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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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倾天下-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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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支‘雪域鸢军’我在壁天裔的口中听过,他曾多次与之交锋,皆无法击溃,甚至还吃过它的败仗。壁天裔时常会说:若要歼灭北国,必先灭雪域鸢军。

听紫衣说过,十七岁那年,夜鸢主动请缨出征南国,夜宣只当他是玩心大起,便随意拨给他五千精锐,让其随着北国大将王廷一同出征。却未曾想到,就是这五千精兵力挽狂澜,使得北军反败为胜。

据闻当年的夜鸢,手执长刀,以一人之力杀敌百十余人,有着过人的统军才能。后其一人单枪匹马直闯南军主帐,亲取大将首级,吓得南军闻风丧胆。

十七岁的夜鸢初次领兵,竟立下如此大功,天下朝野为之震惊,夜宣也就将这支五千人的军队赏赐给了夜鸢。夜鸢不负众望,短短两年,奔驰于茫茫大漠,收复失地数千里,斩敌千余人,收罗名士归于麾下。已由最初的五千人扩张到三万人,成为与旷世三将齐名的战神。

可就在十九岁那年,他突然一蹶不振,置三万大军于不顾,日日酒池肉林,流连于风尘中,民心大失,对其行为甚为不解。

这样的他足足维持了一年才罢休,二十岁那年,他重新整军,却不再是一有战事便出征,而是处处征兵,名义上是为朝廷征,实际上征到一半的兵皆被他秘密收于雪域鸢军。当夜宣缓过神时,夜鸢已是集半壁江山的兵权于一身,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这些,我都是由紫衣口中得知,竟从来不知道夜鸢竟然也是个将才,而他的权利之大更是大大超出了我的想像,也难怪夜宣与涟漪大妃都要忌他三分。

在高台之上,他身着玄色龙鳞甲,冷风猎猎卷起他的墨色风氅,扑扑作响。我披着雪白的银狐貂裘站在他身侧,显得格外渺小。

“是要起战事了吗?”望着下面的军队,眼中有蓄势待发的精锐,还有蠢蠢欲动的野心。从何时起,夜鸢竟征服了八万大军随他出生入死,就是谋逆造反也心甘情愿?看夜鸢那邪魅的外表,倒更像是一个待在温室中,整日受皇室的庇佑而生存的人。可谁又能想到,正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也要承受人所不能受的痛苦。

见他不言不语,我又问:“我很想知道,你做的这一切为的到底是什么?为母亲讨得一个太后之位?报复父王多年的冷落?”

夜鸢目光灼热,因我此话微微动容,目光飘向淡云幽浮的的天际,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刺穿重重云霄:“你知道南国那群自以为身份高人一等的子民喊北国人为什么?是北夷胡蛮!同样是人,我们北国为何称夷为蛮?若你以为我争夺王位为的只是一己私欲,那就太小看我夜鸢了,我要统领北国,要将它带往昌盛之巅峰,更不要让我的子民再被人称做北、夷、胡、蛮!”他在说最后四个字时,坚定异常。

听到他的话我的心底徒生震惊,不禁再次审视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发觉自己竟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夜鸢这个人,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的,早在南国,我就常听百姓们口里说着北夷胡蛮四个字,我也认为他们称这四个字理所应当。可是没有想到,这四个字竟深深印刻在北国人的心中,并且视为一种耻辱。

“既然父王没有能力带领北国走出北夷胡蛮四字,那便由我来吧。”眼瞳中透着常人无法比拟的气势,这份气势仿佛似曾相识。是的,在壁天裔的眼中我见到过,那是霸气,那是狂妄,更是野心。

我忽然间哑口无言,只能静静的站着,凝视他那挺拔的伟岸,以及脸上那沉淀了霸气的坚毅。

突然间,我笑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再发自肺腑的笑了。

因为,未央没有选错人,夜鸢,是帝王之才,没有人能比他更适合做北国的王。他的帅才,他的雄心,他的隐忍,他的审时度势,他的聪明睿智,他的一切都奠定了一个结果:他是北国未来的王。

只有他,才配做未央的男人。

阅兵归来已是入夜时分,鲁风驾着马车在南郊一路奔驰而行,明月疏星皆被乌云笼罩。我探首看着车外飞速闪现过的景色,枯枝,残叶,巨石,溪水,皆被黑暗笼罩了一片。而那北风依旧狂啸不止,有一阵没一阵的灌进马车。

夜鸢将一直趴在车窗前的我扯到他身边坐好,手抚过我早已被冷风吹的没有丝毫温度的脸:“你还真是个孩子,不是最怕寒吗?”

