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闹得不小,禁军教习是官面上的人,可慕容家也不是谁都能招惹的,双方谁都不肯罢休,纠缠了一阵最后约定都抛开身份,依着坊间规矩,打一架定对错……一炷香的功夫,慕容小婉以一敌三,大获全胜,从此一战成名。
慕容小婉,凶名威震南理!
或许是因为同样爱吃饭、爱打架,小捕和‘小婉’一见如故,从小到大十几年的交情,是最最要好的姐妹,对此慕容家求之不得,镇西王也不当回事,由着女儿去交朋友……
小捕说谎了,她和小婉没事先约好,只是临时起意去探望好友。
见小捕来了,小婉开心,咧嘴大笑瓮声瓮气:“新娘子来了,提前说好,你结婚我给你当喜娘!”
慕容小婉一笑,上下牙床同时露出,殊为惊人。
可话音刚落,小捕突然流下了两行眼泪,模样可怜神情伤心,慕容小婉先惊后怒:“怎么了?哪个敢欺负你,你对我说!”一边说着,攥起钵盂大的拳头,骨节嘎巴嘎巴乱响。
“别胡说,没人欺负我……”小捕摇了摇头,伸手抹掉眼泪,拉着小婉一起坐下:“小婉,先给我说个秘密听。”
‘换秘密’,是小孩子时的把戏,我有件秘密事要告诉你,可光我说太吃亏了,非要你先说一件才行。两个人已经十年不曾换过秘密了。
小婉爱打架、心眼实,但不是傻子,知道好朋友心里憋着什么事情,要自己先说点什么给她引出来,立刻绞尽脑汁开始想自己的秘密,片刻后说道:“我想改名字。”
任小捕摇头:“这个不算,再说一个。”
小婉皱起刷子眉,又想了想,抓起小捕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声音压得极低:“我长护心毛了,正犹豫着刮还是不刮。”
当真是个秘密,可把小捕膈应坏了,忙不迭抽回手,想笑,眼泪却又不自主地流下来。
第三卷 山中侯 第七章 宝贝
任小捕的声音带了些哽咽,不存委屈,只是最最单纯的不开心:“三姐和宋阳。”
小婉吃了一惊,好朋友说的两个人她当然知道,眼珠乱转心里盘算……筱拂的三姐就是她慕容小婉的三姐,这个如何打得?至于那个宋阳,都传他会法术,天神附体撒豆成兵,肯定打不过他。
即便如此,慕容小婉还是义气为重,沉声问:“三姐和宋阳,你要我打哪个?”
“哪个也不许打。不是找你来帮我打架……就是、就是心里堵得慌,和你聊聊天,不许再说打人的事儿,也不用多说什么,听我说就好了。”
慕容小婉点点头,起身拿来一壶豆浆,倒了满满一碗:“慢慢喝,慢慢说。”她不喝茶不喝酒,最喜欢喝豆浆。仇人来了有拳头,朋友上门喝豆浆。
豆浆微甜,口感很好,小捕用力吸了口气,让豆浆的香甜压住眼泪:“我死那天,张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件事:三姐正用手去攥我爹的刀子。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那副神情、那双眼睛……一下子我就明白了,三姐喜欢宋阳。”
慕容小婉眨了眨眼,不过她眼睛太小,不认真留意的话很难看出她在眨眼。她有些糊涂,不明白小捕怎么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
的确没道理,可小捕就是看出来了,对此她没法解释,也没去解释,继续说着:“万岁给三姐和宋阳赐婚,今天三姐去找我们商量,她说出了个自损名声、推掉赐婚的办法,最后被我打消了念头……她也会嫁给宋阳,在我之后。”
慕容小婉撇嘴,瓮声瓮气:“你傻啊?!”
