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宫闱总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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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宫闱总重重-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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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达的功夫,一直在军中小有名气,不能说战无不胜,可是难逢敌手确实当得的,所以,听说他要跟皇帝比试,中军大营的兵将全都过来围观。

俞伯常本是要来劝阻的,可是等他到了的时候,比试已经开始了。他知道劝也枉然,索性也站在人群后看起来。

“想不到这小皇帝居然还真有两下子!”俞胜头一回见着萧彻的伸手,不由得低低一叹。

“哼!他还没尽全力呢!”俞伯常冷冷地哼了一句,见成败已分,便往萧彻走去。

“噢!皇上万岁!”郑达第三地被打倒在地,终于低头认输了。人群里突然有人率先喊了一声,其余的人也都跟着喊起来。

“皇上好功夫!小人服了!”郑达爬滚起来,跪在地上,咧嘴笑着。他多年未逢敌手,今天这一架打得痛快极了。

萧彻还没来得及讲话,俞伯常已拨开人群到了他身边,行了个军礼,硬帮帮地道:“皇上,您这样做,万一龙体有个什么,可叫微臣何以对万民苍生!”

“将军言重了,不过是玩笑一下,不必如此严肃!”这个老头子可巴不得自己有个什么呢!萧彻嘴上笑着,心里对他可恨得深呢!

“好了!你可以说了吧!”萧彻复又转身朝向郑达,道。

“回皇上,是小人手下的一名士兵,说……”

“说什么?”

“说,有人造反了,已经打到京城了!”郑达一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

“噢?是谁说的?”萧彻依然轻浅地笑着,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围观的人群个个心提到了嗓子口,不知萧彻会如何处置。虽然都是粗人,可是,到底还是知道什么样的话能说,什么样的话不能说的,这样造谣,属于动乱军心,按律是要杀头的。

“是小人……”那年轻的士兵自己从人堆里出来,跪倒了萧彻面前,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可见其害怕成什么样了。

“皇上!他是小人的手下,是小人没有管好他,您要杀就杀我吧!”郑达猛地重重磕了几下头,挡在了那人前面。

萧彻敛了脸上的笑意,问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叫秦大志。”

“秦大志?”萧彻径自嘀咕一声,又问:“你今年几岁了?”

“十……十八……”秦大志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哦,十八,刚好是征召入伍的年龄。”萧彻叫他站了起来,突然问道:“打仗,辛不辛苦?”

“啊?”秦大志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杵在那兀自愣着。

萧彻笑了一笑,对着围着的大帮人道:“你们说,打仗辛不辛苦?!朕要听实话!”

整片场地上瞬时鸦雀无声,刚刚还起哄的那些人,现在一个个都低低地垂着头。

“你们不敢说,朕来帮你们说!辛苦!”萧彻扯开了嗓门喊出了‘辛苦’二字,试图叫这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到。

“可是,没有办法啊!没有办法!”萧彻走到人群中央,负着手直挺挺地立着,大声道:“朕知道你们想家!想你们的父母妻儿!朕也想!”萧彻背手踱了两步,沉了声音,抬眼从士兵们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透着悲哀和无奈的声音道;“朕知道你们这几天都在议论什么,没错!镇南王反了!如今,正带着八万大军把京城围得连个苍蝇都进出不得!”

谁也没有料到皇帝会当众说这话,连日来的谣言得到证实,底下一片唏嘘声。

萧彻并不去管,径自说道:“朕的太子,今年虚岁只有十三,他,还是一个孩子啊!他担着监国的重任,每天,要批上百道,上前道折子!你们说!他辛苦不辛苦?!”

萧彻说得情动,顿觉喉咙里哽着什么,想说又说不出来,只得停下来,就这么无声地一步一步踱着。人群里已经有不少被他的话感动了,毕竟,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能这样子对士兵讲话,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西北的风,长年都大得飞沙走石,萧彻刚刚活动过手脚,出了身汗,张全怕他有个好歹,忙把他刚脱下的袍子拿过来要给他披上,却被他摆摆手制止了。

“你们有人很想知道京城的情况是吧?好,朕来告诉你们!”萧彻眼角瞥了一眼俞伯常,高声道:“朕的皇后!怀着九个月的身孕!朕的太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一共带着六万兵马,为朕守着京城!为朕守着这天下!”

萧彻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讲这些话,应不应该讲这些话,但是,他不想再去思考这讲与不讲之间的差别,他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想让这些将与他同生共死的士兵们知道,知道在遥远的帝都,他的妻儿们所做的这些!眼角不知何时淌下了眼泪,他深吸了一口气,以袖擦去了。

“已经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了!现在!此刻!朕与你们一道站在这里,说话,谈笑!可是!朕的妻儿,她们正在做什么?!朕不知道!可能,这一刻,城已经破了!她们已经殉国了!可是,朕却救不了她们!你们说!朕是皇上!是天子!这全天下都是朕说了算!可是,朕却连妻儿都护不了!朕是不是个没用的男人!”萧彻几乎是用丹田之气吼出这些话的,瞪大了眼睛,满脸通红。

场上一片死寂,唯有隐隐的抽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又一点点消散在风里。在场的士兵,几乎都红了眼眶。

“你们说,朕该不该回去?回去救她们?!”

