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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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引-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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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海三爷情急,绷直上半身,再一次想要扑到严安身上,却被严安无声地警告给吓退,左右看了林杝和严安片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很纠结要不要开口。

他这辈子最大的毛病,最致命的毛病,就是这样的犹豫不决。

林杝善解人意,“海三爷您到底有什么话想说,不妨直说。”

“小娘子……”中年男子挺感动也挺喜欢这个姑娘,长得干净清秀,性格也好,有良心有善心有勇敢之心。“……如果我的女儿没有死,也该有小娘子这么大了……”

他不找边际的多说一句,神色里充满了悲伤。那种伤感不是一刀子轮下去砍断你脖子的惊心动魄,而是在你的心脏里扎进去一根细针,跟随着血脉流动而产生的心绞痛,血脉不停息,这种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的悲痛亦不会停止。

四小姐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总不能顺口问下去海三爷的女儿是怎么死的吧?无措地低头看向严安,他们两之间有种不知不觉的互动,在对方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很自然地希望从对方的眼睛里或者嘴巴里或者行动里得到解决问题的答案。

严安是信任林杝的,正如林杝一样信任他。这并非出自失忆后的人第一眼见到的人是她,好像小鸡破壳而出时会认第一眼见到的活物为鸡妈妈,那样的天性;而是一种感觉,他感觉到林杝身上有一股他所熟悉的气息。

这种感觉在海三爷身上就没有。

当下,他的表妹既然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他,那身为表哥的严公子。自然应该有所回应。于是这家伙猛地从地板上跃起,毫无征兆地出手,居然朝跪在他身边海三爷动手。

尚处在回忆和情绪中的海三爷根本没有反抗的时间,就感觉头顶上一凉,然后是女子捂住嘴巴的一声惊呼,“海三爷,你的头发……”

海三爷赶紧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可惜哪里还有那浓密厚实的感觉!视线所及,是严安犹如天神俯视他的威严表情,而严公子的手里。正握着他的头发。

他的假头发!

万万没想到,严安会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动手做出摘走他假发的这种事情,怎么感觉根本就是一件“不合乎时宜”的事情。

如果现在给严安一个机会解读他的心声。他会很坦然地告诉林杝,表妹,表哥我并不是在玩闹,你瞧这人眼睛里的渴望,尤其是他看我们的时候。简直就是快饿死的乞丐看到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肯定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好心眼。所以我故意羞辱他,他一气之下,羞愤交加中,说不定会夺门而出,不在继续没说完的话。

是不是很有苦衷?

可惜林杝并不知道严安所思所想。

还有海三爷也并没有如严安所希望的那样忿然离开。他在呆傻了片刻之后。直接磕头有声,匍匐在严安脚下,慷慨激昂道:“请公子做主。为我星鲨号报仇!”

“……”

“……”

林杝和严安再次目光相交,但这回两人都无法给对方答案,来解释海三爷突如其来的报仇雪恨。

星鲨号是什么?怎么听着像是一艘船的名字?四小姐扭头看地上不肯起来的人,海三爷的秃顶真的十分厉害,从林杝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后脑勺。长着稀稀拉拉的头发可以让刚学数术的孩童数得清楚,如葱。

“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林杝努力在记忆中寻觅这个字眼。

的确在哪里听过,凭她的记忆力,不会有错。就是脑子一下子卡住,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严安任由林杝去捉摸海三爷说出来的名字,自个儿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你的仇,作何要我来做主,又为何要我来帮你报?”如果全天下的血海深仇都要来找他,他不是比皇帝还要忙了。

海三爷抬头,莹莹的目光巴巴儿央视着严安,“公子既然手里有梅花令,便是大宗身边的人,我们认大宗为主,听从大宗号令,而公子的位阶在我等之上,此时我等正深陷危难之中,巧遇公子,不就是上天安排好了让公子来替大宗帮助我们一雪前耻,把他瑞昭那帮子海狗打得屁滚尿流吗?”越说越激动。

林杝听到最后,豁然开朗,清明许多,插嘴说道:“你是海寇!星鲨号是前不久被瑞木俊击垮的海盗团伙。我想起来了,你是神户三郎!”她的眼睛盯住海三爷,海三爷转头去看她,正想情切切的点头寻求小娘子的安慰,却发现这柔弱的姑娘眼睛里闪出的是熊熊的火焰,好像不是来安慰他的呢。

