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不想陪他。我困得要死。我觉得他说的东西都像天书一样晦涩难懂,让我更加昏昏欲睡。
我想睡又不敢睡,只好不停地咬舌尖提神,拼命地在心里骂他发神经。真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算了,算我倒霉。他今天吃了气,我不能招惹他,先忍他一次吧。
我抬起手胡乱地指向天空考问他,毕竟两个人说话总比一个人说要舒服上许多。
可是他却没有答话。
等了许久都没有回答,只有微热的呼吸从耳边扫过。
不是睡了吧?混帐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转身看他。
他竟然在看我。
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眼漾满了柔和明亮的光。
淡雅的薄唇饱满坚毅,隐隐含着笑意。
乌亮的长发随意挽在了脑后,气息慵懒迷乱。
风扬起碎发,冰凉的发丝蹭到我的脸上,不止是痒,还像猫一样轻轻搔动着我的心。
我几乎看傻了。
太祸害了!这小子本来就长得祸害,现在又弄出这么个撩拨人心的造型,真称得上是祸害中的祸害了。他怎么……
糟了,这小子在勾引我!
我硬生生地转回了身子。
第十三、十四章
十三、
不想再提这一宿是怎么过的。
好不容易熬过去之后,又得招呼楚成。
楚成胳膊下夹了个匣子,来了也不知道客气,一不下跪二不请安,直接把自己当主子,使唤小七给他上茶,还要上我宫里最好的茶。
我跷着二郎腿看他。
他冲我一笑,害我差点摔到桌子底下。
江叶!这小子居然学江叶,真是欠教。
我伸手去拧他的耳朵,他用匣子一挡,硬生生地将我定在了原地。
楚成把匣子塞在了我的怀里。
我抱着它咚地一声跌在了椅子里,把目光全落在了匣子的封条上。
楚成拍了拍匣子,“梁曜寒,别说你认不出来啊。”
我笑了笑,伸手去摸匣子上的那张墨迹淋漓的封纸。
封纸上的字,张狂飞扬,带着劲力,是宇时的字。
是宇时写给我的字——故人亲启,知名不具。
我开始傻笑。边笑边开匣子。
匣子里装了一摞文书。
我一张接一张地向外抽,越抽心越冷。
没有一张是宇时写的,除了封条,全是别人的字。
我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就这些?”
“就这些。”
“小成,你想耍我是不是?那你换别的事行不行?”我急啊我。
“梁曜寒,我说你还是死心吧。”
这混帐孩子。“楚成,话先放在前头,你要么换件事耍我。要么你就别和我提这一茬。”
楚成噗地笑了,“那你早说啊,你早说,我也不用替你问了。”
我噌地站了起来,“那他说了什么?”
“想听那你就坐下。”
你奶……算你聪明,你奶奶是我师父的亲娘,我忍你一回。
“尚大教主说,转告那条狗奴才,叫他好自为之。”
“然后呢?”
“没了。”
我抢过他手里的茶,重重墩在了桌面上。“楚成,你铁了心地耍我是不是?”
楚成挑了挑眉,又把茶端了回来。“梁曜寒,我看你是傻了。你还真要和魔教混在一起不成?”
“我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你给我仔细说清楚,你是怎么问的,他是怎么说的,他的表情,语气你也给我说清楚了,不然我揍你。”
“得了吧,就凭你?你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
我直接把桌子掀了。
楚成登时愣在了当场。
他看了我半天,叹了口气,“真是,长这么大也没看见你这么发脾气。”
“你少给我啰嗦。”
楚成沉默了。
我又狠狠地踹了桌子一脚,这才叫人上来收拾。
楚成被我带到了偏殿。
他看着我,“梁曜寒,你跟我说实话,你和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是弈者,我是棋子。”
“只是这样?”
“至少我这么想。”
“梁曜寒,其实我觉得皇上对你……怎么说呢,以皇上的手腕,他若只当你是棋子,会不会宠过头了?”
我哼了出来,“你觉得他和我配么?”
“我看挺配。别的不说,光‘给报国寺的山门提楹联’这一条,你就配上了……”
“楚成,你又跟我抬杠是不是?”
“不敢。我只是觉得皇上可能真的喜欢你。”
不想废话,我甩出记眼刀。
可惜楚成没看见。他若有所思地抬手去摸他那根本没毛的下巴,对我眨了眨眼,“梁曜寒,你记不记得,我娘曾经说过,你有皇后命。”
“是么?没印象。”我师娘的那一套,他们父子从来都不当回事,我也一向不信,就算是真的,那我也不给杨天泽当皇后!“我倒记着她说你能当上皇亲国戚。”
“我现在就是皇亲国戚啊,义——兄——。”
再白他一眼。“滚,你快点跟我说,宇时究竟怎么了?”
