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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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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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样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凝望着那小楼上的窗户,瞧见了里面的两人相拥。

他明明很心痛,嘴角边却带着微笑,既苦又涩的笑。

☆、20 院深归有处

冷风如刀。

王恪就站在这刀锋般的冷风里,靠在马服君府对面的墙上,瞧着停在前方角落里的两辆马车。“吱呀”一声,马服君府的大门又轻轻地开了,那条葱绿色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到了他面前。

她低下头,轻轻道:“胡大哥来了,我们……我们……就要走了。”

王恪点了点头,赵菱看了看他,转身要走,却发现他冰冷的手握住了自己,可就在同时,她也扑在了王恪的怀里。

“小恪……”她眼眶里含着泪。

她已经不是五年前,那懵懂无知而被他轻易骗过的小姑娘了。他在这里守了三年,为了什么,为了谁,她很清楚。

大哥在长平的死讯一传来,娘便晕过去了。可不仅如此,很快就有人来拍门挑衅,骂骂咧咧,说是大哥害死了赵国四十万将士,还有人趁火打劫,动手搬走府里的东西。她一向被大哥保护惯了,全然不知如何应对,只知道自己害怕极了。

好在他出现了,赶走了所有人,从此以后,每一个来骂她大哥的人,都被他赶走了。

她恨他怨他,可又从门缝里偷偷地瞧着他。每一天,瞧见他站在那里,她才会觉得安心,和欢喜。

她甚至,巴不得再有人欺负上门。这样,她便可以寻着一个借口,再光明正大地出来见他一面。

她晓得去雁门是一件正确的事情。胡衍说雁门远离邯郸,李牧将军是大哥的至交,卉姬还告诉他,去雁门是大哥一直以来的心愿。去了雁门,她们母女便可远离是非,不再受人欺辱。堂堂正正地抬头做人了。

可若去了雁门,她便再见不到这个又黑又瘦又傻的人了。

一样东西被塞到了她的手里。她拿起来一看,是一只草编的兔子。

“你……”赵菱捏着兔子。哽咽道,“我娘说。要我来谢谢你。她说,若你去雁门,便来我们家坐一坐……”其实那后面一句话,并不是赵老夫人说的。她们雁门的家,她还不晓得在哪里呢?可她,就是忍不住这样说了。

“菱儿,我不能去……”他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不能。自他懂事起。他便被告知要随侍一名叫月夕的女子。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离开,于情于义,他都离不开。

“为什么不能?万一雁门有人又要欺负我和我娘怎么办?”赵菱急了,叫道。

“雁门有李牧将军,不会有人欺负你们的。”

“可……可万一李将军也管不了呢?”

“李牧镇守雁门,没有他管不……”

“王恪,你这个大傻蛋。”赵菱猛地将手中的兔子扔向他。

赵姬站在一旁的角落,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赵菱说的都是借口,可这个一板一眼的傻小子王恪。就这样傻呼呼地连人家的借口都堵住了。

赵菱喘着气,跑出了几步,又趴回到王恪的怀里哭了起来。王恪伸手想要抱住她。她又抬起头来,退开两步,泪珠满面,反身疾奔冲回了府里。

王恪的脸一直都很黑,尤其这三年,除了木讷与肃然,一般人很难瞧得出他的表情。可赵姬却看的出,王恪此刻眼里的痛苦和无奈。

她不能让王恪就这样,为了祖奶奶的一个口谕。就此痛苦上一辈子。

既然她决心要离开邯郸,那何不就从今日起。叫一切都重新来过呢?

“月儿。”王恪看见了她。她微微一笑,到了王恪面前。牵起了他的手。

“月儿,你要做什么?”王恪诧异道。

“陪我进府去,我……有些害怕。”她不由分说,拉住了王恪,走进了这久违的马服君府。

他们初到邯郸时,胡衍便曾探过消息,马服子长平战败,举尽一国将士临死地,罪当族诛,赵王本来要问罪马服君府上下,平原君怎么都劝阻不住;马服子的未婚妻子,平原君的女儿赵玥虽然与赵王交好,却对此事不闻不问,于是马服君府面临灭顶之灾。

亏得赵老夫人拿出了当初赵王随手给她写下的旨意:赵括战败,不祸及家人。平原君拿着宣示天下,这才堵住了赵王的口,叫马服君府逃过了一劫。可府里的下人却都走的走,躲的躲,做了鸟兽散。只有几名旧日的婢女,忠心耿耿,留了下来。

如今府内四处破败,颓废不堪,入眼荒草萋萋,满目苍凉。一群弱质女流,又怎么能打理得了这么一座偌大的府邸。

那座小楼,也破落了么?

赵姬不由自主,便朝着后面的西院望去。斜阳照入深深小院,西面阳光刺目,她只能用手遮住了眼睛。

待她睁开眼的时候,瞧见胡衍带着几个丫鬟和仆役,围着赵老夫人和赵菱,站在她面前。

果儿,雅儿……她认得她们每一个人。还是他身边的人,念着旧情。她觉得心中甚是安慰,再扫视一圈,却突然觉得,缺了一个人。

赵鄢呢?