“是……”木然回答。小娘子你干嘛像狼一样看着我。

一旁的严安听罢,虽然不知道瑞木俊是谁,又是怎么发生的战争,但是“海盗”两个字足以说明大致的问题。

“你说你听令于大宗?”问得十分冷静,而且漠不关心。

倒是林四小姐,今日受的惊吓有些多。她一时想不起来星鲨号是海盗,因为她和海盗没有直接的接触,顶多就算有一个共同认识的人,便是瑞木俊,所以对“星鲨号”三个字听了没有感觉十分正常;然,这次在看到严安带有梅花令的不多时,又听到“大宗”二字,叫她的小心肝扑通扑通险些跳出嗓子眼。

大宗,真是叫她记忆犹新的名字。

当年正是梅二从天而降,对着她和雪球儿说,“李总管让属下来给主子通口气,今天大宗对李总管吩咐了两件事,第一让李总管把主子弄回去,第二让李总管把林小姐,解决掉。”

哪怕是时过境迁之后,林杝再次想起那一夜的惊心动魄,都会浑身发颤。正是这个她怎么质问李束樘,他都不肯说是谁的人,想要把她杀之后快的人,今天他的名字重新出现她的生命中,是不是意味着,那些未完成的事还是会发生,那些交错的命运依然注定?

其实濮生知道大宗是谁,只不过刻意没有告诉林杝罢了。

“是。”海三爷,不,应该说是神户三郎,郑重应答。他终于有机会解释道,“我本以为公子和小娘子得罪了什么势力而遭到追杀,看二位面相也不是什么平凡之辈,遂原来想要拉拢二位,才有了之前送酒送肉那一遭误会,昨天晚上小娘子听到的谈话,也是为今日之事。实在没想到公子竟是这样的身份,老天真真有眼,让大宗的神兵天降。”

他似乎对自己是大宗的手下这一点感到十分自豪,看来对李留云相当忠心耿耿。这倒也不难理解,像神户三郎这样的海寇,本是东瀛人,很大一部分因为犯罪而流放到海上,使其自身自灭。他们需要食物和栖息之地,于是就有了海寇,他们是被放弃的那一部分人,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们厌恶。必要时,他们的团结一致可以换来一场浩劫。

“出去吧,我是我,你们的大宗与我并无关系,我没本事救你们。”严安如寒冬般冰冷的声音,冽冽说着,给神户三郎。他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但林杝和神户三郎都能感觉到,这面无表情里多了一份杀气,如果神户三郎再坚持下去,严安会当场杀掉他。

“公子!”神户三郎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滚。”

就一个字,

不怒自威,

霸气侧漏。

神户三郎起身,眼里还有不死心,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个好时机,他不知道为何严安会如此反感,遂暂时放弃了复仇计划,慢慢离开这间小舱房。

林四小姐站在原地静看这一切,心里则思忖着:严安明明已经失忆,却对“大宗”反应这么大,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方才看过的那张信笺,纸头上到底写了什么?

【183。健忘的人?】

林杝的好奇心就跟猫儿一样。

在第二夜降临的时候,当严安疲惫地靠在杂物边睡着了以后,她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就着昏暗的灯光,慢慢靠近男子身边。四小姐觉得这样的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如果是以前那个她,要么不好奇,要么正大光明询问严安,她想知道的问题。

可现在……谜团扎堆摆在她的眼前,而且她很想质问一句,为何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和那个劳什子的“大宗”有关!?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在作弄她或者上辈子她杀光了这个“大宗”的全家,所以这一世他来报仇的。

鉴于严安手里拿着梅十四的令牌,身份不得而知,林杝保险起见,还是做偷偷摸摸的事情违背一下她的原则好了。

严安当时将荷包和信纸一起收拾起来,依旧放回怀里,并不是很好取出来。女子尽力用上自己的武艺,把动静克制到最轻微的程度。她知道严安的武功没有失忆,极小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惊醒他。

却不知是无巧不成书,还是什么冥冥之中的注定,今晚的严安并不如以往戒备,连睡觉都跟练功一样腰板挺直。林杝靠近严安才发现这位公子好似有些不舒服,也不能说身体哪里不舒服,瞧他紧闭的双眼隐隐有眼珠子的转动,额头在布着细密的汗水,嘴巴微张,脑袋时不时来回动动,似乎是被困在了梦魇里。

他做恶梦了?

林杝停在严安近在咫尺的地方,疑惑打量男子的睡颜。并非她对长相普通的严公子有什么非分之想,试想你要找的东西在一个人的怀里,而这人又蜷缩得跟只刺猬,难道你还能隔空取物不成。

女子银牙暗叫,要保持这样诡异的姿势,也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素手慢慢伸进严安精瘦的胸膛。心尖尖上不禁又紧张又羞赧,总觉得自己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嘿,本来就不是能见的人的事情,林四小姐你想到哪里去了?