“他……”楚成倏地住了嘴。
我把目光瞥向殿门,看到小七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一闻那药味我就禁不住皱眉,“你下去,我不喝。”
“回主子,皇上说了……”
“我说我不喝你没听见么?”
小七为难地站在了殿内,可怜兮兮地看我。
楚成用手肘推了推我,“你这是干什么呀,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不成?”
我狠狠地瞪了小七一眼——既然你是杨天泽的人,那你就替他受着吧。
小七缩了缩,还是凑了上来,“主子,你还是喝了吧,太医说,要趁热喝才有效。”
那也不喝。
我要挥手摔药,楚成却一把拉住了我,“怎么,你病了?”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能说么?我没那个脸说!
“主子……”
“你下去!”
小七没动。
我更是火大。我知道这是杨天泽又给小七下旨了,以前我心软,不想小七为难,总要喝几口意思意思,可今天我是真火了。皇上也好,楚成也罢,还有个远在天边的尚宇时,一个两个全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还是楚成解了小七的围。
他接过药碗,把小七打发了下去。
“梁曜寒,你又犯毛病了是不是,你都多大了你还怕苦?”
我沉默。
“行了行了,算我的错,我不该吊你的胃口。这样吧,你把药喝了,我老实给你交待总成了吧。”
我想了想,还是接过了药碗。
楚成,不是哥哥我看你不顺眼,是你今天撞枪口上了,算你倒霉!
我飞起一脚踢走楚成的绣墩,趁着他摔在地上的当口,把他牢牢压在了地上。
“小成,”我勾起了嘴角,“你不怕苦是吧,那就你喝。这可是宫内御制的补药,当哥的今天心情好,白送你喝。”
楚成被我压在地上,又踢又踹,哀哀直叫,挣扎的模样让我顿感大爽。
就是他那衣裳被药汁染得厉害,一会儿还得赔他件衣裳穿。
突然有人穿肋拎起了我。
药碗砸在了地上。
我一惊,回头一看居然是杨天泽。
杨天泽沉着脸色,抱起我直接向内殿走。
楚成赶快爬起来跪下了。
我则挣扎着想脱开他。
他皱起眉,“别乱动,小心伤了身子。”
前一句话凶神恶煞,后一句话柔情似水。
我立刻精神抖擞地打了个哆嗦,瞄见小成颤微微地差点栽在地砖上。
都是被杨天泽吓的。
杨天泽把我放在榻子上,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没病。”
“那你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滚!普天之下就你一个人在作践我。
我扯起一个笑容,皮笑肉不笑,“皇上,您怎么来了?”
他蹙起了眉毛,“你怎么把太医赶走了?还不喝药?”
无语。个小七,还真是忠仆!
“哦,我不想喝。”
“那怎么行,你身子本来就弱,昨夜……总之你不准耍小性。”
无语。
他一招手,小七又端上了一碗药。
我这才想起楚成还在呢。
皇上接过药碗凑近了我的嘴边,“乖乖喝了。”
我赶快接过药碗意思了一口,“皇上,你来,是有什么事吩咐臣?”没事你就快滚,我正急着打听宇时呢。
“就是来看看你。”
哦,那不必了,我不稀罕。
“回皇上,臣很好。皇上事多务繁,还是国事堪忧。”所以你走吧,管你的国家大事去,别来烦我了啊。
他居然没甩我,直接吩咐赵恩,“你带楚成去换件衣裳,然后带他去听风阁,朕赏他午膳,用过了再回来晋见。”
你阿爷的!
我蹭地站起来,准备与他翻脸。
他比我更快,又把我按回了榻上,“你不就想知道尚宇时说了什么吗?朕告诉你!”
他,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怎么没听说宫里还有克格勃或者军情五处什么的??