小捕又再摇头,没理会好朋友的抱怨,把话题转到了宋阳身上:“谁能想到最后回鹘和亲,居然是把我们两个和到了一起,可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的确是闹出个岔子,无可挽回。其实就算不挽回,也不会比最初预计的少些什么,我会活回来,我会和他一起,至于其他,我都已经认了……但是他不认。”
“他在灵堂里大哭大闹,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怪词,哭得比唱得还好听,开始我还觉得很好笑来着。很快灵堂乱了,我才猛地想到,这不是开玩笑,他不知道我爹的性子和本领,他做的这些事情,真的会害死自己……果然,我听到父王的怒啸,还有刀锋破空的声音,我想哭想尖叫想喊宋阳逃命,可我、我动不了。”
眼泪再度流下来,滑过脸颊,滴在桌子上,哒哒地轻响:“从头到尾,有个声音我都听得真着——宋阳假惺惺的哭声,好像泣不成声,其实中气十足,稳当得不能再稳当……直到刀锋切入背脊的声音传来,他都哭得很稳。”
“如果他想躲,我爹那刀很难伤到他,他为了最后一针,不肯躲,他知道背后一刀砍来,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他的哭声一点都没变,连一丝颤抖、一点恐惧都没有。”
“宋阳这个人很聪明,但做事的时候会有股疯劲。他挨那一刀,之前没能算计到,之后回想时或许会后怕后悔……不过在刀子砍来、砍中的时候他疯劲上来……他不要命就为了、为了……不值得的……”
泪水决堤,小捕的身体无可控制地颤抖着,说到这里再无法控制,大哭出声,可她想说的还没有说完:“不管以前怎样、以后如何,反正那个比着眨眼睛还要短的瞬间里,他真的拼命了……为一件不值拼命的事情去拼命……为了带我回家。”
慕容小婉也告大哭,天下的男人都不放在她眼里,自然也没有心上人,小捕说得这些她似懂非懂,可好朋友哭得梨花带雨,小婉感同身受,她的哭声比小捕可响亮多了。
好姐妹抱头痛哭,好一阵子,小捕才收起了悲声,抹掉眼泪,又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小婉,她知道,小婉从来不带手帕的。
情绪缓和了些,小捕的声音也平静了许多:“为了挽回一个‘意料之外’,或者说,为了给我争夺一个更好些的环境,他就敢发疯、就敢死。嫁给这样的家伙,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做什么我都会跟着一起的,可、可是他要办的事情,我帮不上忙的。”
慕容小婉就听不得这种丧气话,刷子眉大皱,用力一拍自己胸口:“还有我,用帮忙就喊我。”
小捕摇头:“你也不行,他做的事情,打架只是最最不要紧的细枝末节,关键是得筹划、处处和敌人斗心机,比谋算。”
小婉更不服气了,替好不朋友不服气:“算心眼,正好是你的本事啊,怎么会帮不上忙?”小捕是没心眼,小婉干脆就是缺心眼,两个人在一起,从小到大任小捕都是拿主意的那个,在黑道大小姐眼中,公主殿下算无遗漏,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角色。
小捕笑了:“和他们那些聪明人比,我就是头小驴。”
小婉愕然:“那我是啥?”
有这样的朋友,想不笑都难,小捕笑容更盛:“你是小驴的朋友!”说着,转回了正题:“可三姐就不一样了,她能给宋阳帮忙。你不知道,我三姐真正是个宝贝——镇宅之宝,只要有她在,万事都不用操心了。宋阳和她都是真正的聪明人,一个胆大、一个心细,两个人加在一起,谁也赢不了。”
小婉若有所悟:“所以你撮合他们两个?”
今天早上任小捕在驿站里,演了这一辈子里最大的一出戏。
“不全是为了宋阳,还有三姐的原因。刚刚说过,她喜欢宋阳,可还是一门心思地帮我们算计着逃避和亲。”说着,小捕叹了口气:“安排这些事情的,她心里肯定不是个滋味。我以前都不知道,她一直委屈着,换成是我,未必做得来,得多煎熬啊……”
说到这里,小捕忽然‘咦’了一声,好像想到了什么,双手托腮秀眉紧蹙,越想眼睛就越亮,半晌之后又‘哈’地大笑了一声:“这倒霉孩子!”
小婉本来就不明白,现在被她搞得更糊涂了:“啥意思啊?”
小捕懵懵懂懂,但说着说着,居然无意中‘勘破’了整件事的关键:新凉假死,是不是太快了些?
皇宫那边才刚一有消息出来,红波府里小捕就服药暴毙了……和亲又不是抢亲,回鹘使团还在沙漠上没出发呢,就算小捕真的要远嫁回鹘,最快也得半年后再启程,根本不用这么快就死。
究其原因,正如小捕刚才所说:煎熬。帮助喜欢的男子和自己的宝贝妹妹双宿双飞,承郃心中滋味可想而知。郡主的心机再如何缜密,毕竟她还是个人、是个年轻女子,等她察觉到自己竟也喜欢上宋阳后,助妹妹逃避和亲的过程也真就变成了‘煎熬’。
既然是煎熬,那就越快结束越好,承郃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处理此事时,的确是太‘雷厉风行’了些。
如果回鹘不同意和亲,承郃肯定会如她先前所说,想尽办法帮宋阳明媒正娶公主;可回鹘同意了和亲,她也不会再多等,早一刻尘埃落定,她便早一刻得解脱。
至于小捕,一贯听三姐的主意,承郃说吃药她就吃药,连想都不想……
事情阴错阳差,承郃又哪会想到宫里传来的和亲消息虽对却不全,最后变成了轰轰烈烈的哭灵,宋阳血溅当场,当真怪不得承郃,但是也的确和她脱不开干系……事后承郃一直不敢去看望宋阳,未必就只是赐婚那一个原因。
小捕没怪姐姐,只是觉得啼笑皆非,但是心疼宋阳的同时,又何尝不会心疼三姐呢。她没把刚刚想通的‘关键’告诉小婉,继续着前面的话题:“三姐为了推掉赐婚,宁可把自己变成全城议论的笑柄,我舍不得……这两个人啊,宋阳为我拼命都不想值得不值得;三姐忍着心里的烦躁帮我安排一切……何况她明明是喜欢宋阳的……还有、还有赐婚,分量也不见得比和亲逊色,哪能推掉,会杀头的!”