他对赵括最是忠心耿耿。她记得当初在故关前,她放他东去,可他怎么不在府里?她正想再好好寻一寻他,却看见赵老夫人瞅着她:“你……”

赵老夫人见到她与王恪,紧盯着她看了许久,拍了拍扶着她的果儿:“你帮我瞧瞧,她是不是那个……”

“老夫人,是霜辰姑娘。”果儿道。

“霜晨……”赵老夫人靠着果儿,注视着她,“霜晨?不,不,括儿同我说了,你叫月夕。你姓白,叫月夕。”

赵姬几乎都忘了,她原来叫白月夕。

此刻终于想起来了。

她是秦国武安君白起的孙女,她的右脚上有一个紫色的新月胎记,她的名字是宣太后取的。而赵老夫人口中的括儿,他只见到了那个胎记,就晓得叫她月儿。

他的吻落在她胸前的时候,他还会动情地叫她小月牙儿。

是的,她不是赵姬,她是月夕,他的月儿。

“老夫人,是我。我……是月夕。”胸口又刺痛了起来,她用手揪着。胡衍担心地扶住了她,轻声道:“你来做什么。我会安排好一切,我做事情你还不放心么?”

月夕微微笑了笑,靠在他身上,慢慢缓过劲来。赵老夫人瞧见她与胡衍亲昵的动作,欲言又止,退开了两步,狐疑地望着两人。

月夕将王恪朝前一推:“老夫人,我是来求你带小恪一起走的。”

王恪立刻转身轻斥道:“月儿,你别胡闹,我受太后叮嘱……”

“你受祖奶奶叮嘱,要好好照顾我,怕我孤独终身,所以要一直陪着我。”月夕轻声道,“若你真的听祖奶奶的叮嘱,便该记得:你我本该是主仆,只是一直以兄妹相待。可今日,我要命你……”

她凝视着王恪,高声道:“王恪,我命你随侍赵老夫人身旁,与她们一起去雁门,不得有违。”

王恪愣住了,瞥了一眼赵菱,她面上又惊又喜,还有一丝羞赧。他犹豫了一下,却仍是摇了摇头。

赵菱的目光一下子又黯淡了下来。月夕摇头笑着,上前捉住了王恪与赵菱的手,合到了一起,柔声道:“小恪,莫要似我从前一般,自作聪明,后悔莫及。”

她放开了手,朝着胡衍靠了靠,笑道:“以后,我会有胡大哥照应,决不会孤独终身,你可放心了么?”

王恪的目光立刻望向胡衍,胡衍忙点了点头。王恪想了想,仍是要摇头,可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回头望去,赵菱目含期待地望着他,就似一只碧绿色的小兔子,怯怯地叫人生怜。

他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月夕再到了赵老夫人面前,拜伏在地,轻声道:“老夫人,月儿从前对您不敬,您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求你让小恪随侍身边,他生性谨慎持重,这一路上,还有雁门,有他也好照应着些。您有什么吩咐,他绝不敢有违……”

“娘……”赵菱也怯生生唤了赵老夫人一声。赵老夫人瞧见她眼里的哀求,和揪着王恪袖子的手,不禁沉沉地叹了口气,问赵菱道:“你可想好了,他和这个白月夕,都是秦国人。”

“娘,我知道。”赵菱低声道。

“这个白月夕,是杀死你哥哥的人的孙女,这个王恪与她主仆相称,你……”赵老夫人又道。

“娘,你说什么?”赵菱一惊,松开了手。王恪和胡衍,也俱都是一惊。只听赵老夫人道:“你大哥去长平前,就将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只是我直到今日见了她,才明白这胡衍和王恪,都是她找来的人。”

月夕仍是一动不动,伏在地上,轻声道:“赵老夫人,您有怨、有恨,都算在月儿身上便是,求您切勿怪罪小恪。”

“算到你头上?怎么算?”赵老夫人冷笑道,“你能叫赵国四十万将士死而复生,将我的括儿还给我么?”

月夕肩头微微颤抖着,她直起身子,颤声道:“老夫人,我晓得自己对不住……”

“喂,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干什么?走开,别挡道。”一名女子清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片刻,便见一名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子,扶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肩上背着个包袱,进了马服君府。

☆、21 但闻人马行

那女子见到胡衍,先甜甜叫了一声“胡大哥”,可转见到月夕跪在地上,顿时咯咯笑道:“你平日里不是挺威风的么?怎么也会服软啊?”