“我才不是孩子,我快满十六了。”对于他称我为孩子很是不满,蹙着眉头反驳着。

对于我的反驳他只是淡淡的笑着,今天他对我笑过很多次,可是眼中却藏着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时常会令我手足无措,总觉得他离我很远,对我很是疏离。可他又真真正正的站在我身边,会将我拥入怀中,会牵起我的手,会眼含宠溺的对我笑。可我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少了什么。

可我不在乎,只要我在他身边,只要他属于我。

我轻轻枕靠上他肩头,把玩着他的右手,白皙修长,比女人的手还要美。真不敢相信这样一双手能在战场上斩敌数千人,指挥着千军万马。

“夜鸢,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站在阴暗之处掌控全局的政治野心家,可是今天我竟看到了不一样的你。”

“政治野心家?”他颇为意外的重复了一遍。

“怎么?你敢不承认?”

“头一回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出这几个字。”他探出一只手揽上我的肩,问:“不知未央眼中,政治野心家是褒是贬。”

“你觉得呢?”我不答,反将这个问题丢还给他。

忽然间,他沉默了下来,若有所思,以一种深静的眼光凝视着我。正想说些什么,马车猛地停下,一声嘶吼在黑夜中格外凄厉。

鲁风的声音低沉的传来:“殿下……”他只唤了声,欲言又止。

夜鸢松开怀中的我,揭开帘幕向外头望了去,张虎手中的马灯隐隐能照亮前方,我在夜鸢背后也望了出去。

一匹白马之上,有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长衫随风舞动,宛若人间仙子。我认得她,华莲圣女,在赏梅时我见过的。

夜鸢突然回首凝了我一眼,轻声道:“你在这等我。”随即便跳下马车,朝白马上的女子走去。

我挑起帘幕,静静的看着夜鸢的背影越走越远,华莲圣女优雅的翻身而下,雪白的风袍在黑夜中勾勒出绝美的弧度,嘴角的笑意渐起,目光中没有别人,只有那个朝她走去的男子。

“王妃,殿下与华莲圣女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鲁风见我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竟出声为我解释道。

“鲁风,你可懂什么叫做欲盖弥彰?”我收回视线,直逼他那略微慌乱的目光。

他被我一盯,立刻紧张的垂首,僵硬的站着。

看着他一副畏首畏尾,生怕说错话的样子,我勾起一抹冷笑,也不在为难他,轻轻放下帘幕,坐回马车内,安静的等夜鸢回来。

约摸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夜鸢便回来了,看着他依旧平静的神色我也没有询问关于他与华莲圣女的事,而他也没有与我解释些什么,直接驾马回去了,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听着马蹄声声渐远。

翌日,他依旧早早的去了早朝,可是午膳却未归府,我也没有胃口便撤了午膳。坐在桌前摘着一瓣又一瓣的梅花,绯红的花瓣倾洒了一桌,紫衣与冰凌也察觉到我的异样,站在身侧没敢说话。

直到我将最后一瓣花摘下之后,管家匆匆跑来说是王上请我进宫,我一怔,王上他这么快就已醒了?

未多想,稍微整了整衣衫便随着公公进宫,走在殿宇巍峨的紫陌大道上,已微微下起了小雪,雪白的尘霜拍打在我睫上,微微蒙了眼角的视线。我早已是昏昏沉沉,浑身上下皆提不起一点儿气力。拢了拢衣袍,蔽去寒风,手足冰凉。

走了好一会儿才抵达北华殿,一来到此我整个人便紧绷了起来,略微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迈着稳重的步伐踏入北华殿,转入王上的卧寝。四周很是宁静,唯有守在殿外的几名侍卫,别无他人。

寝宫内灯火明熠,桌案上如臂粗的红烛燃烧的孜孜作响,照得暖床上恍如白昼。袅袅的熏香将那整个寝宫笼罩着,格外沉郁。原本金光涌动的寝宫却因夜宣那一声声的低咳显得异常阴暗。

“未央……你来了……”他目光微微闪耀着病态,胸口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我站在寝榻边凝望病怏怏的他,低声喊了声:“父王。”

他倚靠在榻上,隔着曳地的轻纱凝望我,却又像是望着更远更深的地方。嘴唇微裂,满脸的沧桑,仿佛稍不留神便会咽气归天。

“二十五年前,我身中多处刀伤逃到一间屋子里躲避追杀。而屋子的主人,一个平稳镇定的女子她帮我渡过了这次的难关,并悉心的照料着我直到伤好。这个女子名叫李芙英,相貌不算绝色却是清秀,她很爱笑,唇边的笑很美很动人。每次见到她的笑容,心都会不自觉的放轻松。我身在王廷,根本见不到这样纯真无邪的笑容,也许是在宫廷中看多了阿谀奉承的笑脸,故而对她暖洋洋的笑格外心动。

不可置否,李芙英是我一生最难忘的女人,因为她是自己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错误,一时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冲动,而强行要了她。当我看到她满脸泪水涟涟之时,才发觉自己做了多么无耻的事,但是我会负责,可以带她回北国做我的女人,我不会委屈了她。

可她不同意,她告诉我,她最爱的人是那个跳入泥水中为他摘采芙蓉花的男子,她会一辈子在这里等着他回来。我有想过要强行带她离去,可是她却以死相逼,我拗不过她,便黯然离去了。毕竟我是北国的太子,多留一日危险就多一分。

两年后,我有来找过她,那个村子却早已人去楼空,听过路的人说起她的丈夫高中榜眼,领着她去帝都享福去了,而且……他们还有了一个儿子。或许我不该去破坏她此刻的幸福……可若我知道那所谓的儿子是我的孩子,就是用强的我都会带她回北国的。

更没有想到,我一时鬼迷心窍竟害了她一生,甚至命人诛杀了我的孩子!如今我想要补偿,又能去寻谁呢?”

