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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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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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风、铭藤、青黛……这七味……若能再加一味蘼心果最好,若没有便算了……”赵子服轻声道。月夕忙一一记下,转身便要出门。

“等一等……”赵子服又叫道。

“你身上没有钱币?如何去买药?”赵子服勉强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钱囊,月夕忙回身取了钱囊,手指一碰到他冰冷的手心,竟不由自主地一阵心酸。她握住了赵子服的手,半晌不语,才出了门去。

☆、27 憔悴碧血引

赵子服报的七味药都是寻常药草,小药铺里都有,惟有这最后一味蘼心果,陆老头连声说没有,便把月夕推出了铺子。月夕想着赵子服说“没有便算了”,便也懒得与陆老头啰嗦,只拿了那七味药,借了药罐回店。

她手上有药,却不会煎药。第一次便没看住时间,将药罐子煎裂了,弄得客栈里全是药味。好在这老掌柜人虽迂腐,心地却好,见月夕这手忙脚乱的样子,又叫阿牛帮她煎好了药。

可这药连喝了两天,赵子服却丝毫未见好转。月夕问他,他却只是笑笑,且时不时便陷入昏迷之中。

月夕晓得其中必有蹊跷,不敢耽误,冲进了陆老头的药铺:“陆老头,你卖给我的药可是对的么?”

陆老头个子极矮,眼下听到月夕这样问他,眼睛一瞪,几乎要跳了起来:“这云梦村谁不知道我陆老头?我怎么会拿假药骗人?”

“那为何,我……他……喝了两天药,一点起色都没有?”月夕道。

陆老头身子一缩,坐到了药柜的后头的一张石凳上,只是捋着自己的山羊胡。

“你不说么?”

“我晓得原因,可你这小丫头愣说我卖假药,”陆老头撇嘴道,“我不告诉你。”

他缩在一旁,就像一个小耗子,样子十分滑稽。月夕将身子往柜台上一靠,笑道:“你还不说?”

陆老头嘴巴一瘪,仍是不住地在捋自己的山羊胡。月夕趴在柜台上,伸手轻轻地扯住他的胡子,笑道:“陆老头,你今年贵庚了?”

“六十四,怎么?”陆老头摇头晃脑道。

“没什么,你虽然活了一把年纪了,总也有些没见识过的,是不是?”月夕从怀里摸出了火石,又随手从一个药柜中摸了一把樗白皮出来,火石在药上一击,“腾”地便点起了火来。

药材铺最怕着火,何况现在还是用他的药材来生火,陆老头站起来,急叫道:“你做什么?”

月夕一把将他按坐了下来,又从陆老头下巴上揪下了一根胡须,拿起了一条点了火的樗白皮,这胡须一靠近火,便“刺溜”一声成了焦黑。陆老头看的口瞪目呆,月夕笑道:“你若不说,我便一根一根地拔你的胡子,再一把一把地烧你的药材,看是你的胡子烧得快,还是你的药烧得快?”

“不成不成,”陆老头急得手舞足蹈,“你这是要毁了我的命根子……”

“那你快说,他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老头一把推开了月夕,踩灭了樗白皮上的火苗,一边跳一边气急败坏地叫道:“你那个药方,蘼心果是君,其余七味为臣佐使。没有蘼心果,这药便什么都不是,你夫君的病怎么能好?”

主药之谓君,佐君之谓臣,应臣之谓使。月夕从前也听靳韦提过,一听便明,立刻伸手又在陆老头的药柜里翻找:“你的铺子里真的没有蘼心果?”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蘼心果,”陆老头忙上前拦住她,大叫道,“这是蘼心果,又不是普通的蘼芜草,我怎么会有,没有没有。”

“怎会哪里都没有,我的蘼心丸便是以蘼心果制成,我至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月夕一摸腰间,空空无物,才想起来,自己随身的盒子,在靳韦的船上时,被他拿走了。又想起里面的蘼心丸早已用完了,祖奶奶最后一次叫人为她送来蘼心果时,确实亦说这是最后两颗了。

若以祖奶奶之能,亦再寻不见蘼心果,莫非这蘼心果果真异常珍贵么?她微微一哂,低声道:“这蘼心果真的哪里都没有么?”

陆老头见月夕拿不出东西,才觉得自己挣回了几分面子,抽着嘴角冷笑道:“你以为蘼心果是什么寻常东西?这东西传说能药死人,生白骨,延寿命,非天时地利相合不能长出。从前秦国骊邑那个地方,水土风日皆合适,每十年还能生那么三四粒。后来听说风土变化,那地方也没了,便连秦国王室都不晓得有没有,我们这样的小铺又怎么会有?”