“该!”突然人群里有人答了一声,接着许许多多个声音都响了起来。

萧彻苦笑一声,道:“朕也想啊!朕告诉你们!朕这些日子,是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回去救她们!可是!朕没有!你们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前头!还有五万条性命在那里!他们深入草原腹地去寻敌人的主力,若是朕现在走了!那他们怎么办?!西戎人的铁蹄,会像那草原上的恶狼一样,,把他们撕成碎片!朕不能弃他们于不顾啊!”

“皇上!带我们去打西戎人!弟兄们不怕死!”秦大志胡乱擦了一把眼泪,一下子跪到萧彻面前,大声道。

“对!我们不怕死!皇上你说!那帮狗日的蛮子在哪?!我们去杀个干干净净!”人群中应声的人越来越多,群情激奋,个个都拍着胸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架势。

萧彻伸手示意他们安静,道:“朕刚刚收到骠骑将军文思齐的战报,说他已经找到了敌方主力!现在,就等着大军开拔前去支援了!一场大战就在眼前,你们怕不怕!”

“不怕!”在场的足有上万人,齐声高喊,声大如雷,响彻云霄。

“好!”现在都回去休整行装,半个时辰之后,全部道校场集合,朕要亲自点兵!

“是!”

“这小皇帝好生了得!居然这样就把人心全收买了!”俞胜随俞伯常回到中军大帐,不由仰头一叹。

“早就叫你不可小看了他!”俞伯常捋捋几近全白的胡须,淡淡地道了一句。

“不过还真没想到,他居然跟个低下的兵卒过拳脚,连皇帝的尊严也不要了!”

“哼!”俞伯常斜眼瞥了下俞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什么是皇帝尊严?坐在金銮殿上的龙椅里,满口孝悌忠信礼义廉的就是好皇帝吗?!呸!都是屁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啊!民心向着谁,那谁就是好皇帝!”

“他不过就是碰巧罢了!要放在平时,谁信他!”俞胜满不在乎地道。

“你呀!所以永远都只能在这里打仗!皇上的心,深着呢!你要能有他一半的心思,哪里还能是一员副将!”俞伯常看了儿子一眼,摇头直叹。

午时正刻,萧彻一身戎装登上了点将台。崭新的明光铠,前胸后背两组鱼鳞纹甲片,圆形的钢护心,裲裆衫衬里,足下鹿皮靴,腰间悬着当年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时的佩剑。剑鞘满身皆是赤金盘龙,缀饰以纷繁的珠玉宝石。剑首作虎头状,剑格处是青玉剑彘(应该是‘王’字旁加彘,可是没找到)镂雕着狰狞的兽面。剑比(原字是‘王’字旁的比)处用整块松绿石包嵌。明黄的流苏长长地从剑鞘带扣处垂泄而下。帝王之器,奢华贵重。

“诸位将士!敌人的主力,就在我们的前面!快马两日即可赶到!现在,敢跟朕去打着一场仗的,把你们手里的兵器高高地举起来!”

底下的士兵齐刷刷都把手里的武器高高举起。动作整齐划一。

“好!”萧彻大赞一声,道:“朕的皇后与太子!稚儿弱母,茕茕孑立,凭区区六万人就敢对抗八万叛军,咱们整整三十万大军,难道还怕了那胡蛮子的二十万人?!”

他向底下扫视了一圈,大声问道:“郑达在哪?”

“小人在!”郑达颇感意外,忙出了列来。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百夫长了!”

“可是……小人输了啊!”郑达莫名其妙。

“不!你为人耿直,当得起这个职衔!好好干!打个漂亮的仗给朕看!”萧彻一笑,摆手让他退下。

“是!谢皇上!”郑达欣然一拜,领命归队了。

“大家都听着!大战在即,凡有临阵脱逃者,斩!作战不力者,斩!每斩敌人首级十级者,朕赏他良田一顷,锦缎一匹!凡拿下敌军上将者,不论生死,朕封他做千户侯!拿下敌军主帅者,朕封他做万户侯!天朝的还儿郎们!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随朕一起,为咱们的妻儿老小!为家园而战!把胡人赶得远远地,让我们的同胞,不再受夷狄的蹂躏!去吧!”