我面无表情的看他悔恨不已的脸,以及纵横而下的泪,我冷淡的开口说:“父王你可知道母亲临终前说了什么吗?”语罢,我看见他期待的目光,我笑着答:“她说,其实当年很想与您去北国,但是她不能背弃辕天宗,做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她还让我与大哥,不要怪你。”

他的脸上赫然闪过激动,挣扎着想要由寝榻上起来,口中喃喃问:“你说……说的是真……的?”

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殷红的血染红了整条纱布,我却无动于衷的站着说:“父王你可知大哥此次前来北国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窃取北国机密而来,而是想要见见这个二十五年素未谋面的父亲。”

“什……什么!”他的脸色更加惨白,全身微微颤抖着:“不可能……他……他为何说……说他是来刺杀……朕的!”

猛然捉住了夜宣口中那个‘他’字,是谁?是她还是他?

灵光一现,难道是南国有奸细!

不然夜宣怎会那么肯定我们是做奸细来的,还派大军阻杀我们!

“父王你的伤口裂了,我叫御医进来为你上药。”我不动声色,转身欲出寝宫召唤御医。

“慕雪!”夜宣哽咽虚弱的唤了我一声:“芙英只剩下你这个女儿了……就让朕尽自己所能补偿给你吧。”

“慕雪不需要王上的补偿。”背对着他,我冷声回拒。

“你就给朕一个补偿的机会吧,你的母亲,你的大哥,还有你。”

得到这样一句近乎于哀求的话语,我的嘴角勾起冷笑,人都说,人之将死,其意识最为薄弱,受不了任何刺激,果然不假。

“王上若想补偿,就先养好您的伤。”我丢下一句话,踩着柔软的红毯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寝宫。

夜宣你何其可悲,母亲如此爱辕天宗,就是死前也说自己不悔。这样一个对爱情忠贞的女子,怎会移情爱上你这个奸污她的男人?

夜宣你何其可笑,大哥自幼就将对你的恨深深铭记在心中,多年出征北国也是为了亲取你的首级,怎会想要见你这个所谓的父亲?

雪势渐大,片片团团如扯絮般飘洒在这华丽庄严的飞檐琉璃之上,四处早已是白茫茫一片,连绵起伏,银装素裹。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席卷着我的全身,拢着貂裘的手又紧了几分。鹅毛般的大雪覆盖着我的发丝,偶有几簇溜进颈间,融化成水滴划入脊背,激起一个个粟栗。

顶着茫茫大雪,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快快回到府上,蹲至炭盆边,脱去早已湿透的雪地靴,然后窝进被子里好好睡上一觉。

隔着雾气弥漫雪花飞扬,我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玄色锦衣的男子,待走近,我才认出是楚寰。他见我,也是步伐一顿,上下打量我一番后才道:“大王又召见你了?”

“是啊。”因为冷,连牙齿都打颤了,微微哆嗦着问:“你这是要去哪?”

“不去哪。”他冷冷的回我,随后又说:“走吧。”

“恩?”我跺着脚,奇怪的看着他,一时还未反映过来。

“送你出宫。”

“干嘛要送我?”

“我可不想你走到半路上晕倒。”他蹙眉望我,似乎很不耐烦的回答我的话。

“噢。”我还没应完声,他已率先走了,我赶忙跟上他的步伐。拢了拢衣襟,看着他刚毅分明的侧脸,脑海中浮现的是多年前与他相处的情形,不禁失笑:“楚寰,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步伐依旧稳健,面无表情的朝前走,踩着雪花孜孜作响。

“那样讨厌我,为何又要包容我呢?明明是我拽着你偷跑出心然居,反倒是你被莫攸然罚着多浸三个时辰的寒潭。每次莫攸然不理我,我就冲你发脾气,你却像个木头一样站着任我发脾气。你越是不理我,我就越是挑衅你,我就想看看你发脾气的样子,可是我却从未见你发脾气。其实我一直很怕你,每次你一用那杀气十足的目光盯着我时,我就不敢说话了,可我知道,我能在你面前放肆,因为莫攸然是我姐夫,他不会让你欺负我。与我相处的七年,你一定恨死我了吧,我知道,你总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样子,好像丝毫不在乎,其实你早想抽我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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