如此小心翼翼,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用两只手指头把她的荷包从严安的怀里好像筷子一样夹出来,迫不及待想要打开,一看究竟。

……

那纸头上的字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且刚劲有力,应该是男子所写。目光顺着内容读下去。林四小姐渐渐有把握这纸头是严安亲自动笔写成,而且写完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信上面奇怪的内容是这样的:

“若你在读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么你要很遗憾地告诉你自己。你的病又发作了。于是这封常年带在你身上的信便有了它的存在价值,我把它放在身边,以防万一这一天的突然来临。下面是你要马上记住的东西:你叫严安,瑞昭东歌人士,无父无母。住在城北十八里铺最里面的一个小院落内,院子的门上刻了个严字,门锁的钥匙在对面一排杨树中间那棵的树洞里。另外,你往来于各国之间做小本买卖,必要之时可以凭身上的梅花令去任意一家元宝钱庄提银子。关于你的怪病,它可以被叫健忘症。间歇发作。没有规律可循,没有良药可医,病发时会突然昏倒或者在睡梦中病发。等到再次清醒过来,前尘往事尽忘,不过这种情况不会日日发生,当它不幸发生,务必尽快赶回京城家中。书架上有以前的日记,可以帮助你回忆。回去一看便知,也莫忘记要继续坚持记日记的习惯。倘若遇到真的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去欢喜楼找桃芽儿求助。最后,万万记得一点,远离瑞昭七王爷和大宗的一切。”

某些字眼深深烙印在林杝眼睛里,怪病、健忘症、欢喜楼、七王爷和大宗……看完之后她心里思忖,原来严安身患怪病,会随时随地失去记忆,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严安喝了海三爷倒的没有迷药的西林酒,却会昏倒的问题。其实是他刚刚好在那个时候发病。而林杝并不惊讶严安身上的这种怪病,因为她在书上也读过类似的故事,并非子虚乌有之事。更何况她连更诡异、不可思议的事情都经历过,一点健忘症而已,又不是喝过孟婆汤的灵魂。与其惊讶这病,林杝更愿意把惊讶放在欢喜楼和最后一句上。

严安居然认识桃芽儿,一年前欢喜楼的柳芽儿行刺皇上的事情林杝还记忆犹新,是桃芽儿最后出山保住了欢喜楼的空壳子。说实话,虽然她对桃芽儿此人的身份表示怀疑,但怀疑之外,更多的是好奇,好奇这梨园里的戏子究竟有何不一般的能耐?

而严安既然拿着梅十四的令牌,他便极有可能就是梅十四,然,世人皆知梅花死士对七王爷是“山无棱,天地合”的忠诚,又怎么会出了像严安这样的一个叛徒?只是因为健忘症发作了么?

这是第一页,其后的几张,都是严安简单的日记,有时候会跳过几天不记,估计是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而内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一些买卖的出入,与人答应的下一批货物的数量和时间,两家商店的货物比较等等,最后一页还有详细的收入明细,叫林四小姐看得有些乏味,不禁想要问一声严公子,如此当一个普通的小贩,做这么细碎的事情,一辈子的话,公子觉得开心吗?

今天之前的严安则会告诉林杝,他的回答是:比起在刀光剑影的杀戮中过舔血的生活,起码现在的他比从前快乐。

忽然传来严安痛苦的呻吟,他想要极力从梦魇中挣扎醒来,浑身因为用力而紧绷,凌烈的杀气在他无意识中阵阵散发开来。林杝瞧着情况不妙,迅速把信和梅花令原样放回荷包内,咬牙冒着严安会随时醒过来攻击她的危险,想要快些将东西塞回人家怀里。

不过就是一伸一缩的片刻,正要大功告成之际,四小姐的素手都已经离开严安灰色的衣襟。不料,说时迟那时快,严安本来握紧拳头垂在身侧的手臂,咻地抬起,刚刚好抓住林杝逃跑未遂的贼手。

【184。将计就计?】

林杝屏息静气瞪着抓住她手的那个人。

严安是闭着眼睛抓住的林杝,然后继续闭着眼睛在半空停顿了片刻,才换换睁开他那双朦胧的小眼睛。尽管灯光昏暗,林四小姐还是能看得清楚,他一开始十分迷茫,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是谁,随后目光有了些焦点,锁定在林杝的脸上,他是在辨认,在思考眼前这个人是谁?

经过略长的沉默,他才用沙哑的声音戒备问林杝:“你在作甚?”

“我……”四小姐张开不知如何回答,眼珠子转悠了两圈,“我看你好像在做噩梦,很痛苦的样子,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情。严公子,你没事吧?”

严安的眼神带着一丝怀疑,迟疑一瞬才摇摇头放开林杝,自己背过身去,“我没事,你歇息吧。”好似一只受伤的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林杝猜想严安的过往中一定有一段让他十分不开心的时光,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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