最后一句,小捕把语气咬得极重。
即便她觉得自己想通了一切,可还是需要这个借口。
‘赐婚’不能推,这个说法会让自己好过许多。
慕容小婉听得神色哀哀,叹着气问了个啥问题:“那你心里该别扭吧?”
小捕也叹了口气:“所以才来找你,这些话只能和你说……说过之后我就不再……我就争取不再别扭了!”一边说着,狠狠地吸气、吐气,仿佛要把心里的烦躁远远地扔出去……
小捕走的时候,没嘱咐小婉保密。
换来的秘密就是自己的秘密,任小捕的心事,就是慕容小婉的护心毛,一定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
腊月初一。
‘哭灵’过去二十天,宋阳已经能够催动内劲流转,运功疗伤。不过他还坐不起来,更毋论‘双膝大盘、五心向天’,只能趴着运功。
忽然一声门响,门外人进来时,带着一阵清香,宋阳嗅得出,任初榕。
运功不是不能打断,只不过一个大周天不走圆满,会让前功尽弃,所以宋阳没动,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任初榕放轻了脚步、放轻了呼吸,甚至连心跳都放轻了些许,悄然靠近进,找到能看到宋阳脸庞的角度后停了下来,唇角带笑静静地望着他……大半个时辰。
大周天结束前夕,宋阳的神色会有不自主的变化,功行圆满、经络舒展的愉悦会体现在表情中,任初榕根本不知道宋阳能察觉外物,只道他即将熟睡醒来。没来由的心慌,她带着一丝慌乱,略显狼狈地逃出了房间。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承郃又回来了,装作刚刚才到的样子,微笑着:“好些了没?”
宋阳不会揭穿她,先打了个招呼,随即道:“难得你来看我,要喝水自己倒,没法招呼你。”
“我不渴,不用操心了……”说完,郡主又犹豫着问:“你渴不渴?我给你冲、冲杯茶?”再简单不过、也再正常不过的一点关心,可就是‘心虚’,她的语气干巴巴的。
宋阳笑了,的确有点渴,不过还是忍着吧,摇了摇头。
任初榕轻轻呵出口气,分不清是轻松还是失望,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宋阳跟前:“这趟找你有些事情,不过在之前,我想先听你一句实话:你的仇人到底是谁?”
“燕国师、燕景泰。”宋阳没隐瞒,也不用隐瞒,早在承郃意料中的答案。
任初榕点了点头,不踌躇、不劝阻、也不评论,她明白他的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分量就足够了,就此转入了正题:“第一个事情,你的封赏就快公布了,朝议已定腊八时恩旨降下,其他金银赏赐都没什么可说,但你的封邑在哪里还没定下来。胡大人在这件事上出力了,给你挑出几块富庶之地备选,不过……都不如一个地方更好。”
宋阳没急着去接郡主的话,而是反问:“这个封邑,是我想选哪就选哪?”
“只要不是凤凰城,其他地方都不会太难。”以红波府的势力,为自家女婿选一块封邑,本来就不是难事,更何况与镇西王总是暗中较劲的胡大人,对宋阳的事情不会为难。
宋阳挺开心:“我先听听,你给我选的是哪里,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处?”
任初榕应道:“穷乡僻壤一块,小镇燕子坪。”
宋阳‘哈’的一声笑:“正合我意,被你摸透脾气了。”这一世唯一一个能被宋阳挂记、当作故乡的地方,以宋阳的性子,他最想要的封邑,非燕子坪莫属。
任初榕却摇了摇头:“我选燕子坪,和那里是你故乡、是你亲人灵柩安放之处没有半点关系,小镇虽然穷,但好处也是明摆着的。”
“第一个,燕子坪偏近西线,算是父王管辖的范围,真要有什么事情……你想报仇,仇人也想杀你,封邑非得在自己人的地方才行,另外,自己人的地盘,你要见什么人、联系什么势力,保密上也不存问题;第二个,你和山溪蛮有交情,万一出了大事,连红波府都护不住你,你还能逃进深山寻得他们庇护,而且小镇毗邻山区,蛮子调兵出山来救急也方便。”
前两个原因,都是从安全上考虑的,再大的贵族也得先把活命摆在第一位。而承郃最最担心的,不是燕国铁骑南下,杀到燕子坪去抓宋阳,她害怕有天丰隆会顶不住来自大燕的压力,一道圣旨传下,派人把宋阳绑了去送给大燕。而宋阳在镇西王的地盘里,逃跑再容易不过。
“第三个原因最重要,”任初榕继续道:“不知你听说过没有,燕子坪以南不到百里的山区里,藏着一座铁矿,可惜的是,开采铁矿要经过山溪蛮的地盘,否则南理祖上几位先帝,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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