“阿璃妹子,你怎么来了?”胡衍讶声道。

“我是陪着福伯来的。”阿璃笑道,她目光在众人脸上都转了转,停在了赵老夫人面上。

“福伯?你是老将军从前军里的那个……”赵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迟疑道。

“老夫人,是我。”福伯恭恭敬敬道。

阿璃上前一福,笑道:“这位是赵老夫人罢?福伯年纪大了,想同你们一起去雁门养老,不晓得老夫人可愿意捎上他么?”

“路上能多一个故人,我们求之不得。”赵老夫人和声道。

“我不走……”福伯嚷了一声。阿璃瞪了他一眼,他气势立刻弱了,呐呐道:“叫我走,我便走;可我心里不想走。”他见到月夕跪在地上,上前又拉起了月夕,嚷道:“这么冷的天,谁让你跪在地上,也不怕跪出毛病来。”

“福伯……”月夕拉住了他,摇了摇头。听见胡衍问阿璃道:“外面有很多人么?”

“对啊,”阿璃手指着门外,大声嚷了起来,“外面有不少士兵,把这马服君府都围住了。还说什么赵王有令,许进不许出。胡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皆是一惊,朝外一看,眼下天色已然都黑了,府外四处果然隐隐有火光之色。月夕面色微变,朝着王恪使了一个眼色,王恪轻身跃上了墙头。顷刻便跳了下来,轻声道:“不像是赵王宫的侍卫,倒像是正儿八经的赵军。”

“赵军?赵丹派军中的人来干什么?莫非是要拦住老夫人离开邯郸么?”月夕正在沉吟。只听到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一名武将带着一队人马。冲进了门来,口中大呼小叫道:“快,快,赵王有令,不许一人走出马服君府。”

月夕、王恪、胡衍三人对视了一眼,王恪正要冲上前去,胡衍将他手一扯,往下一按。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上了前去,抱拳道:“这位将军,我是府里的管事,不晓得我们犯了什么事,赵王要派人这样围住我们?”

那武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大声道:“赵王有令,马服子有罪,虽不株连马服君府上下,可赵老夫人也不能擅自离开马服君府。老夫人……”他冲着赵老夫人一拱手,道:“瞧你们这大包小包的。是要远行么?我劝您还是就此作罢。留在这马服君府,又有什么不好呢?”

“这……”赵老夫人同福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答话。阿璃却有些气不过。上前嚷道:“你们赵王是怎么回事?既然不问罪,干嘛要将人家孤儿寡母的软禁在府里?”

武将喝斥道:“住口,小小丫头,岂可对赵王无礼。”

阿璃轻轻哼了一声,朝武将扮了一个鬼脸。武将咳嗽了一声,又和声道:“赵老夫人,这天寒地冻的,不如我叫人送您回房去罢。”

赵老夫人只是沉吟着,她心中没了主张。抬起眼来不住地瞟向月夕。见月夕朝着自己微微颔首,她心下顿时一安。便听月夕问道:“这位将军,赵王不许赵老夫人出府。可说了缘由么?”

“这……”武将抽了一口气,讪讪道,“这倒没有。”

“无缘无故,赵王为何要为难她们几名老弱妇孺呢?赵王是怀恨在心,借故问罪罢?”月夕冷笑道,“他出尔反尔,难道就不怕天下人笑话么?”

“这……”这武将又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他为人倒也干脆,索性直言相告:“这缘由我是不知道了,我们也不想为难老夫人。可赵王以虎符下令,除非见到另外半片虎符,否则我们不能叫老夫人出府半步。”

小小一个马服君府,三四名老弱妇孺,竟能让赵丹调用虎符,可见他心里是何等地重视此事。月夕不晓得赵丹打得是什么主意,又想到他几次连累赵括。赵括死在长平,固然是自己与爷爷一手造成,可难道不是也有这赵王一半功劳?

她心里恨极了赵丹,不禁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叫赵丹来见我。”

“混账,你竟敢直呼赵王名讳?赵王又是你相见就能见的?”武将怒斥道。

“唤他赵丹的名字又怎么了?”王恪亦冷笑道,“他若晓得月儿要见他,只怕早就巴巴的自己跑来了。”

“将军……”月夕见武将与王恪眼看着便要动起手来,挡身到了王恪面前,淡笑道,“将军,你去同赵丹说,若还记得当初是谁从秦王宫里救了他,就叫他来见我。”

“你好大的口气……”武将怒道。胡衍忙上前几步,从怀里不知摸了什么东西,往武将手里一塞,笑道:“我这些朋友都急糊涂了,将军不必理会。不过,我想赵王既然关注马服君府,将军也该及时将这府里的动静呈报赵王。将军抓到了几个古怪的人,请赵王定夺,是大功一件,赵王自当嘉许将军。”

武将摸了摸手里的东西,温腻厚泽,确是一块好玉。胡衍给的借口又合情合理。他是军中之人,对马服君府内的人多少也存了几分体恤之心,刻意装作犹豫了片晌,便叫人去通禀赵王。

夜深天冷,胡衍安排着果儿几人将府内的暖炉都搬到院子里,点起了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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