“哪里能药死人,生白骨?”月夕一时茫然无措,只是苦笑,“不过是疗伤的好东西罢了。”炼制蘼心丸,蘼心果乃是最主要的一味药。自她上山练功以来,只说要蘼心果,祖奶奶便叫人为她搜罗送来。她一直以为这东西便如蘼芜草一般寻常,从来未真当回事,可原来,竟然有这样的功效。可她自己已经将蘼心果都用完了,眼下又去哪里去寻这救命的东西?

她思来想去,一时之间竟无计可施,只能放过了陆老头,沮丧地回了房。只见赵子服躺在席榻上,唇白面灰,印堂却真的如那老掌柜说得已经发黑了。

这毒越来越深,再侵入五脏六腑,到时候莫说是蘼心果,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她心中惶遽,脑中惟有慌乱,转眼看到一旁的几案上放了几个杯子,突地心中念头一动,拿起杯子在几案上一敲,成了两半。

她捡起了一片碎片,瞧了半晌,突然就往自己的左掌心割去。

鲜血顿时汩汩流下,她随即拿了一个杯子接着,眼看满了半杯,才抽了旁边的一块帕子扎住伤口,端着杯子扶起了赵子服。

“月儿,你做什么?”赵子服被她惊动,见到她异常的举动,轻声问道。

“你还想瞒我么?没有蘼心果便救不回你,是不是?”月夕笑道。

赵子服勉强笑了笑,微微点头,有气无力道:“救不回便救不回罢,反正这条命也不值什么……”

月夕不待他说完,便将杯子举到了赵子服嘴边,赵子服闻见了血腥气,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有我在,你怎么会死?”月夕笑哼道,“我自小练功,不晓得服了多少蘼心果。我的血中便有蘼心果的药效。你喝了它,再服了药,一定便好了。”

赵子服看着她的左手,上面随意以帕子裹着,瞧不见了她从前的青葱玉指,反而见到血迹渗出,染透了半边帕子。他看了半晌,才轻轻叹气:“好。”再不多说,只仰头一口吞下。

月夕见他喝完,又按着赵子服的肩膀躺下,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亲,笑道:“快睡罢,睡醒了一定便好了。”

赵子服微微一笑,眼神朝下压了一压。他是在取笑她方才的举动么?

她从前生了病,服完药,祖奶奶也是这样亲亲她的脸,她不过自然而然也想这样哄他罢了。

她笑着捂住了他的眼睛,道:“乖孩子,快睡快睡……”赵子服被她捂着眼睛,不躲不闪,不到片刻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可他这一睡,却足足睡了两天两夜。

月夕不知道怎么回事,全然失了主张。她虽言之凿凿,说自己的血定有药效,可其实心中也没有多少分数,只是勉强试一试罢了。其间她叫陆老头来看了几次,陆老头也只说看不出什么起色。

她只能片刻不离的守着赵子服。

他若醒来便还罢了,若他醒不来了,若他真的……

她该怎么办?

她突然心中一阵收紧,心头冷汗涔涔而出,不敢再想,只知道坐在席榻旁,怔怔地瞧着赵子服。

(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封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申请免费封面也搞不定。封面上海有条大船,长平谷底怎么能有条大船呢?郁闷得不得了……)

☆、28 悲喜泣中蕴

已经是第三夜,村落人稀,夜静无声,赵子服仍是昏沉未醒。月夕靠在榻前,只敢微闭着眼睛稍事休息。忽然之间,她好像是感应到什么,猛然惊醒过来。她的神志仍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便听到耳边有温和的声音说:“月儿,累么?”

她飞快的转头,看见赵子服已经撑起了身子,靠在榻上,微笑的望着自己。她怔愣了半晌,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又喜又悲,又悲又喜,再也不能控制,将头埋在了赵子服的肩上,小声地啜泣起来。

赵子服一怔,缓缓叹息了一声,眼中柔情涌现。他伸手轻轻抚着月夕的头发,又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心中担心我么?”。

月夕摇了摇头,眼中还含着泪,面上却笑道:“谁担心你了?你是只老狐狸,从来都是你骗人,哪里用的着旁人担心你?”

赵子服微微笑着,眼神在凌乱的房间里一扫。他的钱囊散开着,金子与刀币随意的散落在桌上,一只水盆跌在地上,几块帕子有的扔在地上,有的搭在桌上;她自己秀发零乱,衣服上还有几块药渍,血渍;惟有几包药,尚且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上一角。

便是傻子也瞧得出,这几日月夕是何等的慌张无措。

她是为了他而慌张失措么?

他又怎么舍得置她于这样慌张失措的局面中?

好在他醒了,月夕正在他的怀里依偎着。赵子服将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半晌,他才低声叹道:“叫你辛苦了……”

月夕转回身,也扫了一圈房内,半天才吃吃笑起来:“是有些辛苦,我可从来都没这么辛苦过……”

他醒了,她便会笑了。老掌柜和陆老头的胡子,又都保住了。

赵子服伸手去拉月夕的左手,月夕使劲一甩,不肯让他碰到。他愣了一愣,将手缩了回来,只是微笑道:“你这样的恩德,我该怎么回报你?”

