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兰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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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兰陵-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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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用完晚膳,顾欢怕他们呆在家里伤春悲秋,竭力鼓动,终于拉着高肃和郑怀英漫步出府,在城里闲逛。

出了王府专属的长街,外面便是一派热闹景象。行人摩肩接踵,店铺鳞次栉比,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花粉香、酒肉香四处缭绕,做买卖的大声吆喝,大姑娘小媳妇笑着互相讨论着胭脂水粉衣料首饰,小孩子打闹着跑过,划拳声从酒楼的窗户里飞出,卖艺的圈子里不断响起叫好声。

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顾欢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心地道:“自从洛阳一战,周军便不再犯我国境,边关的突厥似乎也消停了不少,百姓终于能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不再担惊受怕了。”

“是啊,真是不容易啊。”郑怀英深有感触。“每逢战乱,两国刀兵相见,遭殃的却大都是百姓,尤其是北地边塞,突厥常来袭扰,以致十室九空,甚是凄凉。”

顾欢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道:“东园,你到过北方?”

郑怀英微微一笑:“在下父母居于朔州云阳县,正是在长城脚下。”

“哦哦,朔州啊,我去过。”顾欢很开心。“去年突厥的一支骑兵闯进朔州云阳县,爹爹带着我杀过去,将他们赶到长城以北。云阳县……我记得好像伤亡不大。”

郑怀项忽然转身,郑重地给她做了一揖:“多谢顾将军浴血奋战,保境安民。”

“那个……别客气。”顾欢赶紧摆手。“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对,东园,你就别客气了。欢儿面浅,脸皮薄得很,你要再谢她,她就不好意思了。”高肃背着手,笑着看了顾欢一眼。“更不敢胡乱说话了,那岂不是无趣得很?”

顾欢登时笑出声来:“是啊。东园,我们只是闲话家常,你千万别这么一本正经的,否则我就不敢乱说乱动了。”

高肃哈哈大笑。

郑怀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温文尔雅地道:“在下的感激之情发自肺腑,绝无虚言,不过,王爷和顾将军既这么说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欢轻咳一声,做豪爽状,沉声说:“如此甚好。”随即便绷不住脸,笑了起来。

高肃很喜欢看她的笑脸,郑怀英也同样喜欢。她的笑纯净明媚,发自真心,比他们曾经看到过的许多隐藏着龌龊、虚伪、奸诈的笑脸要好看多了。

顾欢开开心心地拉着两位美男四下里闲逛,对好多女孩家喜欢的东西都没兴趣。后来看到一家书局,她喜出望外,立刻跑了进去。

郑怀英显然也很喜欢这里,不时翻阅着里面的琴谱。顾欢东瞧西看,最后买了两本王羲之的字贴,打算回去练习。高肃买了一本《吴子》和一本《孙子》,顺手也帮郑怀英和顾欢把钱付了。

郑怀英连声道谢,顾欢却笑嘻嘻地说:“你是王府的人,这些当然应该由他帮你买,不必客气。”

高肃愉快地笑道:“正是。”

郑怀英便微笑着不再说话,不过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书局老板认识高肃,热情地表示马上派人把书送到王府去,高肃点了点头,将书放在柜台上,便走了出去。

顾欢蹦跳着下了台阶,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东家卖的灯笼,西家卖的面人,她都要去瞧瞧。高肃便要掏银子买下,她却又说“不要”,再窜到别家去看。

高肃其实只比她大五岁,可看她的眼光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对她十分宠溺。郑怀英看出来了,却只是抿唇微笑,从不多说一个字。

玩了约有一个时辰,顾欢觉得有些饿了,便到城中最好的点心铺买了绿豆糕、蛋黄酥,一路走一路吃,感觉十分享受。

正逛着,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些骚动,接着,人群闪开,听到有人高声叫着:“抓贼,抓贼,抓贼啊。”

顾欢定睛一看,便见有个人拼命冲过来,后面有三个男子紧紧追赶,两旁的人却袖手旁观。她想也不想,突然伸腿,着地扫去。跑在前面的人猝不及防,猛地扑倒在地。

后面的人冲上来,抬腿就踢。

顾欢闪电出腿,连环三击,将那三人的腿全都拨到一边。她手中的动作却没停,好整以暇地拿起一块小酥饼放进嘴里,边嚼边问:“他偷了你们什么?”

那人看得分明,是这个少年出手放倒了贼,便对他抱拳道:“多谢小哥仗义相助,这小贼趁在下不备,偷了在下的玉佩和钱袋。”

“哦。”顾欢拿脚尖轻轻碰了碰倒在地上的人。“喂,你把人家的东西还了。瞧你正当壮年,又好手好脚的,干点什么不行?为什么要做贼?”

