?烧谁?!”

胡飞慌忙将那些东西盖住,脸色变了又变,春瑛使劲儿将他打开,翻出那火石与油布,又看到旁边的椅子面上横了四五根粗大的木棒,便抓住他问:“你这是要做火把?!你……”

胡飞愤然挣开她,怒道:“他这样狠心,我又何必顾念旧情?!他仗的不就是那份家业么?我去给他全烧了,看他还有什么倚仗!”

“你疯了?放火是要坐牢的!”如果烧死了人,罪就更重了。

“坐牢就坐牢,横竖我也是活不下去的,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他一起!我要看着他家门败落,一文不值,看他还拿什么嚣张!”胡飞的表情有些狰狞,眼中隐隐露出疯狂。

春瑛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气愤,索性一拳揍过去:“你这样对得起你爹娘吗?!对得起好心帮你的街坊们吗?!那些家业可是你亲爹挣下来的!你就算再生气再委屈,也不能这样害人害己!你要是真放了那把火,以后死了,还有什么脸见你爹?!”

胡飞被她一拳打懵了,听了她的话,便觉得心里的悲痛全都涌了上来:“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我忍不下这口气!我长这么大,一直安分守己,我娘更是忍气吞声。我们娘儿俩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从不妄想不该得的东西。我娘……日日到那女人面前立规矩,说话都不敢大声,还常常劝我爹去见那女人。我小时候不懂事叫了她几回母亲,她每次都要害怕上半天,直等到离了胡家,才听我叫了一声娘,没两天就……我从来没想过要贪爹的产业,爹也跟我提过,等过几年我成了家,就分我一处田庄和一个宅子,等日后他做古,便能将娘接出去过活。我们一直守本份……一直……”

他颤抖着手去扒自己的领口,指甲抓着皮肤,刮出几道红痕,表情悲痛不已。春瑛看得不忍,忙道:“别说了,你冷静些……”

“我冷静不了!”胡飞吼道,“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容不下我们!爹病得这么重,只有我和娘在身边侍候,他们母子二人只顾着生意、生意!从没给爹端过一回药!爹的病情明明已经好转了,我和娘也是累得不行才歇了一会儿,怎的忽然他就去了呢?!一定是他们搞的鬼!他们好狠的心……”

春瑛闻言大惊:“你爹不是病死的?!”

第一百零一章 劝人不是个容易活

胡飞咬牙切齿地道:“胡家对外自然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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