我斟酌了一下形势,还是坐了下来,一仰头,把药全灌了下去。
他接过我的药碗,居然摸出颗糖来塞进了我嘴里。
我低头吮着糖汁,只觉得嘴里苦甜参半,十分怪异。
“尚宇时心里还喜欢着你。”
我一颤,转头看他。
他则看着前方。
“只是他却拿不准你心里还有没有他。”
是这样?也对。这孩子身边没几个人是好东西。也不知道景三他们究竟都跟他说了些什么?还是托楚成捎个信吧,真怕他被那群魔头利用了,白白折了名声和性命。
“梁曜寒,”皇上转过头看我,“你认为‘天下均一,共享国土’很有道理么?”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不,臣认为那是空想。”
“那你认为朕收皇庄是朕喜功好利,故弄是非么?”
嘿,敢这么说他,胆子可不小啊。看他这耿耿于怀的表情,肯定是把他气得不轻。
“回皇上,臣不觉得。那些地归私人所有,便是私人的,归皇上所有,便是天下百姓的,”
他闻言笑了,伸手扯了扯我的耳朵,“你这是真心话,还是哄朕呀?”
一半一半,他是聪明人,所以我照实说,“都有。”
“那如果,朕想收楚成的地,你会帮谁?”
我怔住了,他这是……他叫我选这个做什么?
一边是亲族和私利,一边是皇上和国家,他想知道我选谁?
这是某人没称了他的意,所以他来我这里找平衡?
十四、
这问题明显脑抽。
可一听到是他问出来的,我就有点儿脑抽了。
他可是皇上啊,一转十八弯,我从来都算计不明白的皇上。他应该知道对于这样的问题,最正确的做法是能推就推,能诿就诿,尤其是像我这种热衷打太极,不愿得罪人的人,绝对要变着法地敷衍他。他这什么意思?
我想不出他的意思,只好坚持推诿,“皇上,楚成没有地,他穷官一个,只有俸银。”
“朕是说……”他倏地打住了,笑了笑,转开了目光。
我则轻吁出口气来。
又高估他了,原来还是他脑抽,幸好我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
可他也因此敛起了表情。
“梁曜寒,如果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会帮他起事反朕么?”
你奶奶的。
当然是回答,“不会。”
“为什么不会?”
实话实说,“你是个好皇帝,国家现在这样很好,根本没必要反你。”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显然是在思量着什么事。
那我也不说了。我把心思都放在宇时身上,一心琢磨如何写信劝告他。
两人各怀心事,静坐无言。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一翻身把我压在了身下,“梁曜寒,乖乖别动让朕抱抱。朕累了,要在你这好好补一觉。”
他几乎一阖眼就睡了。
我则望着殿顶发呆。
我应该和他发火。
我应该生气他胡乱用我泄欲。
他还赶走了楚成,不让我打听宇时。
结果现在我却老老实实地给他当了人肉抱枕陪他睡觉——就因为他可怜兮兮地问了我几句,我帮谁?
这小子,果然是个祸害。
那个,说他“喜功好利,故弄是非”的人不会就是老姚吧?还真有可能。
胆子这么大,又能让他这么上心的,除了老姚我还真想不出别人来。尤其是老姚昨天刚刚和他翻了脸,还摔了他的门……他应该一心以为老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边吧,结果……呵呵,活该~~
但我很快就不想笑了。
他心里烦,就发泄到我身上??他个混帐王八蛋!
我翻了个身,把他推到了一边儿。
他居然没醒?
该不会是装睡吧?想想也是,我这么干真挺扫他面子的,若是我,我也肯定不好意思张眼。
那最好,你装吧,我走了。
走了两步,我还是折了回来,躺在了他的身边。
我也累了,也很想睡。
只是我怎么也睡不着。
看着他紧缩的眉毛,我心里全是宇时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本以为那人是天底下最爱自己,最应该一心一意地跟从自己、辅佐自己的人,可偏偏正是那人带头来指责反对自己,那种感觉………果然最他妈让人窝火。
皇上都快修练成精了也没窝好这股火,宇时还小,宇时也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宇时他……真是想想就心疼,疼得我直想狠狠地扇自己两巴掌。
但想归想,心疼归心疼,若叫我再选,我还是不能帮他。什么事都好,唯独这件事不成,这根本就是祸国殃民,不但不能帮,我还得拼尽全力去劝他放弃。
真是越想越睡不着。
那就不睡了。我爬起来回去偏殿,随便捡了本文书,坐在桌边慢慢地看。
也不知道宇时是用什么心情来写封条的。这些文书全是他的教众对皇庄改革的看法和想法,他和皇上水火不容,却还是把这些东西送给了我……
“真吵。”
又是杨天泽。这祸害不知何时出来了,闹鬼似的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转头看他。
杨天泽半眯着眼睛,蹙眉盯住了我手里的文书。
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