不过是几滴血罢了,他们男儿在战场上厮杀,以性命相搏时,又岂会将这些当回事么?何况又是他将她从花五的手中救了出来,可他竟然说要回报。

月夕抿起嘴笑了起来。

她划破手掌的时候,几时想过要他回报,她只是觉得,若救不回她,她便会……

她会如何?

她偎在赵子服的怀里,全身前所未有的轻松,几天来的疲累都涌上来,啃咬着她身体的每一部分。她很累,可脑子却停不下来。

她会大哭一场么?还是会把老掌柜和陆老头的胡子,都拔光,再一把火烧了陆老头的药铺?她不晓得,她只知道,她从来就没想过救不回他。

她只觉得,有她月夕在,便必须有他赵子服在。

可其实,他的生死同她有什么关系?

是因为他对她那么好,所以她才不忍心,见一个对她好的人没了命罢了。

是的,定然是这样。

她在他的怀里,他抱着她;两人都不说话。许久,赵子服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上一次我受了这样重的伤,是在七年前的战场上……”

“七年前?我那时才十岁,可你却已经上战场杀敌了。”月夕轻笑道,“你果然是只好老的老狐狸。”

“你今年十七么?”赵子服柔声问道。

月夕抬眼瞄着他,他仍是如从前那般好看,只是这几日下巴长出了许多青色的胡茬,也不晓得扎在人身上,疼不疼?

她悄声道:“等到三月初五,我便满……十八岁了。”话甫出口,她竟有些后悔,怎么糊里糊涂,又将自己的生辰日期告诉了赵子服。

她马上十八了,三年前的此刻,她正是快及笄的年龄。

“七年前,我刚满二十,秦赵交兵,我正在军中效力。”

“七年前,秦赵交兵?”月夕微忖道,“是阏与那一战么?”

“正是……”赵子服一怔,低头望着月夕,“你晓得这件事情么?”

月夕亦只是淡淡一笑,轻声道:“爷爷提过。”

秦赵两国结怨已久。当年秦国意图东出,派中更胡阳,直逼赵国阏与,志在必得。赵国老将廉颇见秦军来势凶猛不愿迎战,反而是将军赵奢,临危受命,在这一战中大败秦军。

阏与一战,是秦国大耻,却成就了赵奢马服君一世英名。

“你爷爷尽同你说这些么?”赵子服微喟,半晌才又道,“阏与之北的北山乃是军事要地……”

“赵军先发制人,秦军争夺北山而不得上,赵军居高临下,俯击秦军,秦军因之大败……”月夕喃喃道。

“我在北山受了重伤,秦军中有苗人,我中了他们的红信石之毒,我以为自己定然要死了,抱着一个秦军的将士一起落入山坳。没料到他非但没有杀我,还用他身上留着自保的一粒蘼心果为我解了毒。”

“难怪你晓得如何解红信石之毒……”

“嗯,”赵子服微微点头,又道,“他同我说,他家乡是在秦国骊邑,半年前方才新婚,家中还有一个弟弟。”

“他怎得不杀你,还救了你?”

“那山坳地势十分奇怪,听不到外面的厮杀声。我与他,不过是两个受了伤的人。”赵子服沉思道,“我至今也想不通他为何要救我。可我晓得,若我与他易地而处,我也会救他。”

月夕淡淡一笑:“你最是心软,心里自然是想:两国相争,君主各谋霸业,将士却何其无辜?何况秦赵同源,两军对垒,其实便是兄弟相残。无论是哪国人,大小都是一条性命,又岂能不救。”

赵子服沉默着,却紧紧地抱了月夕一下。月夕笑了笑,又问:“后来呢?”

“我们出了山坳,在战场上又再兵戎相见……。”

“赵军胜了……”月夕道,“那他死了么?”

赵子服轻轻颔首:“后来我曾偷入秦国,去骊邑找到了他的故居,才发现他兄弟早失了踪。而他因为战败,娘子亦被送入了女闾……”

“秦法虽严苛,可也惟有为将者战败,才株连家人。”月夕沉吟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赵子服没有回答,只叹道:“我在咸阳找到了他的娘子,她不肯再待在秦国,便跟着我去了邯郸。或许远离了故国,才能忘却故人,忘记那些伤心之事。”

“你常常在女闾流连,真的只是为了可怜那些女子么?”月夕轻轻问道,“其他什么都不曾做过么?”

☆、29 寄愿边关月

“我会做什么?”赵子服问道。

月夕霎时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她推开他,他明明没有笑,可他的嘴角眼角却又无一不在笑着。

他会做什么?能做什么?她确实什么都不懂得,又怎么能回答。

他做过与不曾做过,又有什么不同?

赵子服久久地凝视着她,半晌才道:“她们不似你,俱是身不由己……”

“你怎知我便能由得了自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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