那人摔得狠了,呻吟着撑起身,苦笑着将东西掏出来,放到地上,抬眼看着顾欢:“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做贼?在下乃洛州人氏,世居祁家镇,去岁周军西侵,围攻洛阳,累及齐家镇,乡亲们十之七八死于战火,在下拼命保着一家老小冲出来,妻子却死于流矢,老母及幼子受到惊吓,勉强走到这里,却一病不起。在下不但无钱请医延药,便连一口吃的也买不起,实是逼不得已,一念之差,才做下这等事来。还请公子原宥。”

顾欢听了一怔,立刻对失主说:“你们念他迫于无奈才行差踏错,就宽恕了吧,拿回东西就好,不要去报官了,行吗?”

那些人也颇为良善,便道:“就依公子之言。”

那失主俯身拾起自己的东西,从钱袋里拿出一块碎银递给那人,好心地道:“这银子你拿去,为你母亲与孩儿请个大夫吧。”

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银子,却没接,忍不住伏到地下,放声大哭。

围观的人见他如此,也都唏嘘不已。

顾欢的心也软了下来,蹲下身去,温和地劝慰道:“这位大哥,你先别哭了。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你且起来,我们帮你请大夫,再买些吃食,带给你家人。”

那人哭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一边用袖子擦泪一边呜咽着:“多谢公子大恩大德。”

“不必客气。”顾欢转头看向高肃,恳求地道。“我们帮帮他,好吗?”

高肃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第12章

金秋八月,桂子飘香,当今皇上高湛禅位于太子高纬之事已成定局,高肃与其他驻外诸王都接到上谕,命他们在中秋节前赶赴邺城,参加禅让大典。

高肃立刻处理好公务,安排了府里的事情,第二日便带着顾欢出发,直奔都城。

其实高肃本想自己去的,可顾欢没去过邺城,对那里满脸向往,高肃一看她那亮晶晶的眼睛,便没办法拒绝了。

两人轻装简从,一路悠闲自在,缓缓而行。

顾欢没有到过邺城,对路上的景物充满兴趣,常常会大路不走绕小道,或因为要看落日而纵马上山,或因为要饮桂花酒而坐在小村子的酒铺前半天不肯走。高肃从来没有这样玩过,他每次去邺城都是匆匆忙忙地策马奔驰,对两旁的风物民情从未注意,此时陪着她上山下河,脸上一直是纵容的笑意。

他生得实在是美,到处都能看到惊艳的目光,就连酒铺里的大婶都忍不住说:“这位公子爷生得真俊。”

每当这时,顾欢便会对着他挤眉弄眼,调侃之色溢于言表。高肃总是忍不住好笑,心情却好得不得了。

十日后,两人才到达齐国的首都邺城。

这是中原最富庶繁华的大城之一,只有长安与洛阳可与之相提比论。

平静的漳水横穿整个城郭,将邺都分为南北两个部分。

曹操建北城,东西长七里,南北长五里,外城七门,内城四门,并有著名的三台,金凤台、铜雀台、冰井台,曹操和他的儿子们在这里宴饮赋诗,造就了著名的三曹七子,建安风骨,成为千古佳话。

南城则兴建于东魏初年,东西长六里,南北长八里六十步,高欢后来又增修了许多壮观而华丽的建筑,如太极殿、昭阳殿、仙都苑,据说他还在那里安置了能自行奏乐的木制偶人,自此遗下传世美谈。

顾欢与高肃并辔走进城门,巨大的城池便展现在她眼前。

这里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胡汉混杂,僧俗各异,服饰俱自不同,却又给人一种和谐的感觉。

城中到处雕梁画栋,街道以青石板铺就,平坦宽阔,有许多华丽的马车轻快地驰过,鸾铃叮当,香气弥漫,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顾欢东张西望,目不暇接,不断赞叹,啧啧称奇。

高肃笑着对她说:“以后有的是时候到处看,走了这许多天,你也乏了,不若先回家去歇歇。”

“你这儿有家?”顾欢大吃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金屋藏娇?还是……妾室。”

高肃不料她会说出这话来,忽然有些脸热,赶紧道:“没有的事,我尚未娶妃,怎么可以先纳妾?青楼我也从不涉足的。其实是过去因事需常来邺城,住在外面诸多不便,封王之后,兰陵郡的入息颇丰,我便在这儿置了一个小院子。”

“哦。”顾欢点了点头,愉快地说。“好啊,就听你的,咱们先去歇歇。”

高肃在邺城的宅第就在铜雀台附近,前后三进,小小的花园里曲径通幽,不大的池塘中绿荷亭亭,还有几株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啾啾鸟鸣不绝于耳,却不觉吵,反让人更觉幽静清雅。

高肃带着顾欢四处看了看,柔声问她:“喜欢吗?”

顾欢连连点头:“喜欢。”

高肃很开心,笑着说:“我住白云轩,这边的绿漪阁给你住,好吗?”