《何事宫闱总重重》阿黎ˇ绝处逢生ˇ

京城

“相爷回府!”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把兀自沉浸在思绪里的白澈拉了回来。仰首一瞧,黑漆金字的大匾赫然入目。门口一对大白灯笼正醒目地挂着。论理来说,崔窈算是他的弟妹,虽然他对这个人几乎一点印象也没有。文思齐新婚不久就随大军出征了,崔窈也总是时不时病着,深居简出,他依稀连她的样子都记不得了。

从去年冬天就一直病着,一直都是萧璃在照顾着她。后来萧璃走了,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过的。总是太忙了,连探病慰问一句也从来没有过的。如今她去了,这心里竟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了。原来这么久以来,这偌大的府里,都只有他们两个人住着,即使各自的院落离得远远的,可也总是知道有人在。如今,这大宅里可真算是干干净净了,该去的去了,偌大一个家,就剩下他一个了。

白澈刚从城楼巡视一趟,本是信马由缰慢慢地走,没想到这么快就到家了。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都没有进过这个门,萧璃突然带走了染烟,让他总是怕进到这里,怕看见与她们有关的一切。似乎每次踏进花园,就能听见染烟的笑声一样。

“您回来了!”宁馨一身素服,从里面迎了出来。

崔窈与思齐的婚事是沁雅一手促成的,如今,她嫁过来才这么些日子,就去世了,沁雅心里总是难受的紧,终归是文家愧对于她!所以特意派了宁馨来帮着料理崔窈的后事,毕竟,现在府里也没个女主人,操办丧事,总不能叫白澈这么个大男人来做吧。

“嗯!辛苦你了!”白澈微微一颔首,道。

“这是奴婢的本分!”宁馨对着他一福身道。

白澈心里仍旧琢磨着张原平的事,所以,也只淡淡问了句:“诸事可妥当了?”

“是!差不多了,今日,奴婢就要回宫去了!”崔窈已于昨日下葬,今天把遗留的零零散散都料理了,宁馨也就该走了。

“嗯,你出来多日了,也该回去了!”白澈淡淡道了一句,越过她径直走向了书房。

宁馨还是站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一阵苦涩,他的眼里,终究是只有小姐,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啊……

下午的时候,白澈主持了内阁会议,六部尚书皆列席参详。他仔细询问了兵部和户部的情况,无论是刀兵箭矢还是银米钱粮,满打满算都最多只能撑一个月了!

才一个月啊!前日,张全手下的密探已经与他取得了联系,知道现在萧彻已经率大军西进了,一个月之内,根本不可能回来!而十日已过,张原平部还没有到达,证明萧慕没有作假,他所派出的人,确实已经被他截杀了,而且虎符也落到了他手里!

如今可真是坐困愁城,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啊!

一连三日,萧慕连续来攻城,十架云梯齐上,好几次都差点失守!城里更是谣言四起,百姓们惶惶不安,时时发生商铺被哄抢的事,秩序越来越乱!又是一天之中,好几处同时哄抢,御林军顾此失彼,根本应付不过来!

萧慕每日都在城下叫骂,守城的士兵军纪也开始出现涣散的迹象,如今可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他知道萧逸已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决心和胆识,萧彻确实没有选错太子!

无数的松明火把把城楼上照得透亮,夜风呼呼地吹着,四下里一片安静,耳边尽是火把燃烧时噼噼啪啪的声响。

白澈探着身子俯视下方,见下面的士兵也都三三两两围着篝火坐着,隐隐有唉声叹气传来。连日的攻城,他们也是满身疲惫了。

“才刚安静下来,也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来了!”曹二虎也随白澈俯着身子向下张望着。

白澈回头看了看他,本来跟黑炭似的一张脸,这几年养尊处优的,好不容易白了些,这些日子来,天天在烈日下暴晒,似乎比以前更黑了,映着火把的光亮,照出厚厚的一层油光来。

自围城之日起,白澈就把守城的重任交给了他。时时都要防范敌人来偷袭,他怕是一天也睡不上个把时辰,眼睛里全是血丝,眨一眨,止不住地流眼泪。幸好他平日跟士兵们常常厮混在一起,手下的人,个个服他,所以他带的兵,军心是最稳的!

白澈往他身上嗅了嗅,故意皱起眉头道:“放你半天假,回去洗洗!瞧你这一身的味儿!连苍蝇都不敢近身了!”

曹二虎一听他的话,,搔了搔头,咧着嘴直笑:“这不是正好,大热的天,都省的赶苍蝇了!老爷们儿哪能没个味儿啊!这要是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那不就成了娘们儿了吗!”

四周站着岗的士兵们听见了,全都止不住地笑,可又不敢放声笑出来,一个个都憋得扭曲着脸,肩膀抖动个不停。

“成日里没句正话!”白澈也噗嗤一笑,轻轻一叹,道:“好好回去睡一觉,今晚我替你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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