“好。”顾欢想也不想便点头。

高肃很高兴,便亲自带她进了绿漪阁。他细心地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家什物品,见一应俱全,便柔声说:“你先沐浴,然后歇歇,午时到前厅用膳。”

顾欢点了点头,关切地道:“你也歇会儿吧。”

“嗯,我会的。”高肃微笑着走了出去。

顾欢看着他挺拔的身影走出门,在阳光中渐渐远去,心里忽然塞满了欢喜的情绪,忍不住扑到床上,滚来滚去。

秋燕和春喜提着行李进来,一眼看到她这样,不由得诧异地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是无奈。

秋燕冲上去,一边拽她一边说:“小姐,小姐,快起来,你还没换衣裳,这又是灰又是土,那床还能睡吗?”

顾欢这才想起,“哦”了一声,便翻下床来,对春喜一挥手:“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秋燕,你把床整理一下。”

两人见她摇身一变,装得像个大人的样子,都觉得好笑,却也不敢调侃,只答了一声“是”,便笑着自去做事了。

顾欢走出门,仰头看看天空。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玉宇澄清,万里无云,让人感觉心旷神怡。她的视线渐渐下移,看着远处的铜雀台,忽然有些感慨:“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好诗。”墙外忽然有个宏亮的嗓门高声嚷道。

顾欢一怔,几步抢到月洞门边,探头出去看是什么人。

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瞧上去也就二十左右。顾欢意外,他更意外:“咦?你是……男孩?”

顾欢不认识他,疑惑地反问:“你是谁?”

那人左右打量了一下她,带点戏谑地笑道:“我是此间主人的五弟,你呢?是他的谁?”

顾欢眨了眨眼睛,渐渐想了起来,便站正了,对他抱拳行礼:“末将定远将军顾欢,见过安德王。”

那人正是高肃的五弟安德王高延宗。他幼年时深受高洋宠爱,被接到宫里生活,结果养成了倒时逆施的暴戾性子,后来被登基的高演打了二百杖,差点送了命,从此便改邪归正,渐渐成熟起来,现在也是一员骁将,很能打仗。

听顾欢报出官名,他不由得一怔,顿时收起了轻慢之心,对她摆了摆手:“顾将军免礼。”

“谢安德王。”顾欢放下双手,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请问安德王到此,有何示下?”

高延宗一时语塞,抬手抹了把脸,急切间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他前几个月便听闻四哥从邺城红袖坊赎出去一个有名的乐师,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便一直想亲口向四哥问个究竟,今天一听说四哥已经进城,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进了大门,还没到前厅,他便听府里的管事在吩咐:“顾公子喜欢清淡的,不喜油腻,你们用点心,别打量着王爷性子好,就可以敷衍。如果东西端上去了,顾公子不爱吃,你们就等着吧,有你们好瞧的。”

接着,便有人连声答应:“是,是。”

高延宗顿时来了兴趣,问那个管事:“顾公子住哪儿?”

管事以为他认识那位顾公子,便道:“在绿漪阁,小人带五王爷过去。”

“哦,我认得路,你忙你的吧。”高延宗朝他挥了挥手,便潇洒地晃了过去。

他确实怀疑自己的四哥有断袖之癖,整个高氏家族,就这个最美丽的人守身如玉,府里无妻无妾,他也不去青楼,不纳姬人,谁提起此事都觉得奇怪。现在,只怕果然如此。

刚走到绿漪阁墙外,就听到有人意味深长地吟了两句诗,他转头看了一眼铜雀台,竟觉得无比贴切,便忍不住叫起好来。

稍顷,月洞门里有人探头出来,秀气的面容,灵动的眼睛,让他大生好感。本想调侃一下,却原来是自己想错了,他登进有些尴尬。

顾欢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他的反应,便站在那里等他说话。

高延宗轻咳一声,不答反问:“顾将军是哪位的门下?”

顾欢清晰地说:“家父乃冠军将军顾显。”

高延宗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十四岁便杀进突厥重围,与父亲并肩作战,反败为胜的小顾?”

此事传这么远,似乎尽人皆知,是顾欢没有料到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王爷过奖了。在下也不过是匹夫之勇,见父亲遇到危险,就没想别的,提刀便杀了进去,倒打了突厥人一个冷不防,我和父亲率军趋势掩杀,这才逼得他们溃退。这不是我一人之功,全仗将士们上下一心,人人奋勇当先,才能将突厥逐出长城。”

“好。打仗就得如此才好。”高延宗哈哈大笑。“四哥便不是大丈夫,去年在金墉大胜,他却不乘胜追击,如是本王当此形势,关西哪里还会属于周国?”

顾欢叹了口气:“王爷此言差矣,皇上下令收兵,谁敢穷追不舍?再说,兵法有云:穷寇莫追。周国倾城而出,能将他们逐出境外,已是不易,哪里还能攻占关西?”

高延宗沉默片刻,也暗自叹息,便不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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